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玉珍珍>第47章 47

  路途中,玉珍珍提了一句想吃油鸡,到了下一个小镇,楼外月便停了车,自己溜溜达达去给买吃的了。

  万欣趁机坐到玉珍珍身边,小窗掀开一角幕布,玉珍珍撑着下颔看向窗外,目不转睛看向那道消失的背影。

  万欣看他侧面,雪白轮廓上,鬓角与眼尾像画家不慎用了太深的浓墨描摹而成,黑白对垒分明,不笑时就透出一股清冷又寡淡的味道。

  万欣方才滋儿哇打断楼外月对未来的畅想,是怕玉珍珍一时不能接受楼外月的这番误会,毕竟哪家儿子能接受被父亲当情人看待,但这会儿她瞧着青年模样,倒拿不准对方的想法了。

  她迟疑地道:“贵人,前辈他好像误会了你们的关系……”

  “嗯,看出来了。”

  楼外月已从视野范围内消失,然玉珍珍凝望他去路的眼珠子一动未动,那白皙圆润的手臂支着,指尖轻巧在脸颊上慢慢点着,他只轻嘲,“真是有够缺脑筋,怎么就能……”

  万欣咬了咬嘴唇,到底老实地低下脑袋,主动认错:“是我不好,那日表达不够清楚,让前辈的理解有了偏差……贵人不用担心,我去和他说清楚——”

  少女满心惶恐,生怕贵人会因此怨恨她,时至今日,她已不能接受来自贵人的疏远,然玉珍珍平和地道:“不必了。”

  好一会儿,万欣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道:“为什么?前辈这样误会,还是早些说开比较好吧?以免你们之后尴尬,关系难免会生分。”

  便听青年冷淡回道:“尴尬的又不是我,我在乎什么?至于往后的关系……没有往后了。”

  万欣心脏一紧,她陡然抬眼:“什么意思?!”

  玉珍珍偏过脸,有几分倦怠地笑了笑:“罢了,看着他四处胡来到处寻人,实在丢脸,我便告诉他,他那儿子究竟在何处吧。”

  “……”

  那话的余音透着无法言喻的怅然,万欣目光极其复杂,玉珍珍似浑然不觉,面带那丝寡淡的微笑,继续说了下去:“这么多年,他都没回过天涯阁呢,不行啊,太不负责任了,就带他回去,让他好好看一看,自己过去……是多么风光的存在。”

  “美色,财富,权力,这天下所有珍贵之物他曾予取予求,谁能接受一度获得,却永远失去?”

  在此之前,没有人会想到,那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天涯阁阁主会失去记忆,失去身份,失去一切象征着他半生辉煌的凭依,就如任何一个平平无奇的江湖客,行走在山间小道上,去寻找一个早已死去的幻影。

  那不是楼外月应该过的生活。

  若众生皆有天命,那对楼外月而言,大约就是需得悬挂在寒凉九天,接受所有人的向往与憧憬,在这江湖,他早已不能仅作为单纯个体来被看待。

  满月光辉可照亮黑暗的夜空,既是如此,那就让他永远呆在那上面吧。

  他无需为谁奔赴人间。

  玉珍珍过去不以为然,现在……深以为然。

  只听他轻轻,也是长长地叹息:“该送他回去了,这段时间,也闹够了。”

  说实话,万欣不能完全理解贵人的这些心思,她困惑万分,在她看来,前辈如此强大,所向披靡,贵人只需将他这些年的委屈尽数倾诉,然后让前辈去杀了那些歹徒渣滓,一切便可两清,贵人也可迎来人生崭新的篇章。

  恩怨明明白白一算账,事情仿佛再简单不过。

  可万欣也清楚,恩怨如何能算得清呢?

  她不够聪明,目睹了江湖最肮脏险恶的一面,自己手上也沾了血,情知会有报应,可那颗心依然如溪流清透。

  清透,干净,也就难以理解人心最幽微的情感。

  面对这打结的毛绒绒线团,伸着爪子纠结地推了推它,线团咕噜噜滚开,半点没有要解开的迹象,少女干脆背过身闭上了眼。

  既然想不通,那就干脆不想了。

  她只要贵人好好的,不再如当初一般想着要寻死,其余琐事,都可不在乎。

  总之千错万错,都是楼外月的错。

  她万欣就算是个肤浅的外貌爱好者,也要视天下第一美人惊天动地的美貌为无物,她,要和贵人一起讨厌他!

  “……”

  万欣又有些不确定地想,贵人,应该,应该是讨厌他爹的吧?

  就算老爱贴来贴去,目光一直跟着人家打转,爹一旦不在跟前就会表现得格外消极……也不能代表什么吧?!

  楼外月带回来的不止是油鸡,还有一提扎好的糕点。

  油鸡特有的那香酥味道老远就抓住了侍女的鼻子,强烈冲击着大中午空虚的胃,她迫不及待从马车里探出头,将方才立下的“绝不和前辈站一边”的誓言麻溜地忘到了天边,口水直下三千尺,正要深情唤一声“您回来了”——

  侍女:“……………………”

  楼外月带回来的不止是油鸡,也不止是糕点。

  还有一个普通路过的剑神,方璧山。

  方璧山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种地方遇见楼外月。

  在他的认知里,那人早在八年前便已亡故,就是楼外月还活在全江湖瞩目的那些年,方璧山也打心里认定,楼外月是真正的天上人。

  鲜花美酒,佳人教众,能与他相配的只有这些。

  他必须是天上人。

  否则凡人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那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碾压性的武学天赋,楼外月成为天涯阁阁主后便鲜少出手,原因很简单,没有哪个人不知死活会想到要来招惹他,年轻少侠想要闯荡出名头,大把人选可供参考,何苦来天涯阁阁主面前送死。

  方璧山将对方视为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人。可方璧山其实比谁都清楚,楼外月,更是一个鲜活的人。

  方璧山在多年前有幸见过对方的风姿,那时楼外月也还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出门吃个早点,大大咧咧坐在路边小摊,唏哩呼噜喝粥。

  所有路过的人,包括摊主食客,都停下的手里的动作和匆匆的脚步,所有目光,都聚集在那个束着马尾的少年身上。

  而楼外月根本不在乎旁人是如何看待自己,吃粥不够,又直起身来懒洋洋喊道:“店家,再来碟包子,肉馅的!”

  方璧山不能理解,世上怎么会有人长成这个样子。

  凤目笑唇,肤色极白,只是撩起眼皮,似笑非笑朝人脸上一瞥——

  只是向着那人群中,目光炯炯盯着他的方璧山脸上,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而已。

  紧接着楼外月扭过头,对店家认真地补充道:“再来俩炸糕,带走。”

  实在不能怪有纨绔想要当街上演强抢民男的戏码。

  美人无罪,怀璧其罪。

  这般模样,无论男女,合该终生被细致地囚于牢笼,食花饮露,锦衣绫罗,作为一只私人的金丝雀歌唱,以免来这红尘……平白生出风波。

  可楼外月这只金丝雀,不但能拆了笼子,还能拆了人骨头。

  他听着店家连声的劝阻,手下,獐头鼠目的纨绔正被他扣着后颈压在木桌上,三四个跟班全部倒地。楼外月另一手转着根筷子,他对身边逐步聚集的骚动毫不在意,偏了偏头,少年漫不经心道:“哦,县令家的小公子,得罪不得是吧?”

  纨绔色厉内荏,不肯在众人面前低头,他大声道:“你赶紧放了我,再跪下来磕个头,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我,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楼外月笑着嗯嗯应了,下一刻,在所有人惊恐的尖叫中,他手里的那根筷子簌簌破风,已经是不容置疑戳进了纨绔的后脑勺。

  筷子长,连着脑袋,深插进了桌面。

  白色的脑浆微微溢出。

  “……”少年在筷子的末端轻轻一弹,平静地问店家,“炸糕打包好了吗?我要带回家的。”

  店家抖抖索索把食物递给他,看了眼那死状凄惨的尸体,想到便是这败类糟蹋了县里许多清白姑娘,面上不敢泄露情绪,心底却大声为少年叫好。他犹豫了一下,忍不住提醒:“快走吧……你惹上大麻烦了!”

  楼外月掂了掂手里道分量,说:“我这辈子还没怕过什么麻烦。”

  “告诉你们县令,杀了他儿子的是我楼外月,不怕死,就尽管来找我报仇,我也有儿子,便做件好事,送父子一起上路。”

  “楼外月永远恭候。”

  留下这句话,少年飘然而去,人潮为他分开,提着油布包裹的炸糕,他从同样年少的方璧山身边路过,擦肩的瞬间,方璧山听见楼外月在轻悠悠哼着小曲儿。

  “十五夜……十五夜……月亮圆圆,人也团圆……”

  “哎呀,后面该怎么改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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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炸糕是给他儿子打包的。

  如果有朋友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这章要把当爹的写得这么玛丽苏,就看一下文章简介,本文又名我成了我爹的代餐,玉珍珍的悲剧来自于两点原因,一,楼外月是个万人迷,二,楼外月是个极其骄傲的万人迷。

  他不是万人迷,就不会存在玉珍珍被强迫成为替身的八年。

  他但凡懂得收敛,懂得凡事给自己留后手,就不会让玉珍珍孤立无援,举目无亲。

  咋说,虽然是瞎搞的狗血凰文(感觉已经不配叫凰文了),内在逻辑还是要成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