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血蛊可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幅模样,它形态不定,可如烟,可如雨,可如雾,全看我怎么想。】
重华门内,袁秋飞快地跑着,胸膛几乎要撕裂一般,喉咙里也泛上了血腥气,她也全然顾不上,冲进执事堂,抓着一个弟子:“赵长老呢?!”
【但也有利有弊,真正的血蛊能刻印遇见之人的气息,将人吞噬殆尽,但若是吞噬太多,则会脱离掌控,反过来将蛊主也一同吞噬。】
赵瑜听到动静,走出来:“袁秋?”
袁秋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急促地喘着气:“快!带我去找花遥!他不能杀了殷千阳!”
【若是某一天我不想活了,就去找个山顶,把血蛊扔下去,让那些追杀我的人通通给我陪葬。】
落骨山下,崇明派掌门等人听着血雾中若有似无的动静,焦急地等待。
【哈哈,我开玩笑的,有月儿你在我身边,我怎么会去炼那劳什子血蛊,你放心便是。】
山巅之上,交战的二人身上已都带了血。
雪魄剑跌落一旁,剑身上缚着金索。
殷千阳脸色苍白,神魂动荡,灵力不稳。
对面的花遥虽持着匕首,状态却比他更差。
他面白如纸,嘴唇一点血色都无,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吸取他的血液。
只是脸色越白,腕上的那一条血线就越红。
崖下的血雾不知不觉漫了上来,蛰伏着,躁动着,仿佛在等待一个时机。
【嗯?血蛊失控该怎么解决?月儿你关心这个作甚?】
身影交错,一蓬鲜血挥洒,血中可见无形的线,自雾中伸出,缠绕着死而复生之人的四肢。
拉扯感从山崖下传来,花遥擦掉嘴角的血,再次猱身攻上。严单汀
剑修白衣染血,冷汗涔涔。
雪魄剑震颤不休,金索忽闪忽暗。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其实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
“雪魄!”
星银长剑铮然剑鸣,湛然生辉!
金索猝然断裂,花遥喷出一口鲜血,无形的线化作实质,猛然缚紧,向下急收!
对面,剑修执剑而立,白衣翩翩,灼灼耀眼,一如最初所见。
花遥弯了弯嘴角,任由自己被扯了下去。
天空越来越远,他闭上了眼睛,在狂风中下落。
一只手忽然拽住了他,狠狠地,将他向上一抛!
【那就是——找个替代者。】
花遥猛地睁眼,银白剑光充斥了他的视野,将显露出来的丝线全数斩断!
他从束缚中挣脱了出来,而另一个人,坠向深渊。
“扑通。”
花遥落在了崖顶,他愣愣地看着崖下的云雾,那一道被红丝缚住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殷千阳斩断了血蛊的线,代替他成了血蛊失控的祭品,但是他怎么会知道解法,明明他只告诉过——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出来,紧接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惶恐。
不,不可能的,他怎么会是……
尖啸的破空声由远而近,是御剑飞行到了极致的声音,有人冲了上来,急切大喊:“花遥!你不能杀他!他就是姬月!”
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响在花遥耳边,炸得他脑子嗡嗡直响。
他霍然转头,死死盯着袁秋,嗓音嘶哑干涩:“你说……什么?”
来不及解释,袁秋猛地抬手,往下一摔,玉珠迸裂,白雾笼罩了花遥。
花遥看见了殷千阳的记忆——
他看见殷千阳在重华练剑,寒来暑往,日夜不辍。
他看见殷千阳路过扬州,在桂花树下耳尖绯红。
他看见殷千阳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磕磕绊绊学着吹埙。
他看见殷千阳日日在山门外等他归来,雕刻着他十六岁的生辰礼物。
他看见殷千阳跪在太和真人门前,求太和真人手下留情。
他看见他在暴雨中下山,而殷千阳在祠堂内替他受刑。
他看见寻灵符没有回应,只是因为殷千阳昏迷不醒。
他看见殷千阳找了他两年,找到之后,迎来的却是他仇恨刻薄的话语。
他看见殷千阳误以为自己恨他,每每遇见,怕惹他不快,便主动退避。
他看见殷千阳在东海寻找灵植,清早外出,夜晚才会归来。
他看见殷千阳落入黑渊秘境,血迹沾染人偶,幻化出一个女子的外形。
他看见殷千阳帮他纾解药性,在他醒来之时,躲避不及,只好寄身人偶体内,告诉他,自己名叫姬月。
他看见殷千阳借姬月身形,陪他度过一个个蛊毒发作之夜,在他二十岁生辰时,将十六岁那年便准备好的礼物,交到他手里。
他看见殷千阳被太和真人逼迫,在他面前亲手杀死姬月。
他看见殷千阳为救他剥出自己的剑骨,历经艰辛,花了半年时间,才回到了重华。
他看见殷千阳为了报答养育之恩,进入剑冢,以求恢复修为。
他看见殷千阳在剑冢之中数度濒死,神魂震荡,青鸿剑护主而碎,血与不屈的信念染红剑的残片,从中诞生出了雪魄。
他看见殷千阳因雪魄的出现重回巅峰,看见殷千阳离开剑冢下山参战,看见殷千阳在太和真人病床前立誓,看见殷千阳失手将他误杀,看见殷千阳带着他的尸身走到桃山埋葬,看见……
浮生一梦,一梦浮生。
他看见了殷千阳的一生。
白雾散去,浮生珠碎裂数瓣,黯淡无光。
花遥退了一步,他面上空白一片,瞳孔不自觉地震颤,低声喃喃:
“殷千阳……”
“殷千阳……”
“殷千阳!”
他霍然转身,跳了下去!
“花遥?!”袁秋震惊地向前一步,却没能抓到人。
赵瑜也冲了过来,先是惊愕,电光火石间想明白花遥跳下去的原因,脸色一变:“大师兄在下面!”
他一把将袁秋拉回安全地带,道了一句,“你在这待着,我下去帮忙!”随即御剑冲了下去。
他一路上都在注意着花遥的身影,却根本没有看到,到了下方才发现,花遥竟然比他御剑的速度还要快,已经到了崖底。
血雾浓郁,红线层层交叠,布满了整个空间,如同罗网。
他看见花遥在血雾中寻找,红线缠绕住他的手腕,被他硬生生扯开。
“殷千阳!”
“你在哪?!”
“殷千阳——!”
一声声呼喊,响彻崖底,却没有一句回应。
赵瑜挥剑斩断伸出来的红线,奔到他身边,焦急道:“这不是你的蛊虫吗,你不能让它停下?”
“它失控了。”花遥眼睛快速扫视四周,试图找到那一抹熟悉的白色。
赵瑜心中更急,但红线布满了天空,御剑飞不起来,他也只能跟着花遥一起找。
血雾肆无忌惮地蔓延,将空间也一并吞噬,让人辨不清方向,也辨不清距离,似乎已经找了很远,又似乎只是在原地打转。
这样下去不行……花遥咬了咬牙,忽然一把推开赵瑜:“离我远点!”
赵瑜不妨被他推开几步,还没站稳,便见他反握匕首,割开自己的手心。
腥甜的血液泼洒下去,周围的红线像是嗅到了什么美味,疯狂地涌了上来,将花遥紧紧缠住。
“你疯了?!”赵瑜面露惊骇。
这些红线有多危险赵瑜已经领教过了,一缠上人体就会向皮肉里钻,吸取血液、灵力,躲都快赶不及,花遥居然还往身上引?
他提剑想帮他斩断缠绕上来的红线,花遥却厉声道:“别动手!”
“如果你还想找到殷千阳,就离远一点!”
赵瑜咬咬牙,往后退了退,身边的红线像是发觉了更美味的猎物,纷纷绕过了他,朝花遥涌去。
红线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几乎将花遥整个人都掩埋在内,赵瑜看着他越来越白的脸色,忍不住握紧了翡剑。
终于,花遥猛地抬眼:“找到了!”
他飞快地挣出一只手,抓住其中一束红线,那红线像被刺激了一般,骤然回收,将他也一同带了过去。
“花遥?!”赵瑜连忙追了上去。
红线急速收回,身上的其他丝线被硬生生扯开,钻心剜骨一样疼,花遥却全然没有在意,只抓紧了手中红线,任它将自己带入一片浓郁的血雾中。
红线停住了,花遥用匕首将它斩断,凭着感觉往前跑。
越往前,血雾越浓,像是来到了血蛊的核心。
越来越多的红线从血雾中幻化出来,拖延他前进的脚步,连斩断都来不及。
花遥的匕首已经断裂,身上布满道道血痕,四肢都被红线缚住。
殷千阳……
他挣断红线,步履艰难地前进。
直到某一刻,终于看见了那抹白影。
同一时刻,剑光大亮!
红线寸寸断裂。
血雾开始消散。
花遥睁大眼睛,看清了那个人。
剑修站在不远处,长身而立,手持长剑,浑身浴血。
那身影倒映在花遥眼中。他看着殷千阳回过头,望了他一眼,看着雪魄剑失去星芒,黯淡无光,看着那被血染红的身体一点一点,倒了下去。
“殷千阳!”
那一截短短的距离,事后想来,花遥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只记得自己终于冲到那人身边,将他抱进怀里,喊着他的名字:“殷千阳……”
剑修气息微弱,涣散的瞳孔勉强聚起了一些,张了张口:“遥儿,你怎么……下来了?”
花遥嗓音微颤:“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剑修慢慢地笑了一下:“是吗?我的遥儿,果然很聪明……”
他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摸摸花遥的脸,花遥握住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眼眶发热:“不,我一点也不聪明。”
红莲印、玉埙、桃花村、生死蛊……明明那么多线索都摆在他面前,他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把他认出来过。
殷千阳微微摇了下头,低低道:“遥儿……别再想着……报仇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杀人,就算报了仇……你也……不会高兴……”
花遥喉头微哽:“好,我不报仇了,我都听你的。”
殷千阳笑了一下,那双沉静的黑眸注视着他的面孔,细细描摹,声音轻飘飘的,似乎随时都会消散在风里。
“再叫我一声……师兄吧……”
花遥咬紧牙关,出口的声音却还是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师兄……”
剑修微微露出笑容,指尖轻轻擦过他的眼角。
他慢慢闭上了眼,似是叹息般道:“遥儿……莫哭……”
尾音飘散,冰冷的手指仍然贴在脸上,却已经失去了力气,那一双熟悉的黑眸轻轻阖上,面容一如以往,平静安然,仿佛只是睡着了。
“师兄……”
“师兄……”
“师兄……”
怀里的身体一点一点失去温度,花遥慢慢收紧了手臂,温热的液体滑落眼眶,他嗓音嘶哑:“师兄,别丢下我……”
作者有话说:
别急,能救
感谢在2024-02-03 10:28:49~2024-02-03 22:3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哆啦A梦高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g、5701010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