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玉珍珍>第29章 29

  什么是亏本买卖呢?

  是被人踢了踹了还要老老实实去陪他救人吗?是帮他解决了一批敌人还得不到一句轻言软语吗?是大发慈悲带他的侍女去药铺治疗后依然等不来一声谢谢吗?

  无脸人:呵。

  别说亏本,连拿来做交易的玉坠都已经被人抢回去了!

  男人支着腿坐在门槛上,任由清风撩过耳后发丝,他随意侧过耳倾听,屋内,大夫正在拼了老命抢救,染血的纱布掉得满地都是,侍女哭得抽抽噎噎还要坚持说完自己的依言,而那小贵人在——嗯?怎么不在屋里?

  呼吸近在咫尺。

  玉珍珍不知何时已站到了无脸人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半晌,屈起食指,在他面具上不轻不重敲了一下。

  无脸人:“……”

  玉珍珍:“为什么戴这个?”

  薛府坐落在山腰,万欣放的这一场大火来势汹汹足以让山下的居民瞧个真切,此刻得空的人们都拎着水桶上去帮忙了,毕竟山上一把火毁掉你所有,若是沿着草木一路烧下来,乡镇也难以幸免。

  故此刻分明是最热闹的午前,医馆正对的大街也几乎没什么声响,各类店铺小摊都只是支在那里,并无做生意的人,想要什么东西自己去拿,留下相应铜钱便可。

  无脸人反问:“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玉珍珍再反问:“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无脸人闭眼深吸气,决心真的不能这么算了,就算对方是个柔弱无助的小贵人,他也没理由将就他。刚转头想要教教青年世事险恶人心复杂,玉珍珍就自顾自从他身边走开,来到不远墙边斜放的草木棍子前,那上面摆放了十来个冰糖串子,糖霜在阳光下有着琥珀的光泽。

  他打量了片刻,不知道心里想到了什么,回身,语气平静地对还在发愣的无脸人道:“我要吃这个苹果糖。”

  “……”

  “给钱。”

  半晌。

  无脸人:“不。”

  玉珍珍:“那你摘面具。”

  无脸人:“……不。”

  玉珍珍二话不说就回医馆里面去了。

  又半晌,无脸人施施然转进医馆大门,侍女已抵抗不住困意昏睡过去,然她的呼吸已变得安稳平静,玉珍珍正在向那胡须花白的大夫连连道谢。

  无脸人静静旁听,等大夫捶着老腰进里屋休息了,他才踱步过去,嗤笑:“算她运气好,没断个胳膊腿儿什么的,闯荡江湖,运气可是很重要的。”

  玉珍珍没理会他,仔仔细细把被子掖到侍女肩膀上,便又按照大夫的嘱咐去找小锅熬药,无脸人始终隔着一小段距离跟在他身后,玉珍珍走他就走,玉珍珍停他也停,嘴里还不停说些难听的风凉话,像只赶不走脾气还古怪的老猫,一个劲儿绕在人腿边使绊子。

  哐的一声,青年将手里锅重重往炉火上一放,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问:“有事?”

  “……”无脸人收回刚要迈出去的长腿,泰然自若,“我只是想看看,你打算怎么处理。”

  玉珍珍当即冷笑:“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和我没关系,可薛重涛很快就会找过来,这里离他那府邸可不远,你说他要是找到你们,会怎么做?”

  无脸人话语里的恶意一目了然,见玉珍珍一时不语,他终于找回了过往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姿态,无脸人游刃有余地笑着,干脆抱胸靠在墙边,闲闲地道:“毕竟我收的贿赂只要求我把人救出来,其余善后的事她可没提,现在你们已经离开那个院子了,接下来要怎么做呢?逃亡吗?可惜啊,一块小小玉坠可不值得我帮你们……”

  说到这里,无脸人诡异地默了。

  嗯,小小玉坠也被抢回去了呢。

  玉珍珍冷冷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你们主仆一个受了重伤,一个是废物,逃亡只是痴人说梦,我敢打赌,你们逃不出十里。”

  那张空白的面具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只是看一眼,心就会不由自主被吸进去,何等可怕的脸,而玉珍珍与他面具下本该是双眼的地方对视着,视线压根儿不会闪躲,待无脸人又冷嘲热讽了几句,他才开口,很慢地道:“你不肯帮我?”

  一字一句,仿佛期待有谁来反驳他。

  这话问得实在莫名其妙,无脸人很想说一句你在想什么呢,而玉珍珍低下头,他看着自己沾满尘土血泥的靴子。

  奔波多年,饱受惊吓,事到临头……不过如此。

  玉珍珍笑了。

  下一刻,他从袖口取出那块从无脸人手里抢来的玉佩,看也不看就直接扔了过去,无脸人下意识当空接住,形如圆月的玉佩被另一个人的体温所暖,比起不近人情的月亮,更似永远明朗的太阳,刹那间几乎能烫伤他的手心。只听那青年淡淡道:“给你吧,我不要了。”

  无脸人琢磨了一下:“……你是要拿这个继续贿赂我,让我保护你们?”

  玉珍珍道:“随你怎么想吧。”

  他说完这句,便不再和他讲任何话,无脸人仍靠在墙边,手里那枚玉坠不住地被盘弄着,似乎这个动作里藏着某种可以称得上焦躁的情绪。过了会儿,男人忽然道:“我还有事要做,不可能一直跟着你们。”

  “……”

  “但如果有人一定要跟着我,那我顺便给他庇护,也不是不可以。”无脸人将玉坠牢牢握在掌心,又笑了,“反正路上也很闲。”

  玉珍珍始终不答。

  小锅里乌黑的药汁咕噜咕噜作响,散发出的气味能让闻者流泪,不用尝就感觉顺着鼻腔一路苦到心里去。玉珍珍坐在炉前矮凳,时不时按照医嘱往里加一味药材,熬煮得尽心尽力,也因此……那味道更难忍了。

  背脊被戳了戳。

  不理。

  又被戳了戳。

  还是不理。

  “这么大颗的山楂,要裹多少糖浆才能压得住酸呢?不过这个季节的山楂倒也还好,不算太涩,一口咬下去应该能把人甜晕过去吧?”

  无脸人在他背后叹息:“但我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看来只能扔了啊。”

  一边说,一边作势要往外走,走一步,听一会儿动静,再走一步,就要停下来了。

  无脸人唇角微微一勾。

  青年凤目冰冷,到底扭过上身,毫无情绪地看向他,以及他手里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冰糖葫芦。

  男人还要装模作样感慨,青年打断他:“我要吃的是苹果糖,不是山楂糖。”

  “……”

  “重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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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见到爹,生气归生气伤心归伤心,爹送的玉坠还是要拿回来。

  结果要父子明算账是吧,赫赫,还给你,拜拜了您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