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息的爱好

  第二日清早,林夫人派林妈叫楚祯院子里的人去他们那取东西。海蓉一听乐颠颠地跟着林妈去了。荷珠伺候完楚祯和林青元的早饭后开始在一旁忙手上的女红。

  荷珠的妈妈是远近闻名的绣娘,她也从小学了一手好功夫。只见她手上针线飞舞,快而不乱,草绿色的绸布上一个鲜活的鲤鱼渐渐地有了形状,原来是个鱼跃龙门的花样。

  楚祯在一旁看她针线穿进穿出十分有趣,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功夫,少爷的肚兜就麻烦你了。”

  荷珠还是如往常一样,未语脸先红:“奶奶和我们说什么谢呢,这都是我们该做的。不过少爷每天在床上躺着,不常起身,怎么还需要这东西。”

  楚祯瞄了瞄一旁的林青元说道:“你不知道他,少爷他体热,晚上穿着衣服睡觉总不舒坦,只好全脱了,但又怕他起夜的时候冻着,穿个这东西就不怕起夜的时候风吹到肚子着凉。”

  听罢,林青元哭笑不得,在心里直为自己抱屈:“这是什么屁话。”也不知道由于自己不能言语到最后得担多少“罪名”。这肚兜明明是楚祯每天穿着,如何把这名头按到了自己头上?想来是他羞于承认,只好让自己这个哑巴顶缸儿。

  不过林青元转念一想,他日日无趣得很,每天为数不多的快乐便是看着楚祯坐在床边扭扭捏捏、羞羞答答地解开衣服,露出里面的小衣裳。

  粉蓝底的鱼戏莲,草绿底的蝶恋花,浅黄底的一鹭莲科,藕粉底的猫儿扑蝶......

  每天都有新花样。

  这是他林家二少爷不足为外人道的爱好。为了这个没出息的爱好,顶缸就顶缸吧。

  林青元微微叹了一口气表示认命,却不想被楚祯听见了。那小妖精只当林青元为自己叫屈,挥着手帕子凑到床前小声说道:“哎呦,你还委屈上了,若不是为了你,我哪里用得上穿这玩意,不许叹气。”

  声音透着不讲理的妖娇气,恨得林青元牙根痒痒,巴不得照着他的粉脸儿咬上一口。

  “你又冲我瞪眼睛,不许叹气,眼睛也不许瞪。”一边说着,一边又乱挥他的手帕子,没成想手帕子打了林青元的眼睛。虽说力度不大,但也打的林家二少爷唯一健全的器官乱眨个不停。

  “哎呦呦呦呦呦呦呦,可了不得。”见自己失手打了人,楚祯顿时慌了起来。紧张得像是看见自己两岁的崽儿摔了个大马趴一样。

  “打没打疼,嗯?”楚祯一边问,一边拿嘴巴朝自己打了地方吹吹风。

  “不碍事的,不过轻轻掠了一下,能有多疼。”林青元在心里想着。不过看见楚祯关切自己的样子,心里莫名窃喜。温暖的带着香味的风一阵阵地朝他吹来,拂过他的眼睛额角,吹得林青元麻酥酥晕乎乎的。

  “奶奶,我回来了。今天可了不得了。你看我带回来多少东西。”

  一个清脆的少女说话声响起,不是别人,正是刚从林夫人那里回来的海蓉。楚祯听闻海蓉回来,知道她带回了好多物件,于是急急忙忙地把林青元抛闪了,快步走出了里间卧室,去到外屋查看。

  留下林青元一个人委委屈屈,心里抱怨着:“怎么就走了!我眼睛还没好呢,再过来给我吹吹!”

  *

  荷珠觉得,楚祯这个奶奶是有点问题的。

  他们家的瘫子爷手不能抬,口不能言,而楚祯却不时不晌地和他说话;说话也就罢了,居然还能聊得有来有回的,真是奇了怪了。

  这不,里屋又传来了楚祯和少爷窸窸窣窣聊天的声音。也不知道少爷一个只有眼珠子能动的人拿什么和奶奶聊的天。

  荷珠摇摇头,她向来是个老实本分的,从不过多打探主子的事情。纳闷了一小会儿,仍旧把精神放在手头的活计上。

  刚刚绣完鱼尾巴,就见海蓉一蹦一跳地走进来。只看她左手上拎着个食盒,右手拿着个包裹,身后还跟着一个提着东西上了年纪的妈妈;一进门就不管不顾地叫起来:“奶奶,我回来了。今天可了不得了。你看我带回来多少东西。”

  荷珠把手中的针线活放在一边,紧忙起身:“小心着点,当心食盒里的东西叫你泼洒了。”

  海蓉笑嘻嘻地说:“不碍事的。”

  荷珠又向着老妈妈道:“妈妈辛苦了,喝一杯茶吧。”

  老妈妈摆摆手:“不麻烦姑娘了,我还要回夫人那里应差呢。”

  荷珠:“那就麻烦您老人家了,回去路上小心着点。”

  老妈妈将东西放稳妥抽身离去后,楚祯恰巧从里屋走了出来。脸上带笑对海蓉说道:“我倒要看看你带回了什么好东西,值得你这么高声吵嚷。”

  海蓉指了指面前的东西说道:“这个蓝布包裹和食盒里的东西是夫人给的,这个绿色大包裹里的是二老爷家少爷给的。奶奶,您快打开看看。”

  楚祯于是上前查看。只见蓝色包裹里是一件碧水蓝银色暗纹、裘绒里衬的轻软斗篷。

  海蓉在一旁搭话道:“夫人说最近天冷,出门时穿这个就不怕了。里子是狐狸毛的,可珍贵了。咱们这里冬天也不常下雪,这一件就算是最冷的天也足够用了。”

  再打开绿色包裹,发现其中还有大大小小好几个包裹。楚祯拿出来一个,海蓉便解释一个。

  海蓉:“这一个是雷州的白茶,味淡色香很好入口,就是晚上多喝些也是无妨的。”

  “这一个是照着咱们少爷的身量用雷州云锦裁的衣裳,夫人叫过年的时候穿。”

  “这一个是雷州当地出名的香薰蜡烛,说是燃起来有股子金桂的味道,能够安神。”

  “这一个是几对鸳鸯香饼,唤作金堂清霭香,雷州大户人家最爱用它。”

  “这一个是一对蝴蝶牡丹嵌宝银簪,是专门送给奶奶的,叫奶奶务必收下。”

  还未等说完,荷珠在一旁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伸出指头戳了戳海蓉的脑袋:“这一个是刚学会说话的八哥,是十分聒噪人的。”

  楚祯一面将东西悉心收起,一面笑道:“这么多东西,也难为你都记得这么仔细。”

  海蓉朝着荷珠做了个鬼脸,转过头来对楚祯继续说道:“奶奶,那个食盒里面还有夫人给你的东西呢。夫人说别的吃的倒平常,就是那一小罐荔枝膏是顶好的。每天早晚用点温水泄开喝点就很补。叫你不要分给少爷,自己留着吃。”

  楚祯打开食盒,果然见到一个白润润的小瓷罐,里面装着棕黑色膏体,凑近一闻有股类似于荔枝的甜香味。

  “你们不知道,我刚走到夫人那里时,恰巧碰到三老爷也在那里。于是躲在一旁偷听来着。”海蓉转着大眼睛略带兴奋的神情说道。

  荷珠:“我说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原来是去听墙根去了。”

  海蓉:“你别插话,先听我说完嘛。”

  荷珠:“我打嘴,不该打扰我们海先生说书。”

  海蓉:“我去的时候三老爷已经在夫人门前跪了有一阵了,我远远地只听见他说什么‘求嫂子原谅愚弟’,‘再也不敢了’之类的话,还让夫人‘不计他小人之过,千万将去永胜州采买这项任务仍旧交给他’。还将头磕得梆梆响。”

  “只不过”说到这,海蓉不禁捂着嘴儿笑:“一旁的林妈悄悄和我说,‘三老爷这些年别的功夫不见长,就是磕头嗑得越来越响了,而且磕完之后额头不红不肿,可见熟能生巧。’”

  一番话说得楚祯和荷珠都笑了。

  荷珠一边笑一边扭海蓉的脸:“你个小东西胡说八道也就罢了,林妈多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还和你这个小丫头子一起嚼主子的舌根。”

  海蓉朝着荷珠吐吐舌头,仍旧和楚祯说话:“夫人还叫我告诉奶奶,三老爷今后是再不敢叨扰奶奶了,叫您把心放在肚子里。”

  楚祯摩挲着斗篷上繁复的花纹,轻轻点点头。

  *

  可巧这一日平常香炉中用的香烧尽了,楚祯闻着那金堂清霭香的味道很好就叫荷珠放在香炉中续上。自己趁着无事的时候冲开一杯荔枝膏,坐在床沿上仔细品砸。

  浓稠的膏体用热水冲开后变得香甜可口、清香四溢,他拿着小茶匙一口一口地吃着,脑海中想着三老爷跪地哭求的画面,心里好不开怀。

  面上虽不十分显露,但是两只脚儿却一翘一翘的,泄露了主人得意。

  林青元将之前的一切都听在耳朵里,见楚祯如此,心中念道:“他未免也太好哄了。这么点小玩意儿就高兴成这样。”

  随即又想道:“可惜我如今是个废人,要是我好了,绝不会如此罢休!不过到那时候,谅他们再也不敢对我房里的人如何。”

  思及至此心下十分恼怒,但是就连摊开的手掌也攥不成个拳头。这便是一个瘫子的无可奈何之处。

  楚祯察觉到了身旁人灼热的眼神,只当林青元看见自己吃独食馋了,便对着林青元笑嘻嘻地说:“这个不给你哦,这是夫人单独赏给我的。可好吃了。”

  林青元原本满肚子的怒火被他轻巧的一句话给泄了,只好无奈地哼哼了两声。

  “不过,你要是想吃,我喂给你点也不是不可以。”楚祯捧着手里的小瓷碗,像是捧着什么宝物一样。

  林青元本来对这荔枝膏不屑一顾,见楚祯珍爱如此,不觉有些好奇他的味道。于是微微张嘴,示意楚祯喂他一些。

  楚祯笑得猫儿眼轻弯:“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馋嘴猫儿似的,那我就喂你点吧。”

  说罢,盛了满满一汤匙递到了林青元的嘴边。不过也是因为这一汤匙盛得太满,一勺倒有半勺从嘴边滚洒。

  流出的液体红通通、黏糊糊的,好像从口中吐出的血浆一般,在空气中散发着甜丝丝的气味。

  楚祯见状紧忙拿起帕子擦拭,一边擦,嘴中还一边念叨着:“坏了坏了,糟践好东西了!”

  脖颈处黏腻很快被擦拭干净,只剩下脸庞嘴角上些许的残留。

  林青元本来还在心中暗笑楚祯慌脚鸡般手忙脚乱的样子,却不想楚祯看着自己嘴角的神情越发地呆了,白生生、细纤纤的手握着被深红色浸染的帕子,捧着林青元左半边脸来回擦拭,只是不拭去嘴角的残留,口中仍旧念念有词:“真是罪过,不该糟践好东西的。”

  林青元:“?”

  不料下一秒,对面人儿的脸“倏”地贴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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