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大雪,今早院里挂着的红灯笼上覆盖了一层厚雪,远远瞧着像是雪后红柿,喜庆吉祥。

  庭院洒扫结束,买来装点的花卉盆栽被搬了出来,虽是落雪后的冬季,瞧着却有股盎然春意。

  这便是财力。

  齐府开门待客,朝慕同阿栀一起站在主屋门口等着迎接即将到来的贵女们。

  阿栀看了眼身前的朝慕,又看了一眼。平时爱穿粉穿红的小郡主,今日竟选了个素净的颜色,瞧着并不显眼。

  做为宴会主人,一般会穿得隆重些,不能说艳压群芳,但至少在人群里打眼就能看见她。

  可朝慕反其道而行之,素雅的像是去赴宴的,没有丝毫“抢风头”的意思。

  阿栀的疑惑就差写在脸上了。

  朝慕回头看她一眼,“哦~”了一声,水润的杏眼写满了然,“阿栀不喜欢我这身衣服。”

  阿栀哪里敢说不喜欢!

  她垂眸福礼,“郡主穿什么都好看,奴婢没有不喜欢,只是不习惯,平时很少见您穿这样的颜色。”

  “我也知道这颜色淡了些,”朝慕抬手低头看衣裙,颜色虽素但该有的细节工艺全都有,“因为今日要出风头的不是我。”

  阿栀茫然了一下,“?”

  朝慕学她双手交叠贴小腹,抿出清浅梨涡,声音轻甜缓慢,“待会记得看热闹。”

  “对了阿栀,”朝慕扭头冲阿栀眨了下水润的杏眼,眼里闪过狡黠光亮,“我给你添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阿栀瞬间挺起腰背,“!!!”

  有人背刺!

  不过小郡主突然这么俏皮的一眨眼,倒是让阿栀觉得她这身鹅黄襦裙挺好看的。

  鹅黄颜色衬出小甜糕那股天真的灵气,如同不谙世事不懂人情的小姑娘,完全不像个明年就能嫁人的未来六皇女。

  鲜活灵动的像个精灵,……可惜长了双黑翅膀。

  今早醒来后,小甜糕依旧清甜可人,但少了昨夜拉着她的那个黏糊劲儿。

  阿栀已经开始想到底是什么麻烦了,直到在人来人往的丫鬟队伍里看见本应在后院浆洗的小雀。

  阿栀眯眼,“……”

  阿栀盯着身前的朝慕,目光幽幽。

  朝慕心虚地昂头看天,指着太阳给阿栀看,“阿栀你看阳光。”

  阿栀不想看。

  小雀跟小燕一样不是个安分的,小燕泼辣,小雀骄横,都不是适合在前院伺候的丫鬟,阿栀先前将两人弄到后院向阳院里才算消停了几日,怎么如今小郡主又把叫了回来?

  站在院里迎客的小雀明显也看见了朝慕身后的阿栀,心里哼道:贱婢!

  亏得管家让人跟小郡主求情,不然她现在还在后院跟小燕一起洗衣服呢。

  一想到这些,小雀就委屈的想哭。她娇滴滴了十几年的手,干过最重的活也就是捧个砚台,哪里拎过棒槌捶过衣服。

  这才几日,她一双手就冻得又红又紫,她一心疼手,衣服就洗得慢些,一洗慢了,管事的嬷嬷就会骂她。

  说什么天生贱命还想有主子的待遇。

  小雀在后院度过的每一日,没有一天是不骂阿栀跟怀念国公府的,如果可以,她宁愿在国公府书房里当一辈子的书房丫鬟,不再去肖想名分。

  可如今回到前院都是管家发了菩萨心肠,又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回梁府呢。

  小雀垂着头站着,但眼睛不可抑制的左右看,心里对今日来宾还是有些好奇的。

  “郡主……”主屋屋檐下,阿栀刚要开口就把声音咽下去,抿紧唇,意识到不合适。

  通过这几日相处阿栀能看出来朝慕不是那种无条件心软的人,她这么做应该有她的原因跟目的。

  但放出小雀明显不是今天早上的事情,可这之前小郡主都没跟她提过一句。她是主子自己是丫鬟,只要她说,阿栀怎么会不配合。

  阿栀沉默一瞬,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捻着指尖垂下眼。

  不是阿栀“恃宠而骄”,而是因为小燕小雀是被她罚去后院的,如今小雀被调回来小郡主却没跟她说,无异于打了她这个大丫鬟一巴掌。

  她本以为她跟小甜糕之间应该是有些不一样的……可主子就是主子,主子做什么事情是不需要提前跟她这个丫鬟交代的。

  这种没交心的行为,阿栀对下面的人做过很多次,却是第一次从上面感受到,因为小甜糕跟她之前伺候的主子不一样。

  她们把自己当成低贱的奴婢,那阿栀就是低贱的奴婢,本分守心的做好奴婢的分内事。

  但小郡主像是把她当朋友,放在很平等的位置上对待。

  阿栀虽没细想过,但潜意识里已经觉得小甜糕同别人不同。

  至少在刚才之前,阿栀认为郡主朝慕跟那些主子不一样……

  说到底,还是她僭越了,忘了自己的身份。

  阿栀迎着微凉的冬季寒风深呼吸,压抑心底莫名的情绪,摆出习惯性的微笑,目视前方,从姿态到表情都让人挑不出半分错。

  翠翠从圆门快步进来,对着主屋门口福礼,“郡主,客人到了。”

  朝慕脸上露出笑,扭头看阿栀,“阿栀,阿栀?”

  她微微偏头,清澈的眸中露出几分疑惑,抿了抿粉润的唇,“阿栀你不开心了?”

  阿栀微笑福礼,装傻充愣,“郡主为何这么问,奴婢没有半分不开心。”

  “可你……”朝慕皱了下秀气的眉,想说什么,可已经有人过来了,朝慕只好先抿唇收回目光。

  上门做客是一门很深的学问,尤其是上齐府的门。

  像福佳郡主头回在京中办宴,很多收到帖子的贵女都有些茫然跟疑惑:

  郡主为何要同我送帖子?是有事结交还是单纯赏雪赴宴?

  她们甚至会想到皇室想到贵妃跟六皇子以及齐家如今在朝中的身份地位,用这些来衡量齐府的宴该不该赴,要以什么状态什么目的去赴宴。

  除了这些,还要计算好上门赴宴的时间。

  上赶着巴结朝慕的人,就会提前来赴宴,以示亲近友好。身份尊贵些的,会稍微来的迟一点以此跟旁人区别开。

  而部分身份不高不低不知道该不该跟福佳郡主交好的人,赴宴时间就不能去太早也不能去太晚,这样不引人注意。

  毕竟福佳郡主可不是只请了亲近贵妃那一派的人,还有一些贵女的父亲,他们支持的是其余皇子。

  可朝慕“一视同仁”将她们都邀了过来,这些人心里免不得嘀嘀咕咕多想,郡主此举是自己的意思还是贵妃的意思啊,是摸她们的底还是跟她们示威?

  毕竟朝慕自满月就被定为未来的六皇妃,自然被打成六皇子那一派。

  有时候女子后宅里的交往并不亚于男人战场上的厮杀,处处都有学问的。

  随着一阵脚步声靠近,阿栀看到几个同样身着素雅颜色的少女款款而来,她们应该是门口碰到便携手进来。

  阿栀见朝慕往下走了两个台阶,站在最后一个台阶上同她们见礼,手拉着手轻声慢语说话。

  几个少女原先还有些拘谨,见朝慕好脾气,才悄悄吐了半口气。

  庭院暖阁中已经摆好果蔬糕点,也比外头暖和,见过礼后就由院里的丫鬟们引着往暖阁走,而朝慕继续留在此处。

  人来人往,阿栀对这些自报家门的贵女们没太多印象,直到中间的一批人过来,阿栀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辰玥。

  名跟字连在一起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意思,也是六皇子在太学里芳心暗许的人。

  阿栀抬眼看过去,就见迎面而来的三个少女中,就中间那个穿着俏丽的粉红衣裙。

  不管是身处萧瑟的冬季还是盎然的春景中,那份粉红都让人难以忽视,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宴会的主人是她呢。

  除了衣服颜色,更让人难以忽略的还有她那张好看的脸蛋,跟略显稚嫩的小郡主不同,比朝慕小半岁的辰玥像是一朵含苞待放即将盛开的花,潋滟的桃花眼中透着股即将成熟的韵味。

  有种不符合年龄的美。

  关于辰玥跟六皇子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六皇子心疼辰玥怕她被人说闲话,一直遮掩着,而辰玥明知六皇子有婚约,还是同他半推半就的牵扯。

  算算时间,小郡主还有四日进太学,而这时候的辰玥已经在白雪红梅下跟六皇子对过诗了。

  她同朝慕的未婚夫是这种“暧昧”关系,今日赴宴又穿了粉红衣裙,阿栀的腰背挺直,总觉得对方是来挑衅的。

  难道小郡主说的热闹是辰玥?

  阿栀想,那小郡主这身衣服的颜色不是很应景啊,她穿什么黄,她该穿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