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玉珍珍>第20章 20

  侍女观察了半个月,总算确认无脸人是真的离开了。

  她未将入侵者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玉珍珍,一来是没有证据,二来……怕引火烧身。

  既然已经清楚玉珍珍在这府里活得是怎样艰难,那就不要去赌他人的一丝怜悯与同情。若诚实告诉总管,那个入侵者在这段时间一直徘徊在她们院落附近,得到的回应必然只有无尽的质疑:

  为什么入侵者会一直留在你们这儿?

  是不是那个玉珍珍要联合外人,对盟主意图不轨?

  玉珍珍用了什么手段,又是在勾引人吗?

  这样的话语,侍女死也不愿意让贵人听见。

  那日,她恍恍惚惚顶着一脑门的血回到院子,白天黑夜,玉珍珍都习惯坐在窗下出神,他过去有意与侍女保持距离,近些日子倒是会主动说几句话了。

  听见侍女的脚步声,那支着头心无旁骛发呆的人侧过身,刚要开口,眼神就变得极为惊恐起来。

  “欣儿!”

  青年手在窗框上一撑,竟是就这么直接从里面翻了出来,侍女茫然看着他自屋檐下向自己奔来。府里给玉珍珍准备的尽是些外观华美,却不方便行动的衣服,他又太久没有奔跑过,不可避免踩到下摆踉跄好几步,动作却没有停下,一路匆匆来到侍女面前,不等侍女反应,玉珍珍一手强横捧起她的脸,紧紧盯着侍女额头那破皮出血的伤痕。

  他捧着侍女脸颊的手指须臾间颤抖了一下,又很快被压抑,玉珍珍的声音听上去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都要冷:“谁干的?”

  贵人衣衫上熏着淡淡的花香,是侍女自己去挑选的香料,出尘如贵人,自然什么都要最好的,他就是该被众星拱月,活在芬芳中的人物。

  但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她嗅到了玉珍珍自己的味道。

  ……是成年男子清淡的苦。又有一点琢磨不清楚,让人心生疑惑的甜。

  花香何等累赘,她在这一刻明白为何去向总管讨要香料时,总管要说“那个人不需要这种东西”了。她原以为那是轻蔑的表现,但那其实是句难得的实话。

  “——到底是谁做的?谁让你磕的头?!”玉珍珍提高了嗓音,“陈文吗?还是王勇先?谁动的手!是薛重涛?!”

  陈文是总管的名字,至于王勇先……似乎是在侍女之前服侍过玉珍珍,后莫名失踪的一个杂役的名字。

  侍女曾以为是玉珍珍下手杀的人,可他竟连对方早已失踪都不清楚。

  她脑子前所未有的灵活,陈文和王勇先也罢了,贵人竟敢直呼盟主姓名……贵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何会沦落至此,他在被囚禁起来前,到底见识过怎样的风景,活得有多么的风光?

  一个曾风光无限的人被碾作尘泥也要活下去的理由,又是什么?

  “……你不愿意说,我不逼你,但先跟我进去,得给你洗洗脸上点药。”

  玉珍珍说着就要来牵那懵里懵懂小侍女的手,侍女却一下子挣脱开,然后在玉珍珍惊愕的注视下,她一头不管不顾扎进了玉珍珍怀中,双手更是用力抱住了那细窄的腰。

  “吓死我了!!”她把额头的血全部蹭在玉珍珍衣襟前,就这么嚎啕大哭起来,“我好害怕啊!好痛!好痛!!但这么痛了也还是没办法……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呜,呜呜……贵人,贵人,为什么会这样啊……?”

  她想要拥抱尘土里的花,想要用一身孤勇去替他抵挡世间种种险恶,事到临头,却是那凋零殆尽的花分给她最后的温柔。

  良久,玉珍珍轻轻将手放在侍女那不断颤抖的肩头,他手指很慢地拍抚着她,像在哄受到委屈的小婴儿。玉珍珍道:“没事了,没事了……都不痛了……”

  “我什么都做不到,我,我就是个废物……连头,头花糍都做不好……我什么都做不到……呜呜,怎么会有我这样没用的人……”

  “不是这样的,你做的很好,做的非常好。”

  “只会逃避!只会哭,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呜呜呜,贵人,你,你会赶我走吗……”

  “……”玉珍珍叹了口气,说,“不会。”

  侍女脸上干涸的血渍又被眼泪冲开,五官明明也算得上清秀端正,这会儿却实在一塌糊涂,她抽泣着抬起头,玉珍珍垂眉看着这张伤心的脸,用自己干净的袖口替她将脸细细擦干净。

  玉珍珍温柔地道:“我不会赶你走,但你随时都可以离开,你可以自己选择。”

  侍女下巴磕在他的胸膛前,又抽泣两声,慢腾腾想了想,她哭道:“那我就要留在这儿!”

  “好啊。”

  “我一定会变得强大起来!我,我会保护贵人的,我不要再这样窝囊了!”

  玉珍珍笑起来,他不一定相信侍女这话的真实性,但他还是说:“好啊。”

  晚上侍女没有回到下人们休息的厢房,她额头上包着纱布,晕乎乎趴在玉珍珍榻边,听贵人轻声细语和她说话。

  他给她讲大漠孤烟塞外飞雪,玉门关外飞驰而过的骏马上有明艳的胡女,她们大笑的声音能在戈壁上传出很远,惊动成群的秃鹫。

  “贵人,你去过这些地方吗?”

  “嗯。”

  他没有说自己是怎么去的,又是和谁同行,可他讲述这些故事的时候,侍女便知道,那对他而言一定是难忘的记忆。

  渐渐的,睡意袭来,侍女眼皮努力撑着,含糊地问:“那我以后也能去吗,看孤烟……骑马,看,看黄沙……”

  肩膀上落了一条柔软的毯子,黑暗里,贵人回答她:“只要你想,就一定能。”

  “那我以后,要和贵人一起去……我们一起,一起去找胡女喝酒……”

  她忘了自己应该准备的牛乳和童谣,身体轻飘飘的,只觉得那塞外的大雪正从穹顶不断地往下落,世界在雪色里一片寂静,所有悲伤的过往都被掩埋,只有她和贵人身处那这一方小小床榻,才是温暖而安全的。

  到最近,她也没有听见贵人对她这句痴语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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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每章开头的乱码只是我懒得写概要,随便敷衍罢了,没什么特别含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