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替身王妃他娇软可欺>第一百章 岁寒松柏

  随着脖颈上的手劲儿越来越大,沈容栖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他用力掰着萧宴的手指,企图获取更多的空气。

  但是萧宴神情阴森可怖,手上丝毫没有松懈,沈容栖能感受到他是真的下了杀心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是总尉夫人。”

  萧宴挑眉,手劲儿松了几分,但没松开。

  沈容栖得以喘息,继续道:“我是总尉夫人,我是顾英的人!”

  “就是你?”

  萧宴冷笑两声,抬手一扔,沈容栖就被他扔出了层层叠叠的书架子,滚了两圈后趴在地上,头上珠钗散落,整个人狼狈至极。

  沈容栖抬眸,对上软塌上西门子易的眼,西门子易皱皱眉,挣扎着坐了起来,由于衣衫不整,毯子从肩上滑落下来的时候,露出大片春光,沈容栖只来得及虚晃一眼,视线就被萧宴严严实实给挡住了。

  “为了你那眼睛能在眼眶子里待的久一些,不该看的,最好不要看,”萧宴的语气中夹杂着浓浓的威胁,随后转身将西门子易包裹住,道:“又要勾谁。”

  沈容栖想趁此机会从地上爬起来,怎料刚刚企图支起上身,脊背就被人重重踩住,萧宴开口道:“叫你起来了么。”

  “萧伯庸,你放开他,不关他任何事!”

  沈容栖差点被右卫将军萧宴那一脚踩吐血,他被迫趴在地上,只觉得内脏都要错位了。

  西门子易伸出胳膊来拉扯萧宴,一边拉扯一边说:“别这样对他,他是无辜的,是我头痛他来调制安神香,否则他不会踏进这里半步,萧伯庸,萧伯庸,你还是喜欢滥杀无辜,你这样和七年前有什么不一样!你还是那个我讨厌的萧伯庸!”

  西门子易话音一落,沈容栖就感觉踩在脊背的腿脚轻了几分,随后撤离,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结果这口气还没喘匀,刀光剑影一闪,冰凉的剑身就贴在他的侧脸上。

  沈容栖趴在地上愣住了,完全搞不清楚萧宴的想法,他咽口唾沫,开口道:“如果你因为我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以此来杀人灭口,那我奉劝你一句,大可不必,在太子行宫杀了和亲公主,西畴总尉夫人,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萧宴用剑身轻浮的拍了拍沈容栖的脸,戏谑开口:“所以呢。”

  “所以——”沈容栖抬眸看着萧宴,一字一句道:“我对于你来说,是有用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宴忽然大笑起来,期间剑身向下移,锋利的刀刃划破了沈容栖脖颈处细嫩的皮肤,逐渐渗出血来。

  沈容栖不敢动,也不敢出声,直到冰凉剑身重新贴在脸上的时候,他听见萧宴笑道:“不杀你也行,毕竟你现在是顾英的——”

  萧宴斟酌了一下,扔掉长剑,蹲下身抬起沈容栖的下巴,手劲儿捏的沈容栖生疼。

  “这脸倒是真不错,看起来挺符合顾英那家伙的胃口,至于这身段么,太瘦弱了一些,比不上那些莺莺燕燕,差劲儿,啧啧。”

  萧宴说完,忽然揪住沈容栖的衣服领子,将他提了起来。

  沈容栖脚尖点地,用一只脚借力,抬腿去攻击萧宴的小腹,却被萧宴后退的同时用小臂挡住,不过这样一来,萧宴就不得不松开沈容栖,沈容栖被松开的瞬间,迅速后退和萧宴拉开距离,但相比之下仍旧慢了一拍,被萧宴用膝盖踢了肚子之后,脑袋上又挨了一拳头。

  他彻底没力气了,捂着肚子蹲坐在柱子前面半天爬不起来。

  西门子易的阻止影响不了萧宴半分,他缓缓开口:“西畴最锋利的刀因为一个男人而变得迟钝,是真的很可惜,如果你被人毁了,他会发疯,会崩溃,但绝对不会做出其他出格的事来。”

  “早就看出我身份了啊,还装什么。”

  沈容栖抬手擦擦嘴角的血,踉跄着站了起来,萧宴在不远处正对着他轻蔑的笑,沈容栖咬牙,朝着他迅速抬胳膊射箭。

  袖箭嗖的一声刺入萧宴的右肩膀,沈容栖来不及看其他人的反应,脚步浮虚往门外走。

  他脑袋里直走一个认知,那就是他如若继续留在那里,萧宴下一秒肯定会杀了他。

  但是在沈容栖打开那扇门的时候,门外立着数十个黑衣侍卫让他瞬间顿住。

  萧宴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有路你不走,偏偏自寻死路,”他掐着沈容栖的后脖颈,对着门外个个身高腿长面无表情的黑衣侍卫扬扬下巴,道:“看好你的人,若是再来烦我,我就亲自替你教教他。”

  说完,他猛的一推,沈容栖就被他推出门外。

  摔在地上又被顾英给抱起来的时候,沈容栖整个人都是发懵的,他被顾英拦腰抱着,才明白过来萧宴刚刚那句话并不是对着侍卫说,而是对着顾英说的。

  沈容栖太阳穴和脑袋挨了打,昏昏沉沉睁不开眼,如今终于见到顾英,竟然觉得无比安心起来,闭上眼睛靠在顾英肩膀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

  沈容栖又被软禁了。

  昏暗的房间内,沈容栖双手被困住高高吊起,衣衫被顾英丢在一旁,腰腹处的姜花越发妖艳。

  他承受了顾英一整晚的进攻,不久前刚刚被放过,如今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低垂着脑袋一动也不想动,偏偏肚子难受得很,涨的他很不舒服。

  顾英果然又将他的东西留下了。

  沈容栖已经没了脾气,回到总尉府的这些日子里,顾英几乎隔一夜要他一次,既给了沈容栖休息的时间,又让他开始恐惧起来,以至于顾英压住沈容栖的时候,沈容栖就忍不住抬手勾住顾英的腰身。

  顾英就会夸沈容栖,然后温柔一些。

  吊住双手的绳索被解开,沈容栖被顾英抱回床榻之上,俯身细细吻着他的眉骨,迷恋病态至极。

  “容栖,容栖啊。”

  沈容栖不说话,顾英就自言自语一般一遍遍叫了沈容栖的名字,直到沈容栖睁开眼睛去看他。

  顾英微微一笑,“我要去上早朝了,等我回来。”

  “我需要药,”沈容栖哑着嗓子开口:“好像裂开了,很痛。”


第一百零一章 岁寒松柏

  顾英揉着沈容栖的头发,答应道:“好,好。”

  沈容栖便敛眸不再说话,好在顾英这次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走后,沈容栖就松了口气,撑着床榻起来,喊了一声垂云,屋外侯着的垂云立刻进来,娴熟的为沈容栖披上外衣,扶他下床。

  “公子,热水准备好了,婢扶你去沐浴。”

  “嗯。”

  沈容栖淡淡应了一声,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待沈容栖沐浴熏香重新窝回床上的时候,垂云端着一碗粥过来了,“公子,喝一些垫垫肚子。”

  沈容栖趴在床上看兵书,闻言往粥碗里瞥了一眼,立刻捂住口鼻往床里滚了一圈,结果兵书落在床头,他居然还不忘伸出手来将兵书捞一把过去。

  垂云无奈开口:“婢知道公子不想喝粥,但公子的身体不好,需要喝一些这样的药粥养一养,公子,听婢一句劝,忍一忍,咬咬牙就喝下去了。”

  “那是能忍一忍,咬咬牙的事儿么,”沈容栖据理力争:“本来我就不爱喝粥,不过垂云你的手艺那么好,做了就做了,但是那个粥里为什么要放药材啊,多苦多难喝啊,救命救命,放过我吧垂云姑娘!”

  垂云被沈容栖逗笑了,但沈容栖因为曾经绝食太久,又被顾英强行灌吃食伤了脾胃,瞎医说若是不好好调养,待日后怕是会吃什么吐什么,然后经常吐血之类的,

  光是听着就可怕,但是当垂云对沈容栖说明了之后,沈容栖居然一脸的云淡风轻。

  可垂云舍不得他吃什么吐什么,更舍不得他吐血,于是垂云连哄带骗:“小公子,那咱们今天就吃半碗怎么样。”

  沈容栖继续捂住口鼻抗议,闷声道:“不怎么样!”

  “那——”

  垂云还没说完,就听外面的婢女失声尖叫,随后叫声戛然而止,屋内的两人瞬间警觉起来,谁也没了继续在喝粥上面拉扯的意思,垂云悄悄往门口走的同时,沈容栖一下子从床上翻身而起。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垂云缓缓挪到门边,沈容栖也已经到了房间中央,垂云伸出手准备打开房门的时候,伴随着房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一个熟悉的声音映入眼眸。

  沈容栖抬高眉毛,忙道:“垂云慢着!”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下一秒,正准备往里探头探脑的萧笙就被垂云掐住脖子按在了墙上,他肚子被垂云踢了一脚,疼的他瞬间捂住肚子,“哎呦”一声痛苦的扭住眉毛,

  沈容栖赶忙将腰都直不起来的萧笙从垂云手里救下来,顺便往房门外瞅一眼,发现一个小婢女正昏倒在台阶上面,他低头看着萧笙,惊异道:“你对小姑娘做了什么?”

  萧笙痛的现在还无法直起身子,被沈容栖扶到椅子上坐下,抬头愤愤的看了垂云一眼,俨然一副打不过你就瞪你的模样。

  垂云面无表情的立在一边。

  萧笙道:“我不是无法进来见你么,就只能出此下策,翻墙进来了,结果那个小姑娘居然以为我是刺客,吓的一嗓子喊了出来,我怕他惊动府里的人,就一冲动给人家打晕了。”

  沈容栖和垂云都沉默了。

  也许是太安静了,萧笙终于意识到了一丢丢的尴尬和丢脸,小声开口道:“真就一冲动给打晕了,我平常真的不打姑娘,真的。”

  沈容栖揉揉眉心,道:“垂云,你等小姑娘醒了好好安抚安抚,还有你,”他低头看着萧笙:“翻墙来找我,所为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萧笙撇撇嘴,一脸的委屈巴巴,“刚才我都疼死了,疼死我了,那个女子打人可真疼,要不是沈兄你救我救的及时,恐怕我就在这里被它废掉了。”

  沈容栖也浑身难受,索性扯过一个椅子坐在萧笙旁边,趁着垂云不在将那碗药粥推给了萧笙。

  “知道你受伤了,这个药粥就给你喝,当做对你的弥补了。”

  为了忽悠萧笙,沈容栖还特意加上一句:“喝了之后强身健体,喝了之后轻功护体打败顾英。”

  萧笙一脸的受宠若惊,他接过药粥,刚刚喝了一口就要偏头吐出来,结果被沈容栖手疾眼快捂住了嘴巴,强行将那一口粥咽了下去,萧笙一连喝了好几杯茶,结果发现就连茶水都透着一股子药草味,熏得他吐着舌头含糊不清道:“你这过的什么破日子。”

  沈容栖哈哈大笑起来,“还能是什么日子,吃喝都用药材熬着,当然是身体不好需要日日大补呗。”

  萧笙瞪了沈容栖一眼,“本侯爷担心你吃不好睡不好,这才在家苦练功夫偷偷来见你,结果你拿我打趣。”

  沈容栖笑着开口:“那你以后别来了。”

  若是被顾英看到,沈容栖根本无法想象凭借顾英那渗人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他会将萧笙怎么样。

  还是不见面比较好,最好再也不要见面。

  沈容栖眉眼失落,萧笙原本想骂沈容栖没良心的话顿时噎在嗓子里,但还是被气的嘴唇发抖,过了好半晌才开口:“我在家一个人也见不到就算了,怎么历尽千难万险来见你,你开口就赶我走啊,最近家里父兄也看不上我,说我尽快离开侯府得了,最好和侯府永永远远断绝关系。”

  萧笙失落的趴在桌子上,用指腹一下一下敲击着粥碗边缘,道:“沈兄,你见多识广,能不能帮我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像父兄所说的那般,没什么用,净添麻烦,是不是应该彻底和侯府的人断绝关系。”

  “他们的气话你也信,我觉得你挺好的,除了打晕我院子里的小姑娘之外。”

  沈容栖说完,萧笙一张脸红了又红,拍桌子道:“都说了本侯爷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我就,我就亲自给她道歉去。”

  “可别,侯府小侯爷亲自给道歉,你想吓哭人家小姑娘,”沈容栖笑着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叹口气,托着腮对萧笙道:“算算时间,顾英也快回来了,你回去吧。”

  一切尽在不言中,不用沈容栖多说,萧笙也知道这个时候要避开顾英,他起身往门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道:“师——师父他脾气不好,性子冷淡,而且特别不好说话,实在不行你先乖顺一些,能少吃点苦。”

  沈容栖勾唇,点头。

  萧笙又道:“你等着我,我下次还来,我来的时候给你带没有药材味儿的吃的。”


第一百零二章 岁寒松柏

  带不带药材味的吃食对于沈容栖来说根本无所谓,他只希望顾英和萧笙不要因为自己而坏了师徒关系,继而反目成仇。

  沈容栖叹口气,继续去看兵书打发时间。

  这些日子顾英都是早出晚归,甚至有几天晚上根本没回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至少不用没日没夜的折腾沈容栖了,沈容栖乐得自在,笑容也多了一些,

  次日他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常嬷嬷带着婢女过来了,先是给沈容栖行礼,随后开口道:“夫人,老夫人差婢来,请夫人一起去钟灵寺祈福,小住一些时日。”

  沈容栖正捏着葡萄往嘴里放,闻言顿了一下,放下葡萄起身给常嬷嬷回礼,“为什么这么突然,顾英他——”

  “大人自然是同意的。”

  有了常嬷嬷这句话,沈容栖便再也没了顾虑,他回头冲着垂云一笑,道:“快些收拾行囊,随老夫人一同去钟灵寺祈福。”

  “是,夫人。”

  沈容栖真的是巴不得离顾英,离总尉府远远的,别说是去钟灵寺祈福,就算是去钟灵寺出家他也不会拒绝。

  当天下午就随老夫人去了钟灵寺,顾老夫人和寺里方丈已经熟识,简单说了几句之后就去了后院禅房,沈容栖也一并去了,结果就是打坐。

  方丈自称为九空,随后便对着沈容栖开口:“施主的心不够静,需静下心来,方能清醒,否则皆是旁观者清。”

  沈容栖面上点头,但心里早就被九空方丈那些话说的云里雾里的,还不等他开口问些什么,九空方丈就已经闭上了眼睛开始打坐,顾老夫人也闭上了双眼,见状,沈容栖只好咽下要问出口的话,睁着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好好的打量一番禅房。

  但很快他就坐不住了,碍于两个长辈,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先行离开,只好同样闭上双眼,在心里默默背着兵书,等到打坐结束之后,沈容栖感觉自己双腿都要麻木了,起身的时候差点摔倒,还好手疾眼快扶住了旁边的桌子角。

  谁知那桌子就是个摆设,没什么大作用,他这么一扶,桌子立刻往这边倾斜,上面的香炉就往下滚,啪嗒一声摔到了地上。

  他这边闹出了不小的动静,但好在与此同时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了,九空方丈和顾老夫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了门口。

  沈容栖扶好桌子摆放好香炉,也不由自主抬眸看向门口,只见一个身着和尚服,但留着长发的男子摸索着踏进房门,他双眼之上覆盖着白绫,竟然不能视物。

  那人许是察觉到禅房内有人,小心翼翼的开口:“抱歉,眼睛不便,不知有人在此,打扰了,实属抱歉。”

  九空方丈阿弥陀佛了一句,随后道:“寄了,进来罢。”

  “是。”

  寄了和尚便摸索着进来,但显然已经熟练了一些,他小心翼翼的在蒲团上跪下,随后双手合十。

  沈容栖是有些不理解的,看向寄了和尚的目光中尽是探究。

  九空方丈见状,开口道:“施主今夜,就同寄了一齐宿在此处吧。”

  沈容栖又是一愣,如果他没记错,之前打量禅房的时候,这里除了几个蒲团和一个破桌子一个香炉以外,就剩下了墙上挂着的画像,根本不像是能睡觉的地方。

  他将目光投向顾老夫人,结果顾老夫人居然也同意沈容栖留宿这里,沈容栖也没了脾气,寻思一夜而已,便宿在这里吧。

  “是,”他对着两人乖乖行礼,待两人离开之后,沈容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现在又饿又累,只好回到蒲团那里,盘腿坐在上面。

  九空方丈说他心里静不下来,沈容栖也觉得自己心里静不下来。

  他抬手揉揉眉心,一旁的寄了和尚忽然道:“施主可有烦心事,不妨说出一说。”

  沈容栖扭头去看身边的寄了和尚,看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居然瞎了双眼,实属可惜,不由自主叹了口气,结果就听寄了笑道:“施主可是在为我这双眼而叹气。”

  沈容栖惊讶道:“你这……眼盲心不盲啊。”

  “那施主便是人静心不静,”寄了笑,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道:“方丈让施主留下来,必然有留下施主的道理,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感觉施主身上,有一股鱼死网破的冲劲儿。”

  沈容栖挑眉,“鱼死网破的冲劲儿?不,不对,应该是得过且过的感觉。”

  说完,沈容栖反问道:“我可以冒昧的问一下,你有过那种感觉吗,就是无力改变任何事情,只好过一天少一天算一天的那种。”

  寄了沉默了,半天都没说一句话,面无表情的,而且他的双眼上覆盖着白绫,沈容栖也无法通过他的眼神来辨别他此时的情绪,只好静静的等待着。

  就在他以为寄了和尚已经睡着的时候,寄了和尚终于开了口。

  “有过,而且不止一次,施主与贫僧的曾经,有过同样的无力感,贫僧此时此刻,总算是明白方丈为何要留下施主了。”

  沈容栖笑道:“你我年纪相仿,我对你还有一种熟悉感,这里又没有旁人,别施主贫僧的称呼了,听着别扭。”

  “那唤公子可好。”

  “好。”

  沈容栖不说话,等着寄了继续往下说,却等来了寄了抬手亲自解开了覆盖在双眼上的白绫,一双布满刀疤的双眼出现在沈容栖面前。

  寄了没有睁开眼睛,他对着沈容栖浅浅微笑,道:“眼眶子里什么都没有,就不吓公子了,曾经这双被心爱之人亲手剜去的双眼是我心里最难释怀的事,从不敢示人,不曾想今日,与公子一叙,竟然莫名释怀了。”

  沈容栖没说话,寄了重新将白绫覆盖在双眼之上。

  “方丈让公子留下,既是为了让公子静下心来,又是为了让我对过去释怀,”寄了淡淡开口:“公子的心,可静下来了。”

  沈容栖点头,想起寄了看不见,便开口道:“静下来了,的确没有刚才打坐时那么浮躁了,如果你愿意,可以对我说说心里困住你的事情,我绝对洗耳恭听。”


第一百零三章 岁寒松柏

  寄了道:“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一个男人,准确点来说,是一个假宦官,为了让他能多看我一眼,我做尽了坏事,甚至害了人,最后落得一个被他亲自剜去双眼,丢入乱葬岗自生自灭的下场。”

  因为爱上假宦官而害人,沈容栖觉得这位寄了和尚的经历也是挺让人意外的,话也跟着多了起来,“你别看我一身女装,其实我和你一样,是个正正经经的男子。”

  “我知道。”

  寄了笑笑,双手合十,“第一眼就看了出来,所以才会称呼公子。”

  “诶呀不是为了和你说这个,这地方就咱俩,咱俩要在这里度过一个夜晚呢,所以,还请和尚和我坦诚相待,最好一起聊天到天明,”沈容栖忍不住嘴贫起来,他不困的时候,最喜欢叭叭叭说个不停。

  寄了和尚一直在笑,沈容栖就纳闷,长得这么好看一个人,怎么就打不动那个假宦官的心,他琢磨琢磨,突然就想到了楼九需,沈容栖打了个激灵,自己吓了一跳。

  他是真的被吓了一跳,脑海里回忆起楼九序的那张脸,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没比萧宴的少多少,这俩人同样令他恨得牙痒痒。

  沈容栖摇摇脑袋,自嘲一般的笑了笑,他抬眸看向寄了,寄了还在双手合十,一脸的虔诚。

  “你这是看破红尘了啊,”

  “我当时在乱葬岗九死一生,是方丈救了我。”

  沈容栖正意外一个出家人去乱葬岗做什么的时候,寄了继续开口:“方丈说他那日从外归来,不知怎的,就想穿过乱葬岗再回寺里来,然后就遇到了还剩下一口气的我,我当时一双眼睛都瞎了,血源源不断的往外流,周围都是秃鹫的声音,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

  “但没想到我最后活了下来,便跟着方丈留在了这一方钟灵寺内,寄曾经于浮了,方丈希望我放下过去,释怀过去,寄了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看着寄了那张淡淡微笑的脸,沈容栖也莫名想说自己的遭遇了,他满肚子的委屈无处诉说,如今居然有人肯聆听,他也愿意说了出来。

  “我这遭遇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国天子竟然用我的家人威胁我,让我来和亲,可我是个男人啊,我怎能屈身嫁给一个男人,可是我不同意,我家,我家里所有人的处境都会变得岌岌可危。”

  “所以我就来了,不停的男扮女装,不停的被人欺负,被人践踏尊严,不仅如此,我还连累了一心为我好的人,”沈容栖声音里透露着浓浓的无奈。

  “后来好不容易混出头了,我以为他爱我,我也爱他,我们两个就能陪着对方扶持对方,可到头来仅仅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哪怕他表现得再爱我,再无法离开我,我都很难再去相信他了。”

  沈容栖道:“真的很希望现在能有酒啊,最好一醉方休的那种。”

  话音刚落,寄了忽然斜着眼睛瞥了沈容栖一眼,无比认真的发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把心里憋屈的事儿说出来就是和自己憋在心里不一样,和尚,我跟你说,现在要是有一壶酒,我喝个大醉,明日一早醒来之后,我还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我,”沈容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说出了这些话,随后就见一直双手合十的寄了和尚起了身,缓缓走到一副沈容栖说不出名字的画像前面,对着画像一脸虔诚的拜了又拜。

  沈容栖不明白寄了和尚这是在做什么,正打算开口询问的时候,瞪大了眼睛看寄了和尚抬手摸索着掀开画像,从画像后面的一个洞里抱出了两坛子酒。

  沈容栖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寄了和尚面带微笑,重新摸索回到了那个小小的蒲团上面,沈容栖结结巴巴道:“不是?这钟灵寺里有酒?你们不是不喝酒不吃肉吗?我在斋饭里一次也没见到这些东西。”

  “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的确不喝酒不吃肉,但施主不用遵守,还望公子喝了这酒水,明日醒来仍旧是公子口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

  沈容栖果然喝多了,他觉得可能是钟灵寺无人喝酒,所以这酒Ⅸ时间太长,他这种爱喝酒的人仅仅喝了三坛子就喝不动了。

  沈容栖倒在地上,脑袋上枕着蒲团,迷迷糊糊之间看见寄了和尚摸摸索索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个毯子给他盖上了,沈容栖含糊不清道:“难为你了,和尚,自己都看不见需要别人照顾,现在反而还要照顾我,你,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沈——嗝——保证和你拜把子成兄弟。”

  “公子还是唤我寄了吧。”

  这是沈容栖彻底醉晕过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日上三竿,沈容栖才悠悠转醒,他是从床上醒来的,睁开眼睛发现不是睡过去之前的那个屋子,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结果一阵头昏脑涨,他没办法,只好揉着太阳穴重新躺了回去。

  不用想,他醉过去之后整个人肯定死沉死沉的,寄了一个人绝对无法把他弄到后院屋子里来,八成就是一大早被其他小和尚扶过来的。

  沈容栖叹口气,躺在床上搜了半天太阳穴才感觉脑袋清明一些,他下了床,洗漱更衣完毕之后,打开房门遇到了垂云,垂云端着粥和小菜立在放门口,道:“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醒酒汤在熬了。”

  “娘呢,可说些什么了。”

  垂云摇头,“老夫人一大早就和方丈以及几个和尚进了禅房,估计要到晚上才会出来,特意嘱咐婢好好照顾公子。”

  说完,垂云就将手中的托盘交给了沈容栖,“老夫人吩咐的煮些清淡的,公子可要吃掉哦。”

  沈容栖现在一看到粥就想吐,但又不好意思负了垂云的好意,只好做最后挣扎:“这粥,能不能多添点米,做成白米饭什么的,也好过这样吃,这样吃实在是填不饱肚子。”

  垂云笑道:“公子放心,灶房里还有一大锅粥呢,绝对管饱。”


第一百零四章 岁寒松柏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沈容栖硬着头皮在垂云的注视下吃了半碗粥,倒是把小菜给全部吃光了,吃完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开口:“这菜不做的挺好吃的么,下次多做点,多配米饭,别配粥。”

  垂云笑着答应下,收拾干净后退了下去,房间里就剩下沈容栖一个人,他难得自在,从垂云简单收拾的包袱里翻找出兵书,认真看了起来。

  他一看起兵书就容易忘了时辰,过了饭点也不觉得饿,期间要不是垂云端来晚饭,沈容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天已经暗了下来。

  沈容栖揉了揉眼睛,打个哈欠,道:“娘呢,回来了吗。”

  “还没,公子不必担心,曾经老夫人也经常在禅房里过夜的。”

  听垂云这么说,沈容栖一颗悬着的心就放回了肚子里,乖乖吃完晚饭,沐浴后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听声音很急促。

  这个时间段除了垂云几乎没人会来,但垂云从来都不会如此毛躁的敲门,沈容栖皱皱眉,披上外衣走到门边,一打开门,萧笙扑倒进他的怀里,紧紧抓住沈容栖的两条胳膊,嘴里不停地念叨:“沈兄救我,沈兄救我啊。”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萧笙这满身灰尘,大半个肩膀还都是血的狼狈模样,沈容栖满眼警惕环视四周,当机立断将萧笙弄进了房里。

  “外面不安全,进来说。”

  萧笙腿有些软,沈容栖半扶着他进了屋,顺便倒了杯茶递过去。

  萧笙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呆滞,手里抱着那杯热茶不停的打着哆嗦,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沈容栖皱眉道:“发生什么了,你这伤……”

  “我没受伤,血不是我的,是大兄的,大兄为了让我冲出包围,动手杀了陛下派来的人,沈兄,沈兄,你有没有办法救救我家,陛下下旨要将侯府上下一百多口人流放,我爹和大兄要被斩首,二兄也是,大兄为了让我不被斩首,才迫不得已动手杀了人,沈兄你办法最多,你救救侯府救救侯府……”

  沈容栖眉头紧锁,仅仅凭借萧笙这只言片语,他实在是想象不到盛京城内发生的事情,只好问道:“你可知,侯府犯了什么大错,居然要被流放?”

  “听他们说好像是贪了赈灾的银两,还暗杀了流民,但这怎么可能,我爹和我兄长忠贞不二,为官多年兢兢业业,两袖清风,怎会那么做!”

  萧笙的情绪还是很激动,沈容栖安抚性的拍了拍萧笙的后背,“好了好了,你先别急,急也没有用,陛下下旨要将侯府萧姓男丁斩首,想必是动了大怒的,侯爷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放你出来,萧笙,一时半会儿你绝对不能出现在西畴。”

  萧笙愣了愣,喃喃道:“我不回家,我应该去哪里。”

  沈容栖沉思半晌,毅然决然道:“去云岫最北边,陛下若是派人追杀你,绝对不会想到云岫北部。”

  说完,沈容栖就走到案桌前给裴南策写了封手书,结果萧笙不愿意走,红着眼眶问沈容栖:“侯府上下一百多口人都在西畴,而我却要跑掉,沈兄,你明白我心里那种感受么,我宁愿留下来上刑场,我也不愿意做个缩头乌龟,踩在大兄肩膀上活下去,我家里人都在这里,我也不会走。”

  闻言沈容栖轻轻叹口气,走到萧笙身边,拥抱住他。

  “我何时不是这般想,我无时无刻都想回家,可我回不去,萧笙,你低头看看你这半身的血,那是你大兄为你杀出来的一条生路,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意气用事,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萧笙,侯府贪污一案是真是假,你我都不清楚,但你既然来寻我,那我就必须保证你的安全,倘若侯府是被诬陷的,到时候我会亲自接你回家,若并非诬陷,”沈容栖顿了顿,察觉到衣料被打湿。

  他继续开口:“那你就是萧家最后的人,是你大兄拼尽全力也要护下来的弟弟。”

  萧笙在沈容栖怀里点头,闷声道:“我知道,我明白,呜呜呜我走,我去云岫。”

  沈容栖将手书给了萧笙,又给他简单收拾了行囊,“你去北疆大营,拿着我的手书找一个叫裴南策的人,他看了内容自然会明白,包袱里有银两和通关文牒,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你明日一早就启程,切记,路上一定要小心谨慎,别人还没到北疆大营,就被骗走了。”

  “我都十七岁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萧笙嘟囔完,嘴就被沈容栖捂住了,沈容栖抬眸看了一眼萧笙,随后就听屋外齐刷刷的站立声响起。

  沈容栖心道不好,果然接下来就听一道男声从屋外响起:“奉命捉拿萧家余党,违令者,杀无赦。”

  这飞扬跋扈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和萧家有多大深仇大恨似的,沈容栖眉头皱的很紧,他将萧笙推到窗边,郑重嘱咐他:“此去万难,藏好自己的身份,躲着些西畴人,到了云岫之后也不要什么人都相信,你那些功夫也不要全部露出来,要学会自己藏两招,等到了北疆大营,一切就都好办了。”

  屋外又响起垂云的声音,她分别给了外面的大人,老夫人以及将军行礼,沈容栖瞬间明白顾老夫人和顾英也来了,他莫名有了些底气,缓缓走到桌前,用手指点了一些胭脂涂抹在唇和眼尾。

  外面的人不知怎的莫名争执起来,沈容栖侧耳听了一会儿,才发现是那个将军说整个钟灵寺都搜了一遍,唯独差了沈容栖这间房,非要进来查一查,但毕竟沈容栖在外是和亲公主总尉夫人,顾老夫人说什么也不让进来查。

  独独顾英没说话。

  沈容栖勾唇,立在房门前用女声开口:“各位大人可否再等等,待臣妇收拾妥当再打开门。”

  “若是总尉夫人收拾妥当这功夫里,那罪臣之子跑了可怎么办,毕竟,本将军和顾总尉,谁也担待不起啊,”屋外的将军咄咄逼人,沈容栖轻笑两声,忽然打开了房门。

  只见他披散着长发,里衣外只披着一件外袍,他本就皮肤白皙,泛红的眼尾和饱满的红唇格外勾人。

  立在外面的士兵齐刷刷的低头,那位将军也开始眼神乱飘,有些顾虑的看了一眼顾英,却发现顾英满脸杀气。

  垂云忙将沈容栖推回了屋内,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公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容栖拿了一件披风将自己围拢住,在垂云的注视下又打开了房门,然后顶着顾英的眼刀走了出去。

  “将军去搜吧。”


第一百零五章 岁寒松柏

  他这副将自己包裹起来的模样好似受到了多大的欺负一般,长发垂肩,瘦弱又妩媚,眼尾的那一抹红,格外勾人。

  那个将军想看却又碍于顾英在场而不敢看,到底是年轻气盛,领着两个士兵就冲进了屋子。

  沈容栖目送他进屋,微微勾唇,下一秒身上一沉,顾英将他的黑色披风披在了沈容栖身上,他的披风本来就大,这么一弄,沈容栖当真是从脖颈到脚跟都被捂得严严实实。

  顾英的眼神跟刀子似的。

  沈容栖微微抬头冲着顾英笑,就听顾英压低声音开口:“本就勾人,还在大半夜穿成这样子出门,特意做给我看?等我收拾了白寺那小子,下一个就是你。”

  沈容栖脸上仍旧荡漾着笑容,在脑袋里搜索了白寺这个人,最后把他和那个莽撞又无知的将军联系到了一起。

  “本就都歇息了,谁知发生了这等大事,顾英,这可不能怪我,我说了收拾好再出来的,但是那位白将军不允许啊……”沈容栖在顾英脖颈边吹了口气,笑道:“许久未见,有些想你了,要不要进来和我说话。”

  顾英呼吸一滞。

  “顾英,进来说话。”

  顾英握紧拳头,双目发红看着沈容栖,沈容栖歪头道:“进来说话啊,还在犹豫什么,我诚心诚意——邀请你——进来。”

  “沈容栖,这么多天没见,我怕我就这么进去说话,你接受不了。”

  “是我勾的你,我有什么接受不了的,”沈容栖从黑色披风中伸出手来玩着顾英的发丝,一小节白皙的藕臂看的顾英呼吸都快乱了,咬牙道:“你自找的。”

  “嗯嗯嗯对对对,我自找的——”

  沈容栖话还没说完就被顾英抱起来大步往房间内走,他踏进房间第一句便是:“那么大个活人你找这么久?”

  白寺这才带着人出来,面上带笑赔礼道歉:“这么晚打扰总尉夫人休息,真是过不去,他日定当亲自登门拜访。”

  “哼,”顾英冷哼一声:“既然没有想找的人,还不滚出去。”

  顾英一点儿也不给白寺面子,白寺那张脸果然沉了几分,但毕竟不能得罪顾英,还是乖乖退了出去。他这一走,沈容栖就被按在了床榻上。

  顾英呼吸彻底乱了,粗鲁的扯开沈容栖身上的披风,手指在黑色姜花花纹上流连。

  “你这副模样,只有我能看。”

  沈容栖努力放松着身体,视线不自觉从窗户那边瞥了一眼,笑道:“我知道,但今天不是个意外么,谁知道萧家会出事,我又不是你,又不是那个萧宴。”

  顾英动作很是急促,压低声音道:“不用套我的话,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我……你慢……”

  沈容栖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问,比如萧家到底有没有犯错,比如陛下现在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个右卫将军萧宴,他不也姓萧么,他不是萧氏的人么,为什么萧笙这个分家要被抄斩流放,他却没事。

  但是顾英实在是太着急了,沈容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等到稍微能缓一会儿的时候,沈容栖已经被顾英抱到了屏风后面,双手被带子高高吊起,顾英从后面抱着他,问道:“不是你邀请我进来说话么,如今已经进来了,怎么又不说了,容栖啊,只要你问,我什么都告诉你。”

  “我——”

  嗓子有些哑了。

  沈容栖皱皱眉,哑着嗓子开口:“萧家——真的——”

  “半真半假,若他萧家密不透风,谁也栽赃不得,只不过是有人特意将他们单拎出来而已。”

  “萧宴为什么不救萧家。”

  “因为萧家必须消失,他日留下萧宴这一脉便足矣。”

  沈容栖有些急了:“可萧宴不是什么好人,现在他就能威胁太子,他日必定在朝堂上指鹿为马。”沈容栖说完,顾英难得沉默一瞬,最后咬着沈容栖的耳朵,声音闷闷的:“别说指鹿为马,他就算日后想当皇帝,我也得不惜一切代价助他登上那个位子。”

  不等沈容栖开口,顾英继续道:“好在他自始至终都没那个想法,不然我就不是奸臣了,就是个千古留名的罪臣了。”

  “顾英……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当年弑父,完全处于被迫状态,是他还有几个忠诚于阿娘的手下替我收拾的烂摊子,否则我早就因为弑父而被处死了,那样就不能遇见我的容栖了。”

  顾英说的云淡风轻,但动作却残忍的不像话,沈容栖咬牙隐忍了半天,终于因为一瞬间的失神,支离破碎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

  **

  第二天醒来之后,不出意外,沈容栖发现自己果然受伤了。

  枕头边放着顾英留下来的药,他趁着屋内没人,小心翼翼的给裂开的伤口处涂药,疼的他特别想骂顾英。

  在钟灵寺这种地方往死了折腾他,沈容栖心道:自己若不是为了给从后山逃跑的萧笙争取更多时间,他根本不会勾顾英进来,根本不不利己。

  等他将药膏涂抹完毕,不过一会儿顾英就来了,身后跟着垂云。

  垂云一进门就收拾东西,沈容栖满脸疑惑看着垂云,顾英伸手将了的脸掰过来看向自己,眯起眼睛幽幽开口:“看什么呢,好看么。”

  “为什么要收拾东西,要回去了吗。”

  “阿娘不走,你跟我回去,”顾英一笑,随后坐在软塌上,还不忘记捞着沈容栖的腰将人搂进怀里,大掌从他的衣摆下伸进去,指尖轻轻揉着伤口处。

  沈容栖愣了愣,意识到垂云还在房间里收拾东西,瞬间满脸羞红,推着顾英想让他住手,偏偏顾英不听劝,还用手模仿他昨夜做的那些事。

  “容栖,我好想你。”

  “这不是见到我了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沈容栖感觉自己要被顾英逼疯了,他瞪着顾英,像一只小猫似的。

  顾英心情更好了,“我们不急,昨夜是为夫不好,没控制好自己,才不小心弄伤了你,先将药涂抹好再说回府的事。”


第一百零六章 岁寒松柏

  沈容栖到现在才发现,顾英居然如此的厚脸皮,当着旁人的面,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我不害臊。

  为了让顾英闭嘴,沈容栖只好催促垂云:“收拾好了么,快一些。”

  等到几人回到总尉府后,天已经暗了下来,前厅里坐着两个小姑娘,百无聊赖。

  嘉年和薛灵居然已经在等了。

  沈容栖眨眨眼睛,不解的看向顾英,小声问道:“你请来的?”

  “没有。”

  顾英也不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他一出声,两个小姑娘齐刷刷的转头,全部略过顾英看向他身旁的沈容栖,顾英的脸瞬间就黑了。

  沈容栖穿了身女装,黑红色的披风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厚重,原本在整理披风,抬眸看见两个人都望着自己,冲着她们微微一笑。

  嘉年眼睛亮了亮,叫着嫂嫂就跑向沈容栖,毫不避讳的牵着他的手往里走,“嫂嫂,我可想死你了,这些日子因为百官宴会,我在宫里忙前忙后的,根本腾不出时间来找嫂嫂你,嫂嫂你看看我,我都累瘦了。”

  嘉年实在是太热情了,沈容栖一时间也不清楚应该说一些什么,只好笑着点头,相比之下,一身白色衣裙的薛灵就显得格外恬静贤淑,虽然视线一直没从沈容栖身上离开过,但好歹没扑过来动手动脚,反而乖乖立在旁边给沈容栖行礼。

  “问总尉夫人安。”

  沈容栖含笑点头:“嗯,薛灵郡主安。”

  嘉年继续拉着沈容栖喋喋不休,一开始沈容栖还能安静听进去一些,直到后来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沈容栖已经饥肠辘辘之后,瞧着嘉年还在不停地说说说,无奈之下沈容栖只好将目光投向正位上的顾英。

  顾英也没闲着,一边喝茶一边看手里的书,沈容栖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顾英一勾嘴角,放下书开口道:“好了,嘉年,你嫂嫂刚从钟灵寺回来,身子本就娇软,还一路奔波劳累,快让她歇息去吧,待明日你们再好好聊聊。”

  沈容栖也审时度势的表现出疲惫之感,嘉年这才依依不舍的和沈容栖告别。

  “嫂嫂,明日我再来。”

  薛灵见状也给沈容栖行礼,两个小姑娘在管家的带领下直接去了后院,沈容栖疑惑道:“她们两个今日宿在总尉府?”

  “嗯。”

  顾英淡淡开口:“过来。”

  沈容栖犹豫了一下,起身走向顾英,被顾英抓着胳膊一把扯到怀里。

  “过几日,我派人护送你们三个去炔州城薛府,容栖啊,在那里,你可要和那位薛灵郡主保持一些距离,到时候我会过去亲自检查你的。”

  沈容栖在顾英怀里抬头看他,满脸的疑惑和不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送我走,你要是担心我和薛灵有什么,大可将我留下,岂不放心。”

  顾英沉默一瞬,道:“留不留我说着算,你只管去就好了,容栖,听你的语气可是光明磊落,怎么刚刚为夫瞧着,那薛灵的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你身上啊,自从你出现,她可就一直恋恋不舍的望着你。”

  说完,顾英在沈容栖唇上吻了一下,笑道:“只不过,你是我的,谁敢觊觎,我就杀了谁。”

  顾英的占有欲让沈容栖感到压抑,他扯着嘴角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三天后就是顾英安排沈容栖等人去炔州城的日子,只不过还没走,宫里就来了人,说云岫国太子姜祈派了使臣来探望和亲公主。

  云岫使臣来的太突然了,居然没有走漏一点风声,将顾英打了个措手不及,他的计划全都乱了,整个人顿时阴翳起来,沈容栖握了握顾英的手,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虽然不明白为何使臣会来,但我只要进宫瞧瞧,不就能明白了么,别生气啊顾英,你陪我一起进宫,让薛灵和嘉年先去炔州城吧。”

  沈容栖温声软语的安抚让顾英稍稍平息了一些,他点了下头,和沈容栖一齐上了马车。

  西畴皇宫沈容栖没来过几次,但这一次皇宫里明显让他感觉到不正常,洒扫庭除的宫女太监一个比一个沉默,见着顾英恨不得立刻扑通一声跪下去,沈容栖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傻傻的问出来,跟着顾英先去大殿拜见陛下,见了使臣,随后才和云岫使臣说上话。

  沈容栖惊讶发现,使臣居然是凌霜华。

  凌霜华对着沈容栖恭敬行礼,然后说了一堆陛下太子如何如何,又说了一堆西畴如何如何,沈容栖打断他:“宫中事就不必说了,我爹娘和阿弟还好吗,我走了之后,陛下可曾——”

  “未曾,丞相和夫人很好,世子他自从公主来西畴和亲,就只身一人前往北疆,至今未归。”

  凌霜华说的像模像样,沈容栖松了口气,装出了一副放下心的感觉,“凌使臣这一次回去,麻烦替我将一些家书转交给爹娘,阿弟身在边疆,我这里也有护身符,望使臣帮忙转达。”

  凌霜华忙道:“自然。”

  两人说话的时候,顾英立在身边一言不发,结果还没站多久,来了一个小太监,颤巍巍的给几个人行礼,顾英仅仅看了他一眼,就跟沈容栖说有事先离开。

  沈容栖看向顾英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顾英解释道:“百官宴会之后的事,总要有人收尾,天黑之前恐怕忙不完,你先在行宫内住几天,待使臣走之后,我再亲自送你回去。”

  沈容栖点头:“你去吧,忙完了来找我。”

  “嗯。”

  本以为是普通的一别,怎料这一别,顾英再得知沈容栖的消息的时候,沈容栖居然跑了。

  听完小祈汇报沈容栖是如何跟着和亲队伍离开后,顾英简直气的一句话也说不上来,脸色差的可怕。

  小祈更是大气也不敢喘,替沈容栖狠狠捏了把汗,他总觉得夫人在玩命,每一次都差不多半死,但每一次又都化险为夷。

  萧宴穿着一身绛紫色衣袍,窝在软塌一旁笑道:“行了,人家明显有备而来,云岫使臣快到盛京城了我才知道他们来了,这不就是你那位好夫人传的信么,我劝你好好查查吧,说不定哪条狗就是他的人。”

  顾英被气笑了。

  萧宴继续道:“你也别气了,气也没用,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彻底除掉右丞相,顺便让老皇帝退位,如今西畴局势动荡,他离开未免也不是一件坏事,至于你那个心肝宝贝跑了,那又如何,那又怎样,待解决了西畴的事,你大可亲自去云岫将他捉回来,细细琢磨,岂不妙哉。”


第一百零七章 岁寒松柏

  “莫不是天塌下来,你都这般云淡风轻。”

  萧宴说的不无道理,顾英权衡利弊之后心里怒火已经平息了一半。

  萧宴昂头大笑几声,一双桃花眼瞥了一眼顾英,哼道:“只要他西门子易是我的,塌下来又能如何,顾川止,有些小家伙喜欢玩你追我赶的游戏,那就陪他玩好了。”

  萧宴眼中的疯狂毫不掩饰,顾英淡道:“那当初,你被心上人背叛的时候,可曾想过亲手杀了他。”

  萧宴一愣,似乎没料到顾英会这样问,沉思一会儿后开口:“他算不上心上人,怎么,你的好夫人背叛你了?”顾英面色不动,但一句话也没再说,萧宴心中明了,笑了笑,给顾英添了杯酒。

  另一边,沈容栖和凌霜华已经彻底离开了盛京城,绕过炔州城往云岫方向走。

  为了不让顾英察觉,一行人是分成几个队伍出宫的,都是格外小心谨慎,但还是被顾英察觉了,追来的人不是监察司的那群弟兄,倒像是私下里养的暗卫,无人伤沈容栖,却伤了凌霜华。

  凌霜华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右肩膀上的伤止不住血,鲜红的血液顺着胳膊流到指尖,握着长剑的手在微微发抖,沈容栖见状,上前一步将他挡在身后。

  将他们包围住的蒙面黑衣人没了下一步动作,沈容栖摸不着头脑,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领头人看到一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时,他忽然下令带着所有人撤退了,沈容栖和凌霜华目送他们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后,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暗自松了口气。

  凌霜华再也握不住长剑,脱力一般倒了下去,沈容栖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将人弄到树底下靠着,“你等我一下,这林子太大,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出去,我去找止血的药草回来。”

  “不用……”

  沈容栖刚想走,手腕就被凌霜华拽住了,他睁开双眼,吐出的气息很是费力,“我腰间的布袋子里有药,我就是有点困了。”

  沈容栖急急忙忙翻找出止血的药,然后撕开里衣给凌霜华包扎好伤口,凌霜华的声音有些沙哑,沈容栖拿过水壶喂他喝了两口水。

  “谢天谢地,终于不再流血了,凌侍卫你可不能死在这里,不然,我没法和姜文洲交代啊,我都已经够对不起他的了。”

  凌霜华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落进沈容栖眼里,简直比哭还难看。

  “三殿下视你为知己,如今我总算明白其中缘由了,别看你找药的时候那么着急,可后面上药包扎却格外细心,世子殿下,你这个人,果真适合称兄道弟。”

  沈容栖皱皱眉,低头闻了一下水壶,意外发现里面装的居然是酒,抬眸盯着凌霜华格外泛红的脸,沈容栖小心翼翼的的开口问道:“凌侍卫,你是不是不会喝酒。”

  凌霜华头一歪,不知是醉了还是睡着了。

  春夏秋冬,万物更替。

  两人暮春离开的盛京城,说巧不巧,到了立冬这一天才到了北疆。

  北疆本就气候寒冷,两人牵着马到北疆大营时,天空徐徐飘了雪花,竟有鹅毛大小,沈容栖一身白衣,就连披风都是白色的,险些融进冬雪里,他伸出手去接鹅毛雪花,看着雪花在他掌心里融化,笑道:“离开宫阙楼阁,见到了外面的山川大地,感觉整个人都变得敞亮了。”

  凌霜华淡淡的“嗯”了一声,寒风在雪野上呼啸而过,两人继续牵着马往前走,不远处是披着黑色大氅的裴南策,正脚步匆匆冲着两人小跑过来。

  沈容栖目光紧紧追随着裴南策的靴子,不明白他是如何在这几尺厚的雪地里朝着自己跑过来,然后猛的将自己抱起来转一圈的。

  被放回地方后,沈容栖感觉自己脑袋有点晕,随后就发现披风外面走披上了一层斗篷,雪帽一戴,沈容栖整个人都是白色的了。

  裴南策调侃道:“现在给你扔北山坡的雪地里,北疆大营的勇士们都不一定能找到你。”

  三个人往营地走,凌霜华一言不发,沈容栖冻得有些瑟瑟发抖,鼻尖都红了,也一言不发,只有裴南策一个人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没了。

  “我就说么,这斗篷适合你,容安非说你不喜欢白色,喜欢红色,但红色太显眼了,你往哪里一趴,都能找到你,所以最后容安做了两件斗篷,一个红色的一个白色的。”

  “阿姊还好吗,”沈容栖颤音问了一句,舌头都有些打结,感觉肚子里都是凌冽寒风,裴南策拥着他们两个进了大帐篷,几人瞬间被温暖包围。

  帐篷里的碳火太足了,沈容栖脱了斗篷和外袍,手里捧着裴南策递过来的手炉,缓过来之后第一句就是:“阿姊人呢。”

  裴南策翻了个白眼,满脸不满的一甩头,少年将军的高马尾差点抽到沈容栖脸上。

  “我说沈容栖,我大老远的瞅见两个豆大儿的人影,给我激动坏了,拿着斗篷我就奔了出去,刚刚在外你快冻死了我什么也不说,但是现在你都好了,你居然不问我这两年怎样!你居然不问我!”

  裴南策一脸委屈,“我自知比不上容安郡主,但是你好歹慰问我一下啊沈容栖,没良心的世子爷。”

  沈容栖头疼,几乎两年未见,他差一点就忘了裴南策的碎嘴子。

  “裴小将军,这两年您过的如何啊,可吃饱穿暖,可回一趟皇城。”

  裴南策摆摆手,道:“太假了吧,”说完又转头看向凌霜华,“难得见一面老三身边的凌侍卫,今日一见,快让我好好瞧瞧。”

  裴南策抬手拍了拍凌霜华的肩膀,赞叹道:“嗯,很结实,和我差不多。”

  沈容栖听了好险没一口热茶喷出来。

  裴南策的热情让凌霜华感觉有这种无措,借口离开之后,帐篷内就只剩下沈容栖和裴南策两人。

  沈容栖道:“多谢你啊,大老远的还操心我。”

  “兄弟之间哪有谢不谢的,不过这次我只是传了个信,”裴南策道:“你向我求救,但我人远在北疆根本没法去西畴带你走,就算我去了,那西畴帝八成说我要率兵攻打他,所以,我将你写给我的信偷偷送进了宫,实不相瞒,这次是太子殿下救的你。”


第一百零八章 岁寒松柏

  沈容栖一愣。

  “殿下?”

  “当然,”裴南策笑的没心没肺:“这储君就是不一样,龙椅前面说两句,陛下就直接派人去西畴看你了,不过我说沈容栖,你也真是胆大包天,万一那西畴总尉要验你的身可怎么办。”

  “那就让他验,我丝毫不会反抗,”身心逐渐放松下来,沈容栖也开始胡言乱语打趣裴南策。

  裴南策把胳膊搭在沈容栖肩膀上,冲他抛了个媚眼,“你要是真成了断袖,考虑考虑兄弟我怎么样,保证让你醉生梦死,诶呦诶呦,你打我干什么。”

  裴南策被打的跳了起来,沈容栖昂着头,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你这张嘴啊,好好管管,不然你夜里就睁着眼睛睡觉,否则我肯定大半夜趁你睡着了给你下哑药。”

  “沈容栖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蛇蝎心肠,你看看容安,多温柔贤淑一姑娘,再看看你!”

  裴南策是绝口不提沈容栖为什么向他求救这件事,仍旧同从前那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听说有人夸我温柔贤淑。”

  帐篷外响起袅袅余音,下一秒一个身着藕粉色冬衣的少女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沈容栖看见她的瞬间,眼睛亮了亮,脆生生的一句“阿姊”喊出口之后,一下子就冲到了她面前。

  沈容安急忙侧身护住手中的酒壶,笑道:“长这么高了啊,阿姊都要抬头看你了。”

  裴南策过来接过沈容安手里温热的酒壶,坐在一旁看这两个分别两年的姐弟叙旧。

  沈容安被沈容栖紧紧抱着,甜甜的笑了起来。

  “你在西畴可安好,可有人为难你,还有你这身份……”

  “安好安好,每天吃得饱穿的暖,成天除了吃就是睡,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见不到爹娘,见不到阿姊,”沈容栖将沈容安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看到自己的阿姊好好的立在面前,眼眶子突然有些湿润。

  他无法想象,若是沈容安嫁给了顾英那个疯子该怎么办。

  为了不让沈容安看出自己哭,沈容栖赶忙转过身,拿过裴南策手里的酒壶,昂头猛灌了两口,然后扭头对着沈容安笑道:“阿姊,其实我这次是偷偷跑回来的,没告诉顾英,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和裴南策想想对策,等晚些时候,我再去问阿姊安。”

  “那我去给你做些吃食,很想念我做的面吧。”

  “那当然,馋死我了。”

  沈容栖努力装出一副高兴样子,等沈容安出去之后,泄了气似的往软塌上一躺,抬胳膊挡住眼睛,默默地流泪。

  裴南策重新开了一壶酒,坐在旁边拍了拍沈容栖屈起的膝盖。

  “萧笙那小子,在我这里住着呢,我给了他一个新身份,让他在军营里和士兵同吃同住,这小子不错,立了功,成了校尉,就是整天闷闷不乐的,我逗他他才气急败坏跟我打闹一会儿。”

  沈容栖道:“挺有心劲儿,他一个人能找到这里来也是不容易。”

  “你是不知道啊,当时我打完仗回来捡到他的时候,那小子跟从乞丐窝里爬出来似的,要是没有你那封手书,我就把他当叛军砍了。”

  裴南策说完,沈容栖没再接话,只是坐起来盯着自己的鞋尖看,外面寒风呼啸,里面却安静如斯,半晌后,裴南策跟沈容栖碰了个酒壶,没话找话:“他也挺可怜的,父兄都被斩首了,好在那个西畴帝驾崩了,不然可就——”

  “什么?!”

  沈容栖猛的侧头看过去,眼神里尽是惊异和不解,裴南策“啊”了一声,瞪大眼睛道:“不是?你不是从西畴来的么,这么大的事儿你不知道啊,西畴帝驾崩了,还没飘雪花的时候就驾崩了。”

  沈容栖反应了好一会儿,楞楞问道:“那谁继位。Ⅸ”

  “兄弟你糊涂了吧,当然太子继位啊,听说当时只有太子和一个太监在西畴帝身边,皇帝驾崩之后,太监宣读遗诏,那个什么右卫将军成了摄政王,辅佐小皇帝什么什么的,”裴南策说完,特意看了一眼沈容栖的表情,见他仍旧一脸没反应过来的模样,这才相信沈容栖是真的不知情。

  “原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

  “我是逃命回来的,一路上跟凌侍卫隐姓埋名,能胳膊腿儿齐全走到北疆大营都是个奇迹了,哪有闲工夫听谁驾崩,”沈容栖闷头喝酒,越想越不对劲。

  萧宴敢在百官宴会那一天欺负太子,可西畴帝居然封他为摄政王,还辅佐小皇帝,那西门子易那么温柔的人,岂不是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他萧宴宰割。

  他萧宴连储君都是染指,那身为储君妻子的贺妲湘呢,西门子易成了皇帝,贺妲湘自然就是皇后,沈容栖想起那日萧宴亲口质问西门子易娶妻的事情,怕不是会将贺妲湘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他身为摄政王自然不会出面为难正宫娘娘,那谁来替他办事,顾英啊,他们俩一伙的。

  想到这里,沈容栖打了个哆嗦,觉得整个人瞬间冷了下来,哪怕刚刚喝了酒,也浑身泛着冷意,裴南策严肃下来,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我可能,需要回西畴。”

  闻言裴南策皱起了眉,想了想,开口道:“有重要的事没完成?”

  “贺妲湘,你还记得吗?”沈容栖扭头看向裴南策,看裴南策点了头之后开口道:“她嫁给了西畴太子,如今的西畴皇帝。”

  裴南策再次皱眉,“这什么情况,西畴和楼兰联姻,西畴和咱们又联姻,他这什么如意算盘。”

  “我怕那个摄政王对贺妲湘做些什么,裴南策你明白吗,贺妲湘她那么肆意,她怎么能因为两国而困在九重宫阙中呢,”沈容栖语气有些激动了,裴南策急忙安抚他,“你也说了,她可是皇后,那个摄政王能对她做什么啊,一个洒脱的小姑娘,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个权贵的牺牲品,倘若那个摄政王是个大丈夫,是个明白人,他就不会愚蠢到对一个小姑娘下手。”

  见沈容栖仍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裴南策继续安抚:“你才刚到北疆,怎么,明日又要启程,耗费大半年的时间回西畴吗,万一人家皇后娘娘挺安全的,你一回去就把她放到风口浪尖可怎么办。”


第一百零九章 岁寒松柏

  “那我要是不回去……”

  “若是那个摄政王真的要对贺妲湘做些什么,你回去又能改变什么,你能男扮女装在皇宫里成夜守着她么。”

  裴南策说完,昂头将一壶酒都灌了下去,然后擦了擦嘴,侧头和双目通红的沈容栖对视着,“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既来之则安之,救他人的前提是不把自己搭进去,沈容栖,这可是当初在太傅面前,你亲口说的啊。”

  沈容栖笑了笑,也将酒壶里的酒水一饮而尽,两个人一直喝到了天黑,喝到酩酊大醉。

  一连和裴南策喝了三天的酒,夜夜喝到醉过去不省人事,果然在第四天的时候被沈容安拦住了。

  少女立在床边身材窈窕,青葱玉指抓着酒壶不放,沈容栖也不敢跟她抢,只好笑嘻嘻的开口:“阿姊,好阿姊,就让我再喝一天。”

  “再喝你就跟酒过一辈子去吧,你朋友来找你了,”沈容安往旁边挪挪,下一秒,萧笙身着一身盔甲,抬手掀开帘子进了帐篷,沈容栖原本和裴南策一个坐床上一个坐榻上,见状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诶呦小身板不错诶。”

  “没人传令,谁允你进来的。”

  萧笙先给屋内的人行礼,随后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容栖看,沈容安在旁边道:“小裴,人是我带进来的,想着他们两个是故交就没管太多,你就别教训人家了,快让他们两个好好说会话。”

  “好好好,终究是我多余了,我多余了,”裴南策从榻上起来,披上厚重的大氅和沈容安一同出了帐篷。

  裴南策没忍住啐了一口:“这鬼天气要是打仗简直冻死个人。”

  外面仍旧风雪呼啸,帐篷内,久别重逢的两人静静的望着对方,谁也没说话。

  最后还是沈容栖忍不住,最先开了口:“大半年未见,你都快有我高了。”

  “我父兄没了,他们是被冤枉的,萧家犯了错,但罪不至死,可他下令斩首。”

  沈容栖沉默了。

  “下令斩首我父兄的人也没了,我连仇都没法报。”

  萧笙嘴唇抿成一条线,十七岁的少年侧脸坚毅,逐渐有了少年将军的风范,这些话他不知道在肚子里憋了多久,如今终于见到自己人,开口就说了出来。

  沈容栖叹口气,下床走到萧笙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萧家人,你是侯爷的骄傲。”

  两人身高差不多,萧笙忽然抱着沈容栖放声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是真的恨他,我在北疆日日夜夜想亲手杀了他,可他是我的君主。”

  “从小我爹就教我忠君,教我在马背上守国门,”沈容栖摸着萧笙的头发,淡淡道:“可我忠的君却用沈家做威胁,逼迫我男扮女装去和亲,我也曾无数次想过提着剑杀到殿前去问个明白,我明白你的那种想法,自己一直尊敬的人毁了自己……”

  萧笙止住眼泪不哭了,静静地看着沈容栖,沈容栖笑道:“要回去吗,新帝登基,你若回去,便子承父业,日后萧家便靠你了。”

  “那你呢,”萧笙问完之后察觉到了不对劲,小心翼翼的开口:“你是……怎么回来的。”

  沈容栖大大方方道:“如你所见,逃跑回来的,所以不出什么事的话大概率我是不会回去的,回去的话也得被折磨个半死。”

  “那我也先不回去了,”萧笙道:“北疆大营入冬之后太冷,若是有敌军趁此偷袭根本反应不过来,我得留下来守着,守过这个冬天。”

  “好!”

  裴南策忽然拍着手从外面进来,弹弹毛绒领子上的雪,一把搂过萧笙的脖颈,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震惊到了对面立着的沈容栖。

  他指着裴南策和萧笙,结结巴巴道:“不是……你……你们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裴南策作势搂紧了萧笙,“不愧是我得力亲兵,走,今晚去我帐子里水,本将军和你好好钻研一下兵书。”

  萧笙直接红了耳朵尖,“啊”了一声之后被裴南策搂着就往外走,“将军,将军今晚我守夜。”

  “天寒地冻的守什么。”

  “不行的将军,我不能擅自离岗……”

  裴南策只好松开手,然后转身搂住了沈容栖,沈容栖翻了个白眼,给沈容栖推到一边,另一边,萧笙行礼之后急忙退了出去。

  沈容栖:“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勾搭的萧笙,他才十七岁。”

  “什么勾不勾的,看他年纪小又纯的不行,逗逗就害羞,我才跟他玩的,你以为我能对他做什么,反而是你,最和我心意,”说着,裴南策就要再次黏上来,沈容栖退后两步开口道:“找我什么事。”

  “诶,知我者沈容栖也,”裴南策从袖子里拿出明晃晃的圣旨扔给沈容栖,沈容栖不明所以,打开一看,顿时愣住了。

  裴南策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陛下让我回宫。”

  裴南策的脸色肉眼可见沉了下来,再也没了刚才的轻浮,他走到沈容栖身边低头将圣旨上面的字从头看到尾,开始沉默不语。

  沈容栖合起圣旨,叹气道:“算了,回宫就回宫吧,逃不过就是逃不过,正好我还有话要问问陛下。”

  “你若是不想回,我便是拼了命也——”

  “拼了命为了我率领北疆大营的将士们造反吗,那你我便落了个株连九族的下场,府上看门的狗都难逃一死,”沈容栖半开玩笑:“实在不行,就上书说你和我要在北疆成婚吧,就是难为裴大将军委身于我。”

  裴南策脸色凝重,实在是不愿意再打趣,他皱眉道:“沈容栖,我——”“想让我委身于你?门都没有,”相比较裴南策一脸担忧,沈容栖反而看开了,他拿出藏在箱子里的酒冲着裴南策晃了晃,道:“最后喝一天,明日我就启程回都城。”

  “我陪你一起。”

  “算了吧还是,这北疆大营还需要你镇着呢,你若是同我一起回去,陛下会如何想裴家?”

  沈容栖道:“明日阿姊和我一起回去,她在都城顶着和亲公主的身份,我总算能做一回自己了。”


第一百一十章 岁寒松柏

  次日一早,风雪停了,沈容栖一身红色劲装,披着斗篷骑在马上跟裴南策告别。

  裴南策又变成了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吹着口哨调戏沈容栖,脸被冻得有些发红,不知道在雪地里待了多久。

  “你这运气不错,一回都城雪就停了,北疆寒地难得出一次冬日暖阳,要不别回了,留下来给本将军暖床吧。”

  “就你话多。”

  周围的将士们哄笑起来,谁都知道这位裴小将军少年英雄,可惜是个断袖,平日里闲着无趣最喜欢拿身边人寻乐子,大都习以为常了。

  沈容栖抬眸望了望无际的雪地,觉得这冬日里的阳光透露着一股苍白,看久了眼花缭乱的,提不起精神来,他转身把手炉递给身旁的沈容安,嘱咐道:“穿的够暖吗,别冻着了。”

  沈容安身边一左一右立着两个裴南策的亲兵,一副将她护在中间谁也靠近不得的架势,沈容安忍不住笑道:“不用这么保护我的,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容安,我原本想派一队亲兵护在你左右,是沈容栖觉得阵仗太大这才被迫换成两个,绝对不是弟弟我舍不得兵。”

  裴南策及时给自己撇清关系,嘴角含笑,目光又转向沈容栖,沈容栖也正好看向裴南策,一时间两个人相对无言。

  半晌后,沈容栖说了一句“走了,”随后调转马头,头也不回的消失在皑皑白雪中。

  *

  “早就听闻公主和世子今日归来,原以为阵仗多大,没想到就这么点人。”

  宫门口,小太监贴在老太监耳边嘟囔,瞧着缓缓驶来的马车,脸蛋忽然被老太监打了一巴掌。

  “诶呦,干爹,您打我干嘛。”

  “眼低的东西,咱家怎么就带了你来,马车里坐着的那位身份可高着呢,陛下膝下无女,别看是外姓,那也是云岫国第一位公主,”老太监眯起眼睛,道:“瞧见马上那位红衣公子了么,丞相府嫡长子,别看就这么几个人回来,实际上这些人你一个都惹不起,后边儿待着去,别给咱家丢脸。”

  小太监捂着脸悻悻的退到了后面,随后就看老太监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对着马背上的红衣公子行礼。

  “咱家恭迎公主,世子回宫。”

  “嗯,崔公公不必多礼。”

  沈容栖翻身下马,上前一步掀开马车帘子,先是从里面跳下来一个小姑娘,两个人一齐将沈容安扶了下来。

  小姑娘是沈容栖在回都城的路上从人牙子手里救回来的,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秀气漂亮,就是不会说话。

  被沈容栖救下的时候,小姑娘浑身脏兮兮的,还受了伤,唯独一双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的,抓着沈容栖的衣摆死活不松手,沈容栖没办法,和沈容安一起哄着劝了好久,小姑娘才可怜巴巴的松了手,然后眼泪刷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沈容安心软,决定带着小姑娘回都城,沈容栖自然没有异议,问她叫什么,小姑娘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最后沈容栖给取了个名字,叫沈灵。

  三个人以及两个裴南策的亲兵,五个人都立在了崔公公面前。压迫感太强,崔公公稍稍后退一步,微笑着开口:“咱家奉命在此等候沈世子,送公主回沈府的马车也已经备好。”

  这话说的清楚明白,陛下只见沈容栖一人。

  沈容栖和沈容安对视一眼,笑道:“那就麻烦崔公公了,这一路风尘仆仆,阿姊身体还有些不适,见到陛下时就劳烦崔公公了。”

  “不麻烦不麻烦。”

  两个人笑的一个比一个假,沈容栖回头给了沈容安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跟着崔公公进了皇宫。

  几乎两年没踏入这里,沈容栖跟着崔公公走到一半,忽然反手掐住崔公公的脖子将他按在朱漆红墙上,旁边随行的宫女太监纷纷惊呼。

  崔公公也红了脸,慌忙开口:“沈世子,你这是——你这是做什么。”

  沈容栖眯起眼睛,微微增大手劲儿,崔公公立刻龇牙咧嘴,沈容栖道:“本世子是许久未进宫,但并不代表把路全忘了,这根本就不是去陛下那里的路,无论是书房还是大殿,根本就没有一条路是正确的,说,谁派你来的。”

  “诶呦,沈世子,咱家冤枉啊,”崔公公说完,一道温和的声音就从不远处响起:“容栖,是我让他带你来的。”

  闻言沈容栖一愣,立刻扭头看过去,只见姜祈一身月白色长袍正微笑着看他,沈容栖眼睛亮了亮,放过了手里的崔公公,跑到了姜祈身边。

  “殿下。”

  云岫国太子殿下姜祈,果然还是那般的清风霁月。

  姜祈抬手揉揉沈容栖的头,解释道:“别为难崔公公,是我让他带你来这里的,你那封信裴南策交给我了,我并没有把它转交给父皇,而是带着老三私自调兵,瞒着父皇将你带回来的。”

  一开始沈容栖沉浸在见到太子殿下的喜悦之中没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瞪大了眼睛,“不是?所以,我回来这件事,陛下并不知晓?”

  见姜祈点头,沈容栖那颗好不容易放进肚子里的心又悬了起来,一开口有些结巴:“可——可——殿下,这算不算——”

  “欺君。”

  姜祈说出了沈容栖不敢说的那两个字,仍旧面上带笑:“我知道,但我实在是不想让你继续受苦,如今西畴易主,正是朝廷动荡之时,只要他顾英不是个贪恋美色之人,便会在此时好好清洗朝廷,一时间他是不会追来的,另外,父皇若知晓此事,怕会再次将你送回西畴,这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

  双肩被姜祈扶住,沈容栖错愕抬头和姜祈对视上。

  “容栖,你信太子哥哥吗。”

  “信,从小信到大,”沈容栖犹豫一下,开口道:“可是这是欺君大罪啊,我不会连累你吗。”

  “我送你去老三那里,你待在他的殿内不要出来,我就不会有事,”姜祈握住沈容栖的手,眼神坚定,“父皇逼迫你的事情我已经知晓,怎可让你去和亲,容栖,我会为你争一个道理的。”

  沈容栖有些晃神,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居然从清风霁月的姜祈眼睛里,看见了一道阴戾的目光。

  可仔细一瞧,姜祈还是那个温温柔柔的姜祈,对谁都彬彬有礼。

  沈容栖道:“若是争这个道理会连累到你,那我不争也罢,我无所谓的,我已经想开了。”

  “不行,你想开了,我这里过不去那道坎,让男子去和亲本就史无前例,万一事情败露,你的下场是什么,”姜祈道:“容栖,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也什么都不用做,好好陪着老三就行了,老三回来之后,性子变得有些不对劲。”


第一百一十一章 岁寒松柏

  沈容栖的注意力成功被姜祈带偏了,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姜文洲,全然忽略了其他。

  姜祈满意的勾勾唇,牵着沈容栖的手往姜文洲的殿里走。

  “老三情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不太对,我去看他,他有时候和平常无异,有时候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谁也不让靠近,容栖,你们从小就在一起玩,你好好安抚安抚他。”

  沈容栖下意识点头,就听姜祈补充道:“哦,对了,若是曦炜过来那便不必见了,问起来就说我吩咐的,曦炜来过一次,只知道嘲讽老三,他说的话,我不爱听。”

  “嗯,记下了。”

  陛下一共就三个儿子,大儿子姜祈字云难,二儿子姜佑字曦炜,三儿子姜徊字文洲。

  其中沈容栖最看不上的就是姜佑,他凡事都要和姜祈争个高低,这让从小就崇拜姜祈的沈容栖很不爽,明里暗里带着姜文洲和裴南策给他使绊子。

  “想什么呢。”

  姜祈一句话将沈容栖从回忆里拉出来,沈容栖笑笑,摇摇头没多做解释。

  姜祈似乎很忙,将沈容栖送到姜文洲的寝宫后,揉了一把沈容栖的脑袋嘱咐两句就离开了,沈容栖在宫女的带领下往里走,没走两步就碰到了一身黑色劲装的凌霜华。

  凌霜华冷着一张脸,仍旧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沈容栖惊异:“凌侍卫,你速度这么快?什么时候回来的。”

  “到达北疆大营的第二日。”

  “佩服佩服,”沈容栖抱拳称赞道:“难怪当时不见你踪影,当真是佩服,凌侍卫好身板,诶?姜文洲!”

  说话间,姜文洲正好从房内走出来,沈容栖喊了他一声,随后绕过凌霜华给了姜文洲一个大拥抱,姜文洲身形单薄,沈容栖抱着抱着,心里不舒服起来。

  “我来见你了姜文洲。”

  姜文洲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也一把抱住沈容栖。

  “天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凌霜华说你在北疆大营,我还想找机会去北疆找你!”

  沈容栖原本想搂住姜文洲腰身的手滑落到一半的时候,被凌霜华一个眼神制止了,沈容栖笑笑,把搂腰的动作改成了抓胳膊,抓着姜文洲的胳膊把人带进了殿内。

  身后,凌霜华带上了门,守在殿外并没有进去。

  沈容栖看着姜文洲,红着眼睛笑道:“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在西畴的时候我真的好想见到你,但是如今见到了,我居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

  姜文洲也咧嘴笑道:“慢慢说,嗯——就从那日,你凭什么不跟我一起走开始说。”

  **

  “沈容栖,我跟你说,父皇其实病得很重。”

  姜文洲道:“你来我这里两天了吧,其实在你来之前,我根本就没见过几次大皇兄的面,我知道他代政很累,但是,沈容栖你懂吗,我就感觉哪里不对劲。”

  两个人窝在一张床榻上盖着同一张被子,沈容栖沉思一会儿,道:“我知道哪里不对劲儿了,陛下病重,你不需要去殿前侍奉吗,你可是陛下最小的儿子。”

  “对啊。”

  姜文洲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我理应去殿前侍奉的啊,”姜文洲说完作势就要下床,却在脚尖触碰到地板的时候,默默的把腿收了回来。

  沈容栖问道:“怎么了。”

  “我忘了,大皇兄说不让我离开这里,我出不去这个殿。”姜文洲笑的有些可怜巴巴,“有点像在西畴被软禁的日子。”

  “那段日子已经熬过去了,不要再去想了,文洲,我觉得咱们俩需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每天就吃吃喝喝,完全和外面断了联系,发生什么你我都不清楚。”

  “对,我出去看看霜华在不在,让他想办法轻功出去。”

  姜文洲穿上鞋跑了出去,沈容栖也下床整理好被子,绕到衣架子另一边低头系腰带的时候,身后忽然贴上来一个人,从后面环住他,双手轻轻捏住沈容栖的腰。

  沈容栖以为是姜文洲,一边系腰带一边打趣:“手都伸过来了,顺便给我把腰带系上呗。”

  腰间的手便摸索着握住了腰带,炽热的呼吸洒在脖颈周围,沈容栖察觉到不对劲,猛的回过头和姜祈对视上。

  他吓了一跳,本能的想后退拉开距离,奈何整个人被姜祈环抱在怀里完全退不得半步。

  沈容栖按捺住内心的焦急,面上不动声色对着姜祈笑:“殿下何时过来的,也没人通报,我都不知道。”

  “别动,我给你穿好衣服。”

  “那怎能——”

  “别动,乖,”姜祈抬手去拿沈容栖红色的衣袍,一边给他穿一边开口道:“又要说这样不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小时候淘气从树上摔下来划破了衣裳,不都是我给你穿的么,怎么岁数大了反而跟我疏远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沈容栖感觉很别扭,太子姜祈清风霁月,可一旦和他发生了肢体触碰,总感觉很别扭。

  沈容栖问道:“殿下,我想回家去看看爹娘,许久未见,也不知爹娘如何了。”

  “丞相和夫人无恙,昨日我已经差人问候过了,容栖,你先在宫里住着,父皇近些日子身体不太好,总是昏昏沉沉的,若他清醒过来得知你没去见他,反而先回了家,怕是会降罪于你。”

  姜祈说的不无道理,沈容栖再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陛下。”

  “待太医再调理一些日子就能见了,容栖,你不相信太子哥哥了吗。”

  沈容栖的侧脸忽然被姜祈抚住,看着姜祈认真而又赤诚的眼神,沈容栖忽然感觉自己不应该怀疑这个兄长,他摇摇头,回答道:“我相信你。”

  “那便等过些日子,见了父皇之后,你再出宫回沈家如何。”

  “都听殿下的,”沈容栖和姜祈走到屋外,刚好碰见姜文洲和凌霜华,姜文洲明显一愣,反应过来之后叫了一句:“大皇兄。”

  姜祈点头示意,目光从姜文洲身上缓缓挪到了一脸冷漠的凌霜华身上。

  沈容栖和姜文洲的心都悬了起来。

  姜祈淡淡开口:“凌侍卫,务必,寸步不离保护好我弟弟,誓死守卫,听懂了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醉玉颓山

  距离姜祈上次来已经过去了七天,姜文洲瘫倒在软塌上哭诉:“我好歹也是个三皇子,虽然成天无所事事,只知道吃喝玩乐,但我终究是父皇的儿子啊,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也难推卸责任,可是大皇兄什么都不跟我说。”

  姜文洲翻了个身,“容栖,你在宫里住了这么久,不考虑回家看看吗。”

  “我也想啊,可是我刚刚提起,殿下就拐着弯拒绝我,我从小最听他的话了,殿下说什么我基本都不会反驳。”

  沈容栖越琢磨越不对劲,他和姜文洲被软禁在殿内,虽然没少了吃喝,但这种感觉总是让他不由自主的往不好的方面去想,沈容栖总感觉自己在宫内,爹和娘就仿佛被人抓住了把柄一样。

  凌霜华立在一旁,见状开口道:“我出去探探消息。”

  姜文洲一个鲤鱼打挺从软塌上坐了起来,忙道:“你小心一些。”

  凌霜华点头,转身就要出去,被沈容栖手疾眼快拦住了,“你若是去了,那些宫女太监发现你不在又要起疑心了,而且你在宫里不好行走,我去,我去的话若碰见人还可以说进宫面圣。”

  凌霜华抬眸看向姜文洲,姜文洲低头思考一会儿,缓缓点了下头。

  “人人都知凌侍卫寸步不离保护三殿下,所以你们两个是分不开的,而且在这殿内,难免没有外人,所以只能我去,”沈容栖绕到屏风后面换了身衣服,“给我把风啊,我翻墙出去。”

  于是,在瞒过殿内所有宫女太监的情况下,沈容栖身手矫捷,趁着夜色翻墙就不见了身影。

  夜色下的云岫皇宫在沈容栖眼里莫名有些恐怖,他沿着那日来时的路,一路穿过御花园,先去云岫帝的书房看了一眼,确认御书房内无人之后,又悄悄地去了皇帝寝宫。

  寝宫外有人把守,沈容栖悄悄翻窗进去,刚进去就皱起了眉头,这寝宫内有一股很浓的香薰味道,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他不敢出声,绕过层层纱帐之后,看到了昂面朝天一动不动躺在龙床上的云岫帝。

  沈容栖瞪大了眼睛。

  印象里威风八面的帝王,如今骨瘦嶙峋的躺在床上,身子单薄的不像话,一张脸也变得蜡黄,他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沈容栖真的以为眼前人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他张了张嘴,小声叫了一句:“陛下。”

  龙床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随后睁开眼睛转动脖子看向沈容栖,沈容栖一双腿仿佛有千斤重,和云岫帝对视上的时候,一步也迈不开,直到云岫帝从被子里伸出手,望着那皱巴巴的手,沈容栖轻叹口气,走过去半跪在床边。

  “陛下,我回来了。”

  “回……咳咳咳咳咳咳,”云岫帝咳嗽了好长时间,沈容栖连忙过去倒了杯茶,却惊异的发现是凉茶,他看了一眼外面守着的人,没办法只好端着凉茶过去给云岫帝润嗓子。

  “陛下,您这是——”

  “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云岫帝摆摆手,靠坐起来,目光慈祥的让沈容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第一次进宫见到的那位圣上,心慈面善,平易近人。

  沈容栖在心里犹豫了一下,抬眸对上云岫帝目光的时候,毅然决然开了口:“陛下,容栖今日来见您,是以晚辈的身份来见陛下的,不是君臣,而是长辈与晚辈,晚辈有惑,困在心中寝食难安,望陛下能为容栖解惑。”

  云岫帝点头,“说。”

  “容栖想问,”沈容栖一字一顿道:“为何要有意接近西畴总尉顾英。”

  云岫帝那张枯黄苍老的脸上波澜不惊,沈容栖继续道:“他身上有您说的痕迹,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让陛下您亲自派人去证实,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接近他。”

  云岫帝拍了拍沈容栖的手做安抚,笑道:“你可知朕少年时喜云游四海?”

  沈容栖不语,实在是没听出来这话的意思,云岫帝目光空远,开口道:“朕在西畴结识了西畴长公主,她恬静聪明,温婉可人,朕几乎对她一见倾心,当时朕并非太子,却被处处打压,朕没办法,只好告别她回到了云岫,后来啊,朕坐上了这把龙椅。”

  “期间我们一直书信联系,再见之时,她竟因一些原因嫁了人,但朕仍旧向往之,我们见面,哪怕只有短暂的时日,对朕来说也足矣,再后来,她怀了孕,那是我们的孩子,那么小一个,在朕怀里睁着眼睛对朕笑,他一出生,腰腹处就有蝴蝶印记,朕为他取名为英。”

  云岫帝在沈容栖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开口:“百卉含英,意太平盛世中才华横溢,但随着英年纪渐长,云岫国内外危机,朕却再也未见过她们母子,英将自己的行踪隐藏的很好,当年谣传他弑父,重病,朕实在是放心不下,便借着西畴使臣求娶和亲公主一事,想让人去陪他。”

  “沈容栖,一切都是朕安排的,朕给了沈家最大的荣耀,你父亲的身份地位仅仅在朕和太子之下。”

  沈容栖低着头,眉头紧紧皱起,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个笑话,他笑笑:“陛下,既然顾英是皇子,您为何不将他接到西畴来,您可是君主,赋予他身份让他留在西畴,岂不美哉。”

  “朕也想啊,可英不愿,可朕的长子阿祈对他起了杀心,”云岫帝眼里满是被逼无奈的神情,他抓着沈容栖的胳膊道:“朕何尝不想日日见到心爱之人和亲生儿子,可是偶然一次阿祈知晓了英的存在,他要杀了英啊。”

  沈容栖红了眼睛:“那为什么去西畴的人是我阿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非得是沈家人。”

  “因为阿祈对你暗生情绪,他是太子,这云岫国千里江山日后便是他的,他是要坐上那把龙椅的人,他岂能多情,岂能对你有情,”云岫帝道:“朕便用公主做饵,引你去了西畴,本想断了他的念想,不曾想,却让阿祈怀恨在心,毒倒了朕哈哈哈。”

  沈容栖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腿一软瘫坐在床边。

  可他的手仍旧被云岫帝抓着,云岫帝弯腰咳嗽了半天,咳出血之后,毫不在意的擦了两下,颤巍巍的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枚玉佩交给沈容栖。


第一百一十三章 醉玉颓山

  玉佩浑身青色,坠着白色的穗子。

  云岫帝道:“沈容栖,沈子,朕求你。”

  沈容栖一愣,红着双眼看着云岫帝,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就听云岫帝一字一顿缓缓道:“朕求你,回到英的身边吧,陪着他保护他,朕看着你长大,对你最是放心,沈子,除了你,朕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待你回了西畴,垂云是朕的人,他会助你的。”

  沈容栖现在只剩下愣神,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云岫帝在说什么,等他回过神来,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枚玉佩,云岫帝道:“你且放心,你去了西畴后,朕保沈家无恙,待朕魂归故里,太子登基,沈家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沈容栖没动也没说话,跌坐在床边昂头和云岫帝对视着,忽然,他发现云岫帝的眼眶子里蓄满了泪水。

  “朕求你,求你回到英的身边。”

  ‘朕求你’这三个字不断萦绕在耳边,明晃晃昭示着君王在求自己,沈容栖脑袋轰的一声,他挣脱开云岫帝的手,退了两步给云岫帝行叩拜礼。

  随后从腰间锦囊里翻出药丸,小心的放到了床边,沈容栖低头道:“这秘药关键时刻吞下去,哪怕只剩一口气了,也能坐起来舞刀弄枪。”

  说完,沈容栖起身头也不回匆匆逃离了皇帝寝宫,原路返回到了姜文洲的殿里。

  一路上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沈容栖回到殿内,开门就撞见了等候在此的凌霜华。

  沈容栖被凌霜华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去锁他的喉,凌霜华挡住沈容栖的手刀,沉声道:“姜祈来了,正在往你这里走,快。”

  凌霜华说完,轻功不见了踪迹,徒留沈容栖一个人立在原地反应了几秒钟,然后瞬间窜进屋内收拾起来。

  等姜祈踱步到沈容栖住的屋外,伸手敲了敲门时,沈容栖刚好沐浴结束,套着宽松的白色里衣过来打开门。

  笑道:“殿下,这么晚了,怎么有空过来了。”

  姜祈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有些烦心事,想过来喝点,但是身为太子要注意言行举止,喝酒也要躲避他人,容栖,你不会告发我吧。”

  姜祈半开玩笑的语气让沈容栖略微放松一些,他侧过身让姜祈进来。

  “殿下最近好忙。”

  沈容栖坐在姜祈对面,给两人杯中都倒满了酒,看姜祈先喝下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姜祈道:“小时候你一进宫,就喜欢黏着我,让我带你去玩,两年前也是如此,喜欢来找我,怎么去了一趟西畴,再回来的时候就不黏我了。”

  沈容栖笑笑,喝酒不说话,姜祈又道:“从前父皇对我严厉,我想做的,想说的都做不得,我必须克己复礼,循规蹈矩,做他心里那个太子殿下,沈容栖,我当时最羡慕你。”

  “羡慕我?”沈容栖倒酒的手一顿,万万没想到姜祈会说这么一句,吓了他一跳。

  “嗯对,羡慕你,羡慕你自由不羁,一身红衣似火,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可以立刻去说,立刻去做,你可以半夜偷偷爬到屋顶上去喝酒,可以打看不惯的地痞,还可以光明正大的保护一个人,”姜祈说着说着,伸出手抚摸着沈容栖的长发。

  沈容栖只能尴尬的笑笑:“殿下说笑了,我这种人哪里值得羡慕,倒是殿下你温文尔雅,谁见了都会心之所向的。”

  “那你呢。”

  姜祈反问完,沈容栖才后知后觉自己这句话的不对劲,他噤了声,不曾想姜祈不依不饶继续追问:“那你呢,你是否也对我,心之所向。”

  “我……”

  沈容栖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一巴掌,闲着没事说什么心之所向这种话啊,沈容栖瞧着姜祈的眼神,发现姜祈的眼神里几乎是带着些许期待的。

  最后,沈容栖下了软塌,今天第二次行叩拜礼。

  “殿下轩然霞举,芝兰玉树,谁人不心之向往,容栖亦如此。”

  沈容栖叩拜之后不敢抬头,过了好半晌,胳膊都有些酸痛后,榻上的姜祈终于开了口:“谁人不心之向往,沈容栖,你明知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沈容栖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听姜祈的意思,不是众人心之向往,那便是一人心之向往,可这里只有他和姜祈两人,姜祈到底是什么意思,沈容栖不敢,也不愿再往下想。

  好在姜祈没在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了房间,沈容栖又在地上叩拜了许久,确认姜祈不会折返回来后,沈容栖才缓缓抬起了头。

  随后翻身就躺在了地上,他眨眨眼睛,感觉这酒喝的心惊胆战。

  次日一早,沈容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旧躺在地上,一坐起来就感觉腰酸背痛,比打了一天的仗还要累,他揉着脖颈往外走,打算弄点水沐浴更衣,结果人还没走出去,房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姜文洲跑了进来。

  “沈容栖,大皇兄差人来请你,请你去父皇寝宫。”

  沈容栖脚步顿住,歪头问道:“找我去陛下寝宫做什么?”

  “不知道啊,崔公公在外面等了,你昨日可有见到父皇,他现在怎么样,身体如何。”

  沈容栖觉得病入膏肓药石难医这四个字一旦说出口,姜文洲下一秒就会哭出来,他犹豫一下,抬脚继续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昨日隔着帐子虚晃见了陛下一面,还差点撞见太子殿下,不过不急,今日我就能见到陛下了,等我回来文洲。”

  “沈容栖,父皇他是不是——”

  沈容栖没听姜文洲接下来的话,因为崔公公已经来到了门口。

  姜文洲及时止住言语,眼睁睁看沈容栖跟着崔公公离开了。

  沈容栖一颗心都是悬着的,他昨日刚刚见了云岫帝,如今姜祈却差人请他再过去一趟,是姜祈发现了什么,还是云岫帝身体更加不好了,可无论是哪一种,沈容栖觉得,姜祈都不应该立刻派人过来。

  但他百思不得其解,硬着头皮跟随崔公公去了云岫帝的寝宫,还未踏进殿,就听里面传来一阵咳嗽声。

  随后是姜祈的声音响起:“父皇,您这身体,要喝药才能好起来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醉玉颓山

  沈容栖脚步一顿,但崔公公可不许他犹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笑眯眯开口道:“请吧,世子爷。”

  沈容栖那颗本就忐忑的心如今跳的更快了,他勾了勾唇,对着崔公公点头道:“好。”

  层叠的幔帐搅乱了沈容栖的视线,他想不起来皇帝寝宫内何时有如此多的幔帐,而原本在前面带路的崔公公也不知所踪,沈容栖一步步往前走,终于看到了坐台床上佝偻着身体的云岫帝,以及床边端着汤药的姜祈。

  云岫帝用锦帕捂着嘴咳嗽,每咳嗽一声,姜祈脸上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就更深一刻,沈容栖在看清两人之后立在原地不再前进,踌躇着要不要行礼的时候,姜祈忽然偏头看向他。

  “容栖,过来啊,怎么立在那里,快过来。”

  沈容栖看着向自己招手的姜祈,又看着锦帕上带血但也看向自己的云岫帝,两人的注视让他一阵头皮发麻,沈容栖硬着头皮行礼:“臣沈容栖,拜见陛下,太子殿下。”

  回答沈容栖的不是云岫帝,而是姜祈。

  只听一声清脆的汤勺碰撞瓷器声凭空响起,沈容栖被那声音震了震,由于低着头行礼,只来得及瞧见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的靴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姜祈拽着手腕,一路拽到了云岫帝床边。

  君王还没让平身,臣子是不能自己起来的,沈容栖赶忙再要行礼,却被姜祈一把拦住了。

  “你不必行礼。”

  姜祈简短的一句话差点没让沈容栖当场跪下谢罪,急忙开口:“殿下,这万万不可,君臣之间——”

  “我为君你为臣,君之所言,臣敢不为?”姜祈握住沈容栖手腕的手劲儿很大,沈容栖感觉腕骨都在隐隐作痛。

  沈容栖道:“殿下,臣一无功绩,二无功名,怎能不行礼,臣谢罪。”

  沈容栖作势又要跪下去,手腕被姜祈一扯,腰身也被捏住,随后姜祈那温热的唇就贴了上来,沈容栖立刻推开姜祈,后退两步扑通一声跪下了。

  他万万没想到姜祈会这么做,那明明是他从小崇拜到大的太子哥哥啊,那般清风霁月的太子哥哥,怎会对他产生非分之想。

  近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沈容栖一颗脑袋都不够用了。

  姜祈居高临下看着沈容栖,寒声道:“你不必跪。”

  “臣惶恐。”

  “你能不一口一个臣么,我不过吻了你,你就这么抗拒我,这么多年的情谊,我不信你一点儿也看不出我对你的情绪,”姜祈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寒凉,他蹲下身,目光死死盯着沈容栖,“把头抬起来,在我面前,你不用循规蹈矩,你做你自己就好,没人会治你的罪。”

  沈容栖仍旧保持着叩拜的姿势,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臣惶恐。”

  姜祈的声音冷了下来,仿佛不带任何温度:“你惶恐,你惶恐?沈容栖,我让你抬起头来,你若不做,我出门便治沈丞的罪。”

  沈容栖道:“家父为官清廉,殿下尽管去查。”

  姜祈被他气笑了:“沈丞为官清廉,那我便纳了你姐姐做太子妃,如何啊。”

  沈容栖咬着牙,撑地的手都做成拳头状,缓慢的缓慢的抬起了头,但目光空洞,一眼也不看姜祈。

  这回换做姜祈咬牙切齿了,他捏着沈容栖的下巴,愤恨道:“我对你的感情,对于你来说,很难以启齿么,我只是想让你自由自在,可是你却偏要循规蹈矩。”

  沈容栖不说话,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这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激怒了姜祈,被姜祈扯着胳膊拽到了云岫帝床边,“我今日叫你来的目的就是,无论你做什么,父皇的身子都不会好起来了,他早就已经病入膏肓了。”

  这些话说完,沈容栖心中明了,他给云岫帝的秘药被姜祈发现了,姜祈以为沈容栖要偷偷救云岫帝。

  “沈容栖,你好好看看,我是太子,我是云岫的太子,此后整个云岫江山都是我的,我绝对不会逼迫你去做你不爱做的事情。”

  “所以呢,”沈容栖看着姜祈,一字一顿道:“所以呢,你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让我从此以后听你的话吗。”

  沈容栖和姜祈对视着,他微微睁大眼睛,没想到居然在姜祈眼中看到了和顾英一样偏执的神情。

  他警惕的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不曾想这一小步居然激怒了姜祈,沈容栖被姜祈扯过去,因为挣扎而导致幔帐都被扯落了,轻飘飘的落在沈容栖头上。

  沈容栖闭了闭眼,抬手去扯头上的幔帐,却被姜祈钻了空子,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后背贴在了桌子上,姜祈俯下身禁锢住沈容栖的手腕,寒声威胁:“别动。”

  “殿下,松开我。”

  姜祈俯下身的时候,床上的云岫帝剧烈咳嗽,捂着嘴道:“别——”

  但云岫帝根本阻止不了姜祈,沈容栖腰带和领口都松散了,姜祈去扯他里衣的时候,沈容栖忽然停止挣扎,淡淡开口:“你今日这么做了,他日你我再见面,便是陌生人,我沈容栖就当一辈子都不认识你。”

  姜祈停下动作,抬眸和沈容栖对视上。

  “就这么抗拒我?”

  “我从小,一直敬仰你崇拜你,可从来没想过和你这样,在我眼里,你一直是最好的殿下,我视你为长辈……”沈容栖的话随着姜祈重新伸过来的手而中断,整个沈家都在他手上,沈容栖拼不过姜祈,他反抗不得。

  沈容栖闭上了眼,可想象中的感觉并没有到来。

  姜祈道:“你回去吧。”

  沈容栖缓缓睁开眼,看见姜祈背过身去,而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他整理好了,腰带端正的系在腰上。

  沈容栖起身,不敢回头去看任何一人,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皇帝寝宫,崔公公等候在外面,见状行礼道:“世子爷,奴才送您回去。”

  “不必,”沈容栖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道:“我识路,自己回去便好。”

  “这……”

  崔公公似乎很为难,沈容栖却不再说话,在宫女太监惊异的目光下回到了姜文洲的殿内。


第一百一十五章 醉玉颓山

  沈容栖回去之后,退了姜文洲派来的婢女,将自己埋进被子里闷头大睡,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连送饭婢女的敲门声都没听见。

  等到他第二日醒来,揉着酸痛的脖颈去开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树下的姜文洲,姜文洲用一枝厚嘟嘟的梅花挡住左眼,见状对着沈容栖咧嘴一笑,一路小跑过来:“睡醒啦,肚子饿了没,去吃点东西,都准备好了,有酒有肉,全是你爱吃的。”

  沈容栖睡眼惺忪,长发歪歪束在头顶上,套着皱巴巴的白色里衣站在原地,半晌后才好似刚刚反应过来一样木讷的点了下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姜文洲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寒风吹来,沈容栖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抬眸和姜文洲对视一眼,下一秒转身回房间换了身得体的衣服,然后拽着姜文洲的胳膊快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跟我走,我们去拜见陛下。”

  姜文洲不明所以,但仍旧跟着沈容栖快速往前走,“见父皇做什么,发生什么了,昨日见你太累我便没来打扰,那日究竟发生什么了。”

  “再不见就见不到了,我长话短说,陛下病的很严重,太子殿下不允许你我见陛下,那这件事情就绝对不会这么简单,陛下的龙体……”沈容栖话还没说完,就听钟声从远处响起,缓慢而沉重,两人正好走出院子,闻声皆是脚步一顿。

  大雪落,丧钟响。

  姜文洲整个人直接愣在了原地,瞬间扭过头,眼睛直勾勾的瞪着皇帝寝宫的方向,他身上没有披风,不知是冻的还是怎么,身体在小幅度发抖,沈容栖侧头看着他呼出的白气,试探着拽了拽姜文洲,没拽动。

  凌霜华不知从何处找了过来,扶着腰间的佩刀迅速跑过来,看着一脸呆滞的姜文洲,满脸焦急:“三殿下!”

  姜文洲喃喃道:“你们听见了吗,是丧钟,丧钟响了,丧钟为什么会响,为什么啊。”

  沈容栖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告诉姜文洲,彼时一列队伍整齐的立在宫殿外,为首的副将大步进来,先是对着沈容栖和姜文洲毕恭毕敬的行礼,说了一堆没用的话,随后道:“陛下驾崩,二殿下谋反,宫内尽是叛军,属下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保护三殿下和沈世子的安全。”

  沈容栖皱眉,不等他开口,姜文洲抢先道:“父皇驾崩?二皇兄谋反?”

  姜文洲说完就要往外跑,却在距离殿门口一步之遥的时候被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拦住,凌霜华眯起眼睛,拔刀就要过去,沈容栖眼疾手快将他拔出的刀按回了刀鞘里。

  “殿内拔刀,你疯了么,身上这身衣服不要了?”

  沈容栖对着副将笑了一下,“三殿下大病初愈,成日思念陛下,思念皇兄,将军总不能不通人理,连一面也不让见吧。”

  “如今皇宫很乱,太子殿下吩咐属下务必保护好三殿下和沈世子的安全,待殿下平定皇宫内乱,自然会派人——”

  “凌侍卫开路——”

  副将的笑容僵在脸上,沈容栖抬手劈在他的太阳穴上。在凌霜华的掩护下拽着姜文洲往皇帝寝宫跑。

  除了在战场上杀敌,沈容栖觉得自己从来没跑这么快过,哪怕是在西畴和顾英拉扯也没如此过。

  肩上的披风太过于厚重,沈容栖便一手拉着姜文洲,另一只手三两下解开披风将其随意丢在铺满了薄雪的宫道上。

  从姜文洲的宫殿到皇帝寝宫,这一路上两人都没见到副将口中的叛军,等到了皇帝寝宫外,才发现跪了一地的人。

  两人停下来,一步步往里走,崔公公跪在门口擦眼泪,见到沈容栖和姜文洲的瞬间,就膝行到姜文洲身边拽着他的衣袍下摆,老泪纵横道:“三殿下,三殿下您可算是来了,您快去看看陛下,快去看看陛下……”

  姜文洲跑了进去,沈容栖低头看着崔公公,缓缓蹲下了身。

  崔公公低头擦着眼泪:“沈世子,您不去看陛下最后——”“别跟我装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公公可比我清楚,”沈容栖冷笑道:“戏演的太假了。”

  崔公公一哆嗦,结结巴巴道:“世子爷,您这是……”

  “你想要什么,太子想要什么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告诉你,若是三殿下和沈家出了事,我沈容栖第一个拉你下水,绝不给你留全尸。”

  沈容栖说完,径自走向寝宫。

  刚踏进去就闻到一股血腥味,殿内昏暗,只有三三两两的烛火摇曳,沈容栖迅速锁定姜文洲的位置,随后便看到姜文洲身后,披头散发躺在龙床上的云岫帝。

  云岫帝胸口的鲜血染红了明黄色的衣袍,圣旨就落在他手边,姜文洲呆滞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祈立于一侧,见状开口道:“你们两个快过来。”

  另一侧提着长剑的姜佑也开口:“离这个丧心病狂的人远点,别过去,姜文洲来我身后。”

  姜文洲抬眸,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沈容栖看,嘴里的话却在问两侧的人,“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啊,父皇已经病了,他只想看到我们在他身边。”

  回答他的是姜佑,姜佑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只想要我们都在他身边?真是天大的笑话,姜文洲,在你可以有人陪的时候,我被他丢到了边关,好不容易立了军功归来,却得知母后多年前离世的消息,所有人都瞒着我啊,从头至尾,他从未正眼瞧过我,还希望我能承欢膝下,他做梦。”

  姜佑抬眸和姜祈对视着,“他不是最疼爱你了么。”

  姜佑的眼神充满戏谑,沈容栖看了他一眼,又不动声色看了姜祈一眼,然后缓缓走向姜文洲。

  沈容栖用胳膊将姜文洲往后推,随后朝着姜佑抬手,袖箭划破空气刺穿了他的大腿,姜佑闷哼一声,扶着长剑半跪在地上。

  崔公公和士兵从外面冲进来,姜佑被按在地上。

  发生的都太迅速了,沈容栖整理袖箭的时候,姜祈已经吩咐人,把姜佑给带了下去,沈容栖将圣旨交给崔公公,道:“去宣旨。”

  崔公公看了一眼姜祈的眼色,这才退了出去。

  沈容栖行礼告退,本想趁着此时回丞相府,不曾想人都走到宫道上了,被姜祈派来的人给绑了回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醉玉颓山

  沈容栖是在第四天用午膳的时候见到姜祈的。

  前三天无论他怎么疯怎么闹,哪怕用身份和武力去逼迫周围人也没能成功见到姜祈,如今他好好吃饭,姜祈反而主动来了。

  沈容栖摇头笑了一下,心里寻思姜祈这是忙活完了朝廷上的大小事,想起他来了。

  姜祈步伐缓慢,眼底乌青很重,看模样像是彻夜未眠,沈容栖抬眸瞥了他一眼,瞥见那一身刺眼的明黄色之后,敛眸继续吃饭,一声不吭。

  虽然面上无异,可胃里却一阵翻滚,沈容栖觉得这饭从没如此难以下咽过。

  姜祈让所有人都退下,然后踱步过来立在沈容栖身边,沈容栖好不容易一口饭咽下去,肩膀就被人扶住了,姜祈疲倦道:“容栖,我好累,同我说说话吧。”

  沈容栖没忍住轻笑一声,放下筷子目视前方道:“陛下万人之上,坐拥整个云岫江山,自然有千万人前仆后继心甘情愿为陛下分忧,陛下怎会累呢。”

  扶在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沈容栖面不改色继续道:“陛下已经万人之上,受整个云岫子民敬仰,就放我这个小人回家吧,小人别无他求,如今只想和家人团聚。”

  姜祈声音沙哑:“无人再会逼你去西畴了,容栖,如今整个云岫都是我的,我的便是你的,日后你想去哪里都——”

  “承蒙陛下厚爱,臣可以回府了吗。”

  沈容栖实在是坐不住了,起身给姜祈行了个礼,顺便躲开肩膀上的那只手,整个过程冷漠且疏离。

  姜祈的眼睛有些发红,盯着沈容栖目光灼灼。

  “再也无人阻碍我们了,再也无人阻碍我们了啊,容栖,沈容栖,我心里都是你,我不相信你不知我的心意,曾经你分明,分明都是看向我的,怎去了一趟西畴,回来之后,你再看向我的目光就变了。”

  姜祈身上的酒气太重,沈容栖沉默,偏过头不去和姜祈有任何目光上的触碰,他觉得现在的姜祈情绪非常不对劲,如果继续反抗反倒会激怒他,目前这种身不由己的情况,沈容栖认为自己应该顺着姜祈来。

  从心里理清头绪后,沈容栖叹口气,准备安抚姜祈时,突然被姜祈拦腰扛在了肩膀上。

  整个过程猝不及防,完全没有任何防备,沈容栖吓了一跳,下意识一条胳膊搂住了姜祈,随后就感觉自己的腰带被扯掉了,衣摆也被人掀开,后腰下面的软肉被大手肆意捏来捏去,沈容栖压低声音吼道:“姜祈!”

  姜祈轻笑一声,把沈容栖平放在床榻上,沈容栖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一把推到,姜祈随后压了上来。

  衣领被扯的大敞,露出白皙的肩头,姜祈埋头,一口咬在上面。

  温热的触感让沈容栖觉得无比恶心,他挣扎着,曲起一条腿顶在了姜祈的腹部,趁着他松懈的功夫翻身欲下床,却在刚刚踏到地面的时候被姜祈从身后捞了回来。

  人在身后,沈容栖被禁锢的死死的,姜祈捏住沈容栖的下巴,微微用力,“就陪我一会儿,不行吗。”

  原本还在胡乱挣扎的沈容栖瞬间就不用了,带着怒意扭头瞪着姜祈,“放手。”

  姜祈不仅没松手,反而挑衅似的用了些力,同时埋头在沈容栖头发里深深嗅了嗅,迷恋道:“躺下来,陪陪我,就一会儿,我放你回家。”

  沈容栖没动,敛眸看着姜祈搂住自己的胳膊,强忍着不去挣扎,姜祈笑道:“容栖,我是皇帝了,如今我是皇帝了,我可以保你,也可以保你身边人,你的态度,你的一句话就能让谁去死让谁活下来,沈容栖,将你的目光重新放回我身上吧。”

  姜祈一只手顺着沈容栖的衣摆探进去,沈容栖闭了闭眼,抓住姜祈的手不让他继续动作,道:“不许动我家里人。”

  “好。”

  “不要动文洲殿内的人,他对你没有任何威胁。”

  “依你。”

  “我要回家。”

  “都依你。”

  姜祈笑着将沈容栖放平在床榻上,沈容栖咬牙忍着,忍着姜祈将他的外袍褪去只留下白色里衣,忍着姜祈将他的一条腿抬起。

  白皙的膝盖上出现了一块淤青,格外显眼,姜祈皱皱眉,盯着那淤青看了许久才开口,语气带着怒意:“那日跪的?”

  沈容栖没说话,目光紧紧盯着屋顶,姜祈低头在那块淤青上面吻了一下,握住沈容栖的双手手腕,居高临下道:“做我的人,万人之上,”顿了一下,继续道:“沈家也万人之上。”

  沈容栖蓦然瞪大了眼睛,随后哈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忽然止住了,他直视着姜祈,冷漠道:“用沈家要挟我,那你和先帝又有什么区别,不过一个需要我去抛下尊严依附他人,另一个需要我这副身体罢了,用这副破败不堪的身体换我想要的一切,也未曾不可。”

  姜祈猛的顿住了动作,他看着沈容栖,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沈容栖勾唇笑笑,从姜祈手里轻松挣出来,主动扯开上半身的束缚,眉眼含笑,“能和陛下做交易,当真划算得很,来吧。”

  姜祈神色晦暗不明。

  “这不是我的本意,对不起容栖,我不该这么对你的,”姜祈颤抖着手企图给沈容栖穿好里衣,却怎么也弄不好,沈容栖看着他这副模样也沉默了。

  “对不起容栖,对不起,”姜祈扑倒在沈容栖身上,没了任何动作,只是埋着头,肩膀轻轻的颤抖,过了好半晌,沈容栖才听见姜祈的声音,姜祈说:“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明明,明明在登上皇位的时候,想的是我终于可以保护你了。”

  沈容栖眨眨眼睛,心里酸涩难忍,周围都是姜祈身上的酒气,他几乎睁着眼睛到了天亮,直到姜祈被门外太监提醒去早朝,沈容栖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但是睡的也不踏实,不是梦到顾英,就是梦到先帝走之前的画面。

  沈容栖醒过来的时候脑袋还不太清明,下意识一手撑床一手揉太阳穴,怎料撑床的手撑空了,沈容栖一下子倾斜摔在了地上。

  没有防备的摔倒最疼了,沈容栖惊呼一声,坐在地上揉着肩膀和胳膊龇牙咧嘴。

  门外等候的太监和宫女闻声而入,小太监是崔公公身边的人,沈容栖见过两次,放松了警惕,任由他将自己扶起来。

  沈容栖道:“小成子,陛下薨了之后,这些天,朝廷上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 醉玉颓山

  小成子眼睛一红,随即低头道:“回世子爷的话,陛下登基后,二殿下入诏狱,怕是要终身监禁,以及所有和二殿下有牵连的人都被流放,还有三殿下,这些日子在殿内不出来,也不让旁人靠近,陛下去看过一次,竟被拒之门外。”

  听到这里,沈容栖皱了皱眉,小成子继续道:“宫内少了很多人,就连义父——义父他跟了先皇去了。”

  “先皇薨了,凭崔公公的脾性,自然是会跟着去的,谁也劝不住,小成子,你好好干,日后必定风光无限,”沈容栖也不知这个时候应该劝说什么才好,只好抬手拍了拍小成子的肩膀以示安慰。

  梳洗完毕,伺候沈容栖洗漱的宫女行礼道:“世子,出宫的马车已经在宫门口侯着了。”

  沈容栖侧目去看小成子,小成子开口道:“陛下早朝之前吩咐的,送世子爷出宫。”

  沈容栖“嗯”了一声,没急着出宫,而是去看了姜文洲。

  一国之君被拒之门外的地方,沈容栖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小成子在门口踌躇不前,沈容栖也不为难他,直接开口让他退下了。

  本以为经过了那一幕,姜文洲会颓丧或者嚎啕大哭,再或者去找姜祈问个明白,但是没有,姜文洲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披头散发抱着胳膊把自己蜷缩在床里,除了眨眨眼睛外,一动也不动,凌霜华坐在一边干着急。

  沈容栖立在床边看着完全不对劲的姜文洲,问道:“如果仅仅是先帝离他而去,文洲不会变成这样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回来之后哭了几场,原本好些了,但是昨夜入了梦魇,昏睡间喊着——”凌霜华顿了一下,眼里划过杀意,咬牙切齿道:“喊着楼九序。”

  听到楼九序三字,沈容栖瞬间瞪大了眼睛,想到还有外人在场,沈容栖迅速隐藏起脸上惊讶的表情,但还是被凌霜华捕捉到了。

  “都退下去。”

  待殿内只剩下三人后,凌霜华寒声道:“为什么是楼九序。”

  凌霜华作为使臣在西畴皇宫里待过一段时间,自然认的西畴千岁爷楼九序,沈容栖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希望凌侍卫永远不要在文洲面前提起这个人。”

  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开口,直到凌霜华点头之后,沈容栖才道:“凌侍卫,去寻些安神香来,多谢。”

  说完,沈容栖便转身去安抚床榻上缩成一团的姜文洲。

  殿内幽暗,三两烛火摇曳,床榻上,沈容栖轻轻拥抱住姜文洲,姜文洲在止不住的发抖,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人听了忍不住去心疼。

  “沈容栖,你怎么才来啊。”

  沈容栖心头一紧,愧疚感涌上心头:“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文洲,你和凌侍卫跟我去丞相府吧,今日就走,离开这个牢笼似的地方,等再过些日子,我们连都城也不待了,我们去北疆找裴南策去,我们三个还像曾……”

  话说到一半,沈容栖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谁都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从踏上西畴那条和亲之路时,一切就都回不去了。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带着你去了西畴,”沈容栖抱着姜文洲,闭着眼睛哽咽道:“如果我没带你去,你就不会遇见那些事,你就仍旧是那个被宠着爱着的小殿下。”

  手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沈容栖缓缓睁开眼睛,和姜文洲对视上。

  姜文洲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除了玲珑悲伤外,还有一种坚定。

  “可是我不后悔,我既然想好了陪你去西畴,那去西畴之后所有的后果,本殿下自然承担得起,沈容栖,你知道我当时骑在马背上往城外追你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沈容栖皱眉不解,姜文洲微微一笑,道:“我在想,你个狗子,怎么不等我,等我追上你了,一定好好问问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兄弟,结果,追上你之后,发现你一身女装真漂亮,就忘了质问你还拿不拿我当兄弟了。”

  说着说着姜文洲自己笑了起来,沈容栖也跟着他笑,两个人笑着躺在了床上。

  “我要留在宫里,如果不出意外,我能顺利活下去的话,就打算在这个殿里老去了。”

  姜文洲笑道:“我不去惹事,希望别人也不要来惹我,但在宫里,太多身不由己了,沈容栖,你可要自由自在的。”

  沈容栖用胳膊盖住眼睛,轻轻抽泣着,不知过了多久,胳膊被人戳了戳,姜文洲的声音从耳边响起:“行了,趁着还没到宫禁,赶紧出宫吧。”

  **

  沈容栖回到丞相府后,在沈丞相和沈夫人以及沈容安的注视下微微一笑,说了句“身体不适”后就回了房间,倒在床上闷头大睡。

  等第二日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了跪坐在软塌上煮茶的沈容安,那么的恬静美好。

  沈容栖勾唇笑了笑,道:“我寻思什么味道这么香,原来是阿姊煮茶的味道,都把我从梦里勾起来了。”

  说完他一骨碌下了床,闪身到沈容安对面,撑着下巴笑意盈盈的看着沈容安,“阿姊,府中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指的是灶房里冬日烧热水的牛阿二娶了媳妇,还是后院养的小猫生了崽,”沈容安抬眸盯着沈容栖看,“你指的是哪种有趣的事。”

  “就……”沈容栖干脆趴在案桌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阿姊你知道的,我被困在皇宫里这么久,外面什么风都吹不到我耳朵里,太子继位,第一件事就是打压二殿下,爹和二殿下走的那么近,我能不着急么,万一咱家也被牵连,你细皮嫩肉的可经不住流放。”

  沈容安白了沈容栖一眼。

  “你才细皮嫩肉,你忘了你从西畴回来的时候有多狼狈了,沈容栖我告诉你,让你去和亲简直是我做过最后悔的决定,等等不对,那夜助你秘密去见先帝才是我最后悔的事。”

  沈容安一回想起来就止不住的来气,和亲圣旨下来的时候她对于和亲一事是无感的,嫁了就嫁了,但是沈容栖就像是被谁踩了尾巴一样顿时炸毛了,姐弟的反应形成鲜明对比,于是在那个月黑风高夜,沈容安很荣幸的在墙角遇见了鬼鬼祟祟的沈容栖。

  姐姐抓弟弟,一抓一个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醉玉颓山

  沈容栖也想到了那夜他连哄带骗忽悠沈容安的事,顿时就没脸见自己这个阿姊了。

  他用胳膊挡住脸,干巴巴的笑了两声。

  “阿姊,你可是我唯一的阿姊,我是不可能眼睁睁看你去到那么远的地方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的。”

  “所以你就和先帝做了什么约定,你不要命了吗,”沈容安一双眼睛清澈无比,却又仿佛直达内心一般,让坐在对面的沈容栖感到了不安,此时此刻,他脑袋里想的全都是不能让沈容安知道他遭遇的事情,不然凭借沈容安的性子,八成会伤心半辈子。

  沈容栖装作都城公子哥的浪荡模样,一边笑一边晃晃悠悠的往外走,长发歪歪扭扭高高束起,笑道:“什么啊,都什么跟什么啊,阿姊,你也不看看你弟弟我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和先帝做约定,我就是看不惯你嫁不好而已,毕竟你可是我最爱的阿姊啊。”

  沈容栖回头冲着沈容安扮了个鬼脸,然后夺门而出,门口候着的沈二从后面愣是没追上,追了两条街才发现卖瓜小贩旁边悠哉悠哉乘凉的沈容栖,沈二眼睛一亮,忙叫道:“世子,等等我!”

  沈容栖一向不喜欢出门的时候身后跟着人,总感觉玩不痛快,小时候沈丞相买了个年龄相仿的小少年,取名沈二,在沈容栖身边跟着他照顾他,在丞相府里还好,怎料一出府,就没有沈二不跟丢的时候,一来二去的,沈丞相也摸清了沈容栖的性子,不让沈二跟着他了。

  沈容栖这次回来,沈二特别想和沈容栖多说两句话,结果沈容安回来了,沈容栖却被扣在了皇宫里,如今终于见到了人,沈二那叫一个兴奋,跟在沈容栖身边一会儿问问世子热不热,一会儿问问世子渴不渴。

  然后沈容栖直接拉着沈二进了都城最大的花楼。

  刚进门,沈二就被扑过来的姑娘们弄得手足无措,沈容栖抬胳膊搂住姑娘家的肩膀,冲着无措的沈二笑道:“第一次来?”

  不等沈二回答,沈容栖就感觉胳膊底下的人儿被推走了,垂眸一看,一个肤白红唇的姑娘正挑衅的看着他。

  沈容栖顺势搂住主动贴上来的美人,美人娇嗔道:“我们上楼?”

  沈容栖挑眉,抬脚就往楼上走,留下沈二一脸的焦急,“世子!世子你别走啊世子!世子你别留沈二一个人在这里!”

  “本世子请你来,你就好好享受吧,”沈容栖哈哈大笑着,和美人一齐进了房间后,直接往椅子上一歪,“弄点酒,你别过来了,就站那儿跳舞吧,我喝多长时间的酒,你就跳多长时间的舞,我不走,你不许停下,记住了么。”

  说完,沈容栖将金叶子丢在桌上,吊儿郎当的看着愣在原地的妖艳美人。

  “跳吧。”

  **

  沈容栖又在云岫都城出名了。

  第七次在花楼里精准逮到沈容栖之后,沈容安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你够了沈容栖,成天去那种地方买醉有意思么,知道的觉得你憋屈无处诉说,不知道的以为你沈家嫡子成日无所事事饮酒作乐,爹在朝堂上如何跟那些文臣说,你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

  沈二在后面跟着点头。

  沈容栖双颊绯红,明明没喝多,却偏要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大着嘴巴去抓沈容安的手腕,“美人……”

  沈容安借着沈容栖的力道推了他一把,结果沈容栖整个人向后倒去,硬生生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舞娘吓了一跳,赶忙去扶:“世子爷……”

  “出去。”

  沈容安给了身后的沈二一个眼色,沈二抬胳膊请舞娘出去,舞娘小心看了一眼沈容栖,发现他并没阻拦之后才跟着沈二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姐弟二人,沈容栖恢复了一本正经的表情,皱眉揉着太阳穴。

  “阿姊,我心里难受。”

  说完,沈容栖抬眸就见沈容安蹲下身和自己平时着。

  “你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沈容栖,你日日买醉也改变不了那些事实,因为它已经发生了,发生过的事你我都改变不了,那就只能选择接受。”

  “接受什么,接受我从小到大崇拜的人,到头来居然是那样一副面貌,”沈容栖苦笑一声,望向沈容安的眼底尽是无奈,“阿姊,别管我了,我现在实在是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我感觉我做什么都做不好。”

  “不管你,让你自生自灭?”沈容安抬手摸摸沈容栖的脸,柔声道:“容栖,我不可能不管你。”

  沈容栖沉默了,低着头一言不发,沈容安道:“我先回去了。”

  沈容安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看了沈容栖一眼,正巧沈容栖也抬起头看向沈容安,两人目光交汇,沈容栖微微一笑:“我晚一些回去,散散身上的酒气。”

  沈容安走后,沈容栖彻底放松下来,在脑袋里捋了一遍这些时日发生的种种事情,最后才撑着桌子站起来晃晃悠悠的往外走,本想着给被赶出去的舞娘一些银子,怎料刚走几步,身侧房间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一只手捂住他的嘴,沈容栖猝不及防被拽了进去,手中银两掉落在地。

  房门吱呀一声合上,沈容栖抬手就要打,却被那人轻松化解,两只手被牢牢固定在头顶上。

  “世子爷离了我,似乎过的很舒坦啊。”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像是毒蛇一样一寸寸侵蚀着沈容栖的神经,他打了个哆嗦,猛的睁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一身黑袍的男人,双腿竟有些发软。

  或许是沈容栖表现的太过于惊恐,顾英满意的勾了勾唇,开口叼住沈容栖的耳垂细细磨着,“你倒是逍遥自在,成日往这种地方跑,怎知夫君我……甚是思念啊……”

  “你怎么找到我的。”

  声音里夹杂着颤音,沈容栖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顾英,你先松开我,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我打不过你,跑不掉的。”

  “好。”

  双手被放下来,沈容栖揉着手腕用余光瞥顾英。

  顾英抱着双臂笑道:“我是你的夫君,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

  沈容栖也搞不明白顾英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犹豫再三才开口道:“顾英,我们好好谈谈吧。”

  “好啊,”顾英答应的极快,“你想如何谈,躺在床上还是趴在塌上。”


第一百一十九章 醉玉颓山

  沈容栖被顾英两句话问的接下来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他瞥了顾英一眼,寒声道:“顾总尉,别再拿他人当作傻子了好么,当初为何求娶和亲公主,想必你自己比任何人都清楚。”

  顾英神色晦暗不明,低头看着沈容栖一言不发,事到如今沈容栖也懒得去拐弯抹角了,直接戳当:“如今太子登基,整个西畴都是你们说着算,朝堂上谁人敢说顾总尉的一句不是,顾英,今非昔比了,如今你已经足够强大,已经不再需要我了,你我何必还要再见面给彼此找不痛快,不如一别两宽,就当作谁也不认得谁,当初在西畴的那些日子权当作从未发生过。”

  与其藕断丝连,倒不如趁早说明白了来的痛快。

  顾英冷笑道:“可你就是我的人,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是所有人眼中的总尉夫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你就对外宣称我病死了,说我病死在了云岫——”

  “你疯了吗。”

  抬眸看见顾英眼神阴翳,沈容栖心里暗叫不好,急忙闭上了嘴,但还是被顾英抓着肩膀抵在了墙上。

  “一别两宽?谁也不认得谁?对外宣称总尉夫人病死了?沈容栖,你想的倒是容易啊,但我是不会放你走的,无论用什么办法。”

  拇指指腹从沈容栖眉眼处摩擦而过,一路到他的唇上,顾英笑了一下,仿佛生性薄凉一般,笑意未达眼底。

  “更何况,你就算死了也是我顾英的人,容栖啊,你离开我也有整整一年了,在外面玩够了,也就该回家了,毕竟,那么漂亮的腿,我可舍不得打断,待明年万物复苏之时,我会亲自来接你的,如果你不和我走,那我就将真正的沈容安带走。”

  “顾英,你敢!”

  从头到脚的压迫感让沈容栖喘不过来气,他怒视着眼前的人,恶狠狠的开口:“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吧,那为什么还要任由我跑回云岫,为什么要许诺带我回家,你倒不如从头到尾都不要给我希望,给我希望又给我绝望,怎么,顾总尉在和我玩杀人诛心啊。”

  顾英上前一步,沈容栖整个人都被困在了他与墙壁之间,动弹不得。

  察觉到顾英的大掌顺着自己衣摆摸索进去,沈容栖最后的心里防线也相继崩塌,他抬手推着顾英的肩膀,躲着他炽热的唇,崩溃开口:“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啊,我从来都没有招惹过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只是想回家,我只是想家里人平平安安的,可是你们都威胁我,我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改好不好,我什么都改。”

  沈容栖抱着头蹲下身,顾英顺势也蹲了下去,伸手去抚沈容栖脸颊的时候摸到了温热的液体,顾英这才发现沈容栖哭了。

  泪水源源不断的从眼眶子里涌出来,但沈容栖并没有哭出声音,他小幅度的抖着肩膀在无声哭泣。

  顾英瞧着沈容栖这副模样很不是滋味,心里那股因为遭受背叛而泛起的怒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想过无数次将沈容栖抓到手里时如何折磨他的情景,看沈容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看沈容栖和自己紧紧相拥,他的目的是以此让自己消气,但绝对没想到沈容栖会怕自己到这种地步,竟蹲坐在地上浑身发抖压抑的哭。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完全乱了。

  顾英停下手上的动作,尽全力去安抚沈容栖。

  “答应我,留在我身边好么,只要你肯留下来,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答应你,我就这一个请求,你答应过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会站在我这边的,就不许反悔,求你了沈容栖,我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你放过我吧。”

  沈容栖垂下头,下一秒就被顾英拦腰抱起,他很清楚顾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明明内心在清楚的叫嚣着,但身体却没有挣扎,仿佛任命了一般任凭顾英将他平放在床榻上。

  柔软的床榻陷下去一块,顾英三两下就除去了碍事的衣衫,俯下身轻轻开口:“马上就要让你是我的了,可是感觉我们两个离的好远啊,容栖,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完完全全只属于我一个人。”

  顾英嘴上说着最温柔的话语,但动作可没停顿一分一毫。双腿被大力分/开时,沈容栖怕得要死,闭着眼睛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根本无法想象,许久未触碰过的地方被顾英像曾经那样不管不顾破进会怎样。

  “顾英——”

  沈容栖猫叫似的吐出一句顾英的名字,顾英正小心的用手指戳弄着,闻言动作一顿,用另一只手揉着沈容栖的脑袋,柔声开口:“嗯?怎么,哪里不舒服?告诉我,我会小心一些。”

  “可以放过我吗,我真的很害怕。”

  沈容栖在发抖,时隔一年,他不知道示弱这一招对顾英来说还管不管用,但他还是试了一下。

  显然,这一招已经没用了。

  沈容栖想不明白,顾英为何对自己的身体如此痴迷。

  走神的功夫,白皙的长腿已经被抬了起来,顾英正试探着,沈容栖想将自己的两条长腿收回,却被顾英趁机翻了个面,他趴在床榻上,被迫容纳。

  开阔的过程痛的沈容栖止不住的挣扎,可四肢都被顾英禁锢着,怎么也逃脱不掉。

  那把利刃硬生生劈进他的身体里,仿佛淬了毒,四肢百害都在痛苦的叫嚣着,沈容栖喊出了声,结果那把利刃劈得更加要人性命。

  “顾英……我会死的……呜呜……”

  “我爱你。”

  沈容栖浑身都在痛,他紧紧攥着床单,眼泪模糊了视线,身后人滚烫的胸膛让他拼了命的想逃离,好不容易趁着顾英一次缴械的功夫爬到了床边,却被轻松握住脚踝扯了回去。

  沈容栖放下了最后一丝尊严扑到顾英怀里,边哭边哀求他:“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嗯,真乖。”

  伴随着顾英的夸奖,沈容栖重新趴回床榻上。


第一百二十章 醉玉颓山

  彻夜的放纵让沈容栖在第二天晌午才悠悠转醒 ,他望着窗外的天明显愣了一下,随后迅速从床上坐了起来。

  起来的太猛了,难以启齿的地方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沈容栖闷哼一声,被顾英眼疾手快捞进怀里。

  “先别动。”

  沈容栖不明所以,直到看见顾英就着从后面抱着他的姿势要将药膏涂抹上去的时候,沈容栖才反应过来,随即剧烈挣扎起来。

  沈容栖根本没什么力气,浑身难受,轻松被顾英按在床榻上,涂抹了药膏的指也跟着探了进来,沈容栖呜咽一声,小声道:“轻一些,里面怕是——受伤了。”

  这句话说到最后是带着几分娇嗔的,顾英从来都没听过沈容栖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活,几乎心都要化了,那里也跟着反应了起来,他忍着给沈容栖涂完药,然后拉着沈容栖的手轻轻覆盖在自己上面。

  感受到顾英的变化后,沈容栖按捺住心里的不适感,主动伸出胳膊搂住了顾英的脖子,“我跟你走,但从今往后,你不许强行让我做我不喜欢的事,你能做到吗顾英,如果你能,等这个冬日过去我就和你回西畴,如果你不能——”

  “床上除外,”顾英笑眯眯的,大掌十分不老实的在沈容栖腰间游走,沈容栖愣了一下,明白过来顾英话里话外的意思后,瞬间别开脸:“你能不能认真一点,我在和你说正经的。”

  “为夫很认真的,”顾英说完这句话,几乎整个人都将沈容栖笼罩住了,沈容栖还没来得及推开他,就发觉刚刚才上完药的地方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沈容栖神色慌张,想拿出来却被顾英制止,顾英笑道:“温养的药块罢了,这么放着的确有些不舒服,但等他融化掉就好了。”“顾英!”沈容栖瞪着顾英,接下来的话都被一个吻堵住。

  磨蹭了大半天,被顾英放开的时候,沈容栖身上就剩下一条腰带了,还是专门用来绑住他的。

  沈容栖站在地上一件一件的往自己身上套衣物,忽然被顾英从后面抱住,“容栖,我好爱你,我无法接受没有你,如果你不是我的,是属于别人的,那样的话,我无法想象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沈容栖一颗心怦怦跳,他不明白顾英为何忽然和自己说这种话,是看出来他又想跑了吗,可刚刚分明演的挺好的。

  “好了,快松开我,再不回府阿姊就要来找我了。”

  挣脱开顾英的双臂后,沈容栖逃似的离开了房间。

  **

  次日清晨,沈丞相早朝的时候,带上了沈容栖。

  沈容栖很少穿这种正式的衣服,感觉走起路来哪里都不舒服,再加上那地方的疼痛,宽敞的官道愣是让他走的歪歪扭扭,他别扭的姿势引来了其他文臣的目光,沈丞相轻咳一声,解释道:“北疆和蛮族对战,犬子想上战场保卫家国,因第一次面见新帝,昨夜紧张的没休息好。”

  其他文臣立即笑道:“沈世子不必紧张,陛下待人亲和。”

  “世子年轻气盛,不惧外敌。当真少年英雄啊。”

  一句又一句的阿谀奉承之话砸下来,砸的沈容栖晕乎乎的,等诸位大臣进殿之后,沈容栖一个人在外面百无聊赖的等着,昨日归家就听北疆和蛮族打了起来,裴南策任大将军。

  沈容栖正好在绞尽脑汁想法子离开云岫都城,于是顺水推舟向沈丞相说明了自己也要去北疆抗敌的心意。

  沈丞相仅仅低头沉思了一秒,就点头答应了,沈夫人知道了以后,和沈丞相大吵了一架。

  不过最后还是沈丞相更胜一筹,一口一个有国才有家给沈夫人说的痛心疾首,但也忍痛答应了。

  云岫冬日气候干燥,沈容栖冻得不得不在原地蹦跶着取暖,他蹦跶一会儿,在转身的时候忽然看见了小成子。

  小成子匆匆赶过来,手里还抱着貂裘大衣,给沈容栖行礼之后道:“世子爷,圣上说外面天冷,请世子爷到书房一叙。”说完将手里的貂裘大衣递给沈容栖,沈容栖接过来之后下意识往大殿那边瞅了一眼,状似不经意问道:“还没下早朝吗?”

  “奴才不知,奴才只是奉圣上之命前来带世子爷去殿内。”

  从小成子这里是套不出话的,沈容栖便识趣闭上了嘴,跟着小成子去了御书房。

  书房内香雾缭绕,沈容栖没忍住轻咳几声,余光瞥见一抹明黄之后,立刻行礼。

  “臣沈容栖拜见陛下。”

  “起来吧。”

  沈容栖这才起身,手里还拿着大衣,姜祈道:“怎么不穿。”“回陛下的话,御赐之物,臣应当好好收起来,”沈容栖皱皱眉,他被书房里的熏香弄的浑身不舒服,同时也疑惑起来,姜祈什么时候喜欢点如此浓烈的香了。

  容不得沈容栖细想,姜祈已经开始问话:“沈爱卿在刚刚的朝堂上说你主动要去北疆,可否有此事。”

  “确有此事,大敌当前,臣又自幼习武,也想着尽一份力。”

  “准了,”姜祈目光幽幽,起身走到案桌前倒了两杯酒,“南策有些时候做事容易莽撞,你在他身边也好,什么时候出发,朕就不为你践行了。”

  说着,示意沈容栖坐下喝酒。

  沈容栖上前接过酒杯,当着姜祈的面一饮而尽,“陛下,臣明日启程,臣……告退了。”

  两人之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似的,沈容栖放下酒杯离开后,姜祈苦笑道:“多待一会儿,你也不愿了。”

  他一个人几乎喝光了整壶酒,起身准备去处理奏折的时候,忽然感到一股燥热,姜祈立刻扭头狠狠盯着桌上的酒壶看,下一秒抬手将酒壶砸个稀巴烂。

  门外侯着的小成子急忙进来查看,“陛下,陛下这……”

  姜祈怒气冲冲的指着那壶酒,“谁准备的?”

  “贵妃娘娘送来的……”

  话音刚落,姜祈直接将案桌踢翻,“好一个妇人心啊,都给朕滚出去,滚出去。”

  “是,是。”

  小成子一头雾水,但还是带着其他宫女太监退了出去,退到台阶处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窜了出来,小成子吓了一跳,急忙拦住那人。

  “这谁啊,大庭广众之下冒冒失失的,惊扰了陛下可怎么办。”

  定睛一看,刚才的冒失鬼居然是个唇白齿红的小公子,小公子对着小成子抱拳笑道:“啊原来是成公公,在下许呈雍,贵妃娘娘的胞弟,阿姊她用了早膳之后不知怎么,突然腹痛难忍,劳烦公公通报一声,望陛下可以去看望阿姊。”


第一百二十一章 海棠醉日

  听完许呈雍的话,小成子嘴角抽了抽,回想了一下陛下刚才为何突然发怒,小成子给了许呈雍一个难以琢磨的眼神。

  “许公子还是请回吧,陛下刚刚吩咐了,在处理折子的时候,谁也不许进去打扰。”

  “可我阿姊如今很难受,我必须进去见一见陛下。”

  “公子,您就别为难咱家了……”

  小成子话还没说完,许呈雍就绕过小成子大步往御书房里走,旁边的太监想阻拦,被小成子抬胳膊给拦住了。

  “别动,让他进去,咱们啊,就祝这位许公子自求多福吧。”

  书房内烛火摇曳,姜祈褪下了明黄色的龙袍,正侧卧在软塌上大喘着气,那壶酒被人动了手脚,他太沉浸在沈容栖主动上战场的悲哀中,这才没发觉酒水的不对劲。

  想到这里,姜祈就气的咬牙切齿,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在御书房里被人算计。

  但姜祈实在是无心去想如何处置幕后凶手,他如今满脑子都是沈容栖也喝了酒他该怎么办,转念一想,凭沈容栖的自制力,他只喝了一小杯应当没什么事。

  抱着这种侥幸心态,姜祈闭了闭眼,穿着纯白色里衣往门口走,察觉到门口的动静,姜祈口干舌燥,下意识开口吩咐:“给朕倒杯茶来,再拿来一套新衣服,随朕到后面的池子这里。”

  书房内原本是没有池子的,但架不住姜祈在书房里一待就是一整天,故而修葺了这么一个池子。

  池水是暖的,姜祈直接穿着里衣进了水中,身后脚步声传来,却迟迟不见人伺候他沐浴,姜祈因为被人阴了心里本就来气,见状更窝火了,边转身边开口:“朕看你是不想活了——”

  声音戛然而止,水中的姜祈和半跪在池水边缘的许呈雍对视上。

  许呈雍生的唇红齿白,那双眼睛更是澄澈,眸底仿佛荡漾着一汪水色,身形紧窄瘦高和沈容栖像极了,姜祈仅仅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

  许呈雍从来没被人这么盯着看过,更何况盯着的人还是皇帝,他咽了口口水,颤巍巍的将手中茶递过去,动作牵动衣服领子,从姜祈的方位看过去,刚好能瞧见少年白皙的胸膛和若隐若现的锁骨。

  “陛下,茶……唔……”

  姜祈几乎是瞬间就将许呈雍扯到了池水中,许呈雍没反应过来,手中茶水全撒了,他惊慌失措的给姜祈赔不是,“陛,陛,陛下,臣,臣再去给您倒一杯。”

  “跑哪儿去……”

  大掌覆上他的后颈。

  许呈雍起初对于姜祈的动作不明所以,直到衣物都被扯下,姜祈将他按在池水边缘从他身后开始欺负的时候,许呈雍感觉到疼痛才开始挣扎反抗。

  “陛下!陛下!”

  许呈雍惊恐万分,挣扎时拍打的水花溅到了姜祈脸上和眼睛里,姜祈这才稍微清明一些,他从背后压制住许呈雍,捏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才幽幽开口:“什么人。”

  他已经在里面了。

  没有用任何东西,只用了水。

  许呈雍痛的嘴唇都发白,双手扶着池水边缘哆嗦着表明来意:“臣许呈雍是贵妃娘娘胞弟,来宫中看望阿姊,阿姊今日用完早膳腹痛难忍,臣求……求陛下去看看阿姊……”

  姜祈眯起眼睛,“贵妃的胞弟?呵呵,那你可知,你阿姊刚刚惹了我。”

  许呈雍一愣,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发愣的功夫,姜祈的动作开始大幅度,许呈雍完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他努力想爬出水池,一边爬一边断断续续的喊救命。

  十七岁的少年哪里承受过这种痛苦,更何况身后人几乎是带着恨意和不甘在欺负他,许呈雍喊破了嗓子,烛火燃尽,撕心裂肺的求救声变成了压抑的泣声。

  池水荡漾,姜祈把许呈雍捞上来丢在软塌上,瞧着软塌上的人还在低声说着救命,姜祈发了疯似的,完全不顾许呈雍的死活,无意间低头才发现软塌上的血。

  他看见血,瞬间红了双眼,从后掐住许呈雍的脖子,沉声开口:“外面就那么好么,为什么不能做朕的人……”

  另一边,沈容栖回到府里才后知后觉身体为何不舒服,他坐在床上将领口扯松,满脸的不可置信。

  “姜祈怎么会这样对我,可酒是他递给我的,我不能不喝,但我喝了,又为什么轻松放我离开?”

  沈容栖满头雾水,一边褪去繁复的衣袍一边往屏风后的浴桶那里走,走出两步,一把抽出腰间软剑指向身后:“什么人!”

  顾英笑着看着沈容栖,将手中的糖炒栗子递给他:“是我。”

  “顾英?你怎么进来的,这里可是丞相府!”

  “我想见你,就会有无数办法来见你,丞相府又算什么,对不过这府中守卫不足啊,最好在每个长廊拐角处都吩咐人把守,”顾英张开双臂希望能抱一下沈容栖,却在真正抱住之后迅速松开,扶着沈容栖的双肩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如此烫。”

  “我……”

  “谁给你下的。”

  额头被碰来碰去,后颈和背部也被碰来碰去,沈容栖感觉原本不太明显的燥热感一下子变得强烈了,他抬手推了一下顾英,后退一步解释道:“谁能给我下啊,我从小就开始学习如何分辨那些药了。”

  “那就是别人喂给你的?”顾英上前一步追问道:“你别躲我,你让我看看你容栖。”

  “顾英我知道你着急,但你先别碰我,我试着能不能自己压一压,”沈容栖不住的后退,一路退到了浴桶旁边,他扭头看了一眼浴桶内的水和花瓣,又扭回来瞟了一眼乖乖站在原地的顾英,觉得煎熬极了。

  他不说话,立在原地的顾英也不说话,只是一小步一小步挪到了沈容栖面前,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半跪在地上。

  沈容栖觉得自己快要热疯了。

  他抬手按住顾英的肩膀,沙哑道:“你做什么。”

  顾英那双眼睛仿佛能勾人,每眨一下都能勾的沈容栖心如乱麻,他掀开沈容栖的衣服,在上面浅浅吻了一下,魅惑道:“如你所见,帮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海棠醉日

  第二日一早,沈容栖高高束发,穿着两年前的红色劲装立在床边看熟睡的顾英,轻叹一口气。

  “要想算计你可真难,若不是昨夜弄得狠了,恐怕迷香都迷不倒你。”

  沈容栖自嘲一般的笑了笑,随后转身往外走,沈灵抱着包袱小步跟在沈容栖身后,沈容栖无奈道:“小沈灵,你就别跟着我了,北疆太冷,又在打仗,你这娇弱的小身板挺不住的,听我的,好好在都城待着。”

  沈灵固执的跟在沈容栖身后,沈容栖走哪里她就走哪里,两人路过门口送别的沈容安时,沈容栖道:“阿姊,沈灵听你的话,你赶紧把她留下,她如何跟我去北疆。”

  沈容安道将一袋子银两交到沈容栖手里,抬手给他整理衣服领子。道:“我也劝不动,沈灵跟我说她医术很好,跟着你的话可以随时照顾你,再加上你身边也没个人,阿姊便随她去了,容栖,此次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务必,务必万事小心为妙,无论发生什么事,切莫不可大意。”

  沈容栖重重点头:“阿姊你放心,那些道理我都懂的,命最重要,就是我这次是秘密前行,都没告诉他们要走,爹娘要是发怒,可就全靠你帮我解释了。”

  “爹娘会理解的。”

  姐弟最后拥抱了一下,沈容栖带着沈灵跨上马,逐渐消失在城门口。

  历经两月,秘密北上,沈容栖和沈灵终于到了北疆大营,他带着沈灵进营地的时候,裴南策亲自出来迎接。

  没有别的将士,只有少年将军一人,他仍旧一身黑色裘衣,踏着薄薄的一层雪走了过来。

  两人相距不过数步,裴南策主动张开双臂不羁一笑:“呦。这才分别几个月,听说兄弟你主动请缨来这风雪之地,不惜在路上过了新年,就为了跑到这么远的边塞苦寒之地来见我一面,甚好甚好。吾都要感动哭了。”

  想象中的拥抱并没有到来,沈容栖把他和沈灵的包袱往裴南策怀里一扔,拉着沈灵就往温暖的帐子里走,“算是兄弟我想你了吧,反正我在都城过的也不怎么尽人意,束手束脚难受得很,还不如来你这边塞苦寒之地。”

  帐子一掀开,满桌子冒着热气的佳肴映入眼眸,尤其桌子中间的两壶酒,直接吸引了沈容栖的所有目光。身后贴上个人,暖烘烘的,沈容栖头也没回直接开口道:“裴南策,你这是打了败仗?”

  身后人不屑的哼了一声:“我请你吃饭就是打了败仗?”

  “那你……犯了什么天大的事,想让我来解决?”

  “喂,你能不能盼我点好,我准备这么一桌子就是打了败仗犯了错吗。”

  裴南策翻了个白眼,绕过门口的两人径直上了桌,见门口两人没动静,敲了敲桌子,道:“愣着干什么,吃啊。”“都是为我们准备的啊,真看不出来,裴将军久居沙场,居然还这么细心,以后谁嫁给你谁享福,”沈容栖安置好沈灵,这才坐到裴南策对面,“萧笙在你这里过的怎么样,不会把他当成北疆大营的将士训练了吧,他那细皮嫩肉的可不行!”

  裴南策得意洋洋的挑了下眉,起身往门口那里走,一边走一边说:“你也知道,我裴南策手底下从不养闲人,萧笙——过来一下——”

  裴南策的一嗓子吓了沈灵一跳,沈容栖去安抚沈灵的时候,帐篷外忽然窜进来个人,细细一看,居然是穿着厚披风的萧笙,几月不见,他不仅长高了,肉眼可见身上的肌肉也变多了,整个人看起来充实了不少。

  沈容栖打趣道:“进来的这么快。可真听话,是不是看上裴将军了,悄悄告诉你,裴将军他啊其实就是看起来有点吓人,实际上温柔着呢,吓人那两下子,都是跟裴老将军学的,一点也不实际。”

  萧笙目光忽然躲闪,整个人不自然起来,“将军,叫我进来干什么。”

  沈容栖扭过头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道:“是啊裴将军,把人家叫进来干嘛。”

  “还能干嘛,当然是吃饭,难不成看着我吃,”裴南策说完,桌子旁的人都笑了起来,沈容栖眉眼弯弯笑的格外开心。

  **

  “显然,蛮族在和咱们打拉锯战,已经断断续续打了将近七个月,这七个月里,有人在源源不断的给他们提供补给,否则凭借他们那弹丸大小的地方,是不可能跟咱们对抗到现在的。”

  沈容栖目光从在场各位将军身上游走一遍,继续道:“塞外的那群人,看来都想分云岫的一杯羹。”

  裴南策冷笑一声:“分一杯羹?就凭他们?”

  说罢,裴南策便开始布局,待帐篷里只剩下他和沈容栖后,才缓缓开口:“容栖,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不少游牧民族在背地里支持蛮族,我给你一支轻骑,在我和副将同蛮族正面相对的时候,你便率领这支轻骑去夜袭他们的粮草,后方粮草毕竟是重中之重,必定会有重兵把守,但我思来想去这件事只有你去做我才会放心,换成任何一人,我都不会如此放心。”

  沈容栖莞尔一笑,“难得看你认真一次,那我沈容栖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成功啊,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不要你去拼命,”裴南策一听沈容栖吊儿郎当的话,瞬间就黑了脸,“烧毁他们的粮草只是想让那群人离心,不是让你拼了命去打仗,好好把你的脑袋安在脖子上,我会尽我所能拖延时间。”

  “好嘞,裴将军。”

  次日,沈容栖用最快的速度整军,在裴南策率领北疆大营几乎一半的人出动后,他也带着一队轻骑摸黑往蛮族人的营地出发,在靠近营地的沙路上,骑马容易暴露行踪,一行人便下了马悄悄摸了过去。

  一弯新月斜挂天际,月光倾斜而下,显得旷野和山脉格外惨淡,蛮族人的营帐在不远处亮着星星点点的火把,依稀可见进进出出的蛮族士兵。

  一行人没有一个出声,沈容栖借着月光侧过身给他们打手势。

  他侧脸坚毅,双眸仿佛凝上了一层寒霜,活脱脱像是一个专门为战争而生出的人,离得最近的士兵瞪着眼睛聚精会神看着沈容栖打手势,觉得他和那一望无际的山脊一样,横卧在这茫茫原野之上,无法打倒,无法泯灭。


第一百二十三章 海棠醉日

  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硝烟弥漫。

  第一缕阳光打下来的时候,裴南策正好窝进废墟里,目光状似不经意的在刚刚结束的战场上打量着,一手搭在膝盖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剑柄。

  他眯了眯眼,视线从满身血污的将士们身上扫过,哑着嗓子开口:“副将在哪。”

  话音刚落,满身血污的副将就抱着头盔踉踉跄跄的跑过来行礼:“将军。”

  “清理一下这里,整顿之后回营。”

  “是,将军。”

  同蛮族人打了整整一天一夜的仗,裴南策感觉自己耳朵里都是兵器交接声和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吵人的很。

  他掏掏耳朵,撑着地站了起来,一股很浓烈的血腥气飘来,循着气味看过去,地上横七竖八的叠着几十具尸体,个个惨不忍睹,裴南策心里一阵不舒服,别过头跟上了大部队。

  副将在旁边汇报伤亡人数,裴南策一声不吭,本来一路过来都是心情低沉的,因为沾染了那么多的鲜血而对周围事物自动屏蔽掉。结果回到北疆大营,在门口看见沈容栖的那一刻,裴南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了一瞬。

  北疆战马识途,就这么驮着浑身是血的沈容栖停在了营地前,几个士兵正手忙脚乱的把他从马背上弄了下来。

  裴南策瞳孔猛地一缩,大步跑过去将沈容栖背了起来,一边往里跑一边喊:“医士!医士快来!"

  察觉到背上的人微微动了动,裴南策稍微放慢了脚步,怎料沈容栖开口就是不满:“吵什么,就听你一直吵,你慢点……我……我感觉,我感觉我胸前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在往下流,有点喘不过气,好热,好难受啊。”

  裴南策余光一瞥,看见了地上鲜红的血液,从营地门口一直蔓延到他脚下。

  **

  虽然流了不少血,但沈容栖凭借从小练武的身体底子强撑着没有昏过去。

  沈容栖侧头看着给自己处理伤口的沈灵和医士,大喘两口气,扯着嘴角道:“我是不是快死了,怎么感觉越来越冷啊,还好,还好他们的粮仓都被我烧没了,我看他们吃什么哈哈哈……”

  裴南眼睛通红,刚想上前就被沈灵拦住了。

  裴南策只好在距离沈容栖几步开外的地方开口:“沈容栖你是不是脑袋不灵光,谁让你去拼命了,见机行事你不会吗?当初太傅夸你机灵,我看你的机灵是通通喂了狗,你看看你自己成了什么样子,你是真不把人说的话往心里去啊,难怪沈丞不愿意让你单独上战场,我让你量力而行,你知道什么是量力而行吗,幸亏战马是北疆大营从小养起来的,要是战马不识路,你孤身一人怎么脱险。”

  裴南策越说越激动,若不是碍于沈灵,恐怕他早就冲过来了。

  副将在旁边默默搬过来一个椅子,裴南策坐在上面翘着二郎腿继续说。

  沈容栖唯一的一点睡意也被裴南策说没了,涂完药之后,他觉得自己浑身被烧伤并不是什么大事,敌方粮草成功烧掉才是大事。

  沈容栖瞥了一眼身着染血铠甲,双眼下都是乌青的裴南策,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絮叨了,小心没人愿意跟着你过日子,到时候就自己孤独终老一辈子吧。”

  裴南策:“……”

  沈灵给沈容栖包扎好伤口,整个过程硬是没让旁边医士动一下手。

  裴南策忍不住吐槽:“放心,别人碰一下,他碎不了。”

  沈灵的耳朵尖就红了。

  当着沈容栖的面,裴南策的目光在他和沈灵身上转来转去,最后在沈容栖一脸无奈的注视下,将并没有帮上什么忙的医士给差遣出去了,萧笙正好进来。

  等沈灵去煎药的时候,不远处正翘着二郎腿的人终于可以靠近沈容栖了,裴南策拖着椅子来到了床边,刚要开口絮叨,不久前溜进来的萧笙正好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弯着腰小心翼翼的看沈容栖的腰腹处。

  沈容栖敛眸看过去,不清楚他到底在看伤口还是在看花纹。

  萧笙伸出手指比划着,想碰却又不敢碰,犹豫再三也只是小声的问了一句:“这是冲进火堆里了吗。”

  不等沈容栖回话,裴南策抬胳膊就将萧笙捞到了臂弯里,顺手捏了捏他腰间的软肉,皱眉道:“你是不是最近练武的时候偷懒了,怎么长了这么多肉,我记得之前不是这样的,小东西,说,是你偷懒了还是我喂的好。”

  毫无厘头的一句疑惑,让萧笙脸一红,直接从裴南策臂弯里跑了出来。

  “怎么,裴将军如今都絮叨成这样了吗,萧笙多吃点肉都不允许了,北疆大营的肉可没说谁不能多吃谁不能少吃,再者,你管的这么多,也不问问萧笙愿不愿意被你管着。”沈容栖一笑就扯着伤口疼,他肩膀上和腹部有很多刀伤,只能忍着笑开口打趣,但满眼的笑意已经溢了出来。

  萧笙脸更红了,转身跑了出去,沈容栖往门口看了一眼,确定萧笙彻底离开后才开口:“和他在一起,就跟你身边的其他莺莺燕燕断干净吧,这么单纯善良的人儿可值得好好对待。”

  裴南策耸肩,蛮不在乎道:“诶,我可没和他在一起啊,兄弟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就不去碰别人的真心了,对他好,对我也好。”

  “可我瞧着你们俩刚才那副模样,蜜里调油似的,你敢说你没起过歪心思?”

  “起歪心思?我也得配啊。”

  沈容栖对裴南策嘴里吐出来的话那是一百个不相信,目不转睛的盯着裴南策看,裴南策被看的浑身不自在,起身给沈容栖掖掖被子,“你好好睡一觉,我先去看看伤员。”

  屋内终于只剩下沈容栖一个人了,他皱眉呼出一口气,觉得胸口上的伤怎么这么疼,侧头看一眼肩膀上的烧伤,结果发现肩膀已经被包裹的严严实实。

  在床上静静躺了一会儿,沈灵端着药进来了,沈容栖笑道:“辛苦小灵儿了,还要你来照顾我,又是治伤又是煎药。”

  沈灵从腰包里掏出沈容栖给她做的小本子,一笔一划写道:“公子,你瞒得过其他人,但是瞒不过灵儿,公子身上的那些刀伤,尤其是肩膀上的,竟深可见骨,还有烧伤,连耳廓上都有,明显是冲进大火里造成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海棠醉日

  沈容栖将小本子还给沈灵,道:“我的命是命,那么多兄弟的命也是命,根本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们往里冲,我又身为主帅,若不一马当先,岂不是丢了沈家的脸,丢了裴南策的脸。”

  瞧着沈灵还一副气鼓鼓的伤心模样,沈容栖抬手为她将额间碎发别到耳后,继续道:“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嘛,烧伤和刀伤而已,同蛮族人粮仓被烧相比,我这简直——唔——好苦。”

  沈灵把药喂到沈容栖嘴边,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一连半月,都是沈灵在照顾沈容栖,为他换药煎药,期间沈容栖只见过裴南策和萧笙一次,随后就得知两人瞒着他上战场的消息。

  虽是年后冰雪消融之际,但北疆的风仍旧是冷的,沈灵怕沈容栖的伤口冻伤不允许他出去,在沈容栖能下床走动之后,他每天能做的就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再读读兵书,练练写字,百无聊赖。

  又过了半月,沈容栖听到了前线大捷的消息,裴南策风尘仆仆的回来,直奔沈容栖军帐。

  彼时沈灵正在给沈容栖捏肩膀放松,裴南策一把掀开门帘,大步流星走过来,“沈容栖,大捷,大捷啊。”沈容栖眼皮也不抬一下,一脸平静的喝了口茶,道:“那便恭喜裴小将军。”

  裴南策还穿着那身银色铠甲,上面的斑斑血迹都清晰可见,沈容栖贺喜之后一句话也不说,裴南策见状一脸诧异,看了沈灵一眼,打趣道:“小灵儿姑娘给你用了什么药,怎么我打仗回来,你就突然变得一本正经了,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跟我喝酒庆祝去么。”

  沈灵手上动作没停,浅浅开口提醒:“公子的伤,不便饮酒。”

  裴南策抬手一拍脑袋。

  “哦对对对,瞧我糊涂的怎么把这事忘了,那个小灵儿姑娘啊,你先出去,我和沈容栖说点事情,”裴南策抬头对着沈灵一笑,等军帐里只剩下他和沈容栖两人后,裴小将军的神情终于变得严肃起来,“同蛮族人的这一战,容栖你功不可没,我已经上书陛下了,他日便会嘉奖,而且这次北疆大军生擒蛮族二王子,我决定明晚好好犒劳一下北疆大营所有的将士,办个庆功宴,顺便……”

  顺便什么,裴南策吞吞吐吐不说了,沈容栖皱眉看他,由于右肩膀上有伤,只好用左肩膀斜斜的靠着软塌,神情不悦:“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和萧笙背着我偷偷上战场这件事我都接受得了,还有什么事是我沈容栖接受不了的,你只要别告诉我这次伤亡太过于惨重就行,不然下次无论如何,我都会跟着你。”

  “那倒不至于……”裴南策摆摆手,眼神开始闪躲。

  沈容栖眯了眯眼,语气里带着笑意:“我就随口一说,若真是伤亡惨重,你裴将军也不会直奔我这里,有话快说,我还在置气呢,可没闲工夫听你唠叨。”

  两人上战场不告诉沈容栖这件事,可把养伤中的沈容栖气个半死,若不是偶然间听到门口侍卫谈论这件事,沈容栖觉得自己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总之,裴南策和萧笙不下点功夫可哄不好他。

  裴南策挪开目光,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西畴总尉顾英带兵支援北疆,这次生擒蛮族王子,他也有功劳,我让萧笙去安顿那些西畴将士了,然后赶忙就来找你,明晚的庆功宴有一部分也是为了接待西畴……。”裴南策的目光格外紧张:“他是不是发现你——”

  “你先别说话,先让我捋清楚,他顾英来北疆大营做什么?”

  沈容栖满脸不可置信,“他可跟你说为什么会来?”

  “说是西畴帝派他来的,因为他的夫人是云岫国公主,云岫又在打仗,不过我暂时还没告诉他你在这里,你足不出户,一时半会儿你们俩不会见到对方的,北疆将士也不会乱说,沈容栖,你要回都城吗,我派人护送你回去。”

  沈容栖感觉头疼,他闭上眼睛轻叹口气,用手将头发抓的很乱,“我就是不想在都城继续待下去,才主动请缨来北疆大营的,不曾想北疆大营也待不下去了,都城有虎,北疆有狼,前有狼后有虎,我堂堂世子爷居然混到了这种地步。”

  “没想到顾英来的如此突然,还是直接去的战场,朝廷那边定是被人动了手脚,不然北疆大营不可能没有消息,”裴南策一脸气愤:“我身为你兄弟,关键时刻居然不能当你的最后护盾,不行,我得去找顾英,把他弄走。”

  裴南策起身就要往外走,沈容栖急忙用没受伤的左手拽住他,看着裴南策那副吃瘪的表情,沈容栖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就成苦笑了:“别忘了一年前的萧府惨案,如今顾英在西畴只手遮天,还得指望他为萧笙,为萧家平冤呢,你把顾英弄走,萧笙怎么办,让他一辈子背负着罪名躲在北疆大营吗,他还未及弱冠,还那么小。”

  “那他不走,你怎么办,你怎么办啊沈容栖,好兄弟就应该两肋插刀——”

  “你弄不走顾英的。”

  沈容栖松开手,靠在软塌上笑的很无奈,“他奉命支援北疆大营,我主动请缨来到北疆大营,我俩谁走都算抗旨不遵,好兄弟,你若真想帮忙,那就赶紧把蛮族人打到心服口服,到时候班师回朝,顾英自然没有理由继续在云岫待下去。”

  苦口婆心劝了裴南策能有小半个时辰,裴南策终于答应不做傻事,两人又坐下谈了许多蛮族王子的事,送走裴南策后,外面的天都暗了下来,沈容栖说的口干舌燥,一边起身往床上走一边吩咐军帐外的人端壶热茶水进来。

  外面的士兵应答下来。

  沈容栖这些日子尽量不用右胳膊,好让肩膀上的伤口好的快一些,因此宽衣解带的时候一只手就很麻烦。

  他细细的拆着腰间衣带,忽然听到身后门帘掀开的声音,本以为是士兵进来送茶,不曾想茶壶放在桌上后,脚步声没停,反而越来越靠近自己。

  沈容栖面朝床铺,听到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也没回头,只是勾起嘴角笑了笑,打趣道:“小灵儿,我说过了我一只手可以的,这么晚了你不用特意过来,更何况宽衣解带这种事不比换药,你女儿家毕竟不方便……”

  腰间覆上一双手,三两下解开了腰带,沈容栖察觉不对劲,刚想回头脸颊就被掐住,被迫直视前方。


第一百二十五章 海棠醉日

  身后人在沈容栖耳边呼出一口气,幽幽开口:“小灵儿是谁,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都是他在照顾你么,他是你的新宠吗,嗯?”

  沈容栖打了个哆嗦,那气息他再熟悉不过。

  顾英。

  顾英在身后。

  一旦确认了这个事实,沈容栖整个人都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脸颊被掐的生疼,他忍着心里的恐惧小声开口:“你怎么来了。”

  “知道我的妻藏在北疆这种辟寒遥远的地方,为夫当然要亲自过来……捉他了,”顾英的声音很轻很魅惑,夹杂着几分慵懒。掐住脸颊的大掌滑落到脖颈上,摩挲几下后又逐渐下移,最后探进衣摆。

  “捉住了。”

  沈容栖狠狠一哆嗦,刻意压低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别……”

  “别什么?沈容栖,你现在最好乖一点,毕竟当初,你可是哄骗我又抛下我一走了之的,无论怎么说你都不在理。”

  沈容栖闭了闭眼,感受到身上的衣服在一件件的落下,他调整着呼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不至于在看见顾英的第一眼就溃不成军。

  内心逐渐静下来,理智也逐渐回笼,沈容栖抬手覆盖在顾英的掌上轻拍安抚他,随后听顾英在耳边轻声道:“是你亲口说,只要我不迫使你做那些你不喜欢的事,过了冬日你就会跟我回去的,我信了,我日日饮药,努力让自己拥有和正常人一样的情感,但是你跑了。”

  “我……”

  沈容栖被顾英按倒在床榻之上,他右肩膀上的伤口在倒下的瞬间被顾英用掌心护住了,索性没有二次受伤,正当沈容栖松口气的时候,身后人忽然毫无预兆的挤了进来,没有任何开阔,也没有用任何软膏。

  沈容栖痛的绷直了后背,这样根本无法进去,但顾英显然不想就此罢休,竟然还在试图。

  这种情况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裂开,沈容栖怕的要命,大战在即,若真伤了,他十天半个月都别想再骑马了,但顾英明显没有之前好哄了,短暂的思考过后沈容栖选择了服软,扭过头小鹿般的大眼睛湿漉漉的看着顾英,软声道:“夫君,我肩膀疼,肩膀好疼。”

  身后人动作一顿。

  “今晚换药了么。”

  沈容栖摇摇头,声音闷闷的:“还没有……药在那个柜子里,我可不可以先换一下……”

  “痛死你算了。”

  顾英最后还是给沈容栖换了药。

  收拾药箱子的时候,沈容栖拿出一个白瓷瓶放在了顾英面前,顾英瞥了一眼,戏谑道:“我若偏不用呢,我就是想让你疼。”

  “那为何还给我换药,你分明不想让我疼的,”沈容栖坐在床上微微前倾,顾英半跪在他面前,两人一低头一抬头,距离不过半寸。沈容栖笑道:“你舍不得我。”

  “是啊,是舍不得,若换作其他人敢这么耍我,早就没命了,可偏偏是你,偏偏是你沈容栖,呵,”顾英轻笑一声,药箱子也不收拾了,索性甩在一边,转过身将桌上的果盘取了过来,沈容栖看着那果盘,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强颜欢笑道:“顾英,你要吃什么,我亲自下厨。”

  顾英没说话,只是顺手取了支毛笔,沈容栖伸出手想将顾英手里的果盘接过来,怎料下一秒就被顾英掀翻在床榻上,他又一次趴在了上面。

  “顾英你别坐我腿上啊,我浑身是伤,这个样子很难受。”

  “忍着。”

  顾英的声音很冷很冷,沈容栖想不通怎么有人跟个罗刹似的如此骇人。

  忽然察觉到那里一片冰凉,沈容栖心道不好,扭头就看见顾英眯着眼睛将葡萄皮丢在一边,将第二颗葡萄放了进去。

  冰凉的触感让沈容栖一颗心都悬了起来,他惊恐的看着顾英,在顾英成功放进第四颗葡萄之后才想起来挣扎,

  “顾英,顾英你在干什么?!”

  “喂你吃葡萄啊,容栖啊,喜欢吃么。”

  “你滚开,你别碰我,你这个疯子,疯子!”沈容栖被顾英一只手按着后脖颈怎么也挣扎不起来,感觉腰间被大掌触碰过的地方,仿佛毒蛇爬过一样令人毛骨悚然,沈容栖用力往前爬,此时也顾不得右肩膀上的伤,顾英不紧不慢又喂给他几颗去了皮的葡萄,沈容栖吃不下了,顾英抬手将毛笔也喂进了一部分,沈容栖握紧了拳,咬牙忍着。

  不知过了多久,顾英终于将他自己放了进去,葡萄汁水四溅。

  **

  “你能出去吗,我不想见到你。”

  沈容栖蜷缩在床榻最里面,用被子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同顾英的一番争执让他精疲力尽。沈容栖如今只想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去想,偏偏最不想看见的人一直在面前晃啊晃,晃得沈容栖心里一阵犯恶心。

  “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先别睡,伤口渗血了需要重新换药,很快的,乖。”

  沈容栖看着顾英伸过来的手,瞳孔瞬间放大,挣扎着就要躲闪,“你别碰我,你别碰我!”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就是换药,容栖,你别动,小心伤口。”

  “救命,救命,来人啊,滚开,别碰我别碰我!”

  顾英抓着沈容栖的两个手腕将他按在床榻上,厉声呵斥:“你乖一些,右胳膊不想要了吗,这次战争结束你必须跟我回西畴,沈容栖,你若再敢跑,我就将真正的沈容安带走,让你们姐弟永无相见之日。”

  话音一落,沈容栖忽然止住了挣扎,他一眨不眨的看着顾英,泪眼婆娑,有眼泪顺着太阳穴滑进发梢,打湿了一小片发。

  顾英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眼神明显慌乱起来,伸手一边轻抚沈容栖的鬓发一边安抚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容栖,我不会伤害你身边的人,永远都不会,我发誓,我就是,我就是……真的很害怕你离开我,容栖,别离开我,我无法接受身边没有你。”

  “人非草木,我承认在分别的这段时间里思念过你,我承认我心里有你,顾英,你控制我禁锢我一次又一次伤害我,”沈容栖满眼绝望,“若有一天我死了呢。”

  “那我绝不独活。”

  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最终停留在对方脸上,彼此都想从对方身上找出说谎的蛛丝马迹,但没有,没有一人在说谎。


第一百二十六章 海棠醉日

  “你的气消了吗,能不能别再那样对我,那样真的很痛,我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

  被顾英那样对待的时候,毫无尊严出卖着自己最隐蔽的地方,沈容栖背对着顾英,是小声哭泣过的,他的眼睛到现在还有一些红。

  “我也是想过和你好好在一起的,可是你从一开始就在欺骗我利用我,你太偏执了顾英,你能不能为了我不要再那么暴虐啊。”

  “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

  “顾英,你用心待我,我沈容栖必定回报同样的真心,顾英,别再利用我了,我——”接下来的话被顾英用炽热的吻堵住,顾英一边吻一边开口:“沈容栖,沈容栖,我爱你,我把命都给你。”

  沈容栖实在是太累了,窝在顾英的怀里睡了过去,但睡得很不安生,没过多久就惊醒了过来。

  沈容栖猛的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军帐内只有他一人。

  心里那股怅然若失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昨夜和顾英经历的种种都是在做梦一样。沈容栖发了会呆,抬手揉揉眼睛,刚要下床忽然发现了不对劲——难以启齿的地方很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意识到那个东西在融化后,沈容栖脸色变了变,坐在床边愣是没敢动一下。半晌也不见一人进屋,沈容栖小心翼翼的掀开衣摆,伸出手颤巍巍的探了过去。

  帘子忽然被人掀开,顾英端着汤药大步跨进来,沈容栖闻声抬头,两人四目相对间,顾英猛的愣在原地。

  沈容栖也愣住了,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进来,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被人撞见。沈容栖急忙收回手,挪开视线满脸通红,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原来昨夜发生的那些事不是在做梦,原来顾英真的来了北疆大营。

  沈容栖用丝巾擦了擦手,完全不敢和军帐内的另一个人对视,在床边犹豫半天,沈容栖觉得不能一直在这里僵持着,于是咬咬牙站起身,自动忽略掉身后那地方的不适感小步小步的往旁边走,还没有出几步,余光就瞥见顾英放下了手中的汤药,大步朝着自己走过来。

  沈容栖吓了一跳,后退的同时腿一软跌倒在地,昨夜被凌/虐的地方经过这么一摔,痛的沈容栖腿肚子都要抽筋了。

  顾英将沈容栖抱起来,轻轻放到了床榻上,笑道:“一大早不多睡会,穿成这样是想让为夫为所……唔……”沈容栖抬手捂住顾英的嘴,别过脸企图挡住通红的脸颊,“我,我,我……”

  “嗯哼?我什么?是还想吗?”

  顾英说着直接前倾扑倒,埋头在沈容栖脖颈之间,顺势就要向下,沈容栖被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弄得一时间忘记了动作,他呆愣愣的盯着帐篷顶看,突然开口:“进来。”

  “什么?”

  顾英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动作,抬头重新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进来,快点,”沈容栖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似的,两条白皙的长腿勾/住了顾英的腰身,一用力,翻身坐在了顾英的小腹上,腰带被顾英两根指头勾住,轻轻一扯便落了下来,他本就穿的白色里衣,捣鼓一番后,顾英的视线从大片的白皙上根本挪不开了。

  难得沈容栖如此主动。

  顾英故意用手指打圈,激的沈容栖昂头闭上了眼睛,浑身都在颤抖,愤恨道:“滚开,”说着,沈容栖作势就要离开,怎料被顾英抓着双手手腕,毫无预兆的钉在了他身上。

  坐下去之后,沈容栖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穿透了,他哀嚎一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瞪着顾英,罪魁祸首却笑的格外开心,“容栖啊,我真的好爱看你这副模样,这副只属于我,只有我一个人能看的模样,容栖,我会重新开始服药,我的病会治好的,但是与你如此挨在一起,为夫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啊。”

  本来这一番话落进沈容栖的耳朵里已经转移了他一部分的注意力,结果顾英话音刚落,下一秒就动作起来,沈容栖双手被控制着,长腿弯曲,又是被钉在上面,想跑也跑不掉了。

  “顾英,你无耻。”

  “为夫又不是第一次在床榻之上无法控制自己,容栖是才知道吗?”

  “顾——顾英——”

  “那药块真是个好东西,本以为放进去之后只有温养的用处,不曾想,还可以看到容栖你那样不为人知的一面,”顾英笑的越发妖孽,动作也肆无忌惮起来。

  一大早的时间被消耗掉,沈容栖任由顾英给他擦洗完毕,精疲力尽的裹着被子滚到了床榻上,脸上的红晕还没消除,腿也软的没了力气。

  顾英收拾好一切,坐在床边给沈容栖揉着腰,“你弱成这样,得好好补补,待会儿为夫差人炖点汤送过来,然后今晚裴将军举行的宴会你也别去了,好好在帐子里休息吧。”

  沈容栖瞪了顾英一眼,软声软气道:“顾总尉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吗,昨夜那么多,结果一大早又来,你早说那是药啊,不就没那么多接下来的事了,还有,我喊停为什么不停。”

  “不停,就是不停。”

  沈容栖气的别过头不去搭理顾英,忽然想起萧笙的事,他只好悻悻的开口:“萧笙他可以回家了吗。”“萧家也算沉冤昭雪了,只不过我这次来主要是带你回家,你若同意,可以顺便将他捎带回去,”顾英笑笑:“你若不愿,将他继续留在北疆便可,我瞧着他与那裴将军,似与其他人不同,恐怕这小子不愿意回去呢。”

  “哪有人不愿意回家的!”沈容栖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劲,改口道:“但也没准,感觉萧笙挺喜欢裴南策的,顾英,你觉得他们两个人能在一起吗。”

  “我和裴将军可不熟,倒是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

  顾英弯腰捏了捏沈容栖的脸,“你好好休息吧,我去会会那个蛮族二王子,他滑的很,开口就要合作,一齐对付他大哥。”

  沈容栖歪头想了想:“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故意被生擒的?不过,若是能借蛮族二王子之手解决了那个大王子也未尝不可,他们内斗,总比一条心对付咱们好。”

  “分析的太对了,夫人真聪明,”顾英拉过被子给沈容栖盖的严严实实,温柔一笑:“我先去了,好好休息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海棠醉日

  一觉醒来外面天都暗了下来,沈容栖意外自己竟如此嗜睡。

  他扶着腰走到帘子前,因为只着了单薄的里衣,刚掀开帘子就被北疆的夜风吹的一哆嗦,沈容栖迅速垂手将帘子盖好,然后回去麻溜利索的穿好了外袍,披上了披风。

  他打算出去找点酒喝。

  北疆大营的将士们在这极寒之地一般都靠酒来取暖,两口酒就能暖胃,因此北疆的酒被沈容栖称之为上等佳酿,喝过之后,哪怕是都城的酒水也不如它好喝。

  沈容栖偷偷摸摸在酒窖抱了两坛酒,特意多绕了两段路回去,就为了躲开那些脸熟的人,结果在路过一个帐篷的时候,帘子里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直接将沈容栖整个人拦腰掳了进去。

  沈容栖吓了一跳,抬胳膊就要肘击,却撞进了宽阔的怀抱里,沈容栖愣了愣,扭头看着一脸坏笑的身后人,疑惑道:“顾英?”

  顾英双手捏着沈容栖的腰,往前挺了一瞬,眉眼含笑:“特意趁着天黑来找我的?这么等不及啊,正好夫君我也有些等不及了呢,本来今夜的宴会就不是很想去,这么冷的天,怀里抱着心上人,当真是——”

  “你硌着我了,顾英你往后退退,别这么抱着我。”沈容栖越说脸越红,轻轻挣扎一下,披风猝不及防被顾英一把扯下,沈容栖怀里抱着的两坛子酒赫然露了出来。

  空气在这一瞬间突然安静,身后人半天都没动作,沈容栖一颗心怦怦跳了两下,小心翼翼的扭头去看顾英:“顾英,你先听我说……”顾英低头冲着沈容栖笑,腾出一只手把他怀里的酒坛子放在了一旁,然后解开沈容栖的腰带,将他双手手腕束缚在一起。

  “北疆大营的医士都是废物么,无人告知你受伤无法饮酒么,嗯?”

  顾英的压迫感铺天盖地袭来,呼出的热气撒在沈容栖耳边,“若是无人告知,那他们的脑袋也就不用留在脖子上了,这种庸医砍了便是,还是医士们嘱咐了不能饮酒,而你不听?”

  “都嘱咐我了,是我嘴馋,”沈容栖可不想要那些医士的脑袋,他悄悄挣着绑住手腕的腰带,陪了顾英一个笑脸,“就喝这一次,明天我就不喝了。”

  见顾英不说话,沈容栖继续道:“那就喝一坛,一坛行不行,顾英,顾总尉,我都快两个月没沾酒水了,这次趁着给西畴将士接风洗尘,我才会喝一次,就一次,我保证。”

  顾英挑眉:“不行。”

  沈容栖撇撇嘴,眉眼都耷拉下来,“那我不喝一坛,喝半坛可以吗。”

  顾英被气笑了,一把将沈容栖扛起来送到了床榻上,同时拎了一坛酒过去。

  沈容栖趴在床榻上,想到了那次的吃葡萄,惊呼道:“你不会是想用酒?你疯了吗顾英,你不能那样做!”“我用酒做什么,当然倒给你喝啊,”顾英说完,沈容栖就发现面前多了个小酒杯,他双手捧着小酒杯满脸疑惑看向身后的顾英,“给我倒酒喝?真的?”

  “夫人再不喝就馋的流口水了,为夫心疼那些口水,”顾英勾唇一笑,主动给沈容栖满了一杯:“夫人请吧,机会可不是天天有。”

  沈容栖有点怀疑这酒的真实度,他低头嗅了嗅,确认无误后,怀着一肚子疑惑将其一饮而尽,入口尽是熟悉的味道,清酒宜人,沈容栖不禁赞叹道:“别看北疆冷,只要一杯酒下肚,全身立刻暖了起来。”

  “是么?”

  “是啊,不信你尝尝,诶呦你干嘛,顾英你干什么,诶诶诶我还没准备好。”

  用药温养了一整天的地方很是松软,顾英几乎没怎么费力就放了进去,但沈容栖明显是接受不了的,他努力往前爬,一边爬一边表达不满:“我拒绝,这次我拒绝,顾英,这样下去我会坏的,会合不上的,我拒绝,顾英我拒绝。”

  “拒绝无效,容栖,在你伤口未痊愈的这些日子里,你喝一杯酒,便要受一次,直到填满为止。”

  “那我不喝了,不喝了不喝了,真的不喝了,”沈容栖感觉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他用嘴咬开手上的束缚,扭身去推顾英,却被顾英从背后束缚住了双手手腕,“顾总尉,顾总尉行行好今夜放我一马,我真的不喝酒了,再也不喝了。”

  顾英坐在床榻上,掐着沈容栖的腰将他抬起,随即重重按下去,沈容栖哀嚎一声,眉头都紧紧皱在了一起,每一次都如此,不知重复了多少下,沈容栖有种错觉,总感觉顾英要弄死他。

  “沈容栖,别再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做一回事,不许再孤身一人往大火里冲,你不珍惜,自有我来珍惜,若日后你再那样做,我就把你锁在床榻上哪也不准去,每天只能见到我一个人,记住了么。”

  顾英发了狠,沈容栖被折/磨的狼狈不堪,他早就在顾英的欺负中投降了,如今战战兢兢的求饶:“顾……”

  “嗯?”顾英拿出黑色腰带将沈容栖的双眼覆盖住。

  “夫君……我错了,我错了好不好,夫君行行好饶了我吧。”沈容栖感觉自己快碎掉了,什么也看不见,让其他感觉变得格外强烈,沈容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埋头在顾英颈窝哭诉道:“轻……我还想上战场,我还想骑马打仗。”

  本来脸色已经缓了不少,结果在听到沈容栖这些话的时候,顾英一张脸再一次阴沉到极点,刚刚束缚住沈容栖的双眼就是怕这副模样吓到他。

  “我来这里,就是不想让你再涉险,仗我来打,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乖乖养伤就好了,别不听话沈容栖。”

  本来一次就好的,结果顾英为了不让沈容栖有机会上战场,硬生生弄伤了他。

  沈容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下距离上战场更是遥遥无期了,顾英细心的涂上了药,柔声道:“宿在我这儿吧。”

  “不要,送我回去,赶紧的。”

  “我若不呢?”

  沈容栖立刻扭头气势汹汹的瞪着顾英,“不送我回去?行啊。那你带我去见一见萧笙,我有事找他。”

  “见他做什么,”顾英虽然嘴上说着,但还是给沈容栖穿的严严实实,扶着他往萧笙那里走,“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醉玉颓山

  “人生大事,我怕再不说就晚了。”

  沈容栖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别扶着我,我自己能走,还没弱到连路都走不了的程度,诶呀说了你别扶着我,倘若被其他人看见你我在一处,怎么解释。”

  “就说你是我夫人,不然还要怎么解释。”

  “在外人面前,你娶的是我阿姊。”

  “那我去跟他们说,西畴奸臣顾英爱上了云岫的世子。”

  “你滚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走到了萧笙的帐子处,怎料进去之后却并不见他人,顾英摊手道:“这个时辰还没回来,怕不是在宴会上喝酒,就是给蛮族二王子尹丹臣送饭去了。”

  “给蛮族二王子送饭?”

  “自从尹丹臣提出要与云岫合作之后,就享受了被软禁的待遇,白天在他的军帐里足不出户,晚上偶尔会出来走动走动,但也被人监视着,萧笙就负责给他送饭,”顾英看着沈容栖:“若实在非见不可,我陪你现在去尹丹臣的帐子看看。”

  沈容栖摇头,“那倒不用。”

  话音刚落,帐帘忽然被人从外掀开,两人迅速噤声,齐刷刷看过去,只见萧笙低着头出现在门口,一只手紧紧抓着衣襟,另一只手努力想去扶住什么,怎奈门口那一小片区域并没有能让他借力的,腿一软跌跌撞撞的扑了进来,见状沈容栖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借着帐内烛光瞥见萧笙脸上的伤痕。

  萧笙一双腿仿佛没了力气,径直往下瘫软,沈容栖给了顾英一个眼色,顾英抬手将萧笙抱到了床榻上。

  萧笙躺在床榻上止不住的发抖,脸上的伤越发清晰,顾英皱眉问道:“谁打的你。”

  萧笙紧闭双眼一句话也不说,沈容栖给他盖好被子,在顾英开口问第二句话前将弄了出去。

  “你这个做师父的若真想帮上什么忙,就赶紧去弄桶热水来,什么也别问,问了我也什么都不会说。”

  “好吧。”

  顾英眨眨眼睛,在沈容栖脸上吻了一下后转身去烧热水了,沈容栖则是愣了一下,迅速返回到帐子里去看萧笙。

  沈容栖在床边轻轻握住了萧笙的手,萧笙睫毛轻颤,下意识想抽回去,沈容栖安慰道:“别怕,是我,沈容栖。”

  “沈……容栖……”

  萧笙睁眼看着沈容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沈容栖靠近揉揉他的脑袋,在萧笙身上闻到酒气后有一瞬间的差异,随后开口道:“是裴南策吗。”

  萧笙眨巴着眼睛看着沈容栖,摇了摇头,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眶子里往外流,最后埋头在被子里呜呜哭了起来,沈容栖垂眸,看见他宽松衣服领子下的红痕和脖颈上的掐痕。

  他心里生出一股火来,闭眼忍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去找裴南策。”

  “不——别——别去,不是他。”

  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沈容栖的袖子,沈容栖看见那白皙手腕上捆/绑的痕迹,咬牙切齿道:“从我瞧见你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告诉我萧笙,不是裴南策,那是谁。”

  萧笙只是红着眼拼命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沈容栖看着他这副模样,咬咬牙开口:“知道我为什么一眼就瞧出发生了什么吗,因为我第一次,不,每一次被顾英强,待他离开后,我都是和你一个反应,疼到迈不开步子,不敢用力,每走一步都是煎熬,感觉浑身都要坏掉了。”

  萧笙蓦然瞪大眼睛,一脸惊讶的看着沈容栖。

  沈容栖扯着嘴角笑了笑,继续道:“曾经我是想过成家立业的,娶个姑娘,同她一齐游山玩水,做一对神仙眷侣,若有个儿子,我就教他武功剑术,若得了姑娘,那便将她捧在手心里宠爱,但这一切都被我忠诚的君主毁掉了,他看似是让我阿姊来和亲,实际上却是在等待我自投罗网。

  “我当时一心想着如何阻止阿姊嫁给顾英,却忽略了为什么那日皇宫御书房如此好进,连个小太监都没有,直到我成功摸进了御书房,跪求先帝后,在那一刻我才反应过来,他一直在等的都是我,在等我按照他安排好的路一步步去走。”

  “那后来呢,”萧笙问道。

  “后来就,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一个肆意潇洒的都城世子爷男扮女装嫁给了顾英,不过我那时候心里还是有希望的,还是满腔热血的,直到那夜在马车里遇见了顾英,”沈容栖现在想想还是感觉浑身难受,他沉默一会儿才继续讲道:“顾英当时可真是全然不顾我的感受,我记得结束后,那毯子上都是血,我连动一下都仿佛要了命似的。”

  “第二次见面,顾英对我还是如此,完全没有怜惜这一说,几乎每一次都有血,这导致我一看见他腿肚子就打颤,两年了还是改不回来,他每次碰我,我都心惊胆战。”

  沈容栖平平淡淡的说完这些话,他转头看着萧笙,“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疼痛也好伤心也罢,我不会说你什么的,在我眼里,早就把你当弟弟看待了。”

  腰身猛的被人环抱住,萧笙哽咽道:“我好喜欢裴将军,好喜欢好喜欢,可是他不喜欢我,他可以和小官同住一张软塌,却偏偏同我不行,我今天,我今天喝了些酒,在裴将军酒水里加了些东西……”越说声音越小,沈容栖轻轻安抚着萧笙,道:“所以,你们?”

  “裴将军不愿的,是我主动褪的衣服……”萧笙哭的眼睛都有些肿,本来已经稳定下来的情绪突然又崩溃,他紧紧抱着沈容栖失声大哭:“裴将军当时神志不清,我怕裴将军醒来不愿看见我,结束之后我往回走的时候,尹丹臣他——他把我拖走了,我好痛。”

  “什么?”

  “别去找他,求求你别去找他,”萧笙拼命的摇头,“沈容栖你陪着我好不好,我现在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尹丹臣压着我呜呜呜,我当时拼命的挣扎拼命的哭。”

  沈容栖道:“好好好,我陪着你,我哪也不去。”

  沈容栖轻轻拍着萧笙的背,萧笙不过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沈容栖给他掖好被子,转身离开,却在门口看见了披着黑色披风的顾英,北疆不知何时下了雪,顾英头上和披风上落了薄薄一层。

  沈容栖轻声道:“不是让你去烧水。”

  顾英道:“烧好了。”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顾英忽然朝着沈容栖走过来,一把将沈容栖扛在肩头。


第一百二十九章 醉玉颓山

  顾英一路将沈容栖扛回了帐子。

  沈容栖眯了眯眼,瞧着同平常不一样的顾英,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心中的疑惑:“看守尹丹臣的那些人里,恐怕有人已经被他收买了,你动手清理一下,别让他察觉。”

  “嗯。”

  “萧笙的事……是我让他来北疆的,我对此很抱歉。”

  “嗯。”

  “顾英,我在认真和你说这些事,你别这么看着我,在大事面前,你和我之间的任何情意都要往后放。”碍于两人身高差距,沈容栖不得不抬头去看顾英,却意外发现他眼眶红了,沈容栖惊讶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顾英微微一笑,笑容里却尽是苦涩,“对不起,对不起,我曾经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容栖对不起。”

  有眼泪从顾英眼眶子里流出来,沈容栖微微瞪大眼睛,下意识后退一小步,怎料这个动作却激得顾英微微蹙眉,看向沈容栖的眼神都变了样。

  沈容栖心里咯噔一下,急忙前进两步贴近顾英,“你听见我和萧笙的对话了。”

  “听见了,”顾英轻轻拥住沈容栖,“我爱你。”

  顾英不由分说留宿在了沈容栖这里,什么都没做,就只是静静地拥抱着沈容栖。睡到半夜沈容栖口渴,刚刚翻了个身打算越过顾英下床,脚踝就被人一把握住,吓得他一激灵动作顿住了,腰身随即被人搂住,沈容栖整个人骨碌一下躺回顾英怀里。

  沈容栖感觉有点喘不过气,他推着脖颈上的胳膊艰难开口:“你先松手,顾,顾英你要勒死我,我想去喝口水就是想去喝口水。”

  “别离开我容栖,别离开我。”

  黑暗中察觉到顾英松开手下了床,沈容栖松口气赶忙坐了起来。顾英点了烛火,端来热茶主动举到沈容栖面前,“口渴了就叫我,别一个人下去,摔了可怎么办。”

  沈容栖正在喝茶,闻言差点没一口茶水喷出来,他抬手擦擦嘴角,干笑道:“你知道我有多厉害吗,我可以独自一人单枪匹马闯进火海烧粮仓,还可以在上百人的包围中准确取敌军将领首级,我不是废物,也不是受人庇护的弱者,顾英,我若不是世子,我阿爹若不是文臣,我也会和裴南策一样守着一方疆土被人称作小将军。”

  有那么一瞬间,顾英感觉自己毁了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

  沈容栖抬手捏着顾英的耳垂,突然凑近吻了一下,“顾英,我不要你保护我,我要你用命做我的后盾,哪怕我要走刀山火海,你也要在后面跟着,倘若背叛,绝不原谅,顾英,你愿意吗。”

  沈容栖目光灼灼,仿佛要灼化顾英的心。

  顾英心脏砰砰直跳,他捧着沈容栖的心,虔诚一吻。

  “我顾英的心,只给沈容栖一人,倘若有谎,万箭穿心。”

  **

  沈容栖第二日先去看了萧笙,喂完药之后将人哄睡着了才去找裴南策。

  帘子一掀,入目便是身着黑色裘衣的裴南策背对着门口立在地图前,裴南策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着沈容栖一言不发。

  沈容栖走过去,喝了杯热茶暖身子,待浑身上下彻底暖和下来后,抬手将裴南策扯到了自己跟前,裴南策面无表情沉声开口:“我想杀了他。”

  “杀了他能改变什么,倒不如将他从头至尾利用一遍然后再杀,他尹丹臣不是想借我们的手杀了他大哥夺权么,那我们就借他之手打到蛮族人跪地求饶,”沈容栖道:“还记得太傅教给你我的么,忍一时,得大利。”

  裴南策眉头狠狠皱在了一起,他扶着沈容栖的胳膊痛苦道:“我想去看看萧笙,可是我不敢,我不敢面对他,我护的了那么多人却独独没能护住他,沈容栖,我该怎么办啊。”

  “给萧笙喝了点药,他如今已经睡下了,裴南策,你总要去看看他的,哪怕心里不喜欢,也得给个交代。”

  沈容栖沉默一瞬,“你什么时候回都城,一直远在北疆也不是个好办法。”

  此话一出,裴南策看向沈容栖的眼神也稍稍发生了变化,“容栖,你这是——此话何意。”沈容栖苦笑道:“你我好歹从小一齐长大,同窗十载,我若再看不出你的那些小心思,那咱们俩这么多年的兄弟可就白当了,你不也明白我的意思,故意任由顾英这些日子留宿在我那里么。”

  沈容栖抬手拍拍裴南策的肩膀,“我想让顾英把命给我,不用我说,仅仅一个眼神,你就会暗地里安排,反之,你心有所属,为他独守这偏远之地,哪怕没有那个眼神,我也能感受到你的煎熬,所以啊裴小将军,俗话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离的这么远,哪日都城里出个貌若潘安的公子迷住了他,你连夜都赶不回去,等第二日人家办完了想办的事,你就算回去了也晚了。”

  沈容栖说的字字都在理,裴南策身上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儿终于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面色凝重。

  沈容栖怕他想太多,赶忙解释道:“是因为你表示不喜欢萧笙,也不喜欢其他人,我才思考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是这样。”

  “我有错,我喜欢上了一个永远不可能看向我的人,”裴南策轻叹口气,勾起嘴角,整个人看起来又是那个平日里的裴南策,但脸上的笑容却尽是无奈。

  “爱慕陛下并没有错,也不需要理由,就像我心里都是顾英一样,”沈容栖用拳头捶打一下裴南策的肩膀,像曾经在云岫都城嬉戏打闹一样,用力把裴南策推倒在塌上,解释道:“我不爱陛下,无论他是现在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还是曾经那个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我都不曾爱过他,从始至终走进我心里的人只是顾英,也只有顾英,所以,裴南策,别碍于我,也别碍于任何人。

  “我昨夜就是突然想明白了这件事,才想去见萧笙劝他不要再继续喜欢你的,却不曾想发生了那种事。”

  沈容栖把想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曾经裴南策身边一直有人,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能走进他的真心,若不是那夜帐子被顾英准确找到,沈容栖从裴南策身上开始怀疑,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猜到裴南策心里的那个人是姜祈。


第一百三十章 醉玉颓山

  一经怀疑,过去种种都透露着蛛丝马迹。

  比如姜祈的一句夸赞,生辰礼上亲自挑选的剑穗,每一次去伴读,默默陪着被先皇训斥的姜祈,甚至是独自守着这苦寒之地。沈容栖心里五味陈杂,他不清楚裴南策会怎么做,但无论怎么做他都没有任何异议。

  两兄弟自打北疆见面后,除了第一次喝酒稀里糊涂说了一大堆话,从来没像今日聊过这么久,有些话不必搬到台面上说,但今天,两人就是一字一句的给说了出来。

  裴南策苦笑道:“我也想永远陪着啊,可陛下心里一直有你,而我,恐怕这一生都只能和他做君臣,不过一想到我将永远守着陛下,哪怕在这么远的地方也心甘情愿。”

  他从桌上抱过来两壶酒一壶茶,将茶壶丢给沈容栖,“你就别喝酒了,万一喝出个好歹来,我哪里都无法交代。”

  沈容栖道:“心远地自偏,若被哪个小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别哭着求我想办法,该说的我都说了,总不能真把你绑回去,裴南策,萧笙这事你打算怎么办,他是顾英的徒弟,也算我半个弟弟,萧家沉冤得雪,他便是世袭伯爵,这事你得给个交代。”

  沈容栖说完,裴南策昂头灌了一大口酒,突然笑了起来,痞里痞气的,他扭头和沈容栖对视着,烛火太过于微弱,裴南策的半边身子又藏匿在阴影里,沈容栖看不清他的表情。

  “曾几何时,我是那种不负责的小人了,你兄弟我,可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裴南策深呼吸一口气,道:“待他醒来我就去见他,永远陪他在身边,只是北疆寒苦,不知他能不能受得住,至于都城,我下半辈子怕是不打算回去了。”

  “那你心中所求之人……”

  “所求之人求不到,又在北疆犯了错,总不能也负了人家,我不爱萧笙,但我欺负了他就会用余生好好待他,我尊重他的所有选择,不然的话,事情都发生了,我还能怎么办啊。”

  沈容栖和裴南策相视一笑,一人举着酒壶一人举着茶壶在空中碰了一下。

  第二日一早两人出帐子时,顾英,副将以及几个将领的将军都在,两波人你看我我看你看了一会儿,裴南策皱眉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不用布防么,不用练兵么,大清早的没事干,本将军给你们找点事干。”

  沈容栖刚睡醒还属于懵懂状态,被寒风这么一吹倒是清醒了不少,他揉揉眼睛,视线从一众铠甲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顾英身上,他冲着顾英微微一笑。

  “顾总尉也起这么早啊。”

  顾英皮笑肉不笑,“沈指挥使是否忘了昨日的约定。”

  沈容栖一愣,细细想了想,好像是答应了顾英什么事,但究竟是什么事他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瞧着周围的人都在看他们俩,沈容栖赶紧打圆场,“总尉大人说的可是北疆排兵一事,我这就于大人细细说来,大人这边请。”

  顾英还算规矩,一路跟着沈容栖到了他帐内,沈容栖转过身解开带子,一边将披风挂起来一边笑道:“昨夜和裴南策聊了些曾经的事,又聊了尹丹臣,不是故意不回来的,你别气了。”

  “我今天早上起来身边没人,心里空落落的,”顾英抬手捂着胸口,一脸的委屈模样,“这里,很不舒服,想发脾气,想把你捆在床榻上欺负,我喝了药,但是心里还是平静不下来,我该怎么办啊沈容栖。”

  这副示弱的模样是沈容栖跟顾英相处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的,他直接愣在了原地,和顾英湿润的双眸对视上后,他抬手搂住了顾英的脖颈,吻了下他的侧脸,尽全力安抚道:“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虽然今夜没在你身边,但是我心里一直在想你啊,一直在想你有没有睡着,有没有想我,所以顾英……”

  在耳边轻轻吹口气,沈容栖魅惑道:“所以顾英,你想我了吗……”

  “想,”顾英眼睛有些发红,沈容栖勾唇一笑,隐隐感觉到掐着自己腰身的大掌在逐渐用力,他搂住顾英脖颈的手缓缓下移,最后灵活的解开了顾英的腰带。

  “顾总尉,顾大人。”

  顾英呼吸逐渐沉重,目光从未在沈容栖身上离开过,那声顾大人叫的他想把命都给眼前这个人,轻而易举就被推倒在床榻上。

  沈容栖从箱子里取出软膏,自己褪了衣衫涂抹上去,在顾英灼灼目光中坐了上去。

  有些不适应,但能忍住,沈容栖咬牙全部坐下去,然后挑眉冲着顾英笑,“这是奖励。”

  顾英咽了口唾沫,两道目光仿佛要把沈容栖穿透,沈容栖起来,再坐下,反复几次之后筋疲力尽。

  顾英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催促道:“沈容栖,继续。”

  “嗯?”

  沈容栖摇了摇头,“等下,我先歇啊啊啊啊。”

  顾英突然直起身子,沈容栖毫无预兆被顾英按了下去。

  第二日一早,顾英又是伺候洗漱又是亲自喂饭的把沈容栖弄懵了,他呆愣愣的坐在床边,低头喝了一口顾英喂的粥。

  顾英跟着小姑娘出嫁似的,很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容栖,对不起,昨夜我,我不是故意变快的。”

  沈容栖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里笑话了顾英千百遍,他故意装出一副浑身难受的模样往床榻上一歪,哼唧道:“诶呦,我这浑身都痛啊,还想出去晒晒太阳呢,今天恐怕连路都走不了了,诶呦,顾英,都怪你。”

  “都怪我都怪我,”顾英满眼心疼,把粥放在一旁手足无措,给沈容栖一会儿捏捏肩膀一会儿揉揉腰身,沈容栖状似不经意问道:“什么时候同尹丹臣去蛮族。”

  顾英动作一顿,沈容栖找准时机开口:“别想糊弄我,不知道你给了裴南策什么好处,居然说服他瞒着我,但是,这最关键的一场仗,我身为北疆大营指挥使,可是必须要亲自上战场的。”

  顾英沉默一瞬,“是昨夜裴南策告诉你的么。”

  “不是,”沈容栖摇摇头,“纯靠我自己猜的,抓了尹丹臣这么久了,凭借你和裴南策的性子,若他没用早就审讯完给杀了,但你们俩谁都没杀他,那就意味着,他有很大的作用,他有什么用呢,我猜,是给咱带路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醉玉颓山

  沈容栖很聪明。

  他心知肚明,但是不到时候,他什么也不说。

  沈容栖一双眸子清澈极了,他抱着胳膊歪头看顾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总不能真的不带我上战场,那我这个指挥使做的也太憋屈了。”

  顾英轻笑一声,目光中尽是宠溺,“我的容栖猜得没错,之所以不动尹丹臣就是为了让他带路,直接杀进蛮族内部,这件事我是深思熟路过的,容栖,你身上还有伤,实在不宜上战场,万一你受伤了,让我怎么办啊。”“打仗难免受伤,自古以来你见过哪个军队上战场不流血的,顾英你认为阻止我是为我好,可对我来说,这是羞辱,是瞧不起。”

  沈容栖摊手给顾英看:“你看看,我手上握剑的痕迹。”

  “真拿你没办法,亲我一口,所有计划都说给你听。”顾英说完,怕沈容栖个子不够高似的主动俯下身,把脸凑近沈容栖,“来吧。”

  沈容栖扶额,一副拿顾英没办法的模样,飞快吻了他的脸颊一下。

  **

  裴南策和顾英负责统帅大军,沈容栖独自率领一队从侧后方突袭。

  只要打起仗来侧后方基本无人防守,沈容栖不过半天就斩了蛮族王的心腹,清点人数的时候,沈容栖昂头喝了口壶里的水,露出胳膊上的擦伤,旁边的副将立刻紧张起来。

  “沈指挥使,您受伤了!”

  沈容栖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莫名其妙,一边拧紧酒壶瓶盖一边开口:“你去那边看看。”“是,沈指挥使,末将先给您包扎一下伤口,”副将说完就从腰间拿出一卷纱布,作势要给沈容栖包扎。

  沈容栖侧身躲过,瞧着副将手中的白色纱布,又低头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胳膊里侧被箭矢擦伤的小伤口,皱眉道:“打仗打糊涂了?你好好看看我这能算伤口么,指甲盖大小的伤就要包扎,拿我沈容栖当什么了,赶紧把你手里这玩意收起来,我用不着。”

  沈容栖表现出很抗拒,披风一甩转身就要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大地都在轻轻颤抖,沈容栖猛的一转头,只见银铠包裹的战马上,年轻将军战袍肃穆,玄甲明光,手中长枪一片清寒。

  顾英未戴头冠,一头长发随风往后飘扬,他勒马停在沈容栖面前,自上而下和沈容栖对视着。

  在他身后,是一路驰骋而来的三千骑兵,清一色的铁甲银马。

  顾英忽然从马背上跃下,紧紧拥抱住沈容栖,勒的他喘不过气来,沈容栖道:“你发什么疯,这里这么多人,所有人乱说什么你我根本解释不清,你可是西畴总尉。”

  “那又怎样,随他们俩说去,我现在就是要抱你,”顾英把头埋在沈容栖颈窝,深深去吸他的气息,“我还以为你应付不来,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你又瞧不起我,”沈容栖眯起眼睛费力将顾英推开,“要抱回去抱,别在这里拉拉扯扯,你和裴南策那边怎么样,尹丹臣呢。”

  “大捷。”

  顾英道:“蛮族失去了其他部族的支持,不过就是强弩之末罢了,蛮族王这辈子都没想到最终被亲生儿子给算计了,那边都交给裴南策,你快让我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顾英想让沈容栖转一圈,但是沈容栖觉得幼稚不同意,然后顾英就绕着沈容栖走了一圈。

  沈容栖脸一红,视线故作不经意在将士脸上扫过,轻咳一声:“顾英,你别闹了,处理完这里赶紧去和裴南策汇合。”

  如今蛮族就是个烂摊子,尹丹臣收拾烂摊子收拾的乐得自在。

  帐子里沈容栖正在和裴南策对饮。

  “萧笙不愿意留在北疆,不愿意留在我身边,他说他要回西畴,我问他想要什么,他说什么都不想要。”裴南策面无表情说出这些话,“我想,我也是时候回都城了。”

  沈容栖夹菜的手一顿,把夹起来的肉片默默放回碗里,开始端正态度,“回都城这件事明日我和你仔细商量,我就问你一件事,尹丹臣杀不杀。”

  “尹丹臣不能杀,蛮族王就两个儿子,如今大儿子死了,就剩下他一个了,他既已向云岫称臣,我们已经没有杀他的理由了。”

  “我问你杀还是不杀,没问你能不能杀,”沈容栖道:“让一个人消失的方法有很多种,裴南策。”

  裴南策便不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饮酒,看着他这副模样,沈容栖心里已经明白了裴南策这么做的原因,“你是怕杀了尹丹臣,下一任蛮族王还会挑起战争,云岫若再战,焦头烂额的还是陛下,说到底,陛下在你心里的分量才是最重的。”

  “沈容栖,我心悦于他,心里自然都是他,”裴南策自嘲一般的笑了笑,“他身边有好多人,谁都能成为他的人,唯独我不能,沈容栖,读书的时候就数你鬼点子最多,你快给我出出主意,我不想一生都和他为君臣。”

  裴南策的眼神有些不清明,沈容栖身体微微前倾,出其不意一手刀打晕了裴南策,“你喝多了,裴南策,有些话是不能再说下去的。”

  照顾完裴南策,等沈容栖一身疲惫回到自己帐子里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帐内点着烛火,顾英身着里衣坐在床榻上看他。

  沈容栖爬进床里,含糊道:“怎么还不睡。”

  “你没回来,又不许我去找,睡不安生,先别睡,我带你沐浴。”

  沈容栖头一碰到枕头,几乎快睡着了,被顾英突然掐着腰扛在肩膀上吓了他一跳,下意识挣扎起来,“放开我!”

  “沐浴而已,别怕。”

  顾英安慰沈容栖,将他放进了浴桶里,沈容栖被热水包裹起来,一身疲劳得到了缓解,微微眯起了眼睛,“特意为我烧的水?”

  “当然。”

  哗啦一声,浴桶因为多了个人,热水涌出。

  察觉到那只不安分的大掌后,沈容栖猛的睁开眼睛,“你做什么。”

  “这仗打了快一个月了,我好想你,让夫君抱抱,快过来,”顾英说完,拿出一个半臂长的玉棒来。

  沈容栖找准时间,转身就要翻出浴桶,怎料慢了顾英一步,两只手刚扶住浴桶边缘,腰身就被顾英掐住狠狠往后一扯,不偏不倚刚好吞进玉棒。


第一百三十二章 醉玉颓山

  “还想跑?”

  “沈容栖,你既嫁给了我,那便死也是我顾英的人。”

  “你跑了,沈容安可就遭殃了,没了你这个亲弟弟挡灾,她会不会被我折磨死啊,嗯?”

  “痛?痛死你才好。”

  “啊!你杀了我!”

  沈容栖瞬间惊醒,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他额头满是虚汗,惊恐着大口大口喘着气,心中警铃大作,没想到过了这么久,自己又做噩梦了。

  梦里的顾英恐怖如斯,不过还好是场梦,沈容栖稳了稳心神,抬眸看向案桌前熬夜写折子的顾英,松了一口气,他抬手拍拍心口,自我安慰道:“还好还好,还好。”

  话音一落,重新抬眸看向顾英,发现顾英不知何时放下了笔,正笑意盈盈的望着床榻这里,沈容栖脸色变了变,问道:“写完了?”“嗯,”顾英将折子收起来,走过去倒了杯茶递给沈容栖,抬手擦拭了他的额头,笑道:“做噩梦了,满头大汗,梦到什么了。”

  沈容栖接过茶水昂头一饮而尽,半开玩笑的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会信,我梦到你用阿姊威胁我。”

  顾英沉默一瞬,“那不可能。”

  “还把我锁在床上哪也去不了,都勒进皮肉了也不给我解开。”

  顾英点头,揉揉沈容栖的脑袋,宠溺道:“这倒有可能,若是哪天容栖想离开我,我就准备一间屋子把容栖锁起来,锁在床榻上哪也去不了,也接触不到别人,每天除了被我欺负还是被我欺负,害怕么。”顾英声音虽然宠溺,但细细一听阴恻恻的,沈容栖咽了口唾沫,把空茶杯放回顾英手里。强颜欢笑道:“别开玩笑了,那样的话,我估计我会疯掉的。”

  “疯掉的话,容栖可就真的只有我一人了。”

  沈容栖腰身被顾英紧紧抱着,他挣脱不开,只好转移话题:“西畴帝会准你和我回云岫吗。”

  “不会,但是我们可以提前启程,先去云岫见见沈丞相和沈夫人,然后再快马加鞭追上部队,我们不说,陛下也不知。”

  沈容栖挑眉看着顾英,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顾总尉,这欺上瞒下的事看来没少做啊,竟如此熟练。”“没少做的事多了,”顾英弯腰从床边柜子里拿出玉棒,喂到沈容栖嘴边,“张嘴。”

  沈容栖侧身去躲,余光瞥见成年男子小臂大小的玉棒后瞬间瞪大了眼睛,一骨碌从顾英怀里跑了出来,“这这这,这怎么比昨日的还要宽大几分,你想要我的命啊顾英,”沈容栖随手捞个枕头朝着顾英丢过去,顾英一把接住,沈容栖气急败坏的把被子也丢了过去,“别喂我,吃不下去,肯定吃不下Ⅸ去。”

  “夫人尝尝么,”顾英还不死心,沈容栖翻了个白眼,恨不得一脚把顾英踹飞,顾英只好收起玉棒,一脸讨好的看着沈容栖笑,“夫人,还吃葡萄么,为夫都准备好了亲自喂给您吃。”

  “顾英你是疯子么。”

  “夫人,选一个么。”

  沈容栖无奈,把床榻上最后一个枕头也丢了过去,“想让我答应你,乖乖配合你,行啊,你允许我杀了尹丹臣,我立刻趴下陪你玩,或者不杀尹丹臣也行,让我去废了他,别一整天在我身边监视我,我受够了。”

  “芳饵之下必有悬鱼,重赏之下必有死夫,尹丹臣投靠云岫谋害父兄,看不惯他的人多了去了,别人自会动手,容栖你何必执着于现在,气坏了自己的身子,”顾英越笑越妖孽,手也不老实起来,“有那生闷气的功夫,倒不如和为夫好好玩玩,这个玉怎么样,别看一开始冰凉难捱,等过一会儿就暖和了。”

  “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的帐子里滚出去,尹丹臣我非杀不可,”沈容栖说完直接穿鞋穿披风往外走,顾英拉住他,无奈道:“萧笙不杀。”

  沈容栖脚步顿住,扭头瞪着顾英。

  “唉,真是一点也不服软,”顾英把沈容栖搂进怀里,一边揉脑袋一边开口道:“我从小看到大的徒弟被人欺负了,怎么会不为他报仇,我曾亲自掐着尹丹臣的脖子把他丢在萧笙面前,萧笙没动手,他说,他不想北疆大营的将士打仗了,他们已经好久都没回过家了。”

  “容栖,尹丹臣活不了多久的,信我。”

  顾英语气坚定,“相信我,那种人,我是不会让他好过的,倒是你啊沈容栖,不是嚷嚷着想回家吗,还不快点收拾东西,过几日我们就秘密去沈丞相府,如何。”

  “那自然……太好不过了,”沈容栖准备带两坛子酒回去喝,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匹马和几件衣服,“哦对,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小灵儿,她也得跟我回沈府。”

  顾英皱皱眉,不动声色道:“她不是北疆大营的医士么,她跟你去沈府做什么,我们这次是秘密回去,带她一个小姑娘总归不太方便,不如留下,让沈灵姑娘和裴将军一齐回去,如何。”

  “不好不好,一点儿都不好,我带她来的北疆,怎能独自回去,再说了,我受伤卧床的时候,可是小灵儿在身边照顾我,我秘密回家必须带着小灵儿,你不高兴也不行。”

  沈容栖扭头警告顾英,“不许伤害我身边的人,小灵儿相当于我妹妹。”

  一直沉浸在马上就能回家的喜悦中,沈容栖说完这话才后知后觉发现顾英面色不太对,他抬手摸摸顾英的脸,“你这是怎么了。”“今天还没喝药,有点想发脾气了,”顾英垂下眼眸,默默低头红了眼眶,“她是你妹妹,在你心里有地位,沈容安是你阿姊,我更加比不上,无论什么事,我听你的话就是了,容栖说什么都对。”

  顾英一番话给沈容栖说的莫名其妙,但看顾英这副红了眼睛委屈巴巴的模样,沈容栖还是忍不住安慰:“顾总尉怎么还哭上了啊,阿姊从小待我极好,小灵儿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在如此严寒之地照顾我,她们两个的地位自然很重,至于你,顾英,你在吃醋么。”

  顾英别过头不说话。

  沈容栖继续道:“那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顾英,谁都不能替代你,你在我心里分量很重。”沈容栖说完,顾英一双眼睛忽然就亮了,他一手搂住沈容栖的腰,一手拿出玉,笑道:“那容栖吞下去好不好,就像昨日那般。”


第一百三十三章 醉玉颓山

  两月后,云岫都城。

  满春楼。

  沈丞相第三次瞥了沈容栖一眼,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你说说你,老夫真是,唉,若是被别人看去我与你阿娘进了这楼里,老夫的脸面何在,在朝堂上如何抬得起头。”

  “你闭嘴,容栖都快大半年没有回家,我这个做阿娘的可是一百个担心,如今千里迢迢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这个做爹的居然还担心自己在朝堂上的脸面,”沈夫人瞪了沈丞相一眼:“都一把老骨头了还在乎那张老脸干什么,在我眼里,别管容栖怎么回来,只要能回来就好。”

  沈丞相被夫人这么一说,毕竟心里也是担心沈容栖,于是别过头不再说什么了。

  沈容栖顶着一张笑脸,道:“还是阿娘对我最好,我最最最爱阿娘了,阿爹您也别太担心,儿子我啊保证您一把年纪还进满春楼这件事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而且吧,我和顾英现在不宜露面,我们俩现在是秘密出行,带着小灵儿从北疆大营偷偷摸-摸回来的,万一被哪个有心之人看见了谁都没办法交代,迫不得已才选了这里嘛。”

  “哼,”沈丞相道:“我看你就是自己想来这里。”

  “哪有啊,”沈容栖悄悄看向顾英,发现顾英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沈容栖赶紧竖起三根手指保证:“没有没有,绝对不是我想来,真的是这种地方比较安全!顾英,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别这么看我,在我阿爹阿娘面前我从不说谎。”

  “好,我信你。”顾英皮笑肉不笑,歪头凑近沈容栖,在他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开口:“为夫最相信你了,小容栖绝对不是自己想来这里……看那些美人。”

  “那是自然。”

  沈容栖自打落座就一直和顾英牵着手,沈丞相和沈老夫人都看见了,互相对视一眼但没有说些什么,沈丞相发飙还是担心自己进满春楼这种地方被朝堂上那些同僚瞧见,一把年纪了面子不好放。

  两人的小动作悉数落进两位长辈眼里,沈丞相表示没眼看,摩挲着下巴默默扭过头,沈夫人笑容有些僵硬,但转瞬即逝,还是笑着开了口:“这位是西畴的顾英顾大人。”

  顾英忙道:“正是在下,夫人唤我顾英便好,我和容栖不分彼此,丞相和夫人自然也是我的家人。”

  瞧着顾英那一脸不值钱的笑容,以及和沈夫人游刃有余的聊天,沈容栖逐渐瞪大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顾英还有这样的一面,他居然装的这么厉害,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他还有那样的阴暗面。

  沈夫人道:“容栖在西畴这么多年,得了你的照顾,还有容安那件事,是沈家舍不得女儿,亏了你。”“不亏,怎么会觉得亏,我高兴还来不及,”顾英扭头和沈容栖对视着,满脸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容栖于我,是暗室逢灯,绝渡逢舟,若无他,我简直无法想象我要怎么办。”

  这些话来的太突然,沈容栖愣了愣迅速低下头,耳朵尖都红透了。顾英痴痴的笑,沈容栖调整好情绪,把两人牵着的手放在桌上,“阿爹阿娘,就像你们看见的这样,我于顾英是绝渡逢舟,顾英于我亦是如此,我与顾英已经在一起了,过些日子我会与他一起回西畴。”

  “你还要去西畴,”沈夫人睫毛轻颤,面上一番挣-扎后接受了这个事实,“当初你男扮女装替容安去和亲,阿娘心里始终放心不下,夜夜惊醒,怕你孤身一人在那么远的地方被欺负,怕你男儿身被识破,今日见着了顾英,能看到你在西畴有人照顾,阿娘就放心了,你阿爹也能放心了。”

  沈丞相又一次哼了一声,“他要是在那么远的地方活不下去,可别说是我儿子。”

  沈夫人啧一声:“你怎能这么说容栖。”

  沈容栖笑的很开心,“阿爹阿娘,谢谢你们,对了,阿姊怎么没来。”“你阿姊大家闺秀,怎能来这种地方,”沈丞相起身道:“行了,赶紧回沈府,住几天后赶紧去西畴。”

  沈丞相说完就走了出去,沈夫人安慰两句追了上去,沈容栖笑道:“阿爹就是这样,不太会表达对我的关心,明明是关心我的,却每次都刀子嘴豆腐心。”

  “我还以为他们会排斥我,毕竟我拐了他们唯一的儿子,”顾英搂住沈容栖的腰,大掌在他腰下游走,时不时按一下引得沈容栖紧紧攥着顾英的衣服闷哼一声,顾英打趣道:“容栖真厉害,能吞着玉棒在椅子上坐这么久,真厉害。”

  “还不是怕我爹娘发现端倪,”沈容栖双-腿已经开始打颤,奈何腰和手腕都被顾英禁锢着,沈容栖苦着一张脸开口:“顾英,你行行好别欺负我了,都快撑破了……你还往里推!”

  “好好好不欺负你了,但是要答应我,把眼睛蒙上让我弄,”顾英用脑袋去蹭沈容栖的颈窝,明明难耐的是沈容栖,偏偏他装作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求求你,容栖,求求你,求求你了,就蒙眼睛一次,就一次。”

  “准了,你快把玉拿出去,”沈容栖觉得再这么磨下去他会扑倒顾英的。

  顾英勾唇,用黑色带子蒙住沈容栖的双眼,然后将他抱到了床榻上。

  床榻摇曳,沈容栖的声音支离破碎,顾英居高临下看着沈容栖,捏住他的下巴晃了晃,“我好爱你。”

  沈容栖什么也看不见,晃的心里有些发怵,慌忙握住顾英的双手,虽然没说话,但动作已经表明了一切,顾英满意勾唇,摸头安抚沈容栖,同时挑眉看向门口,沈灵正立在门外。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的时候,顾英突然发狠,沈容栖的声音不觉大了起来,门口的沈灵猛地顿住,抬眸看去,隔着屏风能看见两人的身影摇晃。

  她发不出声音,但此时已经红了眼眶。

  沈容栖浑然不觉。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的人影消失不见,顾英留恋着沈容栖,仿佛他是个千载难得的至宝,“容栖,明日我去拜访容安公主,我想告诉你在乎的所有人,告诉他们我爱你,我会用命护你。”


第一百三十四章 醉玉颓山

  第二日回沈府的时候,沈容栖瞧着一身锦袍的顾英,就差把唾弃摆在脸上了。

  顾英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笑道:"不好看么,为夫可是特意请教满春楼里的人仔仔细细搭配出了这么一身,不朴素也不过分夺目,总不能正式拜访爹娘还穿一身黑色。"

  “那是我爹娘,不是你的,”沈容栖哼了一声,扭头看向沈灵,板着的脸瞬间融化,“走,小灵儿,哥带你回家。”

  沈灵点点头,两只眼睛弯弯笑成了月牙状,抬脚跟着沈容栖往府里走,怎料还没走出两步顾英就快步追了上来:“容栖,容栖你等等我,”他很自然的牵起了沈容栖的手放在手心里包裹着,满脸笑意藏都藏不住,“等等我嘛,沈府这么大我又是第一次来,万一迷路了可怎么办,我又是外男,干什么都不方便的,容栖你别丢下我。”

  顾英用头蹭了蹭沈容栖的颈窝,嘟囔道:“容栖,让我靠一会儿嘛,就一会儿,今天一整天我都跟着你了。”

  沈容栖闭了闭眼,抬手去推顾英的脑袋却没推动,生无可恋的开口:“我说你多大的人了还跟小灵儿一个姑娘争风吃醋,难不成你也是姑娘家?还有,我今日再跟你强调一遍,我当初在返回都城的路上救下小灵儿,就真的只拿她作妹妹,顾英你老是跟我妹妹比来比去,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你丢人 。”

  话音刚落,沈丞相和沈夫人就迎了出来,随后沈容安也出来了,对着顾英微微俯身,“顾大人。”

  顾英颔首:“沈姑娘。”

  沈丞相瞥了顾英一眼,转身往前堂走,“一个个都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吃饭。”沈容栖听了这话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扭头看向顾英,发现顾英面上不动声色,但是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却悄悄收紧了。

  沈夫人招呼沈容栖和顾英,“你们俩快进来,沈灵也来。”

  沈容栖道:“这可是和我家里人一起吃饭,我阿爹阿娘阿姊还有小妹都在,说实话,顾英你紧不紧张,要是紧张了就说出来,本世子罩着你。”

  “我才不会紧张,”顾英莞尔一笑,“你啊就看着吧,顾总尉可不是徒有虚名。”

  几人悉数落座,沈容栖献殷勤,给沈丞相和沈夫人都盛汤。

  “阿爹阿娘,儿子不孝,离家这么久都不能好好陪陪您们,”沈容栖眉眼弯弯,面对瞪了自己一眼的沈丞相依旧保持笑容,“我和顾英就在家里住几天,然后就要去西畴了,不过你们谁都不用担心我,我在西畴很好。”

  顾英道:“沈丞相,沈夫人,您们尽管放心,我顾英一定会把容栖照顾很好,在西畴无人敢动他,我会把他放在心尖上捧着。”

  “顾大人,”沈容安道:“不知顾大人发现令弟男儿身时作何感想,可否道来。”

  这话问的非常有技术含量,顾英稍有不慎就会在沈丞相和沈夫人这里留下不好印象,沈容栖替顾英捏了把汗,在桌子下悄悄握住了顾英的手,轻轻晃了晃以示安慰,顾英捏了捏沈容栖的手掌,随后两人十指相扣。

  顾英笑道:“别看我表面上是光鲜亮丽的总尉大人,其实我这个人挺自卑的,因为幼年丧夫,阿母每日留宿佛堂也不管我,这才导致我性子比较孤僻不喜与人打交道,后来做了总尉,更是每天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

  顾英侧头深情款款的看着沈容栖,“若不是遇到了容栖,恐怕我还是那个不近人情的顾总尉顾,可是阴差阳错之下老天爷让我遇到了容栖,容栖说他会永远站在我身后,永远做我的后盾,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这种烂人也是有人去认可去支持的。”

  说完之后整个前堂都无人说话,沈容栖抬眼去看沈容安,沈容安回了他一个眼神。

  饭后安顿好顾英,沈容栖和沈容安被沈丞相叫到了书房,沈容安道:“原以为是心狠手辣之人,不曾想居然是个幼年丧夫谁都不亲不爱的可怜人,弟弟,你当真要陪着这样的人度过余生吗。”

  “阿姊此话怎讲。”

  “单单看面相,他那张脸,以及脸上的表情的确挑不出毛病,但是你仔细想想,去年你从西畴回来,今年他突然带兵来支援云岫,难道真的只是支援吗,若不是为了点什么可说不过去,他年纪轻轻便能在西畴朝堂上站稳脚跟,绝非一般人,你与这样的人住在同一屋檐下,难免不会被他算计,阿姊不想你过那种成天算计来算计去的日子,没意思。”

  沈容栖笑道:“阿姊说的对,这些事情我曾经都想过,但都不算什么,我心意已决。”

  “哼,你心意已决,”顾丞相一开口,Ⅸ姐弟俩双双噤声看过去,沈丞相板着脸看着沈容栖,“怎么,沈容栖,你想让我沈家绝后吗。”

  “不是还有阿姊么,怎么说阿姊也是会嫁人的,都不会和女子在一起,”沈容栖耸耸肩,“我的骨肉流着沈家血脉,阿姊的骨肉自然也流着沈家血脉,所以对于这件事阿爹你不必忧心,还是说阿爹你轻女重男,觉得阿姊么骨肉不算沈家人。”

  “沈容栖!”

  沈丞相瞪大眼睛,简直没想到沈容栖会说出这种话来,他捋着胡子说不出话来,沈容安赶忙上前安慰,沈容栖倒了杯茶递过去,讨好似的笑笑,“阿爹,儿子实话实说,您可千万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沈丞相道:“我也不是让你做什么,就是给沈家留个后,我瞧着沈灵不错,不会说话又怎样,娶了做世子侧妃,你能不能做到。”

  沈容栖乖巧摇头,“做不到。”

  “逆子。”

  沈丞相作势要打沈容栖,沈容栖赶忙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阿爹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现在是功臣,说不定哪天就加官进爵了,若娶侧妃,可要先问过陛下的意思,但陛下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说不准还会把儿子扣在宫里,所以阿爹,沈灵娶不得,她是我妹妹,哪有哥哥娶妹妹的。”

  “你给我出去,”沈丞相指着门口又重复了一遍:“出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醉玉颓山

  沈容栖小心翼翼的开口:“阿爹,您别生气……”

  “那你就答应,”沈丞相大手一挥:“你不娶沈灵,就娶其他的王公贵女,我都没有异议,等我抱上孙子,你和那个姓顾的爱去干什么就去干什么。”

  “我真不能答应,”沈容栖满脸为难:“阿爹,您说的儿子真做不到啊,我知道您难以接受我和顾英在一起,但就算是不与顾英在一起,我也不会娶别人,更不会娶那些王公贵女。”

  “你给我出去,沈容栖,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既然不听我的话就从我面前消失,”沈丞相说完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腰就在沈容栖面前弯了下去,沈容栖瞪大眼睛,迅速上前一步,却被沈容安一个眼神制止住了接下来的动作。

  沈容栖道:“阿姊……”

  “你先出去,听话。”

  没办法,沈容栖只好离开书房,出去的这几步心都是悬着的,简直一步三回头,他穿过丞相府的长廊慢慢往前走,在长廊尽头看见了早早等候的沈灵,沈容栖走过去笑道:“小灵儿在这站着干什么,怎么不回去休息啊,这些日子跟着我奔波,辛苦你了。”

  沈灵拿出小本子在上面写道:“公子,不要因为灵儿做任何为难的事。”

  “没有,”沈容栖摇头,“你不要有任何压力,什么事都没有。”

  “丞相找过灵儿,问灵儿愿不愿意永远陪着公子,灵儿点头了,但公子和顾大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灵儿绝对不会做什么的。”

  看着沈灵殷切的目光,沈容栖感到一阵头疼,他垂头揉了揉太阳穴,解释道:“我拿你当妹妹的,你不要多想,过些日子我和顾英就会走,临走之前我会跟阿爹阿娘说将你许配给好人家,灵儿你医术非凡,若做民间医师也未曾不可。”

  沈容栖说完绕过沈灵回了房间,他感觉自己脑袋越来越乱,越来越痛,皇宫里姜祈的事还没彻底解决,他现在只能尽量躲起来,但姜文洲还在皇宫不知如何,算算时间,再过些日子裴南策差不多也该回京复命,裴南策对姜祈的感情又是一回事。

  “脑袋好乱,”沈容栖晃晃悠悠回了院子,一眼就看见了树下悠哉悠哉的顾英。

  顾英已经穿上了平日里的玄色衣袍,立在树下喝着不知何时泡的茶,沈容栖看见这一幕,原本缭乱的心忽然安静下来,脑袋里的纷争也通通都抛到脑后去了,他清清嗓子,喊了一声:“顾英。”

  顾英闻声回眸,沈容栖继而又叫了一声:“顾川止。”

  顾英拿着一枚尾端坠着青黛色穗子的白玉给沈容栖看,沈容栖快步过去,一把将白玉夺了过来,“你拿我东西干嘛,”“刚才给你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发现了这个,它是不是对你很重要啊,”顾英笑着凑近沈容栖,低头在他颈窝里深深一嗅,“嗯,真的好香,好想吃掉。”

  “正经点,”沈容栖抱着胳膊歪头打趣:“知道我阿爹叫我/干嘛吗。”

  顾英乖乖摇头:“不知道。”

  “阿爹想抱孙子,顾大人,这可怎么办啊,”沈容栖故作一副为难的模样,怎料下一秒就被顾英抬着腿压倒在石桌上,桌上茶杯都滚落在地,沈容栖惊呼:“做什么?!”

  “爹想抱孙子,就让他老人家抱么。”

  冰凉的指尖从沈容栖额头开始,一路延伸到小腹之上,“这里满了,总能生吧。”

  “你做梦,怎么能做到。”

  沈容栖一脚踹在顾英胸口,力道不轻不重却磨的顾英难耐极了,沈容栖道:“在我家的这几日咱们俩最好平安无事度过,不然我可不跟你回西畴,听见了没。”

  顾英眯起眼睛,“听到了。”

  **

  一连三日,沈丞相都没搭理沈容栖一次,沈容栖找了外援,让沈夫人和沈容安去当说客。

  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沈丞相下朝归来,板着一张脸让沈容栖去他书房。

  沈容栖朝着顾英比了个成功的手势,大步跨进了书房。

  “阿爹,您找我。”

  沈丞相一身朝服还未褪下,威严的表情看的沈容栖满头雾水,完全想不通自己又犯了什么错,但是沈丞相不开口他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好立在原地静静地等,过了好半晌,沈丞相突然说出了“冠礼”二字,沈容栖一愣。

  他已经到了弱冠之年,他自己都要忘记了。

  沈丞相道:“你若和姓顾的去了西畴,想必一时半会儿就不会回来了罢,那你的冠礼何时举行,沈容栖,你回家为何也要躲躲藏藏,连我也不能说么。”

  沈容栖低头不语,躲着姜祈的原因他实在是难以说出口,难不成说君王喜爱臣子,还想强扭瓜。

  说出去恐怕要被砍头。

  “阿爹,冠礼不必举行,您只要给我赐字就好。”

  “人生大事,你就这样草率结束么,”沈丞相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儿子了,他长叹口气,“明明明月是前身,回头成一笑,清冷几千春,那便赐你亭春二字。”

  沈容栖默默念了这二字,“亭春……”

  “行了,你回去收拾收拾,明日就和姓顾的去西畴吧,没什么事别回来了。”沈丞相转过身不去看沈容栖了,沈容栖一头雾水,在屋内站了半晌,行礼后退了出去。

  没走出几步顾英便凑了上来,柔声开口:“丞相大人说的还是那日的事吗,”“是冠礼的事,阿爹遵循我意,赐了我亭春二字,还让你我明日便走,”沈容栖道:“那你我就明日就走吧,继续在都城藏下去,我怕生出事端来,阿爹今日的态度很奇怪,又催着咱们俩尽快离开,我担心皇宫里有什么事。”

  沈容栖神色凝重,顾英安慰道:“好,那我们明日就走,你别太担心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呢,就是委屈了我们家容栖,冠礼没能举办。”

  沈容栖摇摇头,和顾英牵着手往回走,曾经他的确期待过自己的冠礼,想象着亲朋好友都在身边,长辈在上为他赐字,但如今经历了那么多事,一个冠礼而已,对于他来说,在心里的地位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醉玉颓山

  第二日两人终究没能离开云岫,宫里传出消息,三殿下病了,而且病得极重。

  沈容栖二话不说就要往皇宫里冲,被顾英和沈丞相拦住了,沈丞相呵斥道:“逆子,你忘了我昨日跟你说什么了,和姓顾的赶紧离开云岫。”

  “爹,文洲病了,陛下现在正广招天下神医进宫,我得去看看他。”

  “三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你速速离去吧,”沈丞相大手一挥背过身去,薄情的模样看的沈容栖心里一阵着急,若不是腰间被顾英用胳膊捞着,他恐怕直接冲出丞相府了。沈容栖焦急道:“阿爹,我自幼和文洲一起长大,多年兄弟不说,他更是为了我不远万里骑马追到了西畴,阿爹,您从小就教导我如何为人处世,您带儿子进宫吧,求您了。”

  沈丞相看着沈容栖,重重叹了口气,沈容栖就那么当着几人的面直挺挺的跪了下去,“阿爹。”

  “换上衣服,明日早朝随我进宫。”

  彼时沈容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他乔装打扮随沈丞相进了宫,又趁着早朝时间偷偷溜进姜文洲寝宫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人诓骗了。

  姜文洲一身白衣看着沈容栖,愣了两秒后突然推着沈容栖往外走,“快走,快走,趁着早朝还没结束快点出宫,谁让你来的,你快走。”“不是,文洲,外面都传你病了,宫里发生什么了,你别推我,你先跟我说清楚,”沈容栖从背后抓住姜文洲的手,一个转身拉着人来到了柱子后面。

  “你先跟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了,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让我进宫,是陛下么。”

  沈容栖看着姜文洲,企图从对方眼里看出什么端倪来,姜文洲抬手扶额,叹气道:“陛下对你的思念,可谓到了疯狂的地步,我曾不小心入过一次他的寝宫内殿,内殿所有的墙壁和柱子上都挂满了你的画像,沈丞相曾在早朝上请陛下赐婚于你,陛下没有答应,下朝后,陛下亲自去见的沈丞相,待你归来宣你入宫,病的不是我,是陛下。”

  “怪不得阿爹不愿让我进宫,原来是这样。”

  姜文洲这一番话算是让沈容栖茅塞顿开,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日早朝结束后阿爹会突然反常,还让他和顾英尽快离开西畴,原来都是因为姜祈。

  姜文洲道:“那你就快走,赶紧离开这里,我原以为你还远在北疆大营,什么时候回来的。”“前些日子和顾英一起秘密回来的,我打算和他一起回西畴,我们两个……”沈容栖笑道:“算是在一起了。”

  姜文洲眼皮跳了跳,他就知道沈容栖回来没好事,“那我祝福你得偿所愿。”

  “怎么不见凌侍卫,”沈容栖环顾四周,发现姜文洲的寝宫是越来越清冷了,“我这一走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你若想我,记得给我写信,还有,过些日子裴南策会回来,你们俩聚聚吧。”

  姜文洲点头,推着沈容栖的肩膀让他面向寝宫门口,“行了,多说无益,你赶紧走吧,若被陛下瞧见你的身影,怕是要走不出这宫殿。”

  “可我看见你就不想走了,”沈容栖苦笑道:“我真的很想你,”余光瞥见门口黑色身影,沈容栖朝他打了个招呼:“凌侍卫,好久不见。”

  “世子爷。”

  凌霜华给沈容栖行礼,随后看向一袭白衣的姜文洲,姜文洲开口:“但说无妨。”

  “文洲,我回来的时候撞见了弦公子,他说丢了陛下赏赐的手镯要我去找,我没有听他的话,他要人掌掴我,我也没有听,径自回来了,这会儿恐怕人已经到了殿外。”

  凌霜华把头低下去,一副犯了错的模样,“抱歉文洲,我又给你惹麻烦了。”

  “这怎么能算麻烦,分明是他居心裹测,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你身边靠,”姜文洲摸摸凌霜华的头,“你别自责,不是你的错,他不过是喜欢招摇想彰显自己的地位罢了。”

  沈容栖在一旁皱眉听了一会儿,“弦公子是何人。”

  “没何人,沈容栖,陛下如今怕是已经下了早朝,你赶紧离开皇宫,现在就走,”姜文洲突然紧张起来,推搡着沈容栖往外走,怎料两人刚跨出寝宫台阶就迎面撞见了一位红衣飘飘的少年,沈容栖抬眸看去,差点误以为眼前人是曾经的自己。

  少年身姿纤瘦,红衣束发,明媚皓齿,身形外貌和沈容栖有八九分相像,就是浑身上下都透露着高傲感,张扬极了。

  沈容栖皱皱眉,迅速别过脸看向姜文洲,“不是,文洲,你别告诉我这人是按照我为模子打造的。”

  姜文洲看着沈容栖笑的很无奈。

  “巧了,他之所以能在宫里横着走就是因为和你有八九分相似,想必那日沈丞相也见着了这人,所以百般阻挠你进宫。”

  沈容栖还想说些什么,被身后的那位弦公子抢先一步,少年恐怕还未及冠,声音里透露着不可一世的高傲,“三殿下久居深宫不出,想见一面可真困难。”

  姜文洲冷笑,“这里不欢迎你。”

  弦公子终究还是个小孩子,脸色变了又变,厉声道:“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侍卫冲撞了我,怎么解决吧,是要我禀报陛下,还是……”“三殿下宫里的人哪里轮得着你说话,”沈容栖这个暴脾气瞬间忍不住了,他转过身,在弦公子惊讶的目光中开口:“公子不妨先管好自己,然后再来管教别人,三殿下可是陛下亲弟,那么三殿下宫里的人,也轮得着你来说三道四。”

  “你!”

  弦公子气的小脸通红,“你又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哼,爷爷我出入皇宫的时候,你恐怕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沈容栖大步走过去,不由分说拽着弦公子的衣服领子就往外走,弦公子用手扒着沈容栖的手指,但根本较量不过常年习武的沈容栖,一气之下干脆一口咬在了沈容栖的手腕上。

  “嘶——”

  手腕一阵钝痛,沈容栖无语之下将弦公子往前面一丢,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嘀咕:“不是,我说你属狗的啊,怎么动不动就咬人,咬人就算了还咬的这么痛。”


第一百三十七章 醉玉颓山

  弦公子跌坐在地上,虽不敢再说些什么,但怨毒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沈容栖身上。

  沈容栖摩挲着手腕上被咬出血的齿痕,打趣道:“诶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属狗的,一口下去咬的这么实在,”姜文洲过来细细用手帕擦着齿痕,抬眸瞥了一眼门口,急忙将沈容栖挡在身后,随后一道明黄/色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臣弟拜见陛下。”

  余光瞥见周围侍从齐刷刷跪了下去,沈容栖当场愣在原地,没想到居然以这样的方式撞见姜祈,他被姜文洲挡在身后,自欺欺人般低着头祈求姜祈能把自己当成空气。

  原本跌坐在门口的弦公子忽然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扑过去抓住姜祈的衣摆,小脸委屈巴巴的贴着男人的掌心,娇/嗔道:“陛下,陛下你总算来了,他们一群人都欺负弦儿,陛下您看看这里,”弦公子扯开自己的衣服领子露/出满是红痕的脖颈,脖颈白皙,红痕之上明显多出两道指甲痕迹。

  “陛下,很疼……”

  沈容栖低头看看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心道:这也太会装了,哄骗人的功夫他怕是十年也学不来。

  怎料他这么一抬手,手腕上渗血的牙印也显现出来,被不远处的姜祈看个正着,姜文洲顺着姜祈的视线看过去,心里一惊,慌忙拉住了沈容栖的手。

  弦公子还在那边卖惨,最后竟然直接伸手指着沈容栖告他的状,“陛下,就是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我身上的伤就是他弄的,也是他把我丢在这里,陛下,陛下您要给我做主啊。”

  姜祈身边的太监小成子上前一步呵斥他:“大胆,居然敢在陛下面前自称,是活腻了吧。”

  小成子那身太监服明显和其他人不同,沈容栖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如今已经混成了姜祈身边的红人。

  正在撒娇的弦公子听完顿了一下,颤巍巍的抬头看了一眼姜祈,发现姜祈并没有看自己之后,咬咬牙俯首在地,“陛下,弦儿就是一时失言,陛下原谅弦儿吧。”

  “哦?原谅你?”姜祈终于正眼去看弦公子,嘴角虽是勾着的,但笑意未达眼底,“你说那个人欺负你,那你有没有还回去。”

  看到姜祈对自己还是关心的,弦公子眼睛一亮,壮着胆子拉住了姜祈的手,“陛下,弦儿咬了他一口。”

  此话一出,沈容栖和姜文洲均是倒吸一口凉气。

  姜祈笑了笑,微微弯腰捏着弦公子的下巴:“哦?是么,这么厉害啊,朕想想,上一个被你咬伤的人,他的下场是什么。”

  弦公子笑道:“陛下心疼弦儿的口齿,赐他杖责二十,贬为庶民。”

  姜祈点头:“那便赐你杖责二十吧。”

  他直起身冲着沈容栖招手:“容栖,过来,好不容易进宫一趟还站得那么远,过来让朕好好看看你。”

  这哄小孩似的话让在场几位都愣了下,弦公子慌忙抓住姜祈的衣摆可怜兮兮开口求饶:“陛下,陛下饶了奴才吧,奴才再也不敢了。”

  姜祈对于脚下的求饶置若罔闻,目光仍旧在沈容栖身上流连,“容栖,过来。”

  沈容栖立在原地没敢动,原本还在苦苦求饶的弦公子忽然扭头看着沈容栖,看着那张和自己七八分相似的脸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沈容栖,陛下每每抱着我喊的,竟都是你的名字。”

  惊讶过后弦公子也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存在,他笑着昂起头去求姜祈:“陛下,若您喜欢,弦儿也能叫沈容栖,弦儿可以穿一辈子的红衣,一辈子舞剑,弦儿保证会比他听话百倍千倍。”

  “你很乖巧,但也不过就是个玩物罢了,”姜祈摸着弦公子的小脸,一字一句道:“那是朕的容栖,可没人能代替他,你这张脸也不能,来人,拖下去,把他咬人的嘴——”

  “陛下,”沈容栖上前一步冒着惹怒姜祈的风险开口:“陛下,他罪不至死,不如打了板子丢出宫去,从此之后贬为庶民。”

  这话算是忤逆姜祈了,姜文洲拉住沈容栖,压低声音道:“你做什么。”姜祈闻声扭头看向两人,眼神阴翳,见状沈容栖完全就是在强颜欢笑,他有点小后悔救那个什么弦公子,但话已经说出口,再想收回来有些困难,沈容栖拼命的在心里想解决办法,故作轻松道:“臣有话想对陛下讲,恳请陛下移步。”

  “嗯,那就把他丢出宫去,贬为庶人,一生不得踏入都城半步,”姜祈冲着沈容栖笑笑,“容栖,走吧。”

  变脸之快让沈容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往前走几步跟在姜祈身后。

  姜祈仿佛怕沈容栖跑掉一样走的非常慢,沈容栖低着头默默跟在那一抹明黄/色后面,姜祈开口道:“容栖,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与朕实话实说,不然朕就治你的罪。”

  沈容栖赶忙行礼,“回陛下的话,臣夙夜奔波赶回都城,刚落脚就听闻文洲病了,这才慌忙进宫看望文洲,臣绝不是不想禀报陛下,臣实在是太担心文洲了,臣原本是想先看望文洲再去禀报陛下的,怎料半路杀出个弦公子。”

  姜祈抬手制止沈容栖的话,“诶诶诶,别一句一个臣,朕听着别扭,你在朕面前自称我就好了。”

  “臣不敢。”

  “你何时胆子这么小。”

  沈容栖一路跟着姜祈到了他书房,一颗心都是悬着的,相比较下姜祈反而轻松自然些,小成子在外面带上了门,此时书房里只有两人。

  姜祈忽然道:“把手给朕。”

  沈容栖被吓的抖了抖,抬眸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男人,“陛下。”

  姜祈继续道:“把手给朕,很难吗?”“陛下,您是天子,”沈容栖直接给姜祈行跪拜礼,“陛下,臣知错了,臣回来之后应当禀报陛下,陛下,您就别打趣臣了,臣真的知错了。”

  姜祈皱皱眉,直接蹲下身抬起沈容栖的下巴,“沈容栖,你好好看看朕,朕看起来像是要吃了你吗,朕只是想看看你手上的伤,把手给朕。”

  姜祈直接去抓沈容栖的手,沈容栖吓了一跳一边缩手一边躲闪,“陛下,陛下,臣伤口不深,也不严重,不劳烦陛下——陛下陛下。”


第一百三十八章 醉玉颓山

  沈容栖最后不得已躺在了地上,受伤的右手被姜祈捧着反复查看。

  姜祈拿出金疮药,沈容栖见状,慌忙抽回手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双膝跪地,双手举到身前行礼,“陛下,这点小伤,不,这根本不能算作伤,实在不用上药。”更何况还是陛下亲自上药,沈容栖光想想就觉得惊悚。

  姜祈一副被拒绝后的失落模样,沈容栖跪在旁边,他便坐在地上把玩着瓷瓶,“容栖,你果然与朕生疏了,朕养的玩物伤了你,你是在心里怨恨朕没有管教好他么。”“臣不敢,”沈容栖完全就是被姜祈牵着鼻子走,姜祈问一句,他心惊胆战答一句。

  “沈容栖,让小成子送点酒进来,朕想与你喝酒了。”

  姜祈坐在地上没有要起来的趋势,沈容栖也不敢自作主张起来去桌上喝,两人便坐在地上喝起了酒,姜祈一杯酒下肚,看沈容栖端着酒杯犹犹豫豫,开口道:“放心喝吧,没毒,若你走出宫门后出了什么事,朕可真就没有颜面再见你了。”

  被拆穿心思的沈容栖莞尔一笑,低头浅浅抿了一口杯中酒。

  “陛下,北疆大捷,不出几日裴南策便会到达都城。”

  姜祈昂头想了想,“裴南策啊,那个话最少,喜欢穿黑色衣服的小少年,记得当时朕一跟他说话他就低头,还容易结巴,很好玩的,他走了有好几年了,在那种苦寒之地,他长高了吗。”

  “承蒙陛下庇护,裴南策长得都快比我高了,而且人也不那么无趣了,经常和臣打闹呢,臣初到北疆就是他这个主帅亲自去迎接的。”沈容栖浅浅笑了一下,抬眸忽然发现姜祈在盯着自己看,尴尬的挪开了视线。

  余光瞥见姜祈还在看自己,沈容栖只好用喝酒来遮掩,姜祈伸出手去,沈容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下,姜祈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他的脸上也失了笑容。

  沈容栖心里咯噔一下。

  姜祈冷笑道:“容栖啊,朕奉劝你一句,现在,立刻,马上,过来。”沈容栖没动,正在犹豫要不要先安抚姜祈的时候,衣服领子被姜祈扯住,整个人向前被拽了过去。常年习武的原因,沈容栖稳住了身体没有摔在姜祈怀里,他用胳膊撑着地,慌忙开口:“陛下,臣——唔——”

  姜祈的唇忽然贴了上去,沈容栖瞪大眼睛,推开姜祈的同时也给了他机会,整个人都被姜祈抱在怀里,一翻身便被压在了地上。

  后背贴的很紧,察觉到探入衣摆下的大掌,沈容栖稳住心神开口:“陛下,陛下不能这样,您是天子,臣只是区区一个小人,陛下,陛下,”“朕为天子,这天下的万物都是朕的,包括你也是朕的,”姜祈吻着沈容栖的耳垂,“容栖,你可知朕有多想你,有多念你,朕恨不得将你锁在这偌大宫殿中哪儿也不能去,日日夜夜只能见着朕一人。”

  沈容栖衣服领子半敞,他一手推着衣摆下姜祈的大掌,另一只手努力往前爬,没爬出几步就被掐着腰扯了回去。

  “陛下,你不能这样做!”

  沈容栖翻身推开姜祈,但毕竟是皇帝,沈容栖不敢使出全力,两三回个下来竟然占了下风,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沈容栖腹部以上的衣服都被扯开,姜祈埋头在他身上,神色无比贪婪。

  “姜祈,你放开我!”沈容栖侧身想躲开,姜祈便将他彻底压住,直起身开始解他的腰带。

  待一条腿被抬起时,沈容栖咬咬牙曲起腿踹在姜祈腹部,从地上爬起来拢了拢衣服就往门口跑。

  “沈容栖……”

  姜祈奄奄一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容栖猛的停住,他衣服被解的差不多了,此时正稀松挂在他肩上和腰间。

  回过头一看,姜祈正蜷缩在地板上痛苦看向他。

  沈容栖呼吸一滞,转身就跑去门口,“小成子,快,快宣太医,宣太医。”

  太医不过半刻功夫就到了,小成子带着沈容栖去换了衣服,寝宫内,沈容栖皱眉道:“陛下的身体是怎么一回事。”

  太医给姜祈扎了针,让他沉沉睡了过去,“回世子爷的话,皇上是忧思过度,是心病,老臣曾与陛下说过,心病还需心药医,同时配上药,每日服上两顿,但看这脉象,陛下的心病的确有好转的迹象,可却突然气血攻心。”

  沈容栖看了一眼床榻上睡着的姜祈,闭了闭眼。

  小成子送走了老太医,回来的时候发现沈容栖正望着内殿方向出神。

  “世子爷,要进去看看吗。”

  “去,”沈容栖说完,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大步跨了进去,寝宫内殿中映入眼帘的便是挂了满墙壁的画像,画像上的人形态各异,有午后读书,雨中舞剑,还有御膳房偷吃以及上元佳节手提花灯的。

  画像上的事有些是沈容栖有印象的,还有些是他本人完全想不起来的,如今都被一一画在了纸张上面,挂在了这里。

  沈容栖环顾四周,觉得压抑的喘不上气。

  小成子在旁边开口:“陛下从世子爷离开那日起便布置了这里,只要不在御书房,便是夜夜在此留宿,依奴才看,陛下当真对世子爷用情至深。”

  “这样的用情至深我实在不敢恭维,”沈容栖道:“他是天子,是帝王,更是我少年时期最崇拜的人,我是不会与他在一起的,也不会爱上他。”

  小成子低下头不说话了,默默陪着沈容栖看完内殿的所有画像。

  殿内的宫女太监都退了出去,沈容栖也很想退出去,但是转念一想,倘若就这么退出去和顾英一起跑路,那姜祈的那块心病怕是治不好了,他若发起疯来迁怒于沈家可怎么办。

  沈容栖几乎是硬着头皮留了下来,姜祈寝宫的东西他不太想碰,就靠在窗框上静静地等待着。姜祈悠悠转醒,醒过来之后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逆着光立于窗口前的沈容栖。

  看的不算太真切,甚至有些恍惚,姜祈眯了眯眼,开口道:“你总算来我的梦里走一走了,也只有在梦里,你才能偏爱我一些。”

  沈容栖逆着光走过去,“陛下,这不是梦,臣的确就在这里等您醒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醉玉颓山

  “为什么,”姜祈声音有些游离,“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陛下您病了,而臣是唯一一个能治病的人,”沈容栖坐在床边给姜祈掖掖被子,然后灭了小桌子上的安神香,“陛下,我们能谈谈您为什么喜欢我么。”

  “因为我被父皇逼着读书时,你总是来逗我笑,违背父皇的命令给我带酒喝,偷偷带我出去玩,”姜祈咳嗽两声,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握住沈容栖的手,“我没当太子之前,也是和你一样贪玩,当了太子之后事事都要以身作则,被迫做我不喜欢做的事,做我不想做的人。”

  姜祈倒是毫不掩饰,沈容栖一颗心怦怦跳,抬手覆盖在姜祈的手背上轻轻拍两下,“陛下,您是臣年少时最崇拜的人,臣是想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臣想辅佐您,做您的左膀右臂,在……臣被诓骗去西畴之前。”

  姜祈满眼心疼,“容栖,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沈容栖摇头笑了笑,“当时挺伤心的,我经常从半夜惊醒看着夜空发呆,就在那里想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倒霉的是我,是不是我十八年前过的太好了?不过后来就能睡安稳了,人也想开了,”沈容栖垂眸看着姜祈,笑道:“我看着夜空发呆的时候,还想过您呢,想我的太子殿下清风霁月,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克服过去,然后我就挺过来了。”

  沈容栖歪头看着姜祈,冲他眨眨眼睛,“殿下。”“我明白了沈容栖,我明白了,”姜祈用力握住沈容栖的手,沈容栖垂眸和姜祈对视着,半晌后两人相视一笑。

  “我睡了多久了,扶我起来。”

  沈容栖将姜祈扶了起来,“也没睡多久,现在还没日落呢,可否再睡会?”“不睡了,还有折子没批阅,倘若再睡恐怕要通宵了,”姜祈脸上的毫无血色,沈容栖想说些什么,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转身从架子上拿了外袍披在了姜祈身上。

  姜祈往寝宫内殿走,沈容栖默默跟在后面,听前面的人开口道:“容栖,能陪我到明日吗,今夜我不想见任何人,我只想见你,不是君臣,而是兄弟。”

  两人纷纷踏入内殿,姜祈转过身看着沈容栖,“瞧这满屋子的画像,我念你一次,便画一副,如今我想,我可以将他们摘下来了,”姜祈说完就摘下一幅画递到了沈容栖手里,“这些画都送给你,可都是我的亲笔画,记得保存好。”

  “是,我一定会好好留着的。”

  两人讲了许多年少时的事,从幼时在皇宫里第一次相见,到沈容栖带着酒夜爬东宫的窗,几乎聊到了深夜,烛火摇曳,简单用了晚膳后沈容栖陪着姜祈批阅奏折。

  万人之上的那个位子果然不是谁想坐就能坐的,沈容栖瞧着逐渐焦头烂额的姜祈,无力帮忙,只好在一旁给他研磨。

  自然宿在了姜祈的内殿。

  第二日天还没亮沈容栖就被姜祈拽了起来,沈世子爷满脸怨气,嘟囔道:“陛下,才几更天啊,外面天还是暗的。”

  “朕要上早朝了,你也该回家了,不然沈丞相在早朝上可不会放过朕。”

  小成子给姜祈穿好衣服,然后又给沈容栖穿戴好,姜祈吩咐道:“今早你不用跟着我,你送沈容栖出宫去,早朝之前将他送回丞相府,哦对了,桌上有张纸,上面写了赏赐给他的东西,记得一并带走。”

  “是,陛下。”

  沈容栖迷迷糊糊被送回了丞相府,他揉着眼睛一边往府内走一边不满的嘟囔,“小成子。”

  “奴才在,世子爷。”

  “陛下每天都起这么早啊,我都没听见鸡打鸣,小成子,你现在也被人尊称一句成公公,你在宫里的身份地位不一样了,下次陛下再熬夜,或者再不吃东西,记得劝一下,总归是有点用的,记着没。”

  “记着了。”

  沈容栖点点头,眼睛都睁不开,摇头晃脑的往里走,然后就看见了自家一家子人都立在庭院中央。

  沈丞相更甚,一身红色官服硬是被穿出了一股杀气。

  沈容栖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阿爹,阿娘,阿姊,顾英,沈灵沈二,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还有阿爹你,还不去早朝吗,可别让陛下等久了啊。”

  顾英冲过来扶着沈容栖的肩膀将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满脸焦急,“可曾被欺负,云岫皇帝将你扣留宫中整整一夜,他对你做什么了吗,你哪里不舒服。”

  “什么哪里不舒服,我好的很,”沈容栖原地转了一圈,“不是?你们一大早都聚在这里干什么,都不困啊,我可困,我得回房睡觉去了,昨夜陪陛下批阅奏折可累死我了,今日一大早就起来去早朝,受不了,真受不了。”

  沈容栖拉着顾英走了两步,路过沈丞相的时候停了下来,“阿爹,早。”

  沈丞相打量一遍沈容栖,“昨夜可是被陛下扣留在宫中?”

  沈容栖没睡醒,脑袋一阵发蒙,头也晕乎乎的,“啊,扣留?没有啊,昨日陛下劳累过度昏倒了,我就没走,陪着陛下一直到他醒过来,然后天色已晚就留宿在宫中了,这不一大早我就回来了。”

  轻飘飘的语气让沈丞相有些不可置信,“陛下放你归来的?”“陛下催我回来的,诺,”沈容栖指了指身后的小成子和门口两辆马车的赏赐,“都是陛下赐给我的,阿爹,我真困不行了,头晕眼花的,我要睡了,顾英,抱我,我走不动了。”

  顾英弯腰将沈容栖背了起来,冲沈丞相等人点头示意之后背着沈容栖回了房间。

  “顾英,皇帝真的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沈容栖嘟囔道:“困死我了,”顾英笑了笑,把沈容栖放在床榻上,然后细心给他拉好被子,“那是自然,光是成堆的奏折就看不过来。”

  “顾英,好困。”

  顾英摸摸沈容栖的脑袋,附身吻了他的额头,“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我真的会冲进云岫皇宫去找你。”


第一百四十章 琨玉秋霜

  沈容栖迷糊道:“我能出什么事,我可是比谁都惜命,不管出了什么事我沈容栖都能好好活下去。”

  顾英宠溺一笑,瞧着沈容栖裹那么多件衣服睡觉不舒服,便抬手给他褪了下来,只剩件白色里衣。沈容栖察觉到顾英在脱他的衣服,脑海里猛地浮现出姜祈将他按在地上做的那些事,睡意顿时全无,他睁开眼睛迅速用力攥住白色里衣的衣服领子,但是来不及了,顾英已经瞧见了他脖颈和胸膛上的痕迹。

  姜祈昨夜发疯留下的痕迹。

  有那么一瞬间,沈容栖觉得姜祈要害死自己了。

  沈容栖从床榻上坐起来,伸出手想去碰顾英,却猛地被他扑倒,顾英寒声开口:“昨夜留宿在哪儿。”“留宿在皇宫……”沈容栖感觉自己做了亏心事,连说话都没了底气,越说声音越小。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皇宫那么大,昨夜我的容栖住在哪里呢。”

  “昨日我去见了文洲,然后碰到了陛下,我很担心陛下治罪于沈家,所以我就去了他的书房解释了我刚刚回来,然后陛下昏倒了,我作为臣子就没有走,陛下醒来之后跟我说了许多曾经的事,就喝了点酒,再然后陛下就去处理公务,宫门已经关了,不可能为我打开,我就住在了宫中。”

  顾英抬手捏着沈容栖的脸:“喝酒?你是不是想说,你喝醉了,然后你身上就莫名多了那么多的痕迹,沈容栖,你是觉得我是眼瞎还是拿我当傻子耍?”沈容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顾英发脾气了,但这次是自己理亏,他什么也说不上来,只能尽力去安抚顾英,“顾英你不要生气,我知道错了,但我发誓我沈容栖只有你一人,从未背叛过你,从未。”

  顾英闭了闭眼,似乎在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怒气,“你不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这里——”食指指尖从沈容栖锁骨处一路向下直至他心口,“这里,还有这里,会有那么多的痕迹,别想蒙混过关,那是什么痕迹,我比你更清楚。”

  顾英显然很不好糊弄,尤其是较真的时候,沈容栖咬着嘴唇犹豫着如何开口,他可不想开口就是云岫国国君爱慕我,还挂了满屋子画像思念我,最后还想将我就地正法的说辞,说完之后,顾英不疯他沈容栖都得疯。

  长时间的沉默彻底激怒了顾英,他恨不得将那件不属于沈容栖的纯白里衣撕碎,沈容栖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咬牙忍着撕裂般的疼痛,承受着,晃动着,最后搂着顾英的脖颈不断安抚他,“顾……顾英,不要生气了,我爱你,我只爱你。”

  缴械在温柔中,顾英额头上都是汗,他红着眼睛给沈容栖盖好被子,然后默默背过身坐在床边一声不吭,好似受了天大委屈一样,可怜巴巴的。

  沈容栖挪到顾英身边悄悄去牵他的手,刚开始是握住了一根小手指,后来是全部握住。

  顾英道:“你曾经在皇宫里喝酒被人暗算,你可还记得?我现在光是想想都后怕,倘若当时你没遇上我会怎样,你出了事,我会恨死自己没护好你。”

  “顾英,你听我解释,昨夜我喝了酒,但绝对没有喝多,宫中有一阿姊,在我幼年随阿爹进宫的时候就相识,她的夫君在边关多年,思念许久将我误认成了那位戍守边关多年的夫君,”沈容栖声音沙哑,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撒起谎来可脸不红心不跳,宫里可没有那位和夫君分离多年的阿姊。

  “顾英,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你原谅我吧,我日后,不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饮酒了,”沈容栖拿出对付顾英的杀手锏,示弱加上撒娇一齐用,果然击的顾英溃不成军。

  顾英转过身抱住沈容栖,“对不起,对不起,我又伤了你,对不起容栖,我刚刚想忍住的,对不起,”他将裹住沈容栖的被子拉开一个角,看见他大片斑驳痕迹的胸膛,狠狠皱起了眉头。

  突然,顾英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又给另一边脸也扇了一巴掌。

  想再扇巴掌的时候,沈容栖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慌忙去拦顾英,“你做什么。”“我讨厌控制不住自己,”顾英紧紧抱住沈容栖,“我们明日就启程去西畴好不好,求你了,答应我,答应我。”

  “我答应你。”

  ——

  顾英喝了药之后沉沉睡去,沈容栖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实在是早晨发生的事太过于惊悚,导致他一看见顾英就止不住的心虚。

  确保顾英不会醒来后,沈容栖换好衣裳独自在长廊上溜达,从长廊这头走到那头,随即折返,来来往往几回后,沈灵走了过来。

  “小灵儿啊,”沈容栖看着矮了自己许多的沈灵笑道:“怎么了,特意来找我吗?”

  沈灵点点头,随后从腰间挎包里拿出一个小白瓷瓶塞进沈容栖手里,然后抬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沈容栖一头雾水,猜道:“这个是剧毒的毒药?”

  沈灵摇头。

  沈容栖再猜:“这个不是杀人的,那就是救人的灵丹妙药?”沈灵点头,沈容栖笑道:“那这个药有多厉害?”

  沈灵这次从包里掏出小本子,写下‘生,很厉害’四个字。

  “那这么贵重的药我可就收着了,谢啦,对了,我书房里的书你随便看,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就去请教我阿姊,悄悄告诉你,阿姊她可是个大才女。”沈容栖笑着笑着,在瞥见院子门口立着的身影时就笑不出来了,顾不得和沈灵说话,沈容栖直接冲到了顾英身前。

  “顾英,你你你你怎么出来了,你难道不困吗?”

  沈容栖牵着顾英的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观察顾英的状态,只见他整个人都很呆滞,除了两只手紧紧握着沈容栖的手。

  顾英呆呆开口:“好困啊容栖,你陪着我睡好不好。”

  “好,我陪你,”沈容栖给躺在床榻上的掖好被子,随后拿了本兵书靠坐在床榻边,一只手还被顾英紧紧握着。

  他轻声安抚:“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如果可以,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相信我吧顾英。”

  顾英明明眼睛还在闭着,但耳朵可精明着呢,“我也爱容栖,所有人都不爱我,只有容栖爱我,谁都不相信我,都想要我的命,只有我的容栖站在我身后,我也不是孤身一人么,我的身后也有人,有人坚定……”

  顾英这次算是彻底睡过去了,沈容栖松了口气,顾英再不睡,他就要质疑自己下的安神药有问题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琨玉秋霜

  西畴。

  盛京城。

  总尉府。

  顾英和萧笙一同进宫面圣,沈容栖换了身女装,先去拜见了顾老夫人。

  佛堂里星星点点只燃了几根蜡烛,沈容栖轻手轻脚走过去规矩行礼,“阿娘万安。”

  顾老夫人闻声看过来,见到沈容栖后一脸惊讶,赶忙将沈容栖扶了起来,“你回来了,顾英曾说他要去接你回家,没想到真的做到了,孩子,好孩子,怎么瘦了,可是路上顾英苛待你。”

  沈容栖一边笑一边摇头,“没有没有,顾英没有欺负我。”

  “快跟我说说,你回家的这些日子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我啊这些日子一直在府未曾出去过,顾英也不回来,如今你回来了,这日子可算是不那么枯燥了。”

  顾老夫人丝毫不掩饰对沈容栖的喜爱,沈容栖笑道:“我赶上了北疆的大雪,阿娘您是不知道啊,那里的风雪那叫一个大,我从帐子里出来穿着厚披风,那儿的人都穿,一脚踩下去,大雪能没过我的腰。”

  两人走出了佛堂,顾老夫人瞪大眼睛,“那岂不是矮子一脚踏进去直接看不见人了。”

  “那是自然哈哈哈。”

  顾老夫人带着沈容栖来到前堂,婢女抱过来一只毛发纯白的小狗,顾老夫人贴心问了一句:“你怕狗吗?”瞧见沈容栖摇头后她才接过来抱在怀中,沈容栖戳戳小狗的鼻尖,道:“您何时养的,竟然这么好看,浑身跟北疆的雪一样白。”

  “它呀是我在去寺庙祈福的路上捡到的,那个时候它可不这么白,不仅瘦小,浑身还脏兮兮的,腿也瘸了一条,我瞧着这么心疼哟,就差人给抱回来了,小家伙可黏人了。”

  顾老夫人一直在笑,旁边陪侍的婢女打趣:“夫人一回来,老夫人的笑容都多了呢。”

  沈容栖也跟着笑,“我就不走了,这样阿娘就要天天笑了。”

  一个不注意,小狗窜到了沈容栖怀里,沈容栖正要开口夸它,下一秒就被尿了一身,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迅速抱着狗起身,“阿娘,你看它,它故意的!”

  顾老夫人没开玩笑,从沈容栖手里接过小狗,“诶呦,快回去换件衣裳,它这是跟你一点也不见外。”

  沈容栖换了衣裳随顾老夫人一同用了晚膳,然后就在院子里看书,垂云过来劝:“公子,天色已晚,去歇息吧。”“不要,我要等顾英回来,垂云,要不要跟我打个赌,就赌顾大人今晚回不回来,如果我赢了,你明日就偷偷给我弄点酒来,如果我输了,那我就不喝,行不行,”沈容栖冲着垂云挑眉,垂云一脸无奈闭上了眼睛。

  “公子,你就别打趣婢了,”垂云从房里拿出披风默默披在沈容栖身上,“公子,婢有一事不解,还请公子解惑。”

  “说。”

  “公子当初离开西畴,又是为何要再回来,婢不解,”垂云问完,沈容栖反问道:“怎么,你是觉得我不会回来,对吗,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曾经,公子在这里不开心,倘若是婢在一个地方过的不开心,婢是一定要离开的,离开后断然不会再返回。”

  “哈哈哈哈,果然,”沈容栖坐在椅子上,垂云立在旁边,故而抬头去看垂云,一边看着她笑一边解开披风带子,解释道:“那是因为你没有体会过爱上一个人的感受,一旦体会过了,肯定就是另一番感想了,我体会过,所以我回来了。”

  话音落下,沈容栖起身将披风披在了垂云肩膀上,垂云愣了一下,慌忙后退一步,“公子,这不可——”“不可什么,不可以还是不合规矩?”沈容栖细心的系好披风带子,“在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私底下更是不用一口一个婢的,夜深露重,你快回去休息吧,若是冻坏了生了病,那谁来照顾本公子。”

  垂云点头给沈容栖行礼,“那公子早些歇息,婢退下了。”

  “去吧去吧。”

  垂云走后沈容栖继续在原地等顾英,在他快坚持不住的时候,顾英终于出现了。

  沈容栖瞬间瞪大眼睛,故作生气道:“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我等你等的——”目光一转瞧见了顾英手中的酒,沈容栖音调都变了,“酒,你给我带了酒回来啊。”

  “府里有个馋猫在等,我可得带回来两壶,”顾英搂住沈容栖往房内走,“外面冷我们进去说,你怎么也不穿厚点,病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顾英说完用唇碰了碰沈容栖的耳垂,见他没有太大反应,叼住轻轻咬了一口,“想为夫了么。”

  这种耳鬓厮磨的感觉目前震撼不了沈容栖的心灵,他全神贯注盯着顾英手里拎着的酒壶,只等什么时候扑过去将其抢过来。

  顾英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把酒壶往桌上一放,一边宽衣解带一边说:“陛下有意让萧笙袭爵,但萧笙不愿,自请入我监察司,此后他便是监察司的人了。”

  沈容栖点头,“他不愿继承爵位,那便遵循他自己的想法吧,不过这酒真好喝,我已经不冷了,不仅不冷,浑身还发热。”

  “容栖,我好想跟你白头偕老,”顾英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沈容栖一杯酒下肚,眨巴眨巴眼睛瞧着顾英,“你发什么疯,干嘛突然说这话。”

  “我好爱你,就是那种,我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顾英坐在沈容栖对面,两个隔着桌子相望。

  “今日在宫中,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你了,什么也不做,哪怕就是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你,我也觉得心安,”顾英笑道:“不怕你笑话,这种感觉,我空缺了整整二十七年,直到我二十八岁遇见你,我才彻底明白,原来爱一个人与被一个人爱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

  沈容栖顿时觉得杯中酒没有味道了,他起身走到身边,低头弯腰给了他一个吻。

  “此次来西畴是我心甘情愿,我一人都没带就这么跟着你来了,顾大人可要用命去爱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护我周全,我已经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了顾大人。”

  沈容栖一笑,两个眼睛就弯弯的,偏偏眼尾还带着些红,笑的格外勾人。

  顾英一把掐住的腰身,眼里的情绪怎么也藏不住,“容栖,夫人,我想……”

  沈容栖打趣:“你不是说哪怕什么也不做,就算看着我也行么。”“我想要你抱抱我,容栖,抱抱我,求你。”在顾英的再三请求下沈容栖伸胳膊搂住了顾英的脖子,结果下一秒就被他抱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琨玉秋霜

  若是没什么非顾大人不可的事,顾英基本不去监察司,恨不得日日都待在总尉府里和沈容栖腻在一起,甚至把一部分公务都搬到了府里来处理。

  不为别的,就为了能时刻待在沈容栖身边,方便亲亲总尉夫人。

  这一来二去的朝廷上自然有人上奏说顾英的不是,小皇帝西门子易找到顾英劝他收敛一些,结果顾英天子面前满口答应,过后离了皇宫仍旧如此。盛京城都在传冷面无私的西畴阎王爷铁树开花,宠爱极了那位云岫公主,甚至开始有人以顾英宠妻为脚本写了话本子。

  然后顾英宠妻这个风就吹到了沈容栖耳朵里,沈容栖满脸通红去找顾英算账。

  “顾大人,脸啊,得要脸啊,”沈容栖道:“麻烦你把监察司的那些东西都搬回去处理吧,小祈想找你都得千里迢迢从监察司跑到总尉府,心疼一下你徒弟好吗,而且咱们俩成天待在一起,我出去玩都玩不成。”

  “出去玩什么,外面好玩么,跟为夫待在一起不好吗?”顾英装出一副伤心模样趁机搂住沈容栖的腰身,“小祈身体不好,让他来回跑两趟锻炼锻炼,以至于其他人,他们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好了,但他们也没说错啊,我就是很爱我的夫人。”

  沈容栖闭眼,觉得顾英的脸是真不要了,“那不叫待在一起,那叫黏在一起。”“日日黏在一起好了,我求之不得,”顾英突然贴近沈容栖,一把将其搂进怀里揉捏,“好喜欢,好爱。”

  顾英眉眼舒展,恨不得将沈容栖揉进怀里,沈容栖可高兴不起来,他本想趁着顾英去监察司的功夫偷偷出去喝酒,怎料根本离不开顾英的视线。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个多月,随着一道圣旨的到来,沈容栖终于可以迈出总尉府的大门了。

  太皇太后要去庆城小住,嘉年郡主陪同,此外,太皇太后点名要总尉夫人陪这一段路。

  圣旨下来的时候,瞧着顾英的神色是要抗旨的,沈容栖抢先一步接了圣旨,然后乐呵呵的送走了宫里来的公公,又乐呵呵的搂住了顾英的脖子,安慰黑着一张脸的顾大人:“都说了你别一直待在府里,偶尔也出去转转,瞧见了吧,太皇太后都点名要见我了。”

  “不许去,”顾英板着一张脸,“太皇太后去庆城见她的重孙子去,嘉年和太皇太后走得近自然得陪着,你去做什么,她还点名让你去,居居心叵测。”

  沈容栖翻了个白眼,拿出圣旨在顾英眼前晃了晃,“居心叵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多大的岁数了,她对付小小的我做什么啊,我有什么值得她居心叵测的,你呀就是太草木皆兵了,若是实在放心不下,让垂云跟着我一同去怎么样。”

  顾英又不高兴了,“为什么是垂云,我不行么。”

  “你走了监察司怎么办?全部交给小祈啊,”沈容栖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监察司离不开你顾总尉,而且垂云照顾我岂不更好,她比你细心!”

  “你……”顾英侧头在沈容栖耳朵上咬了一口,报复似的故意开口提条件:“行啊,今夜你让我试试那个,我就允许你去,也允许垂云去。”

  沈容栖几乎瞬间就捂住了昨夜被顾英过分触碰的地方,小心的往后挪了一步,弱弱开口:“有没有别的办法啊,我不能让你试,我还得要我的腰。”“那就没办法了,抗旨不遵吧,”顾英表现得十分无所谓,“我去找摄政王,让摄政王求陛下收回圣旨。”

  “啊?”

  沈容栖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摄政王萧宴如何‘求’西门子易的,冷不丁打了个哆嗦,“顾英,求你了。”“求我没用,一切全靠你自己,”顾英握住沈容栖的手将他拽过去,另一只手从沈容栖脊背上方下移。

  “容栖,不怕。”

  沈容栖摇头。

  顾英蛊惑道:“别怕,没关系的,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拒绝我么。”“都快和我小臂一样大小了,不行,绝对不行,我吃不下去。”沈容栖把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顾英笑道:“那好吧,不过你不许去庆城。”

  说完这句话顾英起身就要走,沈容栖吓了一跳急忙拉住他,结结巴巴开口:“我……我答应你就是了。”

  **

  顾大人果然没有食言,太皇太后出发去庆城的那天,他亲自将沈容栖送到了盛京城城门口。

  嘉年蹦蹦跳跳跑过来问好,“表哥,嫂嫂。”

  沈容栖惊讶道:“哇,嘉年长高了,好高哦。”“那是自然,”嘉年道:“嫂嫂教我骑马好不好,我不想坐马车了,嫂嫂教教我嘛。”嘉年本想趁此拉一下沈容栖的手,结果被顾英伸胳膊挡了回去。

  顾英沉声道:“教骑马这件事我也能做,等你从庆城回来,我亲自教你,就不劳烦你嫂嫂了,毕竟他身子弱,摔着了可怎么办,你赔得起么。”

  “咦惹……”嘉年瞪大眼睛,就差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你是我表哥吗,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看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表哥你真的好爱嫂嫂。”

  三个人寒暄了几句,沈容栖就上了马车,第一天在城外酒楼用膳的时候,太皇太后仔仔细细瞧了沈容栖半天,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果然是个妙人,难怪顾英那小子如此喜爱,换做谁都会当个宝护着。”

  沈容栖夹菜的手顿了顿,干笑道:“太皇太后谬赞。”

  余下几日沈容栖除了吃饭就没再见过太皇太后了,日日和嘉年垂云在马车里打叶子牌,嘉年道:“皇祖母喜静,不怎么理人,年年都如此,你们习惯了就好了。”

  垂云道:“看来真的很喜静,太皇太后基本不出马车。”

  嘉年一胳膊搂住一人脖颈,凑近小声开口:“不过我猜测,皇祖母一定是厌恶了宫里那种尔虞我诈,所以才常出去住。”

  沈容栖点头,“据我所知,能安稳坐在后位上的女人都不简单,若我在宫里尔虞我诈了半辈子,断然是不愿继续看那红墙的。”

  嘉年继续道:“所以我觉得皇祖母也是这样想的,哎呀就是不知道本郡主以后嫁给什么样的人,他不需要高官厚禄加官进爵,只要爱我就可以啦。”

  垂云温柔一笑,“郡主一定会所想所愿的。”

  “那肯定的!”嘉年笑笑,下一秒马车帘子被人掀开,侍卫叫道:“夫人,郡主,有埋伏。”


第一百四十三章 琨玉秋霜

  沈容栖两脚踹开扑过来的士兵,转身把两个小姑娘往马车深处推,抬手抽出腰间软剑的功夫那个士兵又冲了过来,被沈容栖一刀毙命。

  第一次见这种场面垂云吓了一跳,沈容栖发觉后挡在她面前,用身体挡住不远处鲜血淋漓人,一边缠紧衣袖一边解释:“来的人不可能是山匪,山匪不会这么做,皇家马车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劫,如此训练有素,还知道乔装打扮,想必是谁手底下的暗卫,冲着太皇太后来的,嘉年你想想,太皇太后可有仇家。”

  “仇家?没有啊,皇祖母她都不常回宫的,哪里来的仇家。”

  嘉年作势要下马车,被沈容栖眼疾手快一把拽了回来,呵斥她:“你做什么去?外面那么乱,你和垂云待在这里不要离开,”“皇祖母!皇祖母怎么办!”嘉年倒没有垂云那么害怕,但毕竟是个小姑娘,遇上这种事也在止不住的发抖,“沈容栖,皇祖母不能有事。”

  “我去救,”沈容栖将一把短刀交给嘉年,“保护好你们自己,机灵点,我去找太皇太后。”说完他直接跳下马车,外面已经乱作一团,朝廷官兵和黑衣人扭打在一起,一眼望去居然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沈容栖一路杀到太皇太后的马车旁,正好看见御林军统领陈诚。

  两人曾在猎场内打过照面,陈诚将沈容栖拉过去,“总尉夫人好身手啊,软剑使的不错。”

  “太皇太后如何。”

  “护的很好,就是这人太多,而且都是冲着我们来的,一时半会儿冲不出去,不过,总算来个自己人了。”陈诚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群人不是普通的山匪,他将背上弓箭丢给沈容栖,“我去杀出一条路,你带着太皇太后到安全的地方去,别辜负我的信任啊总尉夫人。”

  “西畴的路我没你熟啊,我根本不知道哪里安全哪里不安全,你带着太皇太后换个马车,我掩护你,”沈容栖提着剑冲了出去,斩了几个人后扭头看了一眼陈诚,“走啊。”

  陈诚钻进马车将太皇太后背了出来,沈容栖见状跃上马车,驾着空马车往前赶,果然吸引了一部分人。

  跑的差不多了,沈容栖将车身和马匹分开,骑着马往回跑,拉弓射箭解决了不少人,一句“沈容栖”将他的视线拉了过去,只见嘉年跪坐在地上焦急的看着他,怀里是被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的垂云。

  沈容栖瞳孔猛缩,拉弓射箭刺穿了嘉年身后的黑衣男人,然后策马过去在两人身边停下。

  “她怎么了。”

  沈容栖半跪在垂云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嘉年道:“她替我挡了一刀,从马车里摔下来后流了好多血,快救救她,快救救她。”

  垂云已经彻底陷入昏迷,任凭嘉年怎么叫她也叫不醒。

  “太皇太后在陈诚将军那里,你姑且放心,快,把她给我,我们离开这个地方。”没有太多的话语,沈容栖干脆利落拦腰抱起垂云,带着她跨上马背。

  “嘉年,骑马追上我。”

  嘉年原本不会骑马,在马背上总是左摇右晃容易摔下来,故而缠着沈容栖教她,但是此时此刻,这一瞬间她突然学会了骑马,并且紧紧跟在沈容栖身后。

  大雨倾盆而下,三人找了个山洞栖身。

  沈容栖生起火后将外袍什么的架在火堆上烤着,嘉年突然道:“沈容栖,垂云姑娘叫你,”沈容栖迅速来到垂云身边,垂云背上的刀口已经包扎好了,但她就是昏迷着,沈容栖心急如焚,如今终于醒了过来。

  沈容栖轻轻开口:“垂云,是我,沈容栖。”

  “公子,”垂云气若游丝,勉强睁开眼睛去看身边的人:“公子……”

  “我在我在,我一直在,我不会走的,”沈容栖用力握住垂云的手,满脸愧疚,“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对不起垂云,本想带你出来散心,没成想弄巧成拙反而害了你,我对不起你。”

  垂云摇头,“垂云想一直照顾公子,垂云咳咳咳……公子从来不把我当做下人,还不让我自称婢,我真的是好福气,能遇到公子这样极好极好的人。”

  “能遇到你也是我的福气。”

  垂云额头上都是汗,沈容栖抬手给她擦汗,看垂云又有昏睡过去的前兆,他赶忙开口阻止,“别睡,垂云别睡,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求你了。”垂云笑道:“有点困,死不了人的,最多……最多疼个几天,公子,我从小就被后爹打,早就习惯了疼痛,不碍事的。”

  嘉年满眼心疼,“垂云姑娘。”

  “公子,我还不想死呢,公子好不容易回来了,这偌大总尉府总算是有了点生气,公子一回来,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最开心,因为公子待我们最好,我们,我们春天可以一起和公子编花环,夏天去捉鱼,秋天做桂花糕,放风筝……咳咳咳呕……”

  垂云歪头吐出一大口血,沈容栖严重怀疑她伤着了肺腑。

  此时他也顾不得男女有别,直接抬手触碰了垂云胸口,“垂云,这里可痛?”手指下移,“这里呢,痛就点头。”

  垂云点头。

  沈容栖解下腰间袋子,直接将里面的东西悉数倒了出来,然后喂给垂云一些药丸,沈容栖一着急就容易出汗,出汗后浑身发热随即就脑袋晕乎乎的,为了让自己清醒一些,沈容栖一边找药一边嘟囔:“顾英那家伙总算派上用处了,这些东西都是他准备的,我不想拿他偏要塞给我,来,把这个吞下去,有点苦,等我们离开这个地方,我给你买一大堆甜甜的糖。”

  嘉年从一堆零七八碎的东西里精准找到一个精致的小白瓷瓶,举到沈容栖面前问他:“沈容栖,这是什么。”沈容栖随意一瞥,忽然想起数月前在长廊遇见沈灵时的场景。

  “这是灵丹妙药。”

  沈容栖从小白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喂给垂云,“感觉如何。”“公子不必为我如此费心,”垂云大口大口呼吸着,沈容栖抬手触摸她额头上的温度。

  “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不为你费心为谁费心,还好没发高热,这衣服湿哒哒的不能穿了,嘉年你照顾她,我去看看衣服烤干没有,”沈容栖起身走到火堆旁边,抬手将干了的衣服从架子上摘下来。

  “沈容栖!”

  嘉年突然惊呼一声,沈容栖扭头看过去,“怎么了。”

  嘉年的声音里都染上了哭腔,“沈容栖,垂云姑娘她,她没呼吸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琨玉秋霜

  雨已经停了,风有些大,洞口处繁茂枝叶上的水珠正滴滴答答往下落。

  洞内的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三三两两的火星。

  “沈容栖,你别这样,你说句话好不好,求你跟我说句话。”

  无人应答。

  “沈容栖,沈容栖你说句话吧,求求你了,你说句话好不好,你这样我害怕。”

  嘉年抱着膝盖蜷缩在一旁,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去拉扯沈容栖的衣角,她衣裙上沾染了不少泥巴,完全没了郡主的架子。她用了不小的力气去扯沈容栖,被拉扯的人却毫无反应,天已经黑了下来,无数恐惧包围着她。

  “沈容栖,求你了,你说句话吧。”

  沈容栖坐在地上小心的抱着垂云,他不清楚在嘉年说完那句话后自己是如何冲过来的。在他将手指放在垂云脖颈脉搏上发现不再跳动,转而确认她没有心跳后,仍旧不死心的去探她的呼吸,可得到的结果就是垂云没了。

  不再跳动,没有呼吸。

  沈容栖双目呆滞,他不清楚怎么回事,明明不久前还好好的,还在和他说话,沈容栖抱着垂云保持着这个姿势从黄昏到了夜晚。

  嘉年泪流满面,想靠近沈容栖却又害怕他周围的骇人气场,她从未见过这般的。

  “沈容栖,沈容栖,求你说句话吧。”

  “说什么啊,”沈容栖终于开了口:“我还没给她买糖吃呢,我还打算跟顾英和老夫人商量,让她嫁给一个好人享福呢,当初我拼了命的想逃离总尉府,想离开顾英,仔细算算,垂云可帮了我大忙。”

  “沈容栖……”

  沈容栖面无表情道:“现在好了,人没嫁上,糖没吃成,福也没享,都是我非要带着她来散什么心,反倒把人害死了,怎么被砍的不是我啊。”

  他苦笑两声:“我怎么总是弄巧成拙,果然,阿爹说的没错,我就适合在都城里面当个闲散的官儿然后孤独终老,娶妻生子样样都不行,毕竟我一意孤行起来,不害己,害人。”

  他就这么抱着垂云一动不动,嘉年也缩在一边不敢动,夜深了两人都因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怀中的人突然动了一下,沈容栖没反应,仍旧闭着双眼,直到清楚感受到怀里人的动作后,沈容栖猛的睁开眼睛,整个人一时间还有些发懵,在意识到是垂云动了一下后第一反应是去看嘉年,他以为是嘉年碰的,怎料角落里的小姑娘还在睡着。

  睡的那么香,又那么害怕,怎么可能自己过来动垂云。

  彻底反应过来后,沈容栖迅速低下头和垂云对视上,垂云冲着沈容栖温柔一笑,然后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脸。

  沈容栖被震惊住了,好半天都没能开口,直到垂云开口询问:“公子,您怎么了。”

  “垂云,你,你,你。”

  沈容栖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先是探了垂云的颈动脉,又歪头听了她的心跳,确定眼前人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活人后才开口:“你活了啊,不,不是,你,你没死?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伤口还痛吗,呼吸有没有不通畅什么的。”

  垂云摇摇头,“公子照顾的很好,伤口已经不痛了。”

  “垂云,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突然睡过去?”

  “当时我服了药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特别想睡觉,然后就没坚持住,彻底昏睡了过去,醒来后……”醒来就发现被沈容栖抱着,垂云脸颊微红,沈容栖将她扶起来,仔细检查了一遍。

  “伤口已经止住血了,也没别的伤口,垂云,你身体还有哪里疼,不光是疼,哪里不舒服也一并告诉我,”沈容栖紧张起来,垂云死而复生这件事,绝对不对劲,要么昨夜是他状态不好误判,要么就是垂云吃的东西有问题。

  但是他征战这么多年,人活着还是死了不可能分不清,而且嘉年也没感受到垂云的呼吸。

  那就只有一个理由了,沈容栖抬眸看了垂云一眼,迅速低头从腰包里翻找起来,最后拿出一个小白瓷瓶,在云岫丞相府长廊之上沈灵赠予他的那个。

  小白瓷瓶里只剩下两粒药丸,沈容栖捧着两粒药丸,这才明白过来当时沈灵比划那些动作的意思,他没教过沈灵写假死,所以沈灵只能靠比划来表示这个药的意思。

  沈容栖松了口气,靠在墙壁上笑了起来,整个人都放松了,“垂云,哈哈哈,还好,还好,你知道吗,昨夜可吓死我了。”

  嘉年醒过来之后瞧见坐在一旁的垂云,吓了一大跳,瞬间蹦到了沈容栖身后,“沈容栖,她她她她她她是人是鬼啊。”

  沈容栖将一早上分析的事告诉了嘉年,不过特意避开了假死药,而是说给错了药才导致垂云没了呼吸。

  三个人在山洞里又待了一天,因为怕有埋伏所以白天没有出去,准备趁天黑离开这里。

  刚走出山洞没多远,沈容栖突然摆手叫住了两人,然后突然趴下将耳朵贴在地面上,“嘉年,你也趴下来。”嘉年“啊”了一声,不过还是乖乖照做了。

  沈容栖道:“行军打仗之时,经常依靠地面震动来判断敌军队伍,就比如现在,对方大概一百人,全部轻装上阵。”

  嘉年惊奇的瞪大了眼睛,沈容栖起身,伸手将她也拽了起来,“不知是敌是友,先躲起来。”

  来人是顾英以及监察司一队人马。

  沈容栖没想到顾英能找到这里,他望着马背上玄色衣袍的男人看直了眼睛,嘉年拽拽他的衣袖,“沈容栖,我们现在出去吗?”沈容栖点头,“虽然是友军,但是在战场上——”

  “表哥,我们在这里!”

  沈容栖话还没说完,嘉年就猛的从草丛里站了起来冲着顾英摇晃胳膊。

  “表哥,表哥!”

  顾英扭过头,视线越过嘉年和沈容栖对视上,沈容栖看见他那赤红的双目,心狠狠揪了起来。

  顾英冲过来一把抱住沈容栖,沈容栖也回抱住他。

  “顾英,你……”

  “沈容栖,我要被你吓死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琨玉秋霜

  “沈容栖,你有受伤吗。”

  顾英扶着沈容栖的肩膀,一抬眸,双目中满是血丝,“有受伤吗,有受伤吗容栖。”

  沈容栖摇摇头,拍着顾英的后背安抚他,“我没事,我哪也没受伤,我就是一天一夜没吃东西有些饿所以看着很疲惫,别太担心我顾英,”沈容栖笑笑,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顾英,你——”

  顾英直接吻住了沈容栖,捧着他的头,丝毫不顾及周围人的目光,嘉年和垂云均是呼吸一滞,默默别开了目光。

  沈容栖被吻的气喘吁吁,他用力推开顾英,红着脸将头埋进他的颈窝,埋怨道:“你都做了什么,那么多人看着,都看见了。”

  “都看见又如何,沈容栖,接下来去庆城的路,我会派监察司的人随行陪同,你不许去。”

  顾英说到做到,一行人汇合后在客栈内休息,嘉年去陪太皇太后,沈容栖沐浴熏香好好整理了自己,不过一个没注意的功夫,顾英就不见了踪影,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带着太皇太后的口谕开口:“我去找了太皇太后,余下的路程,监察司十余人皆可随行,谁都能去,唯你不行。”

  沈容栖刚刚沐浴结束,正从浴桶内迈出来,顾英见状,抓了薄被过去将他裹住,然后扛在肩膀上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

  沈容栖整个人都被薄被束缚着,有一种要被顾英从窗户丢出去的恐惧感,虽是二楼,不算高,可他浑身上下除了脖子和头以外,其余地方都动弹不了,若是这么被丢出去,找不到受力点肯定是会摔伤的。

  沈容栖不停地摇着脑袋,“顾英,顾英你先放我下来,我知道你生气,但是咱俩需要坐下来好好谈谈,你别把我丢下去啊啊啊啊啊。”

  顾英扛着沈容栖从二楼窗口一跃而下,客栈本就处在两座城之间,人烟稀少,因皇家队伍的到来更是重金包下了整个客栈,基本没什么人,沈容栖也不太敢大声喊,就这么被顾英扛着,眼见自己距离客栈越来越远,他心一沉,叫道:“顾英,你要把我扔进狼窝,好歹给我件衣服穿啊。”

  顾英终于停了下来,把沈容栖连人带被放在一棵树下。

  沈容栖迅速把裹住自己的被子拆开,然后找了个角度重新将自己包了起来,夜风一吹,沈容栖打了个哆嗦,他靠坐在树下,抬头看着立在身前的顾英。

  “大半夜的给我弄出来做什么,看星星还是看月亮,我觉得吧,无论是看哪个,都得先给我件衣服吧。”

  顾英仍旧不说话,沈容栖从被子里伸出个胳膊去拉顾英的衣袖,反被顾英扭着手腕按在树干上,沈容栖笑道:“这就对了嘛,不说话可以,好歹给我点反应。”

  顾英用力一拽被子,沈容栖随着被子躺倒在地,顾英解开腰带将他的双手固定在树干上,然后一手掐着他的一条腿,沈容栖乖乖配合,笑道:“我乖不乖。”

  “一点儿都不乖,”顾英打开装软膏的盒子,一边弄一边说:“若是乖,就该待在总尉府内哪儿也别去,你说让我放心,可我听到你为了掩护陈诚救太皇太后,提着剑就冲进去的时候,我有多紧张吗,我相信你的能力,你有能力自保,可是后来你却带着嘉年和垂云与队伍走散,沈容栖,你有想过我么,我有多担惊受怕。”

  “对不起顾英……”

  沈容栖面颊绯红,努力去配合顾英。

  “沈容栖,哪里也别去好么,我真的,无法接受你不在我身边。”

  沈容栖脑袋晕乎乎的,无论顾英说什么他都点头说好,顾英吻着他的眉眼说真乖。

  天彻底黑了下来,沈容栖突然发觉不对劲,他一脚踹在顾英肩膀上,喘息道:“不是,这么久了,顾英,你烫了我三次,还没结束么。”

  顾英还要再来,沈容栖用力踹着他的肩膀不让他靠近,“今天太晚了,不弄了,你给我把双手放开,咱们该回去了。”“我还没同意呢,容栖,”顾英抓住沈容栖的脚踝,在沈容栖震惊的目光中,顾英的唇一路从脚踝处挪到了他的大腿内侧,然后是早已疲惫下来的小沈容栖。

  “顾英!”

  沈容栖用力挣扎着,奈何手腕上的腰带束缚的非常巧妙,他无论如何也弄不开。

  “顾英!”

  **

  沈容栖第二日发起了高热。

  顾英去揉他的脑袋,温柔哄他:“容栖,先起来把药喝了,然后再睡,来。”

  沈容栖一发热脑袋就晕乎,视线也模糊起来,他靠在顾英怀里弱弱开口:“我要跟你生气,你不许抱我。”

  “我错了容栖,”顾英将药勺喂到沈容栖嘴边,“昨夜是为夫不好,害得你病倒了,容栖,你把药喝了,好起来之后怎么打我骂我都行。”

  沈容栖心里还是憋着那口气,昨夜他被顾英弄了个半死,不仅浑身打哆嗦,小沈容栖还痛到让他差点哭出来。

  “顾英,我要跟你生气。”

  沈容栖一骨碌从顾英怀里滚了出来,下一秒就被顾英重新捞了回去。

  “容栖,为夫真的知道错了,你身娇体软,为夫不该趁天黑将你带出去的。”顾英一边说一边将药喂给沈容栖,“我们再住一天,等你好些,明日再走。”

  “好不了了,我浑身难受,”沈容栖闭着眼睛,声音弱弱的,叫人听了就心疼。

  沈容栖道:“我记得,当初,我也是这么发了高热,你还是把我按在床榻上欺负我,说什么,说什么来着。”“别想,别想,”顾英抱紧沈容栖,心里忐忑不安,他很怕自己曾经做的那些错事将沈容栖推走。

  “昨夜是我气昏了头,对不起容栖,对不起。”

  “那你今日哪里也别去,你就在这里陪着我。”

  “好,好,我哪里也不去。”

  顾英将沈容栖重新放回床榻上,然后将手伸进被子紧紧握住沈容栖的手,“沈容栖,我离不开你,我真的离不开你,我恨不得将你圈进在一座只有我知道的宅子里,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你也不会受伤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琨玉秋霜

  沈容栖这次的病来的有些凶险,人都回到总尉府了病还没有好。

  顾英请来宫中的御医为他诊治,可效果微乎其微,明明就是最普通的风寒,沈容栖却病了将近一月也未痊愈,整日卧在床榻上,趁着天气好出去晒晒太阳,每次都难受极了,差点昏过去。

  顾英急的根本不去监察司了,什么公务全权交给他人,日日夜夜陪在沈容栖身边寸步不离,惊的萧宴都亲自来总尉府拜访这位大名鼎鼎的总尉夫人。

  沈容栖靠坐在顾英怀里,咳嗽的腰都直不起来,顾英一手给他拍背一手给他喂热药,完全顾不上房间内的第三人。萧宴一动不动盯着床榻上恩爱的两人,抱着胳膊立在房间内丝毫没有出去的意思,等沈容栖咳嗽完了才问了一句:“总尉夫人这身子一直不见好,本王再差御医来一趟吧。”

  “不劳烦摄政王了,臣妇本就体弱,咳咳咳咳咳。”

  沈容栖说不上两句话就开始咳嗽,眼尾泛红,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软趴趴的靠在身后人怀里。

  顾英心疼不已,恨不得此刻病了的人是他自己。

  汤药里加了些安眠成分,待沈容栖喝了药沉沉睡下,萧宴给了顾英一个眼神,随后转身出去,顾英给沈容栖掖好被子,附身在他额间留下一吻后放轻脚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院子里,偌大的主院如今连个洒扫婢女都没有,显得尤为清冷。

  萧宴道:“你这院子不像主院,倒像是偏院,仔细瞧瞧,更像个冷宫。”“我不想让多余的人接近容栖,就将她们都轰了出去,”顾英淡淡开口:“什么事值得摄政王殿下亲自登门,传句话来我自然就过去了。”

  萧宴眉毛一挑,显得特别意外。

  “顾大人,我那杀伐果断的顾大人啊,你不是怕我看上他吧?我萧宴虽然喜欢逗弄那些白白净净的小公子,但是对一个病秧子可不感兴趣,”萧宴道:“不过你不觉得令夫人这个病来的也太气势汹汹了些么,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伤寒,而是被人下了毒,巫毒也好蛊毒也罢,哪怕是普通的毒药,也都够人受的。”

  萧宴此话一出,顾英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一直内疚于那夜欺负沈容栖欺负的太狠了,完全忽略了其他,若有人趁此给沈容栖下了毒,神不知鬼不觉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瞧着顾英这幅表情,萧宴轻哼一声,吊儿郎当的人硬是装出一副长者神态,“诶呀还是太冲动了,奉劝你一句,有些时候太宠爱一个人,于他来说,不是福,就是祸,更何况你不是一般人,你若是一般人,大可一辈子只与一人白头偕老,但你可是顾英啊,西畴监察司总尉顾英,想要你脖子上那颗脑袋的人,能从总尉府排到我摄政王府。”

  萧宴笑的格外妖孽轻浮,他上前一步靠近顾英,视线从他眼底乌青上面一扫而过。

  “为情所困呐顾大人,可醒醒吧,朝廷上的那些人那些事,哪一个值得你有软肋,好好收拾收拾明日进宫来,正好国舅爷也来,还要把他的小女儿带来,听说那位嫡幼/女可是娇软可人。”

  萧宴砸吧砸吧嘴,侧头瞥了一眼顾英,顾英沉着一张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轻笑一声,也不打声招呼径自离开了总尉府。

  沈容栖这一觉睡的格外深沉,梦里起起伏伏的,仿佛有千万壮士在声嘶力竭的呐喊,甚至梦到了少年时期与贺妲湘一起在大漠碰见的流沙,他费力从流沙里爬了出来,抬眸就看见一身黑衣的顾英在低头看着自己,沈容栖松了口气,抬手就要去拉顾英的手,却被顾英反手推开,陷入了更深的流沙中。

  “顾英——”

  “公子。”

  沈容栖一翻身差点没从床榻上摔下来,幸好被垂云一把扶住。

  沈容栖睡的满头大汗,他抓着垂云的胳膊明显有些惊慌失措,“垂云,垂云,顾英呢,顾英他人呢。”“总尉大人今日一早就进宫去了,差人去宫中将大人请回来?”垂云说完就被沈容栖制止了,他喘匀气后重新躺回床榻上。

  “在府里陪了我这么久,肯定有很多人挑他的错,算了吧,垂云,给我端点吃的来,我饿了,好饿。”

  听到沈容栖想吃东西,垂云眼睛亮了起来,“公子想吃什么,我亲自去做。”

  “嗯……”沈容栖歪头想了想,“吃面,我想吃你做的面,要热乎乎的那种,多放点肉。”

  “好嘞。”

  傍晚顾英回来的时候,沈容栖正披着厚披风在门口等他,顾英快步过来将沈容栖推进房间,“晚风凉,你吹不得。”“我这也算大病一场了,”沈容栖笑道:“今日进宫,那些老顽固没为难你吧。”

  “没有。”

  顾英把沈容栖抱回床上,弯腰给他盖好被子,“我的容栖气色果然好多了,得大补才行,从今日开始,我让垂云每天都炖汤给你喝,一定要一期不落的喝下去。”

  “别拿我当弱不禁风的人养,我强壮着呢,”沈容栖刚反驳完顾英的话,下一秒就感觉一阵头晕,实在是没想到打脸来的如此之快,“我可能是饿的,病了的这些天没怎么吃东西,今日醒了就开始饿,肚子咕咕叫。”

  顾英宠溺的看着沈容栖,抬手摸摸他的脑袋。

  “今日早些歇息。”

  顾英突然忙了起来,皇宫和监察司两头跑,连府邸都不常回了,不过每日炖的汤可不曾落下,沈容栖不想喝,寻思联络垂云不要再炖了,反正顾英也不回来,更不会发现。

  怎料第二日顾英就派了小祁回来,亲自看着沈容栖喝汤。

  沈容栖不想为难小祁,只好硬着头皮喝了,不过这么喝了半个月,他的确感觉身体好多了,也逐渐恢复了力气。

  在院子练完剑后,沈容栖一边擦汗一边问垂云,“怎么回事,我感觉总尉府里多了些生面孔。”

  “公子快痊愈那些日子,总尉大人带走了一部分人,又招了一些人进来,我也不知为何这样做。”垂云上前接过沈容栖手中的长剑,“公子可要沐浴。”

  沈容栖摆手,“沐浴就算了,来碗面条吧,最近不知怎么感觉饿的非常快。”


第一百四十七章 琨玉秋霜

  盛京城不知谁家放了鞭炮,炮竹声实在是太大,连睡梦中的沈容栖都受不了了,用被子蒙住脑袋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沈容栖放弃了挣扎,掀开被子猛的坐在了床上,一觉醒来顾英又不在,他环顾四周,神情落寞,虽然心里有些小失落,但沈世子表示非常理解。

  想着想着,沈容栖觉得自己真的很适合做顾英的伴侣,毕竟他如此通透,换做任何一人可能都无法接受自己的伴侣接近小半年都早出晚归。

  沈容栖熟练的换好衣服梳好头发,人刚在案桌前坐好就听院子里起了争执,声音之大扰的他无法静下心来看书。沈容栖皱皱眉,轻手轻脚绕到院子里去。

  先是一个洒扫小厮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大人特意吩咐不许告知夫人的,你如今跑去告诉了夫人,大人回来发火可怎么办。”

  垂云带着怒气的声音回怼他:“全府上下都知道大人娶侧夫人,凭什么只瞒着少夫人一人,不然,我去找老夫人,请老夫人评评理,她赵姒云还没进门竟如此张狂,难不成想坐到少夫人头上去。”

  尖酸刻薄的女音响起:“我家姑娘可是国舅爷嫡幼/女,身份何等尊贵,能下嫁总尉府,简直就是你们的荣幸,瞒着她云岫和亲公主又怎样,说句好听的她是和亲公主,难听点她不过就是个被云岫皇帝送过来讨好西畴的玩物罢了。”

  “你——”

  “垂云姑娘,您行行好吧,大人吩咐不许告知少夫人,若是违背了大人的命令,小的们都得遭殃,您有少夫人撑腰,可我们就只有贱命一条啊。”

  炮竹声再次响起,沈容栖默不作声往那边走,入目便是洒扫小厮苦苦哀求垂云的场景,沈容栖用小拇指掏掏耳朵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踱步过去,一边走一边说:“诶诶诶,干什么呢,别光天化日之下拉扯垂云,赶紧给我松开。”

  小厮闻声抬头一看是沈容栖,立刻跪下行礼,垂云见状朝着沈容栖扑过来,沈容栖抬手接住她,反手给了旁边的小姑娘一巴掌。

  小姑娘挨了一巴掌愤愤不平,捂着脸瞪着沈容栖看。

  沈容栖也不在意,随口问道:“什么人呐,就这么放进总尉府里。”“婢是国舅爷府中嫡幼/女的陪嫁丫鬟彩棠啊——”彩棠另一边脸又挨了沈容栖一巴掌,打的她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

  “什么阿猫阿狗也配在我面前叫,这一巴掌,是教训你口不择言,连我都敢说,另一巴掌,是打你冒犯我的人,顾英娶了侧夫人,而你,怎么着也是侧夫人的狗,明白了么,只要我沈容安在总尉府一日,你,以及你家姑娘,就永远是侧的。”

  沈容栖活动着手腕冷眼看着她,“彩棠?我记住你了,过些日子,乱葬岗里必有你的位置,垂云,我们走,去前厅会会这位侧夫人。”

  沈容栖特意在‘侧夫人’三个字上咬的很重,怕洒扫小厮以及其他婢女在此受欺负,沈容栖顺便把小院子里的人都带走了,于是就形成了一条不算太长但是很有震慑力的队伍。

  沈容栖歪头小声问垂云:“我目前看着还算端庄不,老夫人在不在,一会儿那个侧夫人是不是得给我敬茶。”

  “公子格外霸气端庄,老夫人听了大人要娶国舅爷嫡女做侧夫人,今日一早就带着常嬷嬷反锁在了佛堂里。”

  垂云怕沈容栖生气,小心去瞥他的表情,却发现沈容栖脸上没什么表情。

  两人走到了前厅,人不多,一眼望去果然一大片鲜艳的红,但不是正红,沈容栖仔细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嫁给顾英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布置了。他在顾英的目光下坐在了主位上,笑道:“来迟了些,让格外见笑了,我虽身为总尉府少夫人,但也不是不会通情达理之人,此后,我便与侧夫人姐妹相称。”

  沈容栖目光直往赵姒云流苏头饰下钻,直到余光看见顾英黑下来的脸,他也稍微收敛一些。赵姒云看着婢女递过来的茶杯,顿了一下才接过来递给沈容栖,沈容栖忙伸手去接,却在快接到的时候把手缩了回来,趁机挠挠脸。

  “诶呦这脸有点痒。”

  “啊!”

  沈容栖刚把手缩回来挠挠脸,赵姒云手中的茶杯就倒了下来,沈容栖的手完全没碰到杯子,见状在心里冷笑一声,拿了手帕去擦赵姒云的手背,“啊呦,怎么这么不小心,这茶水也太烫了,手背都红了,顾英你看看这么娇嫩的手,好可惜啊。”

  赵姒云气的胸口都在起伏。

  顾英半蹲下身接过赵姒云的那只手,低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接下来就没总尉夫人什么事了,沈容栖自然带着垂云回去,回去后立刻收拾东西,然后只带了垂云和两个婢女风风火火搬回了偏院,速度之快,把所有东西搬过去之后天还没黑。

  沈容栖悠哉悠哉在大梧桐树上修了个秋千,道:“我说垂云姑娘,能不能不要一直盯着我看,被这么漂亮的姑娘家一直盯着看,我也是会害羞的。”

  垂云笑道:“就是在想,为什么大人都娶侧夫人了,你却一点儿也不担心,不担心就算了,你和大人彼此真心,可你怎么转眼就从主院搬到了偏院,这不是给那个赵姒云可乘之机吗,今日一见她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若不是你躲得快,她手里那杯热茶就到你手背上了。”

  “我又不傻,就是知道她要烫我我才躲开的,我速度快不快,在场的人一看就知道茶杯是她打翻的,”沈容栖得意洋洋:“我都能一眼看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那顾英也肯定能看出,他那么精明,绝对不会被骗的。”

  “那——”

  “顾英也不会爱上她的,”沈容栖笑道:“就这么说吧,赵姒云若是个男人,我还能紧张一些,可她是个姑娘家,能对我有什么威胁。”

  垂云还是一副很不放心的样子,沈容栖拍了下她的手臂,“好了好了,别想这有的没的,多想无益,我今晚要吃辣一点的面条,顾英他洞房花烛,肯定不会来这里,所以我还要喝点酒,再来盘鸡肝当下酒菜,咱们几个一起吃!”


第一百四十八章 琨玉秋霜

  一群人都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才痛快,虽然只有四个人,但桌上的菜却异常丰盛。

  沈容栖一顿胡吃海喝,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勉强能撑着自己沐浴,等沐浴结束,他瞬间就躺在地板上装死,垂云吓了一跳,满脸无奈的叫人来一起将沈容栖拖到了床榻上。

  “公子歇息吧。”

  “嗯,你们也都去睡,明日不用起那么早。”沈容栖翻了个身,面朝里没了动静,垂云吹灭烛火轻轻退了出去。

  夜半,房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顾英一身红袍走了进来,借着月光他一眼就瞧见了床榻上熟睡的人,顾英走过去,弯下腰伸手去揽沈容栖的腰,手刚碰到沈容栖的腰身,下一秒就不得不后退躲开沈容栖的肘击。

  床榻上的人趁机猛的坐了起来,警惕的望向这边,看见来者是顾英之后,沈容栖松了口气,泄了气一般重新躺回去,软趴趴的窝进床榻内,“顾英,你干什么啊大半夜的,穿一身红衣服来吓唬我。”

  “好巧,我也不喜欢这件衣服,”顾英说完开始一件一件的将喜服褪下,只剩下一件单薄里衣的时候,轻轻掀开沈容栖被子的一角,然后钻了进去。

  沈容栖自然的朝着顾英贴近一些,然后又不得不往后退了一下,顾英抓着沈容栖的手腕呵斥:“做什么,离我那么远。”“你太热了,我盖着被子睡刚刚好,一旦贴近你就热的慌。”

  顾英今夜能来偏院沈容栖心里是很开心的,这种被别人偏爱的感觉让他睡意消退了不少,沈容栖揉揉眼睛开始拿顾英取乐,“我说顾大人洞房花烛夜怎么不和新娘子待在一起,大半夜的跑到我这偏院干嘛来了,哎呀,我真是诚惶诚恐。”

  沈容栖话里话外打趣的意味太过于明显,顾英用手撑着脑袋侧身看着沈容栖,忍不住逗他:“侧夫人伺候不周,我啊还是想念大夫人的味道,来,让夫君尝尝。”

  “不给尝,”沈容栖去推顾英,两个人嬉笑打闹谁也不让谁,顾英怕弄疼沈容栖不敢用全力,最后直接被沈容栖锁了喉,顾英讨饶:“错了错了错了,我不尝了不尝了,那夫人尝尝我行不?”

  沈容栖用膝盖用力抵了一下顾英的腹部,“正经点顾英,我可要好好问问你,你娶侧夫人为什么不告诉我,全府上下谁都知道你娶了赵姒云,就唯独我这个正房夫人不知道,凭什么,很丢面子的好不好。”

  顾英双手作揖乖乖回答:“国舅爷不让。”

  沈容栖抓住顾英的双手,“那你就不会偷偷告诉我?”

  “府里有内鬼,我昨日才清理干净,本想昨夜告知你,但是出了些事就给耽搁了,不过我的容栖好聪明,与我配合的天衣无缝。”

  顾英眉眼弯弯,虽然双手都被身边躺着的沈容栖禁锢着,但也不影响顾大人去亲人家,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勾的沈容栖心猿意马。

  “顾英,你就是故意的,”沈容栖主动解开里衣腰带,随后翻身趴在床榻上,顾英挖了一块软膏,却仅仅用指。

  沈容栖气的捶了顾英一下,催促道:“你快些。”

  “那你告诉我,今夜喝了多少酒,浑身的酒气,你不是答应过我么,以后只在我面前饮酒,”顾英故意磨蹭,就等着沈容栖求他,“求求我,我就进去。”

  “顾英!”

  沈容栖气的脸通红。

  顾英轻笑一声起身压住沈容栖,两只手掐着他的腰窝,附身贴在沈容栖耳边魅惑道:“跪好了,可不许半途中跑掉,不然,我就把你锁起来。”

  **

  除了第一日赵姒云来偏院请安被沈容栖免了后,沈容栖已经整整半月没见过她了。

  不但如此,顾英还每夜都来沈容栖的偏院,沈容栖再三请求顾英不要来了,否则设计娶赵姒云这件事就打水漂了,怎料顾英不听劝,哪怕太忙了也要把一部分公务带回来,只为了能待在沈容栖身边。

  沈容栖表示很头痛,他只想趁着顾英不在喝点小酒。

  次日总尉府来人求见总尉夫人,沈容栖一头雾水将人请了进来,一见面才发现来者居然是裴老将军的徒弟苏今安。

  沈容栖本想以沈容安的身份装一装,怎料苏今安上来第一句话就是:“小飞长高了呢,也胖了些,看来有段时日没好好练武了。”

  “师兄!”

  沈容栖眼睛一亮,趁着周围没人注意,过去迅速给了苏今安一个拥抱,苏今安比沈容栖高了一些,垂眸看着他温润的笑,“穿这身衣服不会不舒服么。”

  “师兄,这府里人多眼杂,咱俩出去说。”

  沈容栖带着苏今安去游船,两人坐在船舱中,苏今安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显得沈容栖格外古灵精怪。

  “师兄,你怎么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我回云岫的时候去拜访了丞相大人,见到了令千金却没见到你,不需要多说,稍加思考就能明白你做了什么,便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了容安姑娘,不曾想,你居然真的男扮女装和亲到了西畴,”苏今安喝了口酒,摇头道:“沈容栖啊沈容栖。”

  沈容栖一边笑一边拿起酒壶和苏今安碰了一下,“我可就那么一个阿姊,能舍得嫁到西畴去么,不过话说回来,师兄你怎么回云岫了。”

  “老将军身体不太行了,我和裴南策都回了云岫,不过你不用太担心,太医说了只要不怄气就没什么事。”

  苏今安道:“说了别太担心,你那眉头快松松,”“唉,裴老将军大半辈子都待在边疆,如今回了都城可要好好享受好日子,”沈容栖用手支着下巴看着苏今安,看他一身浅色衣衫竟然有点像曾经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师兄,自从我十六岁那年你执意不带我走,你我之间应该有六年没见了吧。”

  苏今安正在举杯喝酒,闻言一顿,放下酒杯笑道:“是师兄错了,那时一心想着出去走走,去看看这世界之大,忽略了小飞,师兄在此给小飞道歉。”

  “长大之后已经没有那么伤心了,”沈容栖笑了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撒泼打滚就是不让你走,现在想想还挺丢人的,师兄,我有字了,是亭春二字,阿爹赐给我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琨玉秋霜

  苏今安笑着问:“嗯?为何是亭春二字。”

  “明明明月是前身,回头成一笑,清冷几千春。”

  沈容栖把沈丞相当初说的话原封不动搬了出来,“阿爹就是这么说的,然后给我取了亭春二字,师兄以后唤我的字就好。”

  苏今安垂眸盯着手里的酒杯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亭春,沈容栖,沈亭春,还真是人如其名,有欣欣向荣,生生不息之意。”

  沈容栖被夸的飘忽忽的,一个劲的笑,苏今安面前的酒壶很快就空了,沈容栖见状又给他倒了一杯,“师兄是不是有话跟我讲啊。”

  苏今安眯了眯眼睛,笑道:“果然瞒不过你,我的确有话同你说,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也困扰了我很久,在路上的时候很想亲口对你讲,但如今见到了人,就不知当讲不当讲了。”

  说完这话,苏今安莫名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低头不好意思笑了下,沈容栖挑眉,打趣道:“不是吧,还有困扰你的事情?在我印象里师兄可是最最最最厉害的。”

  “我也不是很厉害,这世上困扰我的事太多了,”苏今安抬手摸着沈容栖柔顺的长发,没忍住用长指缠绕了一些凑近嗅了嗅。

  很香。

  果然和想象中一样。

  沈容栖没注意这些小动作,笑道:“师兄但说无妨。”

  下一秒,沈容栖就被苏今安猛的向后推到在地,他脑袋撞得一阵发晕,还没反应过来衣带就被人扯开了,密密麻麻的吻随后就落了下来。

  “不是?这什么情况,师兄?师兄?”

  沈容栖被苏今安压着,很快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印象里的师兄可从来没这样过,这也太反常了,沈容栖抬手捏住苏今安的后颈,意外发现他的皮肤格外发烫,“师兄,师兄!”

  沈容栖余光瞥见桌上苏今安的酒杯,目光一暗,用力翻身将苏今安压住,然后一把拿过自己的酒杯,将里面的酒水泼在苏今安的脸上,他低头去看,“师兄,你看看我,你看着我。”

  “沈容栖。”

  “唔……”

  苏今安扯着沈容栖的衣服领子迫使他低下头,两人吻在一起。

  沈容栖瞪大眼睛,用力把苏今安推开,然后跑到船舱外用手捧了一捧湖水重新浇在了苏今安脸上,来回反复几次之后,再去摸他的额头和后颈,温度果然退了下来。

  苏今安平躺在船舱内,眼神逐渐清澈下来,过了好半晌才起身靠坐在沈容栖对面,满脸通红,憋出个抱歉来。

  沈容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指着桌上的酒杯说:“对不起啊师兄,该说抱歉的是我,是我害了你被人暗算,那些人其实是想对付我的。”“一个人在外总归是不好的,无论走到哪里都思念家乡,思念故人,”苏今安看着沈容栖,再次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若是西畴没有你值得留恋的人,恐怕你也不会心甘情愿留在这里,亭春有心上人了吧。”

  沈容栖想到了顾英。

  没等到沈容栖的回答,苏今安只是笑笑,“有心上人是好事,我也能放下心了,实不相瞒,我对你有一种情感,不过你不要有任何压力,你既然在西畴很好,我也就放心了,今日一见也算是让我了却了心中一件大事。”

  沈容栖默默低下了头。

  本想留苏今安过夜的,但苏今安还是打算连夜赶路去别的城,沈容栖也不好再留,只好告别,等到他回总尉府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顾英就坐在院子里等他,旁边是垂云和另外两个婢女。

  顾英难得回来这么早,沈容栖很高兴的迎过去,“今日监察司不忙吗,回来这么早啊,”“我若不回来,还不知你去和哪个男人鬼混呢,”顾英冷笑一声,起身朝着沈容栖一步步走来,他的面色很不好看,沈容栖一头雾水看向垂云,用眼神询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垂云咬咬牙小跑过来,“大人,公子他——”

  “滚出去。”

  顾英拽住沈容栖的衣领将他拖进房里,垂云想过来阻拦却被顾英一脚踹在地上,沈容栖惊呼一声,赶忙用手扒开顾英的手指转身去扶地上的垂云,顾英那一脚踹在了她的腿上,垂云直接跌坐在地站不起来了。

  沈容栖扭头瞪着顾英,“你发什么疯!”

  顾英不说话,立在原地默默的看着沈容栖,沈容栖气的眼睛都红了,他半拖半抱扶起垂云,然后将她交给院子里其他两个婢女,“你们先出去,别进来了。”垂云抓住沈容栖的手臂,“公子,您今日出门。”

  垂云提示完沈容栖就明白了,难怪顾英如此生气,原来是今日他和苏今安在游船上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心里生出一股火来,沈容栖很讨厌被人监视,非常讨厌。

  “我知道了,你去找个郎中看一下腿,好好休息几天这些日子就别下地了。”

  垂云在两人的搀扶下走了出去,沈容栖怒气冲冲的看着顾英,“你发火就冲我一个人来啊,你拿垂云撒什么气,顾英,你对女人动手算什么。”顾英被气笑了,拽着沈容栖到了房间里,将他按在门框上扯开了衣襟,大片红痕露了出来。

  顾英贴近沈容栖笑道:“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这些日子我都是只抱着你休息对吧,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这些痕迹都是怎么回事!啊!”“你听我解释,”沈容栖拢了拢衣襟,“我今日见到了师兄,他和我都是裴老将军的徒弟,我知道府里人多眼杂,所以我们出去了。”

  “接下来的话我替你说,”顾英缓缓开口:“然后你们在游船上抱在了一起,吻在了一起,沈容栖,你考虑过我的感受么,当我被人引过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被谁设计的了,可是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推开他。”

  “我没反应过来啊,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推——”

  “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腿都主动勾上去了吧。”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顾英被打的微微偏了偏头,沈容栖眼泪都含在眼眶中,他万万没想到顾英会这么说,“你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足够小心了,但是他们对我师兄下手。”


第一百五十章 琨玉秋霜

  “你师兄你师兄,从前你把姜文洲挂在嘴边,然后是姓裴的,如今又来了个师兄,沈容栖,你一颗心装的挺多啊,可有我的一席之地。”

  顾英的话刺的沈容栖浑身疼,他突然就什么也不想解释了。沈容栖把眼眶子里的泪水憋回去,别过脸赶顾英走,“你给我滚,我不想见到你。”

  顾英没动,沈容栖实在是不想见到他,转身就走,没走出几步手腕却被顾英拽住,力度之大恨不得捏碎他的骨头。沈容栖没回头,只是用力挣了一下顾英的钳制,可惜没成功。

  身后人贴了上来,咬牙切齿的问:“不想见到我,那你想见到谁。”

  “你管我想见到谁?总之现在不想见你就对了,顾英,你明知在这件事情上我被人设计了,不去找主谋却来质问我羞辱我,”沈容栖闭了闭眼,叹口气道:“你先出去,我们需要冷静冷静。”

  “冷静?冷静什么,你让我怎么冷静啊,”顾英轻笑一声,手也不老实起来,“把衣服脱了你让我验验,你与那个男人要是没做什么我说不定能冷静下来。”

  “滚出去,”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让沈容栖彻底发了火,他挣脱开顾英的怀抱,转过身抬手指向门外,“在我将你推出去之前马上出去,滚回你的主院,别在我这里撒气。”

  顾英还是没动,他捂着脸笑,笑的格外渗人,“怎么,你不敢吗,沈容栖,你们两个干的好事我在岸上看的清清楚楚,知道我为什么没过去吗,因为我赶走了其他人,我封住了他们的嘴,不然你早就身败名裂了,沈容栖啊沈容栖,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们啊,相信你们发乎情止乎礼吗,我也是男人,哪个男人能忍得住心上人在身下却什么都不做的。”

  “他对我只有兄弟之情而绝非其他情感,他只是我师兄,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顾英,就这一次不要相信你看到的,你相信我好不好,”沈容栖步步后退,最后退到床边退无可退。

  沈容栖坐在床上昂头看着顾英,顾英解开腰带束缚住了他的双眼,贴在耳边沉声开口“别动,我不会弄伤你。”

  沈容栖感觉到衣服正被人一件一件的褪下,不自觉用力握紧了背后的床单,颤声道:“非要这样吗,非要弄到这种地步吗顾英,你别这样对我好不好,我们是互相相信的,我们是平等的,顾英,我没有背叛你,我只有你一个你别这……”

  沈容栖被放倒在床榻上,长腿颤巍巍的抬起,顾英进去仔仔细细检查一番,最后将自己的东西留下才罢休。

  结束后,沈容栖把头埋进被子里闷声开口:“你相信我了么。”

  “嗯,”顾英去摸沈容栖的脑袋,动作无比温柔。

  “可我现在更不想见到你了,你出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沈容栖话音刚落,顾英整个人都僵硬了,抬起的手悬在半空中过了好久才放下,握紧拳头,却又无力松开。

  “容栖……”

  “算我求你了,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沈容栖话音里染上了浓浓的哭腔,顾英想去抱抱沈容栖,手伸到半空中再次收了回来,他不敢。

  等顾英终于离开偏院,沈容栖终于把头从被子里缩了出来,拖着疲倦的身体自己烧了热水沐浴。沈容栖趴在床榻上,小心翼翼的把手绕到身后上药,他今日也算理亏,毕竟胸膛上的痕迹是真实存在的,但顾英的话实在是过分,沈容栖现在想想还是生气伤心。

  天还没亮,沈容栖就穿好衣服摸出总尉府去买药,盛京城的药铺都关了门,他就一家一家敲门去问,终于有个老郎中给他开了门,沈容栖感激不尽,趁着老郎中不注意在柜台处多放了银子,又趁着天黑摸回总尉府,回来之后把药悄悄放在了垂云门外。

  做完这些事,他才安心去睡觉。

  太过于乏累,沈容栖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日午后,他是被推门声吵醒的,顾英带着人大步走过来的时候,沈容栖刚从床上爬起来揉眼睛,肩膀上还披着被子。

  他看着半个屋子的人愣愣开口:“干什么?”

  赵姒云愤恨道:“干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要干什么,我与你姐妹相称,可你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啊,”沈容栖觉得这群人莫名其妙,但一颗心也悬了起来,昨日赵姒云就引诱顾英去看了游船,今日不知她又出了什么馊主意对付自己,和皇宫里面的勾心斗角一样,深宅之中的女人太过于可怕。

  沈容栖面上不动声色,抬眸盯着赵姒云看,寻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彩棠不过在大人娶我之日多说了几句话,夫人何苦要她性命,她从小就跟着我与我情同姐妹,却惨遭了你的毒手,你既然如此善妒,又何必假意惺惺。”赵姒云挽住顾英的胳膊,眼泪就流了下来,“还请大人为彩棠做主,她不能冤死啊。”

  沈容栖梳理完了前因后果,低头笑了笑。

  “不是我说,我对彩棠下了毒手?你哪只眼睛看见的?”沈容栖越说越忍不住想笑,“你别这么搞笑行吗,你的陪嫁婢女算个什么东西,死了就死了,难不成国舅爷只给你一个婢女啊,还是其他稍微有点姿色的婢女都被他纳了妾,收入房中。”

  国舅爷别的不多,就是妻妾成群,故而膝下儿女也多,这才叫赵姒云一个嫡女骄傲成这个样子。

  太过于骄傲跋扈。

  赵姒云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紫,再次把目光投向顾英,“大人,大夫人毕竟是和亲来的公主,也算是彩棠命苦,本以为能跟着妾过来享福,怎知却命丧黄泉。”

  顾英抬眸和沈容栖对视着,缓缓开口:“和亲来的公主,又如何。”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大人想怎么查便怎么查,”沈容栖脸上毫无惧色,“不用因为我是和亲公主就不查我,没那个必要,趁早查完也还我清白,不过我不明白,侧夫人的婢女没了,你们找我做什么。”

  赵姒云道:“大婚之日,大夫人可是打了彩棠两个巴掌,亲口说过些日子,乱葬岗里必有她一个位置,大夫人,你认不认。”


第一百五十一章 琨玉秋霜

  沈容栖歪头细细想了想,想起来自己的确说过这话后点头承认。

  “我说了。”

  “哼,”赵姒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这就对了,彩棠的尸体就是在乱葬岗找到的,你蛇蝎心肠,还怎么狡辩。”

  “没法狡辩。”

  沈容栖笑道:“因为我本就没做过,没做过的事为何要狡辩,那日的话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只不过没想到,我这随口一说的话居然被有心之人当了真。”

  赵姒云瞪着沈容栖,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好,好,你的随口一说,可怜我彩棠白白成了他人口中耻笑之人,也怪彩塘福薄,怪我人微言轻。”

  “不是我说,你不会动脑子想想吗,我这院子里算上我一共就四个人,而且都是姑娘家,我们谁去杀彩棠,谁又去把彩棠丢到那么远的乱葬岗上,谁有那个闲心啊,无不无聊?有那功夫还不如睡觉,”沈容栖用被子裹着自己,视线在屋内人身上扫过,“可以出去了么,若要审问,还请等我梳洗完毕再审。”

  赵姒云上前一步,“我就问你一句,你昨夜是否出过门。”

  沈容栖沉默一瞬,欣然点头,鞋子上有点泥巴,他若不认说不过去,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认了。

  “那你出门去做什么,为何要在夜里出门,”赵姒云咄咄相逼,“出去那么久才返回,敢问大夫人有什么事不能等到今日去做,偏偏要昨夜去完成,你还想怎么狡辩。”

  “昨夜我院子里有姑娘生病了,我去买药,生病这种事可不能等,至少我等不了,”沈容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然后抬眸和顾英对视,“你信不信我。”

  “院子里的姑娘病了,竟要你大夫人亲自出门去买药,你在糊弄谁?”赵姒云恨不得冲过来质问沈容栖,要他好好听听自己在说些什么,“你当总尉府里没人吗?”

  沈容栖不去理会赵姒云,他直视着顾英,只想要顾英的答复。

  顾英面无表情道:“昨夜为何出门。”

  “为何出门,大人不知?”沈容栖笑了笑,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失落感,但是他偏偏不显现在脸上,偏偏要在人前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话我说过,昨夜我也的确出了门,还望大人好好查查彩棠究竟是不是死于非命,究竟死于谁手,顺便还我一个清白。”

  “你们都出去,”顾英吩咐道:“自今日起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踏入偏院半步,大夫人也不许踏出半步,直到彩棠这件事水落石出为止。”

  顾英说完低头看着赵姒云,“你今日受了惊吓就不要在外逗留了,快回去吧,彩棠的事,我会还你一个公道的。”赵姒云的眼泪又要落下来,“妾便多谢大人,谢大人肯为彩棠主持公道,没因她是婢女就……大人可否与妾一齐回去,平时都是彩棠在身边的,如今……”

  赵姒云睫毛轻颤,眼泪便落了下来,我见犹怜。

  “小祈,你送侧夫人回去,我有些事要办。”

  小祈也是个会看人眼色的,顾英说完,他就连忙上前一步摆出手势请赵姒云出去,“侧夫人,请,小的送您回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但凡赵姒云有点脑子就不会再留下,最后看了顾英一眼,转过身走了。

  屋内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出去了,沈容栖坐在床上把自己裹成了个粽子,笑道:“美人梨花带雨,公子不解风情,顾大人不趁此把人送回去,然后做些什么吗?多好的机会啊,尤其是赵姒云这种从小在深宅大院里长大,又生的格外漂亮的姑娘家,这个时候最需要安慰了,大人去安慰安慰,说不定就——呃——”

  沈容栖话还没说完就被顾英掐着脖子按到在床榻上,身上的被子被一把扯开,顾英眯起眼睛幽幽开口:“我怎么不知,你还会如此揣摩人心,怪不得那么多的女人对你芳心暗许,弄得我不仅防着男人,女人也得防。”

  “这不叫揣摩人心,这叫聪明,那么多人对我芳心暗许,那顾大人呢,顾大人可对我芳心暗许?”沈容栖抬手摩挲着顾英的下巴,微凉的指尖从他的唇外点来点去。

  两人的衣带纷纷落在床榻下面,沈容栖一声不吭努力放松着,今日的顾英有些暴躁,他承受起来格外艰难。

  “你为什么软禁我,明明不是我的错。”

  好不容易得了喘口气的机会,沈容栖赶忙问了出来,“都在冤枉我,赵姒云能跟你诉苦,我找谁诉苦去,一个彩棠也好两个彩棠也罢,来三个都无所谓,只要不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根本不会去理会,但是你看今天这阵仗,恨不得直接把我抓去监察司严刑拷打。”

  沈容栖越说越委屈,“那日我打了彩棠,因为她羞辱垂云冒犯我阿姊,我正好趁着那两巴掌试了试,结果发现她根本就不会武功,顶多耍耍嘴皮子功夫,我跟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姑娘家计较什么,她如今死了,这么明显的栽赃陷害你都看不出来,顾英,你这个监察司总尉还是别当了,痛快点让给别人吧……啊……”

  沈容栖不知何时被顾英弄到了他身上去,如今正好坐在顾英身上,那处非常深,直接/插/的他说不出话来。

  顾英浓眉一挑,像是来了兴趣一般,看过来的眼神比刚刚幽暗了几分。

  “行,监察司总尉我不做了,你来做,正好我一身轻松。”

  沈容栖搂着顾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一点也做不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我就是觉得委屈连个说话的都没有想跟你抱怨一下你别弄我疼疼疼疼。”

  “我厉不厉害。”

  “厉害你个头。”

  “嗯?”

  “厉害呜呜呜。”

  这话一出,顾英眉目舒展开来,他让沈容栖平躺着,然后去揉沈容栖的脑袋,“好乖,”沈容栖难受极了,歪过头啊呜一口咬了顾英的手腕。

  “别摸你祖宗的脑袋。”

  “诶呦,夫人学会咬我了,来,张嘴让为夫看看牙齿。”

  被莫名咬了一口,顾英反而更加开心了,完全不把沈容栖的请求听进耳朵里,“实不相瞒,你刚刚的那些话里,为夫就听进去一个字,那就是‘快’。”


第一百五十二章 琨玉秋霜

  虽然被软禁起来了,但好歹顾英那个没良心的还算有点良心,差人送来不少话本子给沈容栖看,让他足不出户也不至于那么无聊。

  但沈容栖就是觉得无聊,他被人栽赃陷害,如今还要被软禁,心里憋着一口气撒不出去,导致越想越气,沈容栖踹了装话本子的箱子一脚,然后去看垂云。

  垂云还不能行走,有些难为情的看着沈容栖,“劳烦公子了。”

  “对不起啊垂云,真的很对不起你,”沈容栖一脸内疚的模样,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用太傅教给他给人赔礼道歉的方法,起身后退一步,直接给垂云鞠躬。

  太傅说过,这个赔礼道歉的方法最有用了,男儿膝下有黄金,既然不能跪,那弯腰总是行得通的。

  “对不起垂云,因为我害得你受苦,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

  垂云吓了一跳,赶忙扶着沈容栖的肩膀把他扶了起来,“公子,您做什么啊,您怎能对不起我,我,我还在伤心没能帮到你!”

  “垂云,这些都给你,”沈容栖拿出一个包袱塞给垂云,“不是因为你受伤了才给你的,而是这些东西是我本来就要给你的。”

  垂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金叶子,珠宝,还有一些云岫的房契地契,这些东西若是变卖成财产,可够她三代衣食无忧。垂云微微瞪大眼睛,“公子给我这些做什么?”

  云岫的房契地契都是沈容栖来西畴时特意带来的,云岫先帝说完垂云是他的人之后,沈容栖就想过如何给垂云这些东西了,总不能让人家一辈子跟着自己有家不能回。

  “我曾想过,你若在西畴有了心爱之人,我便跟顾英商量商量,让你风光出嫁,再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可你若是在西畴没有心爱之人,那过些年,你就是要回家去的,你不能因为我一直待在西畴不能回家,但是最近吧,那个赵姒云总是对付我,明里暗里的烦人极了,她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总之这里面复杂着呢。”

  沈容栖继续道:“你就收着吧,哪天我出了什么事,你就带着这些东西回云岫去,找个好人家嫁了,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公子,我说要陪着你,就一定要陪着你的,”垂云苦笑道:“东西我收下了,但我不会走的,无论公子说什么都不会走的,除非哪天,我自己想开了,我就带着这么多的金银珠宝游山玩水去。”

  沈容栖也就没再说些什么,不过东西算是送出去了。

  “那你好好休息,我晚一些给你送点话本子来,”沈容栖看了一眼床榻角落里的刺绣,道:“天黑了就别绣那些东西,对眼睛不好。”

  垂云点头笑了笑,沈容栖转身走到门边,垂云忽然喊住他,“公子,您为何待我这般好,我身份再特殊也是个婢女,也是贱籍。”

  沈容栖回眸笑道:“在我眼里哪有那么多的三六九等,没人愿意是贱籍,你以后也不要再说了,身份特殊又如何,我不在乎,在我眼里早就把你当妹妹了,我在西畴常常觉得自己孤苦无依,看见你,就知道还有个云岫人在默默陪着我。”

  沈容栖出门后,床榻上的垂云不自觉落了泪,她用手擦拭掉脸颊上的眼泪,“是啊,哪有人愿意自己是贱籍,我以后也不会再说了,公子啊,您真是个极好极好的人。”

  **

  晚些,沈容栖挑着天还没有黑下来的时候抱了一堆话本子去找垂云,人还没进门,就看见大敞着的房门以及里面的三个小姑娘。

  垂云坐在地上满脸泪痕,怀里还抱着另一个婢女小星,偏院里算上沈容栖一共就四个人,如今三个小姑娘都坐在这里哭。

  沈容栖皱眉道:“小星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白,你们怎么都哭了,谁欺负你们。”

  说着,他蹲了下来,把手放在小星额头上,“这么烫,小月,你快去请个郎中来。”

  小月答应下来,点头就往外跑,沈容栖看了双目紧闭的小星一眼,然后看向垂云,“发生什么了。”

  “听小月说,有人抓了她们两个,要她们指认你杀了彩棠,小星不愿意,这里就被人扎了银针进去,”垂云掀开小星的衣服袖子,姑娘家白皙的小臂上出现一个小血孔,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沈容栖顿时整个人就坐不住了,把手里的话本子往旁边一摔,“幼不幼稚,刚进门就急着对付我,她赵姒云想杀人么。”

  小月突然跑了回来,小姑娘大喘着气,指着门外说:“他……他们不让我出去,说没有顾大人的命令谁也不能出去。”

  “是么,”沈容栖真的要被气笑了,他起身留下一句“照顾好小星”后大步往外走。

  门口的两个侍卫在看见沈容栖要出去时果然拦住了他,“夫人,没有顾大人的命令,您不能踏出这里半步。”

  “等他回来人都该死透了,规矩是死的,人可是活的,让开,事关人命,等顾英回来后我自会向他解释,绝不会连累你们两个。”

  门口的两个侍卫没动。

  “你们两个收了谁的好处,赵姒云的吗?”沈容栖笑道:“她终究是个侧夫人,哪怕背后有个国舅爷,如果国舅爷真的有那么大的法子,为何不让赵姒云和我做平妻,你们两个确定,为了她而忤逆我么。”看两个侍卫犹犹豫豫,沈容栖直接上手,轻松撂倒了两人后往门口跑去。

  可总有些人来拦他,沈容栖明明还差一点就能跨出总尉府的大门了,赵姒云突然带着一群家丁把他围住,沈容栖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门口,心里无比难受。

  “夫人如此匆忙,这是要去哪里,我怎么记得大人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偏院里的人不得离开半步啊。”赵姒云的声音太过于得意,沈容栖瞪着赵姒云,“我回来再和你好好算账。”

  “不妨现在算算吧,”赵姒云端庄立在包围外,捂着嘴笑道:“没了大人的命令,我可不敢轻易放你出去,若是大人回来怪罪于我可怎么办,你啊,是在这里等大人回来,还是识趣一些回你的偏院等。”


第一百五十三章 琨玉秋霜

  “我与你有仇么,还是我曾经对付过你,导致你这么恨我,连我身边人都不放过,我再重申一遍,彩棠的死和我没关系,如果你因为这个恨我,那你可恨错人了,”沈容栖瞥了一眼总尉府门口,心里盘算着怎么跑出去,现在别的事都不重要了,能请来郎中给小星看体内的银针才是重中之重。

  趁着赵姒云犹豫的功夫,沈容栖抬脚踹飞两个离得最近的家丁,朝着门口飞奔过去,耳边尽是风声,身后的赵姒云在喊:“拦住他,给我拦住他!”

  “我看谁敢。”

  顾老夫人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容栖猛的顿住脚步,眼睛一亮,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扭过头看了一眼顾老夫人,然后迅速掉头跑了回去。

  过来拦他的家丁都愣住了。

  沈容栖扑倒在顾老夫人脚边,顾老夫人心疼的把他扶了起来,“诶呦,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别哭别哭,我才从祠堂出来就听到了你被软禁的事,那个什么棠不棠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定是顾英弄错了冤枉你。”

  沈容栖可怜巴巴的点头,微微矮着身子让顾老夫人给他擦眼泪。

  顾老夫人道:“那个狐媚子欺负你了吧,别怕,我来给你撑腰。”

  “阿娘,你能不能派人去请个郎中,我院子里有个姑娘病倒了,他们都不让我出去。”

  论演戏,沈容栖觉得赵姒云根本演不过他。

  “阿娘,小星是我院子里的人,她快不行了,能不能先去请个郎中来给她瞧瞧,等晚些时候顾英回来了我自会去请罪,”沈容栖双眸红彤彤的,“都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非出了人命关天的事,我也是不会擅自闯出偏院来的。”

  “快去,请个郎中来,”顾老夫人差人出了府,沈容栖压住扬起的嘴角,抬眸看了赵姒云一眼。

  赵姒云过来给顾老夫人请安,只不过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顾老夫人给打断。

  “你就是顾英的那个妾?”

  赵姒云脸色变了变,但还是笑着应答:“正是妾身。”

  “那就摆好自己的位置,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别想着有朝一日挤走正房夫人然后自己上位,”顾老夫人说的话太过于直白,赵姒云整张脸的颜色都不对劲了,顾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就在这儿跪着吧,跪到顾英回来。”

  赵姒云一脸震惊,但还是乖乖跪了下去,沈容栖挽着顾老夫人的胳膊往偏院走,等到彻底看不见赵姒云的身影后,沈容栖开口道:“今日多谢阿娘。”

  顾老夫人笑道:“这有什么谢不谢的,对付那种企图上位的狐媚子,你啊还是不行,这就好比朝堂之上,你不对付他,就要被他拖下水,我也不指望能抱上孙子,就想着有朝一日顾英身边能有个人陪,今日罚她跪,不过是给个下马威,容栖,深宅大院的勾心斗角不比后宫,今日能有赵姒云,明日就会有别人,你记着,我不是教你争宠,我是想告诉你,有些时候先下手为强才是对的。”

  “我明白了。”

  郎中来为小星诊治,顾老夫人得知小星受了什么苦之后更加愤愤不平。

  “本以为她是善妒,不曾想竟然蛇蝎心肠,顾英这哪里是纳妾,这是纳了个什么东西。”

  小月原本守在小星的床边,闻言扑通一声跪在沈容栖和顾老夫人面前,“老夫人,夫人,求你们为婢做主啊。”

  天彻底黑了下来,顾英才踏着夜色回府。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赵姒云,眉头微微皱起,小祈见状叫来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道:“大夫人院子里有人病了,急着去请郎中,但是侧夫人不许,就带着人围住了大夫人,然后老夫人就从祠堂出来罚跪了侧夫人。”

  “知道了。”

  小祈快被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蒙了,抬眸看了一眼顾英,“大人,这怎么整,惊动老夫人了。”顾英走到赵姒云身边,赵姒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渴求着顾英的怜悯,“大人……”

  “你起来吧。”

  赵姒云膝盖发痛,起身的时候好险没摔倒,顾英抬手扶了她一把,“小祈,送侧夫人回去。”

  “等会再送,我有事问她,”顾老夫人带着沈容栖走了过来,顾英看了一眼沈容栖,道:“你怎么出来了,拿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么。”

  “是我带她出来的,”顾老夫人道:“顾英,你要不看看你纳的好妾都做了什么,如此善妒,这府里可容不下她,你若宠妾灭妻,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

  赵姒云忙道:“阿娘误会了。”

  顾老夫人可不惯着她,“谁是你阿娘,误会?哼,大夫人院子里的人也是你能动的?”

  顾英抬手揉着眉心,过了好半晌才开口:“此事我自有定夺,阿娘,您先去休息吧,这毕竟是儿子后院的事,让儿子自己来解决吧。”顾老夫人似乎有些不相信顾英会定夺,沈容栖拍了拍顾老夫人的手,“阿娘,您就回去吧,刚刚您教给我的,我都已经学会啦。”

  顾老夫人这才肯离开。

  沈容栖走过去给顾英行礼,“今日急着出门找郎中,才违背了大人的命令闯出了偏院,还请大人责罚。”

  顾英抬起眼皮盯着沈容栖看,“的确应当好好罚。”

  殊不知沈容栖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大人在罚我前,可要好好审一下侧夫人院子里的人,有人掳走我的婢女严刑拷打,企图让我的婢女栽赃诬陷我杀了彩棠,但不知我偏院的人上下一心,便恼羞成怒在婢女小星身体里扎了数根银针,若非医治及时,阻止了银针走向心脉,小星的命怕是救不回来了。”

  沈容栖说完还看了赵姒云一眼,“今日能用银针对付我院子里的婢女,可见心肠无比歹毒,那明日呢,可否就是我了。”

  赵姒云可怜兮兮去抓顾英的手,“大人听妾解释,妾真的不知。”顾英点了下头,“既然不知,那便没你什么事了,小祈,将侧夫人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带去监察司审问,必须要审出幕后之人。”

  小祈问道:“大人,现在审?”

  “连夜审。”

  “遵命。”

  赵姒云慌了神,“可是大人,都带走审问吗?”顾英安抚她,“别慌,我送你回去,今夜你的院子里无人,我会派人守着你的。”

  沈容栖仿佛成了一个局外人,不过他毫不在意,转身自己回了偏院。


第一百五十四章 琨玉秋霜

  夜里顾英摸过来的时候,沈容栖心里憋着气,掀开被子一脚就踹了过去。

  动作流利,毫不留情。

  结果脚踝被顾英稳稳握住,用力一扯,他整个人连带着被子一齐被扯到了床边。

  顾英笑道:“这么凶啊。”

  “松开我,你松开我,”沈容栖用另一条腿去踹他,结果另一条腿也被顾英握住。

  他索性往床上一躺,赌气般开口:“你去守着你的赵姒云吧,来我这小破地方做什么,顾英,我每天陪你演戏演戏再演戏,可结果呢,她赵姒云变本加厉的对付我,小星多老实的小姑娘,身体里被她扎进那么多根银针,要了命了,要不是心里想着不能毁了你的计划,我早就提着剑杀过去了。”

  顾英侧头吻了吻沈容栖的小腿,哄道:“再等等,时机还不成熟,等过些时候国舅爷倒台,我就把赵姒云交给你,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也委屈你院子里的人了。”

  “气死我了,”沈容栖昂头躺着,“今天快要气死我了,还有那些拦着我的人都是被赵姒云收买的,不行,现在想想还是好气啊,她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指使那些人拦我,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沈容栖耍小性子的模样可爱极了,顾英眸子一暗,压了过来。

  沈容栖别过脸不去看他,仍旧一副气鼓鼓的模样,顾英一边吻一边轻声安抚,“那要怎样才能不气才能开心,只要你开口,为夫全部都能满足你。”

  “真的?”沈容栖双眼瞬间就亮了,顾英笑道:“只要能哄你开心就好,真的。”

  “那我要你解了我的软禁,再晾她赵姒云几天,然后嘛,我还要进宫一趟,我想见见贺妲湘。”

  顾英瞬间就不高兴了,“你见那个废后做什么,你们俩的关系很好么。”

  “什么?废后?”沈容栖瞪大眼睛,一骨碌推开顾英从床榻上爬起来,“什么废后,贺妲湘怎么就成了废后,怎么回事啊,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成了废后。”

  “往深想想,摄政王与陛下的关系你也清楚,凭着他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忍陛下身边有女人,还是他无法控制的女人,自然就寻个机会把人给打入冷宫。”顾英抬手摸着沈容栖的脑袋安抚他,“陛下现在的后宫明面上是亲自挑选的,可哪个不是经过了摄政王的眼。”

  沈容栖突然来了一句:“那你们两个挺像的。”

  顾英一愣,随即摇头,“我们两个可不像。”

  “如果我身边有女人呢,”沈容栖问道:“你会怎么做。”

  “废了,”顾英笑了笑:“你的身边只能有我,就像我的身边也只能有你一样。”“这不就得了,若是陛下不是陛下,那摄政王肯定会把他藏起来谁也见不到的,别说女人了,怕是连个男人都不会见到,”沈容栖道:“你说了哄我开心的,明日安排我去见一下贺妲湘,我就见一面嘛。”

  衣带被人摸/摸索索的解开,沈容栖拍了一下顾英的手,“干什么呢。”顾英躺下,枕着胳膊笑着看沈容栖,“上来,你自己弄,若合我心意,为夫明日就带你进宫。”

  沈容栖白了顾英一眼,“你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好在顾英不是那种食言的人,第二日一/大早趁着早朝的功夫把沈容栖带去了皇宫。

  沈容栖睡得迷迷糊糊,‘照顾’了顾英一个晚上不仅腰酸背痛还一坐起来就有点疼,正赖床呢,顾英一句“若是不去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让你见废后,”直接让沈容栖从床上蹦了起来,那点朦胧的睡意也被他强行抛到了脑后。

  “去去去,我马上收拾一下随你去。”

  “你穿侍卫的衣服,下了早朝我会随陛下去书房议事,结束后就去寻你,你不要乱跑,切记,我会寻你,不要乱跑。”

  “知道啦知道啦。”

  沈容栖觉得顾英有种沈丞相的感觉,年纪轻轻事无大小什么都要关心,不嫌烦也不嫌累。他心里想着事,踏入冷宫的时候一只猫突然窜了出来,若非躲闪及时怕是直接会扑到他的脸上。

  沈容栖冲着小猫呲牙,“嘿,别拦我的路。”

  小猫喵呜一声跑开了。

  如今还没到深秋,可冷宫却呈现出一股萧条的意味。沈容栖回过头隔着高墙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敛眸叹了口气,这高高的一堵红墙,竟将墙外和墙内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墙外鎏金屋顶,墙内寂如死灰。

  沈容栖心想,那些一辈子被困于宫墙的女子,有几个是出于自愿。

  “沈容栖。”

  一道女声将他拉回了思绪,沈容栖回过头去,与立在门口一身素衣的贺妲湘对视上。

  他知道妃子被打入冷宫基本都不会好过,但没想过贺妲湘会这么不好过。

  秋风瑟瑟,昔日明媚的楼兰小公主如今只穿了件单薄的素衣,那些小铃铛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满头的小辫子也已经拆开,打着卷的长发随意铺散在肩头,若细细瞧,还能看出发尾几处被人胡乱剪过的痕迹。

  沈容栖猛的想起,贺妲湘曾经说过,她最喜欢她的头发了。

  沈容栖眨眨眼睛,张了口却说不出话来,贺妲湘突然就红了眼眶,转身一把关上了门,关门声敲断了沈容栖脑袋里的那根弦,他快步走过去,幼时的玩伴之间隔着一层落满了灰尘的门板。

  “开门,迪弥,你开门。”

  沈容栖的声音里不自觉染上了哭腔,他心疼。

  “你怎么来了啊,”贺妲湘背靠着门不肯开,沈容栖怕弄伤她也不敢强行打开门,“迪弥,你给我开下门,好不容易见了一面你怎么能把我拦在外面,迪弥我来了,迪弥你给我开开门好不好,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房里的人没动静,沈容栖抬手敲了三下门板。

  “对不起我来晚了,你开开门好不好,我回来了,我来见你了。”

  贺妲湘忽然道:“那你会像当年那样,像把我从流沙里救出来一样保护我吗?”

  “我会。”

  “我当然会。”


第一百五十五章 颜丹鬓绿

  贺妲湘哽咽道:“那我开门,你不要看我好不好,我现在好丑,我没了头发,没了额饰,没了长裙和小铃铛,我不漂亮了,我给你开门你不要看我,你答应我我就给你开门。”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门被打开的时候,沈容栖闭上了眼睛,但是好半晌都没感觉到身前人的动静,沈容栖轻轻开口:“我可以睁开眼睛吗。”

  “可我不漂亮了。”

  “谁说的,”沈容栖安慰道:“我一闭上眼睛,满眼都是大漠中的你。”贺妲湘咬着嘴唇强忍着没哭出来,她眼眶子里含着泪水,却咧嘴笑道:“那你……那你睁开眼睛吧,但不许笑话我说我丑。”

  沈容栖缓缓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的两人都红了眼眶,贺妲湘一把扑进沈容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我不想待在西畴了,沈容栖你救救我,你救救我你带我回家吧,你再不来我都以为我要死在这里了。”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会带你回家的,”沈容栖也抬手搂住贺妲湘,却听到小姑娘倒吸凉气的声音。

  久经战场,这种怕疼却忍着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沈容栖将贺妲湘揽进房内,然后反手合上了门,他不敢再碰贺妲湘,只是微微弯腰语气急促的询问:“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你伤着哪里了?”贺妲湘一边摇头一边后退,沈容栖抓住她的手腕,宽大的衣袖落下的瞬间,贺妲湘胳膊上的青紫也露了出来,她慌忙去挡。

  “别看!”

  “告诉我,谁欺负你,萧宴吗,还是西门子易,还是后宫的其他妃嫔,”沈容栖都快急哭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

  “谁都有!曾经我是皇后我风光无限,可一旦我什么都不是,谁都能来踩我一脚,我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贺妲湘被逼得急了,没忍住哭了出来,“我这么狼狈……沈容栖,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垂眸看着埋在自己怀里哭泣的贺妲湘,沈容栖闭了闭眼,脑海里突然想到了沈灵的假死药。

  “我有办法了。”

  “什么?!”

  沈容栖从小白瓷瓶里倒出一粒药丸交给贺妲湘,贺妲湘张口就要吃,被沈容栖一把拦住。

  “诶别着急,我还没告诉你这是什么呢,这个东西吃下去能让你失去呼吸和心跳,制造出一种假死的错觉,你找个时机服下去,在旁人眼里就和过世的人无异,效果只有一个晚上,皇宫里一定不会留下你,到时候我求求顾英,你若被葬入皇陵我就连夜把你从皇陵里弄出来,若随意安葬岂不是更好,然后我送你回大漠。”

  贺妲湘低头看着手心里的药丸,小心翼翼将其收了起来。

  “我得找个时机吃,这冷宫里除了我就只有小咪,我得找个有人发现我的时机吃。”

  沈容栖皱皱眉,“小咪?小咪是谁?门口袭击我的那个猫吗?”贺妲湘点头,“我刚来的时候小咪也朝着我扑过来,不过后来我把我的饭分给它一半就好了。”

  说话的功夫,沈容栖注意到贺妲湘额头上的薄汗。

  “来,转过身去,我给你看看背后的伤,”见贺妲湘不想,沈容栖加重语气,“我刚才那么轻的触碰都能让你疼,这是伤成什么样,听话。”

  一句听话差点没让贺妲湘再次哭出来,贺妲湘背过身去,将衣服往下褪了一些,肩膀上的红色血痕立即展现出来,“我在这地方总是要做些事情的,难免磕磕碰碰。”

  沈容栖没戳穿她的解释,小心的给她上药,“我一定会送你回家的,迪弥,你相信我。”“我一直都相信你,从未怀疑过,”贺妲湘敛眸,手紧张的抓着衣襟,犹豫半晌后支支吾吾的问道:“沈容栖,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回西畴吗,是为了……是为了顾英吗?”

  “嗯。”

  “你爱上他了?”

  贺妲湘突然回过头,沈容栖原本涂抹在她背上伤口处的药膏不小心抹在了她的衣襟处。

  两人对视上,贺妲湘低头一笑,有些不知所措的抬起手整理整理头发,“你瞧瞧我,我这是问的什么话,你若心里没有他,又怎会回来,是我唐突了。”“这有什么,你不要这么想,”沈容栖话音刚落,贺妲湘猛的扑进他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锤他的肩膀。

  “沈容栖,沈容栖,沈容栖,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也好讨厌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一下,老天爷为什么要让我认识你这样好的人啊,我宁愿一辈子待在尼雅城我也不愿在那年裴老将军的军帐里见到你。”

  “我在,我在,我在,喜欢我讨厌我,我都在,”沈容栖原本打算轻拍贺妲湘的后背安抚她,但是余光瞥见贺妲湘并没有拉起的衣襟,便把手挪到了她的头上,轻轻揉了揉。

  “哭吧,没关系的,把这些日子的委屈都哭出来就好了,迪弥,我给你个短匕你留着防身用,你要记住这世间所有的武器都是让你对付别人的,而不是自己,”沈容栖把腰间短匕塞给贺妲湘,冷宫妃是不允许有任何武器的,沈容栖怕她哭的太伤心忽略了一旁的短匕,万一再被人发现就得不偿失了,就寻思把短匕塞进她腰带里别着,怎料刚伸手扯到贺妲湘的腰带,余光忽然看到门外一身官服的顾英。

  冷宫的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门缝,顾英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就立在门缝中间静静地看着房里的两人。

  面无表情。

  沈容栖心里咯噔一下,他想扶起怀里哭抽抽的贺妲湘,结果慌乱中双手扶住了贺妲湘的香肩,而贺妲湘的素衣也顺势滑落到臂弯处。

  发生的一切,巧合的仿佛是安排好的一样。

  沈容栖恨不得把自己那不争气的手剁了以证清白。

  贺妲湘背对着门口,沉浸在悲伤中并没有发现身后顾英的到来,沈容栖手脚忙乱的帮她把衣服拉好,然后一脸心虚的抬头看向顾英。

  自始至终,顾英整张脸都没有任何面部表情。偏偏他这样最吓人。

  贺妲湘微微抬头,开口道:“沈容栖,我真的好害怕,你永远永远都不会像父皇把我丢到西畴和亲这样,丢弃我,对吗。”

  沈容栖沉默了,视线和门口的顾英对视上。


第一百五十六章 颜丹鬓绿

  贺妲湘带着哭腔再次问了一遍,语气小心翼翼,“你会丢弃我吗,我知道你不会爱上我,我也不祈求你能爱上我,但是沈容栖,你的心里,能不能给我留一点点位置,哪怕无关情爱也好,我也知足,你会抛弃我吗沈容栖,你不会对不对,你不会对不对呜呜呜。”

  沈容栖低头和贺妲湘对视上,看见小姑娘水汪汪充满期待的眸子时,他突然意识到,在这个能随时能被人夺去性命的异国他乡,面对像牢笼一样牢牢束缚住她的红墙砖瓦,他是贺妲湘唯一的救命稻草,至少现在是这样。沈容栖睫毛颤了颤,咽了口唾沫,缓缓“嗯”了一声。

  他不能亲手掐灭她的希望。

  再次抬头看向门口的顾英时,他已经迈步走了进来,沈容栖这才彻底看清顾英右手拎着的短刀。

  沈容栖瞳孔猛地一缩。

  “顾英,你先听我说!”

  沈容栖一把推开贺妲湘,慌乱之中来不及想任何对策,咬咬牙抬起双手直接接住顾英刺下来的刀。沈容栖左手握着刀身,右手握着刀柄,昂头和半跪的顾英对视上。

  有血顺着他的左手流淌下来。

  顾英浑身戾气,从门口走进来的这几步路里,他连怎么弄死贺妲湘的方法都想好了,可在看到沈容栖抬手接住刀刃的时候他下意识就收了力气,没想到还是让沈容栖流血了。

  顺着白皙手腕流下来的鲜血刺/激着顾英的双目,他变得更暴躁了。

  “你让开,让我杀了她,我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还像原来一样。”

  “顾英,好疼啊,”沈容栖有意岔开话题,慢慢的将左手从刀刃上收了回来,然后低头看着裂开的掌心可怜兮兮开口道:“顾英,好疼。”

  顾英把刀丢在一旁,拿出手帕给沈容栖包扎伤口,动作很轻很柔。

  “我再说一遍,让我杀了她,我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我们本来就什么事也没有,”沈容栖疼的嘴唇都在哆嗦,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握住顾英的肩膀,“我们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先走,然后我与你再细细解释。”

  “你当我瞎么,编理由也要编个像样点的,沈容栖,”顾英目光一转看向旁边的贺妲湘,眼神阴郁狠毒,“本就是个废后,若是无故自缢在这里,也无妨。”

  “顾英!”

  沈容栖一颗心悬了起来,顾不得疼痛挡在贺妲湘面前,“我在给她上药,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保证,我发誓。”“你让开,”顾英一手推开沈容栖,一手迅速从地上捞起短刀,朝着贺妲湘就刺了下去,沈容栖从后面抱住顾英的腰身,贺妲湘趁机跑到了一边。

  “顾英不要!”

  “沈容栖!”顾英揪着沈容栖的衣服领子企图把他拎到自己眼前,奈何沈容栖仍旧紧抱着他不放,“你再拦一次试试。”

  贺妲湘冷笑一声,“我和沈容栖之间若是有什么早就有什么了,还轮得到你么,我们若有什么,十六岁早在大漠上便在一起了,还哪里有你顾英的位置。”贺妲湘一番话反而让顾英冷静了下来,他垂头看着沈容栖,看着环抱住自己的人儿,突然轻笑一声。

  “你还真是有本事,怎么谁的心里都能有你,哈哈哈,真是有本事,”他的笑声嘲弄而嘶哑,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她说的对,你们之间若是有什么,怕是早就没我什么事了,你若是心里有她,当年早就和她在一起了,哪里还轮得到我,容栖,我们回家吧。”

  沈容栖没想到顾英变的这么快,发愣的功夫被顾英拉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往外走。

  路上去医馆给沈容栖包扎了手,顾英盯着沈容栖的手掌看了一会儿,一句话也没说。

  沈容栖有些紧张不安,马车里顾英整个人除了紧紧握着沈容栖的手,一言不发之外,整个人还是正常的,至少没有什么偏激的行为。

  可等到下了马车两人一齐往偏院走的时候,顾英突然说去另一个为沈容栖准备好的偏院,沈容栖想拒绝,但是看顾英的状态很不对劲,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顾英弯了弯嘴角,“我们走吧。”

  但越走越不对劲,沈容栖感觉身边的顾英太过于奇怪了。

  顾英太平静了。

  他哪怕凶一下,沈容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满肚子疑惑。

  继续往前走,整条路上只有他们两人,风一吹便落下满地的树叶,沈容栖盯着地上被踩碎的落叶看了一会儿,忽然停下脚步冲着顾英笑笑,乖巧开口:“我能先去吃点东西吗,有些饿。”

  顾英也停了下来,“我差人在院子里准备了吃食,过去用膳吧。”

  沈容栖笑笑,只好继续往前走,“顾英,为什么突然想起来给我换个院子住。”“这里离赵姒云的院子远,但是离我的主院近,最关键的是,我布置的很好,你一定会喜欢的,”顾英揉揉沈容栖的脑袋,搂着他的腰往里走。

  沈容栖按捺住怦怦跳的一颗心,稍稍放慢了脚步,但是腰被顾英搂着不得不再次跟上他的速度。走到院门口,沈容栖笑道:“布置的怎么样,确定我一定会喜欢吗,要是布置的不合我心意,我可就搬回原来的院子住了。”

  “你一定会喜欢的,”顾英用额头抵住沈容栖的颈窝蹭了蹭,抬手推开了院子的门。

  “看,树和秋千,都是你喜欢的,”顾英牵着沈容栖的手往里走,沈容栖再次不安起来,他觉得这新院子还是别住了,回去继续和垂云小星小月住旧院子比较稳妥。

  在心里默默决定之后,沈容栖停下不走了,笑嘻嘻的看着顾英,“我想了一下,我还是回去住吧,新院子可能不太习惯,等赵姒云走了,我就重新搬回主院了。”

  顾英搂住沈容栖的脖子,压着他往房里走。

  “不,不一样的。”

  沈容栖走的很难受,“什么不一样啊,我感觉都一样啊,啊?”他的声音随着顾英推开房门,一眼看见房间中摆放的笼子的时候辄然而止。

  “这什么?”

  顾英带着沈容栖走到笼子边,抬手摸着冰凉的铁,贴在沈容栖耳边问道:“喜欢吗,这个笼子很大的,绝对不会委屈了你。”


第一百五十七章 颜丹鬓绿

  沈容栖脑袋有些反应不过来,被顾英揽着继续往里走。

  绕过屏风是一个水池,水池周围都是镶嵌的锁链,顾英压着沈容栖的脖子迫使他蹲下/身,伸手搅了一下池中水,“你看,水是温的,我们可以在这里弄,我会把你照顾的很好,你若是敢跑,我就把你的手腕脚踝都锁住,四肢大敞。”

  “你在说什么啊顾英,我跑什么啊,我怎么会跑,”沈容栖面上不动声色,可实际上都快哭出来了,他终于知道心里为什么忐忑不安了,谁好端端的会换院子住,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怎么可能。

  顾英将沈容栖扶起来,抬着他的手,让他去摸着房梁上悬挂的链子,沈容栖缩回手不肯摸,被顾英半拖半抱往深处走。

  沈容栖第一次知道,一个房子的布局可以这么怪。

  顾英让沈容栖平躺在床榻上,然后将他没受伤的那只手束缚在床头。

  “乖乖躺好,不要乱跑。”

  沈容栖眨眨眼睛,用手指勾住顾英的衣袖,“那你去干什么,你去哪里。”“你不是饿了么,我去给你拿些吃的,”顾英笑笑,目光无比柔和,“等我一会儿就好。”

  “嗯。”

  沈容栖乖巧点头,一眨不眨盯着顾英看,顾英转身离开了,在彻底看不见顾英的身影后,沈容栖忍着痛解开了绳索,二话不说起身就往外跑。

  这个房子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顾英布置了这么一个房子,什么铁笼,温热的池水,镶嵌的链子,完完全全就是给他量身定制的,等顾英回来之后不用想都知道要发生什么。

  沈容栖不知道跑出总尉府后他能去哪儿,反正在偏院藏的银两和通关文牒总算能派上用场了,他此时此刻脑海里就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再不跑怕是永远跑不掉了。

  他爱顾英,但是他不信顾英。

  他不信顾英会变成和曾经完全不一样的人,骨子里就疯的人,哪怕他再小心翼翼再能装,也终究会有露馅的一天。

  这不,今日便露馅了。

  沈容栖已经成功跑到了门口,但是院门被人锁住了,伸手研究了一下锁头何门板,不得不相信大门的的确确被锁上了。

  沈容栖低头看着门上的锁有些愣神,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他猛的转过身,顾英正立在不远处看他,手里还把/玩着钥匙。

  顾英歪头微微一笑,钥匙被他用手指和食指捏住。

  “你在找这个吗?”

  沈容栖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脸上带着装出来的笑容,“顾英,顾川止,这是做什么啊,”顾英不语,他好言好语的开口:“嗯……我觉得吧,我知道顾英你是为我好,但是我这个人吧,我奇奇怪怪,觉得这个院子我肯定住不习惯,还是原来的院子好,离赵姒云近就近点吧,我又不怕她,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呢也就不给你添麻烦了,那个……要不顾英你把门打开,我们先出去吃个饭?”

  “你真的饿了吗?”顾英微微一笑。

  “要吃东西,那肯定就是饿了呀,”沈容栖觉得顾英的笑容有些吓人,但他此时已经没有多余的功夫去想那些事了,顾英变成这样肯定是误会他和贺妲湘了,必须解释清楚才行,“顾英,我今日与贺妲湘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我发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顾英没说话,大踏步朝着沈容栖走了过来,沈容栖后退两步后背贴上门,在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迅速打开这扇门,并且也解释不清之后打算翻墙出去。

  结果还没跳起来就被顾英拽住了后脖领,往后趔趄几步整个人直接摔进了顾英怀里。

  小臂和大腿都被顾英捏了捏,贴在耳边开口道:“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要你的命。”沈容栖转过身和他对视着,“别把我关起来好吗,我答应你我再也不去皇宫了,我再也不见贺妲湘了,求你,你放了我吧,别关我,我——”

  顾英将食指轻轻放在了沈容栖唇边,“嘘——别说让我放了你这种话,也别求我,因为我不可能放你走的,”“我不走,”沈容栖忙解释道:“我只是不想住在这里,我真的没想走,请别把我关起来。”

  “我放你回你原来的院子,然后你拿了通关文牒和银两回云岫去吗,或者你不回云岫,随便去个我不容易找到你的地方隐姓埋名躲起来,你当我傻吗沈容栖,”顾英说着说着忽然笑了,捏着他的双肩开口道:“原来你从没相信过我,原来那么愉快的答应和我回来,是因为早就想好了退路啊,我还傻傻的以为你是心甘情愿哈哈哈。”

  沈容栖猛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你搜我的东西。”

  他想到了小星和小月。

  两个老老实实的小姑娘,是顾英的人。

  顾英摩挲着沈容栖的下巴,眯起眼睛看他,“要解释解释吗,银两你藏多少都无所谓,就算把整个总尉府卖了我都不会说什么,但是通关文牒是怎么回事,我给你机会解释。”

  沈容栖没说话。

  “容栖啊,你知道我当时是如何感想的吗,我想,是时候修建个房子将你藏起来了。”

  顾英说完利落将沈容栖扛在肩上往里走,沈容栖捶打着他的脊背挣扎道:“你放开我,你放我下来顾英你放我下来,放开我!”

  直到被丢在床榻上双手牢牢锁在床头,沈容栖还在挣扎,顾英褪了他的衣物制止住他,“别动,你会受伤的,别动,”沈容栖歪头看了一眼旁边大小不一的玉棒,瞬间泪眼汪汪,“顾英,别这样,会受伤的,求你,求你了,别这么做,我想是你,我不想是它。”

  顾英捏着沈容栖的双颊笑道:“还真是会演戏,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你倒是先哭上了,差点就被你这副示弱的模样给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说完,他拿了个较小的细细涂抹着软膏,“别哭了,省着点眼泪吧,明日可有你哭的,今日我在气头上不碰你,就让它进去吧。”


第一百五十八章 颜丹鬓绿

  说完便不顾沈容栖的苦苦哀求将玉棒用力放了进去,沈容栖闭眼咬牙没发出声音,冰凉的感觉激的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顾英,我不想是它。”

  顾英笑道:“是它又怎样,让你没尊严吗,那可不行,你可要习惯,不然这以后你与它相伴的日子可要怎么办,容栖啊,”他缓缓将玉棒抽出来又重新放回去,“沈容栖啊,我怕我气头上要你,会忍不住弄死你。”

  沈容栖闭上眼睛不去看顾英,顾英玩的不亦乐乎,抽出又放回的动作从缓慢变成加快,到最后变得十分通畅。

  顾英又换了一个大了一些的放了进去,沈容栖为了不受伤努力吃着。

  “怎么,喜欢?”

  “顾英,你别这样,你说过要对我好的,”沈容栖浑身都在发热,极力解释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已经说了我和贺妲湘什么事也没有,如果是因为我房间里的通关文牒和银两,那你就更错了,那是我给贺妲湘准备的,我准备送她回楼兰的,呜呜呜,我从没想过离开你。”

  顾英眯了眯眼,“撒谎。”

  “我没有,”谁会承认自己撒谎,沈容栖抬眸看着顾英,泛红的眸子白皙的肤色衬的他可怜极了。

  “我从没想离开你,呃,真的……”

  “你这张嘴啊,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让我怎么敢相信你,所以,我的容栖还是好好的在这里住下去吧,不用担心你会跑掉,也不用担心你随时会爱上别人,你终于只是我一个人的了,”顾英手里的动作越来越快,沈容栖随着他的动作迎/合起来,也不再闭上眼睛咬着嘴唇隐忍,而是用眼神去引顾英,肆意的让他听声音。

  “顾英,我好爱你,我好爱你,啊啊啊啊我好爱你……”

  沈容栖缴械了整整三次,最后眼神勾的顾英再也玩不下去了,将玉棒抽出后压了上去。

  沈容栖的目的达成了,他努力去哄顾英开心,顾英毫不怜惜,丝毫不管已经缴械过的小沈容栖,沈容栖笑着叫着,哪怕疼的要命也忍着。

  终于,顾英喂了四次后停了下来,趁着喂进去的白粥还没被吐/出来,又将玉棒喂了进去。

  沈容栖已经彻底瘫软毫无反抗之力,顾英解开他双手上的束缚,亲昵的摸着他的脸颊,“这样乖乖的就对了么,我不会束缚你,你也能少吃些苦头,容栖,你不是饿了么,今天先吃这些,不许吐/出来,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沈容栖点了下头,乖巧闭上双眼。

  沈容栖只是浅眠,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顾英不在,他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虽然腰酸背痛哪里都疼,但跑出去这个念头实在是太强烈了,他可不想被顾英关在这里折磨,哪怕他心里有顾英。

  在心里默默爱一个人和因为爱舍命去陪一个疯子是不一样的。

  沈容栖拿出玉棒,喂进去的白粥立即涌出来,他胡乱拿被子擦了擦,随便套上两件衣服悄悄往外跑,结果还没跑到院子就被顾英发现了。

  顾英冷着一张脸,不知从那个房间出来的,径直朝着沈容栖走过去,沈容栖吓了一跳赶忙往外跑,但腰部以下实在是太痛了,步子迈的太大就痛的要命,还没跑出多远就被门槛绊倒,他趴在地面上,脚踝直接被顾英握住。

  顾英想来抱他,被沈容栖躲开。

  “别碰我,你这个疯子,你离我远点,你能不能放过我。”

  顾英弯下去的腰重新直了起来,摇了摇头道:“我是疯子,不能放了你,放了你你会跑的。”

  “你要是正常一些我会跑吗?顾英,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曾经的温柔都是装出来的,什么把命都给我也是你装出来的,装了这么久真面目露出来了,想把我一直关在这里只能见到你,这算什么啊,你若想永远留住我,那就杀了我啊,杀了我,拿走我这条命我不就永远都是你的了吗。”

  沈容栖是真的怒了,故意用言语去激怒顾英,但想象中的后果并没有到来,顾英只是叹口气,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你想让我怎么办啊。”

  沈容栖微微瞪大双眼。

  顾英道:“嘉年见你一面就喜欢你,薛灵不知怎么知道了你男儿身也喜欢你,那个楼的什么程妖妖心里也有你,为了你甚至不惜暴露身份,我放你回家,结果你进一趟皇宫又出了事,我求你跟我走,是,你跟我回来了,可是呢,不知道哪里出来个师兄,你和你的好师兄也弄在一起,如今又来了个贺妲湘,他们看你的眼神我可太熟悉了。”

  “这些人里,有郡主,有贵女,有风尘女子,还有你的师兄和废后,还真是男女不忌,沈容栖啊沈容栖,你让我怎么办啊,我随时随地都害怕还会有人喜欢你爱上你,我不怕他们和你见面,但要是你也爱上他们其中一人可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顾英咬牙切齿道:“我不可能成全你们的,永远都不可能。”

  顾英将沈容栖拖回了房中,沈容栖挣扎着,用指甲抓着地面企图能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他心里明白,一旦被顾英拖进去,可就再也没有机会跑出来了,“救命,救救我,来人啊救命啊。”

  又回到了那张熟悉的床榻上。

  “顾英我不行,我再弄我就死了,你让我休息休息求你求你了,”沈容栖再次被牢牢禁锢住,他不明白顾英哪里来的那么多的力气。

  “沈容栖啊,我真想弄死你,你就在总尉府里住到死吧。”

  顾英发了狠,沈容栖都要昏过去了,被顾英掐着脖子摇晃了两下。

  前半夜的时候是顾英,后半夜的时候是玉棒,求饶声变成了咒骂,然后又变成求饶,再是撕心裂肺的哭声,沈容栖昏过去,就会被顾英弄醒,天快亮的时候才彻底消停下来。

  腰部以下彻底没了知觉,沈容栖哭的眼睛都肿了,顾英道:“这些日子为夫都不去早朝,就在家里陪着你。”“怕我跑了吗,我这样能跑到哪里去,”沈容栖笑了一下,夜里他苦苦哀求顾英,软硬兼施,顾英都没有停下来,非要把他折磨成这副模样。


第一百五十九章 颜丹鬓绿

  沈容栖拽了拽被子,挡住身上那些不堪的痕迹。

  “你能不能从我面前离开,我不想见到你。”

  “这个恐怕不能,”顾英把沈容栖没受伤的那只手用小细链子锁在床头,两只手捧着他一只手,垂头一吻。

  小心翼翼的模样看笑了沈容栖,他嘲笑道:“你的深情装给谁看呢,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顾英,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真面目,你大可不必这么装了,怪恶心人的。”

  顾英愣了愣,没想到沈容栖会这么说,他紧紧握着沈容栖的手,心脏密密麻麻的痛,痛的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喝药了。自从赵姒云进府之后,怕国舅爷起疑心便没在再服药。

  如今才后知后觉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容栖,容栖,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我错了是我错了。”

  顾英不敢去看沈容栖,只是一个劲的道歉。

  沈容栖笑了一下,很想哭,但是他忍住了。

  “这话好熟悉啊顾英,我昨夜好像也是这么求你的,求你放过我,我好疼我求你轻一些,我会受伤的,可是你做了什么,你差点弄死我,”由于手腕被束缚着,沈容栖放弃了将手抽出来的想法,只是闭上了眼睛不去看对方。

  他现在太难受了,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里,想跑到山川田野去,想像风一样自由自在,想抛去一切藏起来一个人过,让顾英永远都找不到。

  算是对他的惩罚。

  “顾英,你说我不相信你,可你又几时信过我,你建了这个院子将我关起来,哄我进来,明面上是为了我,口口声声说怕我抛弃你怕我心里有别人,可实际上呢,实际上不过是为了满足你的一己私欲罢了,把我关起来只供你一个人赏玩,顾英,你很久以前就想这么做了吧。”

  有温热的泪滴落到眼睛上,沈容栖睫毛轻颤但并没睁开眼,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任何波澜。

  顾英道:“对不起,沈容栖,我真的好爱你好爱你好爱你,我想和你过一辈子的,我不想离开你,我这辈子倘若没了你,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怎么办,沈容栖啊我爱你啊,我爱你。”

  顾英趴在沈容栖肩头彻底哭了出来,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哭,双肩在不住的抖动,沈容栖没忍住睁开了眼,却觉得非常的累,心里好像堵着块巨大的冰,怎么也不会碎不会融化。

  “顾英,我们都放过对方,好么,让我们都静一静,然后再来说这些事。”

  肩膀被泪水打湿,逐渐变得温热,顾英没抬头,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你想不要我了对吗,不想要我了,那你就杀了我吧,沈容栖,就现在,让我死掉,死在这里。”

  “不是,这和让你死有什么关系吗,”沈容栖满脸无奈,抬手解开细链子,道:“我爱你,但是我可以忍住一辈子不去见你,谁没了谁都能继续活下去,你我亦是如此,顾英,你之所以不想放我走,是因为你的自私,你不想创造出任何让我爱上别人的机会,说白了,你就是宁可毁了我也不愿意让我属于别人,这又有什么意思呢顾英。”

  顾英摇了摇头。

  沈容栖继续道:“倒不如一别两宽,谁也不打扰谁,对你对我都好,你也能在我心里留个好印象留个好位置,我也能——”“沈容栖,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昨夜就是发了疯的想对你做什么,是我没控制好自己,我求求你,你不要不爱我,我求求你,”顾英的眼泪止不住似的往下流,他紧紧握着沈容栖的手,生怕松开了人也随之没了。

  “顾英,你……”

  “容栖,容栖,”顾英堵住沈容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那些他不爱听的话。沈容栖被他压着,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伸手去推却怎么也推不开。

  顾英吻他的侧脸,耳廓,脖颈,然后一路向下。

  小沈容栖被他叼住。

  沈容栖惊呼一声,昨夜的过度让他处于一种疲劳状态,顾英的强制让他整个人都是痛的。

  “你别,顾英你起开,你别。”

  “我讨好你,你别不要我。”

  顾英的偏执和固执已经到达了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地步,沈容栖开始怀疑他究竟是怎么和顾英相处这么长时间的。

  再次缴械之后,沈容栖躺在床榻上痛到意识有些模糊,顾英全部咽了下去,然后轻轻抚摸着沈容栖的脸。沈容栖放弃了和顾英继续说这件事,因为根本说不通,他开口转移话题:“有点饿了,你去准备点吃的,我要吃东西,是真真正正的吃东西。”

  “好好好。”

  顾英在一旁亲自喂沈容栖吃饭,沈容栖想拒绝,但是看着顾英那张不肯罢休的脸,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吃了两口就觉得没了食欲。

  果然,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的东西也不会香。

  沈容栖起身往外走,顾英紧随其后。

  沈容栖叹气道:“我就是在院子里走一走,你紧张什么,那门紧紧锁着呢,我跑不掉的,就算跑出去了,我也打不过你,还是会被你抓回来的,”

  “啊,没紧张,没有的,”顾英局促的笑了笑。

  “你不用一直在这个院子里看着我,你没有别的事要做吗,监察司那些焦头烂额的事,国舅爷谋反的事,还有那个赵姒云,我记着你曾经挺忙的啊,怎么最近这么清闲。”

  “我怕你抛下我,曾经做那些事是为了你我,如今你都不准备要我了,我还做什么,而且那些事都没你重要。”

  顾英乖乖回答,可沈容栖却高兴不起来,甚至觉得特别的累。他点点头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突然被顾英从身后抱住,沈容栖挣了一下没挣开,微微蹙眉:“你做什么?”

  “容栖,你原谅我好不好,从今天开始,我会乖乖吃药的,我也明白了,旁的一切都没有你重要,”说着,还垂头蹭了蹭沈容栖的颈窝,沈容栖没说话,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天。

  顾英继续道:“原谅我吧,容栖,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我们是一样的,我不会再怀疑你,我——”

  “说多了都没什么用,我就问你一句,顾英,顾川止,你相信我吗,我说我从没背叛过你,我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男人,你相信我吗?”沈容栖问完,顾英几乎立刻就回答了他。


第一百六十章 颜丹鬓绿

  “相信,我当然相信,我的容栖只有我一人,容栖,在你心里,自由和我,哪个更重要一些,”顾英语气平稳,像是无意问出了这个问题。

  沈容栖觉得他不会再发疯后依旧选择了沉默。

  如果换做之前,他会毫不犹豫选择顾英,可是现在他突然发现,他可能不是永远陪在顾英身边的那个人。

  至少他现在做不到。

  沈容栖沉默,顾英也沉默,两人谁也没说话。

  长久的沉默过后,顾英拦腰将沈容栖抱了起来,大步往房里走。

  沈容栖瞬间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但顾英只是将他抱到了床榻上,盖好被子便离开了。

  沈容栖松了口气,难得放轻松睡了一次好觉。

  第二日的时候顾英没来,只有一个小婢女过来送饭,沈容栖略微有些意外,趁机问了一下府外的事情,怎料小婢女似乎很怕和他说话,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最后放下食盒匆匆跑了出去。

  中午的时候小婢女又来送饭,沈容栖趁着她收拾早膳的功夫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大门两旁都有人把守。

  他笑了笑,起身找了门外人看不见的角度,拿出个金叶子塞给小婢女,露/出自认为最温柔的笑容:“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认识垂云姑娘吗?”

  金叶子仿佛就是个烫手山芋,小婢女接也不敢接,惊慌失措抱着食盒就往外跑,金叶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还真是年纪小啊,不懂金银财宝的魅力,”沈容栖摸了摸怀里准备好却根本没机会拿出来的金元宝,摇头笑了笑。门口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沈容栖抬眸看去,正好看见小婢女捂着脸跑远了。

  沈容栖不动声色的坐回餐桌前,看他们重新把门给锁上,然后再加一把锁。

  等到送晚膳的时候突然换了个人,大概是提前被训斥过不许乱看乱说话,这个婢女格外规矩,沈容栖没再为难她,在案桌前写字连头都没抬一下。

  这种吃吃喝喝写写画画的日子沈容栖过了大半个月,终于在一天夜里见到了顾英。

  顾英是自己来的,穿着一身黑袍朝着案桌前的沈容栖径直走来,沈容栖将笔下纸张压/在书本下,然后抬眸看着顾英。

  许久不见,两人果然冷静了不少,顾英大概在监察司熬了夜,眼下多了些许乌青,他开口道:“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

  “一日三餐有荤有素,有果有汤,每日练字作画,读书赋诗,折枝为剑,折花为景,没人陪我说话我就自言自语一会儿,没人陪我下棋我就自己与自己博弈,总之过的还行,挺不错的,”沈容栖也没有让顾英坐下的意思,说完之后重新保持沉默。

  他希望顾英能懂点眼色,自己转身出去,不然他还得浪费口舌。

  沈容栖如今实在是不想看见顾英,一看见顾英他就浑身疼。

  但顾英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低声道:“朝廷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处理,而且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可埋怨我这些日子冷落你。”

  沈容栖摇头,他还真没那么想过。

  顾英忽然问道:“容栖,可不可以,不要生我的气了。”

  沈容栖点头。

  顾英再问:“可还想着远走。”

  这次沈容栖没点头也没摇头,抬眸看向顾英,语气不怎么和善:“你究竟想说什么,不妨一次说完,夜也深了,你该回去休息了,顾大人明日还要去早朝呢,别累坏了身子。”

  “我去哪里休息啊,我去哪里啊,容栖,我哪也不想去,只想待在你的身边,我究竟想说什么?哈哈,我只是想让你,成为我的人留在我身边啊,”顾英一步步朝着沈容栖走过来,沈容栖顿感不妙,迅速起身躲开顾英的触碰,结果腰带被他抓到。

  顾英用力一扯就把沈容栖扯了过去,然后扛在肩膀上带着他入了温水池。

  “顾英,你又要做什么?!”

  沈容栖被放下来的时候呛了口水,弯下腰剧烈的咳嗽,顾英给他拍了拍后背,等到沈容栖平静下来的时候一把从后面抱住他。

  “我的容栖,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的容栖只能是我的,谁敢抢走你,我就杀了谁,就算是帝王也不行,我可以忠君,也可以弑主。”

  这一番话说的莫名其妙,沈容栖皱眉道:“你又发什么疯,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什么忠君弑主,别乱说话啊,小心治你的罪,你唔——”

  沈容栖话说到一半嘴巴里突然多了颗顾英喂进来的药丸,药丸入口即化,沈容栖根本没反应过来。

  他立在池水中愣了几秒,吧嗒吧嗒嘴巴,后知后觉问道:“你刚刚给我吃了什么?”

  “没什么,不用管,我不会害你的,”顾英开始进入正题,在水下摸索着解开了沈容栖的腰带,沈容栖推开顾英往水池边缘走,却被顾英拽着后面的衣服领子不让走。

  “容栖,你想去哪。”

  “顾英,你别发疯了行不行,这些日子我们不是彼此都过的挺好的么,你办你的事,我办我的事,两不影响,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脖子被顾英用手臂勒住,沈容栖不得不用两只手去推他的胳膊,从而使呼吸通畅一些。

  但是顾英越来越大的力气让他整个人都疑惑了,怀疑顾英是不是真的想杀了他。沈容栖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来:“你想淹死我还是想勒死我。”

  “想弄(gan)死你。”

  顾英拖着沈容栖往池水边缘走,沈容栖余光看见池水边缘镶嵌的链子,突然就明白顾英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沈容栖用力撞开身后人,转身往反方向走,企图离顾英远远的,但是在水里行走本就艰难,他又感觉浑身没什么力气,没走两步就被顾英捏着腰控制住。

  情急之下沈容栖开口道:“顾英,我们先谈谈!”

  “不太想谈。”

  顾英从身后掀开他的衣摆,企图把手指放进去,沈容栖闭着气一头扎进池水里,顺便把顾英也拽倒了,本想让顾英清醒一些,结果下一秒就被人从水里捞了起来。

  他整个人都被顾英抱住,长腿被抬起,然后借着水入了进/去。

  这种感觉很奇怪,池水是温的,顾英却是烫的。烫的沈容栖没咬紧牙关,发出了不太想听到的声音。

  衣物都在水面上飘着,沈容栖背抵着池壁,起起伏伏。

  腰腿被顾英禁锢着,他紧紧搂着顾英的脖颈,如果不这么做就会整个人都坐下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颜丹鬓绿

  水肯定不比软膏,沈容栖痛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埋怨质问顾英:“你究竟想做什么,究竟想做什么,是不是看到我痛苦你就开心了!”

  他努力吞吃着,撑着边缘想跑开,却被顾英抓着肩膀按了下去。

  “啊啊啊啊……”

  顾英垂头看着沈容栖腹部的花纹,迷恋般的摩挲着,“容栖,容栖啊。”

  “你能不能放过我啊,”沈容栖眼尾泛红,带着哭腔开口:“只要你顾英一句话,什么样的小公子找不到,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折磨我,你就不能放我走吗,我们相见相识本就是个错误,我们现在终止好不好唔……”

  他被翻转过来,趴在水池边,耳边尽是顾英的声音。

  “放过?折磨?我只是想好好与你在一起,只是想与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

  “啊啊啊啊…”

  仿佛有一把利剑在身体里,永无止息的刺穿他,一下下的残忍的把他凌迟。沈容栖眼眶子里的泪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流了出来,他咬牙努力往外爬,随着“咔哒”一声响起,双手手腕被锁了起来。

  “顾英你放过我吧,我求你了,我们别再继续这样了。”

  顾英掐着沈容栖的腰,动作不停,贴在他耳边恶狠狠的开口:“我偏不放过你,偏要折磨你,你不是爱跑吗,不是很想回家吗,我便打断你的腿,把你的双手锁起来,双眼盖住,跑不掉也看不见,沈容栖,我要在这里把你关到死。”

  “不要……救命……”

  沈容栖哭的视线模糊,视野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动来动去的,他被顾英一手掐腰一手捏着脖子,只能痛苦的忍受着。

  “没人能救你,沈容栖,你再也看不到自由的天了,”顾英就犹如地狱里的恶魔,一口口将他拆吃入腹。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是火辣辣的疼,沈容栖彻底失去了力气,瘫软下去。

  顾英弄了很久,沈容栖迷迷糊糊昏了过去,又昏昏沉沉醒了过来,发现他已经不在池水中了。

  他趴在床榻上,手腕和脚Ⅸ踝都被束缚住,微微挣了一下,铃铛声骤然响起。那处冰凉,回头一看,顾英正将剥了皮的葡萄一颗颗喂进去。

  一些不太好的记忆涌入脑海,沈容栖大惊失色胡乱挣起来,他挣的越激烈,铃铛声就越大,“顾英!顾英!你别动我!拿出去,把它们拿出去,我不吃葡萄,我不吃葡萄!”

  “别动,放松一些,不吃葡萄,想吃什么?我都喂给你,”顾英的模样不像在说笑,沈容栖急道:“我什么都不吃!”

  “那可能不太行,你不乖,就要吃的,”顾英不再听沈容栖说的任何话,自顾自喂了一堆葡萄,然后又喂了玉势。

  沈容栖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他脑袋有点晕,以为自己没睡多久,结果抬眸看向床头烛台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已经过去了一天。

  “都过去这么久了啊,嘶……该死,怎么还在我的身体里。”

  沈容栖拿出玉势,这才瞧见手腕上的链子,链子不长,支持他走到桌边喝口水,但稍远一些的地方就不行了,沈容栖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会儿,房门被人从外推开,顾英端着一碗粥来到了他面前。

  “吃些东西。”

  沈容栖偏过头不去看他,不说话也不吃东西,顾英扯了扯嘴角,拿过黑色丝带将他的双眼束缚起来,沈容栖抬手想扯下,却被抓住手腕制止,随后他整个人腾空起来,被顾英扛在了肩膀上。沈容栖开始胡乱挣/扎,因为什么也看不见,对着顾英的后背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你放开我,顾英你这个畜生,你又想对我做什么,你放开我。”

  顾英把他放在床上,轻而易举便将衣衫丢到了一边,沈容栖就算脑袋再迟钝也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他抬起双手愣愣的看着,试着抓了抓,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来。顾英在一旁将软膏放在手心里焐着,然后俯身过来,沈容栖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为什么使不出来力气,就像经脉都断掉一样,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红着眼睛看顾英,放大了声音。

  “你对我做了什么啊!”

  顾英一言不发继续做他的事,沈容栖有些崩溃,一把揪住眼前人的衣服领子质问:“你都把我关起来了,还有我手上的锁链,都这样了我还能跑吗,我还能往哪里跑,啊,为什么要废了我,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害过你,从来都没有,顾英你究竟把我当做什么啊,一个东西,还是一个玩意……”

  大幅度的动作还在继续,沈容栖却不再挣/扎,双眼没有一丝聚焦不知在看什么,曾经有功夫的时候他就是顾英的手下败将,沈容栖自嘲,如今跟个废物没什么两样,就更不要提能反抗过顾英了。

  顾英细细的磨着他,一遍遍的在他耳边说沈容栖我爱你。

  沈容栖的腕子搭在床边,稀碎的哭声掺杂着锁链声响了一/夜。

  第二日顾英休沐,若按照平时他必然不会休息,不是在书房处理事情就是在监察司办案,但是这次休沐顾英哪里也没去,就在偏院里陪着沈容栖玩,或者说单方面的玩沈容栖。

  玩的东西铺了半床,顾英披着外袍立在床边微笑着注视着沈容栖,他未着里衣,结实的胸膛就那么露着,眯起眼睛一笑定能让哪个姑娘家一见倾心,但抱着双膝缩在床角的沈容栖却怕的要命,只有他知道顾英那么结实的身体有多恐怖,一旦俯过来,他根本跑不掉。

  顾英轻轻开口:“乖,自己选一个。”

  沈容栖快速扫了一眼,止不住的摇头,望向顾英的那双眸子里满是恐惧,他想开口求顾英放过自己,但转念一想,顾英若是如此好说话,他此时此刻就不会落得一个这么惨的下场了,索性咬住了下嘴唇,只是看着床边的男人不说话。顾英叹了口气,弯腰抓住了他的脚踝,一用力就把人给拽了过来。

  “你瞧瞧你,就是选个东西而已,怎么怕成这样,我不会真吃了你,”顾英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垂眸看着腰上勾过来的腿,满眼不可置信,却又隐约透露着几分惊喜和满足,沈容栖也微微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做。

  他居然在被拖过来的那一瞬间,把腿缠在了他的腰身上面。

  未免太主动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颜丹鬓绿

  顾英就笑了。

  “也不是那么排斥我么,既然如此,那我再教教你,这个时候应该把手放在这里。”

  沈容栖抬手给了顾英一巴掌,怒道:“别碰我,滚开,滚开,”刚刚下意识的动作让他觉得自己彻底废掉了,尤其是顾英轻浮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值钱的物件。沈容栖偏过头去,闷声道:“滚远点,不然可就不是简单的一巴掌了。”

  “哈哈哈真有趣。”

  顾英被打了也不气恼,用舌头顶了顶口腔,道:“挠痒痒似的,你若能解气,多打几巴掌也无妨。”

  说完,沈容栖就觉得眼前一黑,双眼再次被束缚住,他咬牙切齿道:“你没完了是吧,好玩吗顾英,这么欺辱我有意思吗,你还不如杀了我。”

  “我可舍不得让你死,我想让你陪我一辈子呢。”

  顾英红了双眸,小心翼翼的去抚沈容栖的脸,他不是没想过放沈容栖离开,但他实在是做不到,一想到自己身边没了这个人,或者这个人成了别人的人,他就控制不住的难受,发了疯似的想见到沈容栖,哪怕只是简单看着他也能心安。

  “容栖,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等我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完,我就陪你回家好不好,什么西畴总尉皇室贵族,我都不做了,那个时候我就做一个普通人陪你游山玩水好不好。”

  “没必要。”

  顾英蓦然瞪大了眼睛,沈容栖语气淡淡的:“你不用在这里自我感动,我不需要也不稀罕,顾英,你若真心想为我好,就马上离开这里,有你在的地方我浑身不舒服。”“容栖,别抗拒我,容栖,我爱你,”顾英低头碰了碰沈容栖的唇,“告诉我,你也爱我……”

  沈容栖用沉默抵抗着顾英,不过一会儿,他感觉到顾英在解自己的衣物。

  一连半月,沈容栖都没怎么下过那张床,离开那个房间,整个偏殿就像无人居住一样死气沉沉。

  前来送饭的小婢女是个新来的,早先听了府里的传闻,说是偏殿里住个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但女子性子泼辣总是想着走,总尉大人一气之下就把人关进了偏殿,藏着掖着不让外人瞧,还听说曾经有个姐姐来送饭,无意间多说了句话居然被打残赶出了总尉府。

  平日里送饭的姐姐病了,然后这送饭的差事就落到了她的肩膀上。小婢女觉得这个住在偏殿的女子肯定不是一般人,不然总尉大人那么高贵优秀,她为什么还想走呢。小婢女瑟缩着双肩,在院子里东瞧瞧西看看,寻思这里打扫的如此干净也不像无人居住的地儿,等到她进了房间,脑海里瞬间想起了那个婢女被赶出去的遭遇,赶忙低下头。

  房间也被收拾的很干净,小婢女把食盒放在桌上,将里面的饭菜拿出来一样一样摆好,学着姐姐教给她的话开口:“夫人,饭菜好了,请您用膳。”

  低头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过来用膳,小婢女以为是自己声音不够大,犹豫半天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夫人,饭菜好了,请您用膳。”

  床榻上的沈容栖悠悠转醒,睁开眼睛先是脑袋发懵,他躺了一会儿后,身上的痛处随之而来,尤其是嗓子,火辣辣的疼。

  “给我倒杯水过来。”

  他无心再将自己的声音改成女声,半条命都要没了,谁还在乎自己是男是女。

  旁边立着的小婢女在震惊中给沈容栖倒了杯水送过去,不敢抬头,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沈容栖纤细白皙的手。

  很漂亮的手,与声音完全不同,不像男人的,倒像是女子的,就是上面那条细链子有点碍眼,把那么细的手腕都给勒红了。

  沈容栖翻身坐起来,将杯中水一饮而尽,这才感觉嗓子好受一些,他垂眸盯着小婢女看了一会儿,一边拉起衣襟一边问:“新来的?”

  小婢女点头,沈容栖道:“十三四岁,多好的年纪啊,抬起头来给我瞧瞧,”小婢女下意识的把头抬了起来,随后便看到了一个美的雌雄莫辨的人儿正微微低头和她对视着。

  沈容栖长发披散在两肩,身姿单薄,额间坠着昨夜被迫戴上的水晶额饰,双唇像是涂了口脂一样,他的确涂了,昨夜涂的,顾英这些日子不知道发什么疯,总是让他穿女装,涂脂粉。

  小婢女呆呆的看着沈容栖,忽然开口:“你好美。”

  沈容栖笑了笑,“你也很美。”

  小婢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慌忙低下头,“奴婢无意冒犯,奴婢——”

  “好了好了我又没罚你,别怕,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久儿。”

  沈容栖再问:“久儿,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快要入冬了。”

  “快要入冬了啊,居然关了我这么久,”沈容栖摩挲着下巴,视线停留在久儿头顶上,“久儿,你应该懂规矩,今日我主动同你说话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若是被旁人得知我同你说话了,那你的下场应该会很惨,明白了吗?”

  久儿哆嗦两下,点了点头。

  沈容栖笑道:“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等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沈容栖才肯皱起眉头喊疼,他趴在床榻上倒吸凉气,一只手甩在床边,竟然无力捏起一个茶杯,任由茶杯摔在地上然后滚走。

  浑身像是骨头都被敲碎了一样的疼,沈容栖红了眼眶,怒骂顾英:“真是个畜生,和畜生没两样,一直以为关了我几天,没想到居然已经过了两个月。”

  除了顾英休沐,沈容栖每天都在昼夜颠倒,也没个说话的人,就困在这个房子里,仿佛与世隔绝了。

  趴在床榻上缓了半天,沈容栖伸手从床边柜子里摸出药膏来,一点一点涂抹在能看到的伤口上还有那个地方,他觉得顾英和畜生没什么两样,心情好了他自然也能少受点罪,可一旦他心情不好了,加上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那必定是要遭一番罪的。

  想到这里,沈容栖叹了口气。

  刚才那个久儿夸他好看,沈容栖抬手摸着自己这张脸,他倒宁愿自己长得丑一些。


第一百六十三章 颜丹鬓绿

  用晚膳的时候顾英来了,彼时沈容栖正规矩的坐在床边捧着一碗粥喝。

  他前些日子不吃不喝闹绝食,到第四天的时候被顾英逼着喝了两口粥,结果全吐了出来,不仅如此,还总是昏厥过去,每次昏厥过去的时候,顾英便寸步不离守在一边,目光仿佛黏在了沈容栖身上。

  沈容栖睡着的时候乖的不像话,可一旦醒过来就开始闷闷不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喊不叫也不反抗,眼睛里全然没了光彩。

  沈容栖倔,倔到谁拿他都没办法。

  “要出去走走吗,夕阳很美,我陪你去院子里转转。”

  顾英语气温柔,抬手要揉沈容栖的头,沈容栖发自内心的想要躲开,却在躲开一半的时候又主动把头贴回到顾英掌心中,亲昵的蹭了蹭,然后面无表情的把粥喝完,把空碗举到顾英面前给他看的时候正好露出手腕上的细链子,沈容栖问道:“顾英,我要这样出去吗?”

  “当然不是了,”顾英蹲下身解开细链子,然后牵起沈容栖的手,给他穿戴整齐后没忍住揉了揉沈容栖的脑袋,揉乱他的一头长发,“你的那副模样只有我可以看,其余任何人都不行。”

  沈容栖低下头一言不发,顾英笑笑,搂住他往门口走,结果走到门口的时候,沈容栖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一脸惊恐的望着门外,站在原地怎么也不肯继续往外走。

  顾英抱住沈容栖安抚他:“怎么了,不想出去吗,还是在担心什么,可以和我说的,嗯?”

  沈容栖抬眸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惨白而萧条,一切都在预示着即将要来临的冬天,和他印象里的天空一点也不一样。

  蔚蓝的天,火红的太阳,什么都没有,和他一样,什么也没有,连身体和自由都是别人的。

  沈容栖摇了摇头,收回视线转过身想进屋,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顾英握着,只好保持着转了一半的姿势立在原地,顾英微微垂眸看着他,也不说话。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沈容栖实在是不想继续待在这个诡异额气氛里,主动开口问道:“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出去吗,我也可以出去的,”说完他便要迈开步子往外走,被顾英一把捞住,干脆利落的抱了回来。

  “从今日起我不会再限制你去哪里了,只要你记得回来,想去哪里都可以。”

  屋子里那些奇怪的东西早就被清理了,但沈容栖在坐回椅子上的时候还是止不住抖了一下,仿佛那些熬不住的痛彻又回到了身上。

  顾英半跪在地上紧紧握着沈容栖的双手,“容栖,你别怕我,你抬眼好好看看我,我不会再对你做些什么的。”

  无论顾英怎么说,沈容栖就是不敢抬眸大大方方的去看顾英。

  这个被迫困于庭院的男子唯唯诺诺,和曾经鲜衣怒马的沈世子爷判若两人。

  两人拉扯了半天,顾英忽然捏住沈容栖的双肩,咬牙切齿道:“别怕我,求你了,你别怕我啊沈容栖,我只是不想让你离开我,你别这么害怕,沈容栖。”

  “你别……”沈容栖觉得肩膀被顾英捏的好痛,怕这个男人再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沈容栖没办法,只好一把搂住顾英的脖颈,软声开口:“我想吃饺子,你包的,要肉馅和菜馅混在一起的那种。”

  顾英眼睛亮了亮,“好,我这就去做,容栖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明知这是为了支开他临时想的法子,但顾英还是去了,沈容栖慢慢的等,等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等房间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重新陷入安静,沈容栖才敢起身,绕了两圈后慢悠悠的找了个角落坐了下去,把自己藏在两个柜子之间,这样他才能有安全感,才会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这个房子里到处充满着他和顾英的身影,无论看向哪里都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身体的疼,沈容栖曾经巴不得自己能从这个鬼地方跑出去,最好永远也别回来,如今终于熬到头了,顾英不圈着他了,可偏偏连那一步都迈不出去。

  想到这里,沈容栖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你怕什么,怕什么啊,怎么连触碰都能发抖,为什么啊,为什么止不住的发抖,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死掉罢了,你究竟在抖什么,废物,你真是个废物,沈容栖,你都及冠了,不是莽撞的人了,可你怎么还是什么也做不好。”

  沈容栖红了眼睛,趁着四下无人埋头在臂弯里呜呜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话给自己听,“废物,什么都干不好,自作主张跟着他来西畴,他曾经怎么对你的你全都忘了是吧,跑的远远地不好吗,沈容栖你这么废物,给点甜头就什么都忘了,你以为自己能玩过顾英吗,你……你要是能玩过顾英,那他顾英早就死在朝堂上几百次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沈容栖,什么也做不好,什么也做不好……什么也做不好……”

  “啊……”

  沈容栖的碎碎念在一声尖叫中停止,他猛地抬起头,和惊慌失措的赵姒云对视上。

  赵姒云是自己来的,身后没有任何奴仆,此时此刻正捂着嘴瞪大眼睛看着沈容栖,喃喃自语道:“你,你真的是个男人,阿父果然没有骗我,顾英的正妻和他一样是个男子,”她一眨不眨的看着沈容栖,双眼中满是打量和探究,隐约透露出几分惊艳。

  “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美,我前两次竟没瞧出来你的姿色,沈容安,你这张脸,果然是谁见谁爱,怪不得云岫皇帝会让你一个男人来和亲,我若是顾英必然也会把你藏起来。”

  由于刚哭过,沈容栖一双眸子还在泛红,他微微往前探了身子,一头墨色的披肩长发瞬间倾泻到双肩前面。

  赵姒云蹲下身,拾起沈容栖的一缕发丝在手中,盯着发丝看了一会儿,突然就哈哈笑了起来。

  “这世间怎么会有人,生的这么美啊,还好你没生在国舅府里,没生在我家,不然,纵使你是男子又如何,也会被我那个阿父百般利用,他绝对会把你献给朝堂上的那些人,供人取乐,从这个人手里转送到另一个人手里。”

  赵姒云目光一转,“不过你生在云岫,但你生在云岫居然也被迫和亲!看样子你在云岫过得也不怎么样么,可是被一个人关在这里总比被至亲之人送来送去要好,这么算来,你的命到底还是比我好,凭什么啊。”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谈霏玉屑

  赵姒云的语气从失落再到尖酸刻薄,期间沈容栖一句话也没有说。

  若进来的是别人,沈容栖恐怕还会好好利用一番,但进来的是赵姒云,他实在是不想和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说话,一句也不想。沈容栖把发丝收回来全部拢到身后,结果抬眸就看见赵姒云被人抓着肩膀丢到了一边,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好。

  顾英横在两人中间,冷道:“你要对他做什么,谁允许你进来的,马上滚出去。”

  “哦,我看大门敞开着就进来了,以为这院子……可以进人了呢,”赵姒云撇了眼顾英手中端着的一碗饺子,情绪调节的非常快,冲着沈容栖笑道:“夜深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若是不想活了大可与我说一声,”顾英警告完赵姒云,直接蹲下身看着沈容栖笑道:“容栖乖,我们一起吃饺子好吗。”

  沈容栖越过顾英看向赵姒云,赵姒云微微一笑转身往外走。

  顾英腾出手揉揉沈容栖的头,“怎么把自己放进这个小角落了,来,跟我出来,”沈容栖没动,只是敛眸低下头不再去看顾英,他有些时候挺佩服顾英和赵姒云的,明明上一秒还在威胁人,下一秒居然可以语气温柔的叫他吃饭,赵姒云也是如此,放完狠话后可以微笑着看他,甚至是说出违心的话。

  这一点,沈容栖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做不到。

  沈容栖藏身的角落处于两个柜子中间,顾英连哄带骗终于把人给哄了出来,然后一口一口的喂他吃饭,吃了两口沈容栖就吃不下了,在顾英喂第三口的时候忽然往后瑟缩了一下,顾英哄道:“为夫亲口做的呢,乖,多吃一些。”

  顾英继续追喂,下一秒,沈容栖忽然忽然觉得很恶心,猛地抬手将饺子碗打到地上,瓷碗应声破裂,白胖胖圆滚滚的饺子全部摔在地上。顾英正盯着一地的饺子沉思的功夫,对面的人儿突然从椅子上跳下去,双手抱头蹲在地上,顾英吓了一跳,赶忙蹲下|身查看。

  “容栖!”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顾英你不要打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打碎碗的,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继续吃,你不要打我,我继续吃我全部都吃光,”沈容栖说完就开始伸手去抓地上的饺子,顾英握住沈容栖的手腕制止住,随后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沈容栖在顾英怀里发着抖,小声说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打我,很疼的,求你了。”

  “我怎么舍得打你,我怎么舍得打你啊,”顾英几乎是磨着后槽牙说的,他把沈容栖抱回到床上,拥着他吻了吻额头,动作轻柔无比,发现沈容栖还在发/抖后,顾英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沈容栖瞪大眼睛看着他。

  顾英道:“容栖,我以前不是个东西,我顾英对不起你,你想怎么罚我都行,打我骂我哪怕是捅我一刀都行,只求你别离开我,曾经你说我自私,你说对了,我就是自私,我舍不得你不在我身边,更舍不得你属于其他男人。”

  沈容栖闭上眼睛不去看顾英,甚至捂住耳朵不去听,但顾英的声音就是源源不断的传进耳朵里,逐渐击破他心里那道防线。

  “别人保护不了你的,容栖,只有我能保护好你,我也只信我自己,我会用命去守着你。”

  “容栖,你是我最爱的人,我们要一直在一起的,沈容栖和顾英要一直在一起的。”

  “你……”

  沈容栖突然推开顾英,他说不出忤逆顾英的话,只能把自己缩起来全身做戒备状态,“你说,我怎么罚你都行,我罚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求你了,你别让我再看见你了,我看见你,我全身都在痛。”

  顾英微微瞪大眼睛,伸/出手想去抱一抱沈容栖,却被他躲的更远一些。

  “你不要碰我!”沈容栖的状态很不好,红着双眼瞪着顾英,处于随时可以崩溃的状态。

  顾英的嘴唇都在发/抖,他有些无措的收回了手。

  “真的吗,你不想见到我,永远……都不想……”

  沈容栖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流泪。

  “容栖,你现在很不对劲,我就陪你这一会儿好不好,我怕你出什么事,”顾英想碰却又不敢碰,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我就陪你一会儿,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直到你愿意让我接近,好不好。”

  沈容栖捞起枕头砸向顾英,突然感觉胸口一阵闷痛,他捂着胸口痛苦的趴在床上。

  “你怎么了容栖,”顾英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怎料沈容栖紧皱眉头用胳膊挡开他的触碰,撕心裂肺的喊:“你走开,你走开行不行,你离我远点啊顾英,你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

  “容栖我……”

  顾英发誓,他只是想抱一抱沈容栖,但沈容栖却抱着头躲他,嘴里还说着别打我,别打我。

  然后,他被顾英打晕了。

  看着满脸泪痕的沈容栖,顾英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巴掌,然后蹲下身握住沈容栖的手,将其贴在自己脸颊上。

  “我真是个畜生,我怎么可以那么对你,容栖……”

  沈容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穿着大红嫁衣,顾英也穿着喜服,跪在他面前一直哭一直哭,沈容栖脑袋发懵,不清楚顾英在哭些什么。

  他想去问顾英,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也动不了,只能被顾英抱着腰。

  沈容栖很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他努力挣脱束缚,猛的睁开眼睛却发现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翻身从床榻上爬了起来,视线从模糊到聚焦,最后停留在桌子上的花瓶上面。

  如果他没记错,瓶子就是个摆设,可如今里面却多了一枝梅,给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多增添了一些生气。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沈容栖迅速转头盯紧房门,浑身都陷入一种不自在中。

  走进来的是垂云。

  垂云怀里抱着一枝新梅,在看见床榻上沈容栖的瞬间眼睛就亮了,“你醒了,公子,你终于醒了,”垂云走过来小心翼翼的问:“公子可还记得我是谁?”


第一百六十五章 谈霏玉屑

  沈容栖疑惑的看了垂云一眼。

  “你这姑娘在胡说什么,你是垂云啊,怎么,我记错过你吗。”

  垂云立即热泪盈眶,连手中的红梅都顾不得,直接扑到沈容栖眼前。

  “公子你昏睡了整整半个月,这半月里你只醒过一次,可是却不记得任何人,不记得我也不记得老夫人,更不记得顾大人,问什么都摇头,就坐在床边一句话也不说,就那么愣愣的坐着,大人抱着您您也没反应。”

  垂云说的这些沈容栖是一点也记不起来了,他轻轻哦了一声,然后揉着脑袋下床,结果踏在地上的瞬间就感觉到双腿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气,快摔倒的时候沈容栖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桌角,身旁的垂云也刚好扶住了他,这才没能摔下去。

  垂云叮嘱道:“公子躺了半月腿脚自然是没有多少力气,稍等一段时间恢复恢复就好了。”

  “垂云,我被顾英关起来的这些日子外面可发生什么了。”

  “公子,我也不知,”瞧见沈容栖有出门的意思,垂云拿了披风披在沈容栖肩膀上,厚重的披风压得沈容栖肩膀难受,他深呼吸两口气,艰难走到梅树下面,昂头看着冬日里唯一的一抹红,突然就想到了曾经的自己,曾经的沈容栖能够披着重达几十斤的盔甲驰骋沙场。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被披风压得喘不过气。

  “我昏睡的日子里做了个梦,梦见顾英抱着我哭,我很想问问他哭什么,但终究还是没问出口,我什么都做不了,垂云,有时候我就在想,当初我一意孤行跟着顾英来西畴,究竟是对还是错。”

  “公子,这世间凡事,哪有对错之分。”

  垂云说完沈容栖就笑了,他笑道:“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明明你还没有我的年纪大,等过了这一年,我就真真正正二十二岁了,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

  垂云一愣,没再说话。

  沈容栖道:“我深知自己不是顾英的良人,也断不可能成为与他携手一生的人,待他日寻得机会我还是要走的,也许会回来,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踏入西畴半步,到那时在西畴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我怕旁人会对你做什么。”

  沈容栖说的是实话,先帝过世前曾与他说的那番话他是一句也不敢忘记,垂云一个小姑娘离开家乡故土,千里迢迢来到西畴隐姓埋名,又在他危难之际不离不弃,沈容栖在西畴唯一有牵挂的就是垂云了。

  沈容栖怕自己不在了,有人会欺负她,那日顾英随意便踹断了垂云的腿,沈容栖真的是不敢指望让顾英去保护谁。

  “若真有那一天,垂云自会去寻得老夫人庇护,公子大可放心,我手里还有公子赏赐的一大堆金银珠宝呢,就算离开总尉府,我恐怕这辈子都花不完。”

  垂云说着说着就哭了,抬起手去擦眼泪。

  “都说岁岁年年人不同,果真如此,公子大病一场醒来之后,当真与曾经不一样了,我总感觉,与公子见面的次数,见一次少一次。”

  沈容栖笑笑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月天气更冷了,雪花大片大片的飘落下来,路上都见不到多少人。

  垂云每日进进出出总是能给沈容栖带来不少新鲜玩意,沈容栖每天就是待在院子里遛遛弯,抱着暖手炉静静地立在门前看雪,偶尔会想起顾英,想他在做什么,是不是还在监察司处理公务,还是出去执行任务,他身份地位都那么高了,应该不会亲自出去执行任务了吧,但也没准,凭借他的性子是不会让手下人去拼命而自己坐享其成的。

  顾英说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当真就没出现过一次。

  彼时顾老夫人来过一次,说沈容栖太瘦了,等明年开春要带沈容栖去寺庙祈福,沈容栖应了下来。

  他一直都没有踏出过这个院子,打心里不敢,垂云鼓励沈容栖什么都不要想大胆往外走,就像打破某个禁咒一般只要踏出门槛就好了。

  可沈容栖就是不敢,甚至自嘲道:“我就是不敢嘛,这一步是真的迈不出去,不得不说他做到了,我只要一想到违背他的命令离开这里,浑身就止不住的发抖,顾英做到了,他想让我在这个院子里住到死。”

  沈容栖是笑着说出这些话的,可他就是比垂云见过的所有人都哀伤,垂云看向沈容栖,眼睛不自觉就红了。

  “公子。”

  “唉,真伤心,又怀念曾经了,但谁的曾经和现在一样呢,我曾经最喜欢红色那种明媚的颜色,最喜欢刀剑握在手心里的感觉,喜欢逗弄府里小娘子,喜欢那家从我幼时就开在都城的面馆,喜欢和姜文州一起去太子殿下的寝宫吃上好的糕点。”

  沈容栖眸色淡淡,“若能回到过去就好了,那晚我会在御书房内亲自抹了他的脖子,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他也死了,我也废了。”

  垂云的眼泪在眼眶子里打转。

  “别哭啊,”沈容栖笑的直不起腰:“我还没哭呢你倒是先哭上了,一会儿我哭什么啊,这外面这么冷你快进屋哭去,哈哈哈小花猫别哭了。”

  新年夜这天,沈容栖做了梅花汤饼,和垂云一起摆了几个菜就算过新年了。

  垂云道:“不久前老夫人又派人来请了,我都按照公子的意思回绝了。”

  沈容栖打趣道:“有一年新年刚好在打仗,我和那些兄弟们连盔甲都没脱,就只摘了头盔围在一起吃饼子,实不相瞒那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次了。”

  说完,沈容栖给垂云夹了梅花汤饼,“新年嘛,我在哪里都一样,就是委屈了你跟着我困于这个小地方,来,尝尝本公子的厨艺,梅花汤饼好不好吃。”

  “好吃。”

  “就你嘴甜。”

  吃完了饭沈容栖久让垂云回去睡了,他自己一个人在院子里溜达,最后停在了那扇大门前。

  门前有一道阴影,一低头刚好能从门缝处看见,沈容栖没说话,静静的站在和门外阴影重叠的那里。

  半晌后门外传来顾英的声音,“新年了,容栖。”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谈霏玉屑

  “新年了,容栖。”

  熟悉的声音忽然传进耳朵里,心脏猛地一颤,沈容栖不自觉握紧了拳。

  顾英继续道:“冷宫里的那位今早薨了,知道你不愿让她死后还继续留在这宫墙里,我已经差人将她送回楼兰,一日也不可耽搁,那天是我昏了头,竟一心想要她的性命,对不起容栖,对不起。”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风也大了起来,门外顾英的声音显得有些虚无缥缈,好似并不存在一般。

  沈容栖还是不说话,顾英就立在门外自顾自的说给他听。

  “萧笙这孩子是越来越优秀了,在我手底下算是彻底混出了名头,叫他袭爵,他不肯,偏要来我这里受苦,我们打趣儿叫他萧小侯爷他还不乐意,还有嘉年,要出嫁了,嫁给了邻国的王子,上次你将她拒之门外后她伤心了大半天,说要绝交,容栖,嘉年挺想你去看她的,唉,都长大了,说实话我不希望嘉年去和亲,也和她说过这件事,但这丫头不知道着了什么魔一心一意就要嫁过去。”

  “我见过一次那个王子,除了那张脸能看以外,实在是没瞧出别的名堂,容栖,我酿了酒,你要不要尝尝去,哦对了,我还种了花,在我们的院子里,等明年天气暖和的时候花就开了……”

  顾英断断续续又说了一大堆,什么监察司的两位兄弟成家了,陛下胞弟从楼兰来信了,说今年不回来,还有他今日吃饭的时候好想念沈容栖亲手做的,说到最后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顾英坐在门外笑了两声,声音沙哑了许多:“天气寒凉,竟连我都咳咳咳,容栖,你可要多穿一些,不要贪凉,咳咳切莫不要感染了风寒……”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容栖就猛地打开了大门,一时间四目相对。

  顾英一身夜行衣跌坐在雪地里,嘴角还残留着斑斑血迹,他抬眸和沈容栖对视上,慌忙侧身去挡腹部。

  沈容栖走过去用力扯开顾英的胳膊,一眼就看到了他腹部的伤口,飞镖陷入肉里淋漓了不少血,竟然染红了他身下的一小片雪地。

  沈容栖一张脸瞬间就冷了下来,丢下顾英的胳膊转身就要走。

  顾英拉住他的手慌忙解释:“容栖你听我说,我不是想用什么苦肉计,我只是刚执行任务回来,特别特别想见到你,我发誓绝对不是想带着一身伤过来卖惨,我发誓……容栖我好想你啊,这里被划开很痛的,痛的我都要喘不过来气了,但是一见到你就好多了,容栖,飞镖里有毒,原本我浑身都没力气的,可是一,一想到你愿意见我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顾英你……”

  沈容栖在听见飞镖有毒这句话后瞪大眼睛看着顾英,很想骂他,可眼前人虚弱至极,若是再来一阵寒风怕是就要吹晕过去。

  “你……”

  沈容栖张了张嘴终究没有骂出口。

  “别赶我走容栖,我真的好想好想你,”顾英眼睛弯弯的,顺势抱住沈容栖的腰,结果下一秒就脱手了,他整个人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半张脸都陷到了雪地里,结结巴巴的开口:“容栖,毒,毒好像蔓延到,到,到我全身了。”

  沈容栖叹口气,弯腰扶起顾英,费力把他拖进了房里。

  **

  “这么晚还让你跑去请大夫煎药真是对不住,赶紧去休息吧,”沈容栖从垂云手里结果药碗,一脸歉意的让垂云回去休息,“先别惊动阿母和其他人,这里我看着就好了。”

  垂云看了床榻上的顾英一眼,只好应下,“公子也早点歇息,明日一早我再过来。”

  “好。”

  垂云走后,沈容栖把药碗放在一旁,看着床榻上双目紧闭的顾英无奈道:“别装了,赶紧起来把药喝了。”

  “是不是毒素侵蚀了我的骨头,容栖,我现在竟然一点力气也没有,是不是快要死了啊,不过临死之前还能见到你真是老天爷眷顾我。”

  顾英眼睛泛着红,努力了好几次都没能爬起来,眼巴巴的看向沈容栖,沈容栖只好亲自喂顾英喝药。

  “贺妲湘的事,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

  贺妲湘再怎么说也是楼兰来的和亲公主,陛下的第一任皇后,死后如何处理是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顾英头上的。他是如何得到了这份差事,沈容栖心知肚明。

  “容栖,”顾英抬手去碰沈容栖的肩膀,结果沈容栖猛地一抖,迅速起身后退半步,顾英一副受了伤的可怜模样,红着眸子再次朝着沈容栖伸出手,“容栖,别躲我,抱抱我,求你了,我好想你啊。”

  顾大人的眼泪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流了下来。

  沈容栖垂眸看了一眼药碗,叹气道:“若不是我稳住了,这汤药可就都洒在床褥上了,顾英,你到底想做什么,想让我原谅你吗,那么现在我已经原谅你了。”

  “我想让你理理我。”

  顾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趴在床榻上扯着沈容栖的衣角死活不肯放手,“沈容栖,容栖,亭春,亭春……”

  “顾英,你可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和你来西畴,因为你求我,像如今这般拽着我的衣服求我,我记得我当时说‘我跟你走,但从今往后,你不许强行让我做我不喜欢的事,你能做到吗顾英,如果你能,等这个冬日过去我就和你回西畴,如果你不能——’如果你不能,我就再也不要陪着你了。”

  沈容栖叹口气,“顾英,你我可能,并不是彼此的良人,不如我们各自……你干什么?!”

  沈容栖话还没说完,余光瞥见顾英抽出袖口短刀就往自己脖颈上划。

  他吓了一跳慌忙伸出手去拦,但力气和顾英相比还是逊色了些,沈容栖用两只手才堪堪阻止了顾英自裁,短刀在顾英的脖颈上留下一道血痕。

  “你脑袋出问题了吧,顾英你是不是疯了,你给我松手!”

  “容栖,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我各自安好,桥归桥路归路,我放你走,但是我实在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你离开啊,我做不到啊沈容栖,你不在我便活不下去了啊。”

  顾英满脸泪痕,还在用力把刀往自己脖颈上划,沈容栖咬咬牙,喊道:“我不许你死,我不许你死!”

  趁着顾英愣神的功夫,沈容栖把短刀夺过来扔到一边,抬手给了顾英一巴掌,打完之后,整个人都在发抖。

  眼泪也随之落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谈霏玉屑

  顾英眼神有些慌乱,朝着沈容栖颤巍巍的伸/出手,“容栖,我……我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我改,我都改,你别哭。”

  沈容栖后退一步躲开顾英的手,嘴上挂着笑,脸上却布满泪水。

  “顾英,我爱你,我心里也有你,从我们彼此不相见开始,难受的并不止你一人,还有我,我这么说你满意了吧,你不就是想听我这么说吗,逼我承认我一直都爱你,现在我承认了,我爱你我好爱你,哪怕你羞辱我禁锢我我也舍不得要你死,顾英,从头至尾,我都在爱着你。”

  “你苦苦求我,你觉得没了我活不下去,是因为你算准了我不会让你死在我面前,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死于自己面前,多残忍啊,我问你,顾英,若是有一天我真的死了,你会追着我沈容栖到阴曹地府吗,你会吗。”

  “我会。”

  顾英毫不犹豫的回答。

  沈容栖愣住了,他从未在顾英眼睛里看见过绝望,以及微不足道的希望。

  这个男人阴狠狡诈,不择手段,原来他也有如此绝望的时候啊。

  不多见。

  “若我死了,我要你好好的活下去,哪怕把我……忘了也好,”顾英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往下落,“可若你不在了,我便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别抛下我容栖,容栖啊求你别抛下我。”

  “……”

  “有意思,有意思,”沈容栖扯着嘴角笑了笑,昂起头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苦笑道:“好好好,我真是完了,我完了啊。”

  顾英从床榻上下来,双膝跪地一把抱住沈容栖的腰,一字一顿道:“我与你,生同裘,死同穴。”

  “你不会后悔吗,”沈容栖低头和顾英对视着,“生同裘死同穴这种话你就这么说了出来,你不会后悔吗,也对,你若是后悔了我也不能将你怎么样,到头来被灭口的恐怕还是我,这可怎么办啊顾英,不管你说什么我还是不能全心全意的相信你。”

  “怎么办啊。”

  顾英慌了神,明显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沈容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也不急着催顾英给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就那么静静的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顾英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起身跌跌撞撞的扑到案桌前,执笔写下了什么。

  沈容栖仍旧立在原地没有动。

  直到顾英把那张纸塞进他手里,沈容栖扫了一眼,微微瞪大眼睛看向顾英。

  “你不想活了?”

  “若有一日我顾英负了你,你就将这信纸里的内容公之于众,让我死无葬身之地,”顾英说完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沈容栖没去看那张纸,他皱眉看着顾英,满脸嫌弃,“你做什么,怎么又跪我。”

  “我……”顾英脸有点红,“腿没有力气了……”

  **

  顾英的伤是在偏院养的,养了一个月也不见好,连自己正常行走都是个问题。

  沈容栖起了疑心,继续勤勤恳恳的照顾了顾英大半个月,终于在一天午后,故意趁着顾英换衣服的时候闯进房间里,果然看见某人痊愈了的伤口。

  用的是好药,伤口不仅痊愈了,连刀疤都淡了不少。

  “你身手了得,再加上软甲护体,刀伤本不重,主要是伤口中毒比较不容易恢复,我怕阿母过于担心这才叫你在这里养伤,自己没日没夜的照顾你,结果你故意装病,顾英你能不能有点良心啊。”

  沈容栖语气里尽是嘲讽,扯着顾英的里衣不让他穿,顾英眯起眼睛撒娇,“好娘子了,这大白天的我不穿衣服怎么能行,娘子快把衣服给我嘛,我错了娘子,这不是想在你身边多待一会儿嘛。”

  顾英最近经常用这种语气说话,沈容栖已经见怪不怪,他抬手在顾英胸/前疤痕上游走,抬眸道:“这衣服,不穿也罢。”

  顾英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也不抢衣服了,一把搂住沈容栖的腰把人往怀里带,小心翼翼的问:“容栖,你,你愿意了?”

  一想起那天沈容栖被触碰后浑身战栗的模样,顾英就一阵心痛,连带眼神都悲伤了起来,“容栖,我会特别小心的,绝对不会弄疼你。”

  “那我要是不愿意了呢。”

  顾英眼神瞬间失落,但抱着沈容栖的手没松开,“容栖说什么就是什么,容栖不愿意,我就不碰容栖,我就自己躲一边难受去。”

  “你从哪里学来的招数?”沈容栖转身坐在床榻上,用眼神示意顾英跪下。

  顾英毫不犹豫的跪了下去,一路膝行到沈容栖面前。

  “你还没说,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招数?”沈容栖抬手摆弄着腰带,笑眯眯的看着顾英,“你说了,我就把这碍事的衣物丢掉。”

  顾英犹豫了一下,低下头慢吞吞的开口:“我想哄好你,就让小祈去找了人来教我,但我保证我没别的心思,就是想学学如何哄娘子开心,然后她们就说,就说,我软一点,我家娘子就不生气了。”

  说到最后顾英耳朵尖都红了,沈容栖也讲信用,抬手把衣物丢到了一边。

  顾英碰过来的时候,沈容栖咬紧牙关,逼自己去正面面对顾英,若不能及时克服顾英带给他的恐惧,这恐怕将会是他一生的梦魇。好在顾英很温柔,时刻关注着沈容栖的神情,怀里的人微微皱眉都能让他担心好久。

  “容栖啊,我爱你。”

  “嗯……”

  结束后沈容栖自己沐浴熏香,然后穿戴好立在门口昂头望着天,偶尔有一两只鸟飞过。

  身后顾英贴上来,语气亲昵:“在想什么呢,怎么不去休息。”

  “在想……我终于克服恐惧了,你把我关起来的那些日子里,我每天都是痛的,只要触碰你就会发/抖,但是不久前,我终于不怕了,”沈容栖转过身环抱住顾英,“等你解决完自己的事情,就为我抛去一切吧,陪着我云游四海怎么样,顾英,我这么说会不会太自私了,完全不在乎你的意愿。”

  “我愿意,我愿意的,”顾英眉目舒展,从来都没这么轻快过,“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我愿意抛下一切跟你走,去哪里都行,容栖你千万不要有负担,这是我自愿的。”

  “真的?”

  “千真万确。”

  沈容栖微微一笑,“好,那我等着你,从明日起你就好好去上早朝,不许赖在我这里哪也不去。”

  第二日顾英就乖乖去上早朝了,沈容栖像往常一样坐在床边看窗外景色,垂云端过来一杯汤药放在沈容栖手边,“喝药了,公子。”

  沈容栖笑笑,目光仍旧停留在窗外,“这药都断了快两月了,喝不喝也没什么太大用处,只是这些日子和顾英待在一起,我那颗心竟然没有痛过几次。”


第一百六十八章 谈霏玉屑

  “公子身体不再疼痛,那是好事,或许和大人没什么关系,是公子的身体补回来了,越来越好了呢。”

  垂云紧张的观察沈容栖,但是沈容栖脸上没什么表情。

  “那夜看他重伤摔倒在雪地里,我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沈容栖叹口气,“还是心里有他,不过那又能怎样,我们是一样的人,顾英如何对我,我可就是要一点点讨回来的。”

  沈容栖说完,垂云立马反驳,“公子和大人才不一样呢。”

  “哪里不一样。”

  “公子更加温柔,更加心软。”

  沈容栖笑了笑,“心软?我可一点也不心软,我可以永远都不去见顾英,哪怕我爱他,再爱他,我也可以忍住一辈子都不与他见一面的,垂云,你觉得我的心还软吗。”

  “那也软,公子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了,谁也比不过,”垂云把药往沈容栖面前推一下,“心软还是心硬都好,药可不能不喝。”

  冬去春来,时间过得飞快,沈容栖随顾老夫人去祈福的时候,山道两旁的桃花都开了。

  两人并排走在前面,赵姒云一人走在后,整个人显得格外局促不安,沈容栖倒是不怎么在意,赵姒云来与不来都不能打断他趁机离开的计划。

  早在顾老夫人第一次说要一起去祈福的时候,沈容栖就开始计划离开了,去哪个寺庙祈福,脚程多远,带多少人去,祈福结束有多少空闲时间供他离开,沈容栖早就已经摸的一清二楚。

  如今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用了晚膳后,沈容栖就准备借口出去消食然后摸黑从后山山路离开了,金银细软都收拾好了,怎料顾老夫人身边的婢女忽然来传话,老夫人要他过去一趟。

  沈容栖迅速过去,一进门就看到了跪在蒲团上的顾老夫人。

  “阿娘,您找我。”

  “可是要今夜离开?”

  沈容栖原本低着的头瞬间抬了起来,眼前顾老夫人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缓缓开口:“走了就先不要回家了,顾英他性格偏执,会去云岫寻你的。”

  “容栖记住了,”沈容栖对着顾老夫人行礼,随后转身离开。这番话他算是听懂了,顾老夫人嘱咐他不要回来,目的是好撮合顾英和赵姒云,沈容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后山山口有个人影,沈容栖停下脚步思索,若是想离开这里,那后山便是他的必经之路,无论如何都要走过去的。

  再三犹豫后,沈容栖选择悄悄从旁边过去,借着月光,看见了那人的脸,居然是赵姒云。

  很巧不巧,沈容栖这么一停顿,赵姒云也瞧见了他。

  “别藏了,我都瞧见你了,”赵姒云笑意盈盈的看向沈容栖,“大半夜来这里,是要偷偷跑路啊,怎么,顾大人待你不好吗,还是少给了你金银珠宝,让你这么想离开。”

  “今夜恐怕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我不想与你起太多争执,让开,”沈容栖抬脚想走,被赵姒云喊住。

  “你知道老夫人为何不阻拦你离开吗。”

  沈容栖不自觉停下了脚步,赵姒云笑了笑,绕到沈容栖面前。

  “因为我和那个老不死的说,我是个女人,我可以给她顾家留下血脉,但条件是,这个府里,有我没你,以为老不死的多喜欢你呢,没想到啊,她居然当场答应我了,哈哈哈,你再招人喜欢,也生不出孩子哈哈哈”赵姒云笑的特别舒畅,怎料下一秒就被沈容栖掐住了脖子。

  赵姒云笑声骤停,她用力扒着沈容栖的手,得意道:“你气急败坏又怎样,我终究是赢了,被逼走的人是你!”

  “你再说一句老不死的试试,给我放尊重点,”沈容栖收了些力气,他一张脸本就没什么血色,被月光一晃更是惨白如纸。

  赵姒云挣扎开口:“你……敢杀我,我怀了顾家的骨肉。”

  “那又如何,”沈容栖轻笑一声:“我都想好离开顾英了,又怎会继续为他的骨肉着想,孩子没了更好,更能让我心中畅快。”

  赵姒云没想到沈容栖什么也不怕,双眸中瞬间充满了恐惧,沈容栖没想杀赵姒云,一颗棋子罢了,吓唬完就把人往旁边一丢,匆匆跑向夜色中。

  **

  客栈里,沈容栖盯着桌上的茶水有些愣神,他已经离开西畴盛京城三天了,就在城外的小客栈里藏着,原本打算是躲避顾英,但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躲避的必要了,顾英根本没来找他。

  沈容栖一时间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发愁,他将杯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重新盘点了一遍包袱里的东西。

  按照原计划,他明日就将启程去大漠,离开西畴后绕过云岫和北疆,到人来人往大漠中去。但是今夜沈容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一颗心怦怦跳,思索之后沈容栖带好东西,觉得还是连夜走能让他心安。

  结果推开门的一瞬间,差点和客栈小厮装个满怀。

  沈容栖后退一步,同时伸出手扶了小厮一把。

  “小心。”

  “诶呦,客官,这大半夜的去哪,您需要热水不?我给您送上来。”

  “不需要,让开,”沈容栖摆手,侧身就要离开,胳膊忽然被客栈小厮拽住,一扭头就对上小厮那张格外殷勤的脸。

  胳膊上的力道让沈容栖顿时就感觉不对,迅速抬手扫在客栈小厮脖颈上把人撂倒,同时隔壁房门也应声打开。

  沈容栖扭过头和顾英四目相对。

  顾英一身墨色长袍,长发披散于两肩,望向沈容栖的眼里,仿佛有化不开的忧伤。

  “容栖,这些天玩的怎么样,玩够了,就该和我回去了。”

  沈容栖盯着顾英看了一会儿,突然就笑了,“好玩吗顾大人,整个客栈现在都是你的人了吧,不怕明日一早被弹劾吗。”

  “那不重要,”顾英笑了笑,步步朝着沈容栖走来,“容栖啊,跟我回家吧,我就当这次是你贪玩了。”

  “那我是不是还要感恩戴德,跪谢顾大人你不与我计较啊,”沈容栖被顾英推进房里,趁机询问:“顾英,你究竟想要什么,你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为何非要步步逼我?”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

  顾英坐在沈容栖坐过的椅子上,用着他用过的茶杯喝茶,“容栖,别走了,好吗,你不喜欢赵姒云,等她没用了我就将她丢掉,你不喜欢深宅大院,我们以后就去游山玩水,你想回家我就陪你回家,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第一百六十九章 谈霏玉屑

  沈容栖没说话,始终和顾英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直到沈容栖看见顾英放下茶杯要起身的时候,才后退一步开口:“你说的很好,很诱人,可惜我不想待在你身边,我不喜欢,顾英,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一接近你,我就浑身不舒服。”

  “是很讨厌我吗。”

  沈容栖沉默了,顾英苦笑一声,继续道:“此后我不会再限制你,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还会陪在你身边。”

  “你不在我身边我也能照顾好自己,顾英,我并非离了你就活不下去了,休书我已经准备好,本想托人交给你,既然今夜遇到了……你看一下吧,”沈容栖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休书放到桌上,随后后退几步继续和顾英保持好距离。

  顾英眯了眯眼,并不去理会桌上那份休书,看着眼前一身红色劲装的人笑道:“这么厌恶我,连最后的关系都要与我断开啊,容栖,你若不是我名义上的夫人,那么你我之间可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既然想与我断的如此干净,我想不通,你那日为什么主动与我做那种事,我还以为你肯接受我了。”

  “因为我想克服恐惧,我不想人走了心里还继续恐惧你,更不想日日因此陷入梦魇,”沈容栖淡淡开口:“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原谅你了,所以顾英,让我走吧,不要让我再讨厌你。”

  “你可以走,但休书我是不会认的,”顾英慢条斯理的将纸张撕碎,问道:“你要去哪里,和谁一起。”

  仔细听听,顾英的声音里还带着些许颤抖,沈容栖心一横,开口道:“我一个人去哪里都好,不劳顾大人费心,顾英,我们就此别过,谁也别去寻谁。”

  话音刚落,顾英将桌上茶杯生生捏碎,瓷片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

  沈容栖视若无睹,踏出门槛的时候,身后人忽然开口:“回去再见见阿娘吧,在你们祈福的地方,可能会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阿娘怎么了。”

  “你自己回去看吧,三言两语说不清。”

  沈容栖原本是打算一走了之,从此和西畴再也没有任何联系的,但是顾英的话久久盘旋在脑海里,让他静不下心来。

  再三犹豫后,沈容栖选择去见顾老夫人一面,若他此后再也不会来西畴,那么这次见面便会如顾英所说那般,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次日一早,他又回到了寺庙。

  沈容栖到了之后才知道,顾老夫人病的很重,直接倒在了寺庙内,如今连床都起不来,御医都来了好几趟,最后干脆宿在了这里。

  沈容栖看着床榻上消瘦下去的顾老夫人,心中百感交集。

  果然是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楚。

  好不容易顾老夫人醒了过来,御医诊脉之后被请了出去,顾老夫人就抬手赶走了房间里的其他人,独独拉着沈容栖的手不让他走。

  沈容栖扭头去看顾英,顾英点了下头。

  没办法,其余人只好退了出去,沈容栖留了下来。

  “孩子……你回来了……”

  顾老夫人的声音虚弱沙哑,好似下一秒人就再也说不出话似的,沈容栖伤心极了,他自诩见过不少生死离别的大事,可今日见到突然病入膏肓的顾老夫人,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沈容栖半跪在床边,把脸贴在顾老夫人掌心里,“是的,我回来了,阿娘,我回来了,您这是——怎么会突然病成这样,御医是怎么说的。”

  顾老夫人摇了摇头,“人老了,一点小病小灾就受不了了,只是不知,我死后见到的人,是不是他。”

  “阿娘心里念着谁,便会见到谁的,”沈容栖继续道:“阿娘,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顾老夫人沉默半晌,忽然问道:“你可以跟我讲讲他吗,说什么都好,我只是,很想听听有关于他的事情。”

  顾老夫人口中的‘他’是谁不言而喻,沈容栖脑海里浮现出先帝的那张脸。

  “先帝他……很威严,不苟言笑,我小时候第一次进宫,因为好奇宫里的繁华就到处乱跑,在御花园跌倒了还是先帝把我抱起来了,然后我就成了太子殿下的伴读,先帝对殿下很严厉,不许他做这个也不许他干那个的,我小时候,印象中的先帝就是严厉的。”

  沈容栖眉眼低垂,握着顾老夫人的手给他讲自己印象里的云岫先帝。

  “先帝的眼神里总是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忧伤,小时候如此,长大了,我就不敢去看了,阿姊封为公主被安排来西畴和亲的时候,我曾在夜里去过先帝的御书房,先帝似乎在看一幅画,画上有个鹅黄色小衫的女子,只是我那个时候满心都是阿姊并未瞧得仔细。”

  沈容栖轻声道:“阿娘,先帝他,也是很挂念你的。”

  并未等到顾老夫人的答复,沈容栖一低头,瞧见顾老夫人又闭上了眼睛,视线下移,顾老夫人的胸口还在上下起伏着,沈容栖揪起的心才放松下去。

  他给顾老夫人掖好被子,转身去门口找御医。

  “老夫人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那日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到底怎么回事。”

  沈容栖问这话的时候手还掐着人家的胳膊,御医挣扎不开,满脸惊恐的看着沈容栖,指着他结结巴巴的开口问:“你,你是什么人?”

  沈容栖这才想起来一众人并没见过他穿回男装的模样,顺了顺气之后稍稍平静下来,硬拽着御医的袖子来到了长廊拐角处,“我是顾英的远房表弟,大老远过来看望顾老夫人,刚才瞧见老夫人病重实在是太着急了,对您多有冒犯,还望您告知顾老夫人的情况,究竟是为何突然病成这样的,我好也有个交代。”

  御医看了一眼沈容栖,满脸的莫名其妙,“中毒,是中毒,我前些日子已经说过无数遍了,你们逮到我就问我,我要去煎药了。”

  沈容栖还想说些什么,被御医抢先一步开口:“你莫要阻拦我,这药我需要亲自看着,否则顾总尉要我的脑袋啊。”

  沈容栖只好放手,愣愣的看着御医跑远。

  “中毒,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明明那日还是好好的。”

  “阿娘身边除了陪嫁的,其余人我都换过了。”

  顾英不知何时出现,沈容栖转过身和他对视着,“是什么毒,可有解药。”


第一百七十章 谈霏玉屑

  沈容栖问完又摇头反驳了自己的话。

  “若是有解药,就不会拖延这么久了。”

  “的确无解,御医也束手无策,”顾英的声音里掺杂着浓浓的疲惫感,仔细看去,眼底还有大片的乌青,怕是许久都没睡过好觉了。

  顾英抬手扯了扯沈容栖的衣袖,偏头靠在长廊末端的柱子上喘口气,闭上眼睛道:“能多留一段时间吗,我有些……难受。”

  沈容栖没说话。

  顾英继续道:“若是阿母出了什么事,你也走了,我真的,会崩溃的。”

  沈容栖看着顾英这副模样,没忍住抬手扶了下他的肩膀,“阿娘会好起来的,你不要太担忧先把自己给累倒,既然旁人你都不相信,那这段时间我先照顾阿娘,顾英,你相信我吗。”

  “当然,相信你,”顾英重重呼出一口气,抬眸和沈容栖对视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隐约有泪光。

  沈容栖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英抱住。

  顾英抱的很紧,把头埋在沈容栖颈窝里蹭了蹭,沈容栖猜他应该在偷摸擦眼泪,很贴心的没去拆穿他。

  “容栖,沈容栖,怎么会这样,我的手上沾满鲜血,遭罪的应该是我啊,为什么是阿娘,那日阿娘突然呕血,我吓坏了,我让人去请御医,可是御医告诉我阿娘是中毒,没办法解毒。”

  “我从来没这么害怕过,从来都没,当年杀那个人的时候,我半个身体都被血浸了我都没有如此害怕过……”

  “我知道你讨厌我,不想看见我,甚至不想和我有任何瓜葛,可是我忍不住了,实在是受不了了,我想见你,我想见你沈容栖,见到你我才心安。”

  “监察司的兄弟说我疯了,我差一点杀尽了监察司大牢里的犯人,我想见到血,特别特别想,我自己的血也好,别人脖颈喷出来的也好,只有那样我才能让自己恢复理智。”

  顾英就像一个诉苦的孩子,声音逐渐哽咽,沈容栖闭了闭眼,叹气道:“哪有人依靠杀/人去恢复理智的,那不是会越来越疯狂吗。”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容栖,求你了,我知道你讨厌我,可是,可是,你就陪我这么几天好不好,求求你……”

  顾英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然埋头在沈容栖颈窝流了泪,双肩止不住的发着抖,沈容栖缓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之后搂住了顾英,和他一样用力的搂住。

  “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不要一直压抑着自己,不疯掉就怪了。”

  有那么一瞬间,沈容栖好像突然明白了顾英的脆弱,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一直活在弑父的阴影里,一边应付朝廷上的尔虞我诈,一边压抑着自己去活命。

  若他有一日得知自己的生父是云岫先帝,他本该是皇亲国戚,有机会坐上那把龙椅,顾英会不会去争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单单是顾英和姜云难碰了面,沈容栖就有些不敢去想了。

  “顾英,我在的,我在的。”

  沈容栖微微偏头吻了吻顾英的耳朵,觉得先帝的血脉都或多或少的有些不正常。

  姜祈,姜云难,做了那么多年太子殿下,如果断袖正常的话,那么他完美到让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来,却隐忍多年弑父登基,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杀了自己的亲弟弟。

  再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到大的胞弟,可他却根本没有犹豫,雷厉风行的扫清一切拦住自己的障碍。

  姜佑,姜曦炜,这个从小就有些阴郁的二殿下,就差把野心写在脸上了,结局是逼宫失败死在了父皇的寝宫里。

  细细算算,沈容栖觉得姜文洲是最正常的一个了,可能从小和他一起玩的缘故,姜文洲一点也不想当皇帝,甚至觉得困于那把龙椅之上简直就是灾难。

  那么顾英呢,他和姜云难姜曦炜一样疯,他的结局会是什么,当一辈子的西畴总尉被皇帝忌惮,还是放弃一切远走他乡。

  沈容栖突然悲哀起来,他觉得顾英的后半生好迷茫。

  “顾英,这次我走了,倘若我又回来了,你就为了我放弃一切,随我远走高飞好吗。”

  沈容栖道:“你先别回答,等想好了再告诉我,我不急。”

  顾英缓了过来,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沈容栖。

  此时太阳都落山了,顾英牵住了沈容栖的手,“陪我去走走,可以吗,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血,满地的鲜血。”

  沈容栖点头。

  两人就那么牵着手一路走到了后山,太阳彻底沉了下去,天边呈现出一种绝美的蓝,沈容栖静静地注视着远方,觉得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身旁顾英忽然开口:“好想时间一直停留在这一刻,好想好想。”

  沈容栖笑道:“那可不行,我们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呢,若只停留于现在岂不是亏大了。”

  “可是能和你在一起,怎么都不算亏的,”顾英眉眼含笑,是那种忧伤的笑,少了平日里的阴厉,如今的顾英是温柔的,好看的。

  沈容栖脑袋一热,扶着顾英的肩膀鬼使神差的去吻了他。

  顾英很意外。

  沈容栖反手拉着顾英又往前走了走,然后把顾英按在一棵树上,闭眼去吻他,最后把自己弄的气喘吁吁。

  “顾英,我突然就理解你了,你血脉就是如此,天生的帝王血脉,压抑自己反而会崩溃,不如释放出来,别再让监察司的人说你是疯子了,顾英,今夜我与你一同疯一次,你可愿意。”

  说完之后,沈容栖根本不给顾英反应的时间,直接拽下顾英的腰带缠在自己手腕上。

  顾英瞬间明了。

  他脱下外袍铺在地上,将沈容栖放倒压在上面,沈容栖也很配合,自己拽开衣服分开长腿,双手乖乖放在头顶上。

  顾英眼睛都红了。

  沈容栖心里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对赌之后的畅快。

  “顾英,你可得轻一点,不然我会疼死。”

  “嗯。”

  沈容栖歪头想了想,觉得顾英太压抑了,如果在这种事上还顾及太多的话,那今夜就不算疯一次,转而改了口:“算了算了,你还是别温柔了,凶狠一些,我受得住,别伤着我就行。”

  “好。”

  顾英的呼吸越来越重,小心翼翼的褪去沈容栖的衣物,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沈容栖……”

  “我在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谈霏玉屑

  沈容栖推了一下顾英的肩膀,嘱咐道:“那个……我怕疼。”

  “我轻轻的,轻轻的。”

  顾英说完用指压着沈容栖的舌,待指湿润后先去探路,他太熟悉沈容栖最受不了哪里了,一个劲的用指头折腾他,没过多久,小沈容栖就精神了。

  顾英呼吸都变得重了。

  沈容栖有一种自讨苦吃的错觉,但如今这样他若是推开顾英自己跑了,有一种特别对不起顾英的感觉。

  天气逐渐回暖,但夜间还是有些寒凉,沈容栖感觉自己浑身都是热的,热的他越来越难受,终于搂着顾英的脖颈开口道:“别玩了,没意思。”“有意思,”顾英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边,终于把指换成了他自己。

  沈容栖觉得自己有些低估顾英的忍耐力了。

  夜幕彻底降临,沈容栖原本正在看星星的眼忽然被束缚住,他吓了一跳,小声问道:“怎么了顾英,怎么了。”

  并没有得到顾英的回答,沈容栖想去扯下束缚的手还被扣住,他一颗心怦怦跳起来,“顾英,顾英,你好歹让我看着点什么,不然这荒郊野岭的,我心里没底。”

  顾英没说话,回应他的是被迫承受的百十来下。

  “……不是,顾英你……”

  “你别做禽/兽……”

  “嗯……”

  沈容栖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顾英就像是有用不完的体力一般,把他弄的昏睡过去再清醒过来,等到天微微亮,沈容栖趴在顾英的肩膀上顶着眼底的乌青昏昏欲睡,嘴却一点也不闲着。

  “顾英,你心里,别那么憋屈了,也不怕给自己憋出病来,你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跟我说,说出来就好了……”

  “我会的,你睡吧容栖,”顾英勾了勾嘴角,觉得背上的人儿跟猫一样,挠的他心痒痒。

  沈容栖醒过来的时候,看见顾英趴在自己床边睡着了,他一动,顾英就受惊一般立刻睁开双眼直起身子警惕起来,待看清是沈容栖后,目光逐渐变得柔和,沈容栖安抚道:“我这么吓人啊,瞧把你给吓的,睡觉都睡不安生,来,你上来睡一会儿,我去看看阿娘。”

  “别去了,我刚从那边回来,阿娘已经睡下了。”

  “那我晚点再去。”

  沈容栖坐在床边被顾英抱住,那处隐约有些不舒服,他推开顾英往外走,“我有点……嗯……我去沐浴。”顾英眉眼低垂,被推开后一副伤心失望的模样,双手绞着衣摆,明显要哭,“为什么要去沐浴,我已经清理过了,容栖你还是不能接受我,觉得我脏吗。”

  沈容栖瞪大眼睛,一口气瞬间就提了起来,“不是?我什么时候说过你脏,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吧,顾英,顾英?顾英你眼睛怎么红了?”

  沐浴是彻底沐不成了,沈容栖过去搂住顾英,抬手揉着他的脑袋,“眼睛怎么红了,我没有嫌弃你,我只是刚刚坐在床上感觉,感觉……”沈容栖感觉了半天,闭上眼睛开口道:“感觉有点不舒服。”

  顾英眉头立刻皱起来,噌的一下站起来对着沈容栖左看右看,“不舒服,哪里不舒服,我去让林御医给你看看。”“诶呀不是,我……”沈容栖觉得这话有些难以启齿,分明两人都足够熟悉彼此了,但是让他不动声色的说出来还是有些为难。

  顾英真的要冲出去找林御医了,沈容栖拽住他,迅速开口:“是你昨夜过度弄的地方不舒服,感觉,没清理好,你可千万别去,别去找林御医……”

  声音越来越弱了。

  沈容栖耳朵通红,顾英松了口气,“我最近有些敏/感了,因为阿娘的缘故,受不得身边人再生病,你那处应该是我上药的缘故,容栖最乖了,忍忍就好了。”

  “你乖你乖,你才最乖呢,”沈容栖道:“你还记得沈灵吗,我写信要她过来了,沈灵很会解毒的,还会自己配药,曾经垂云受伤,我喂给她的药就是沈灵配的,阿娘也是中毒,那夜我就直接派人去云岫送信了,只是这一来一回不知需要多久。”

  顾英沉默一瞬,“若她真的可以治好阿娘,除了你,她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她。”

  **

  沈灵从云岫赶到西畴的时候,已经过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林御医一直给顾老夫人用最好的药,顾英不得不回监察司的时候,沈容栖就没日没夜的守着,夜间顾老夫人被痛醒,捂着胸口让沈容栖了结她,给她的痛快。

  终于,在第三场夏雨来临的时候,沈灵终于赶到了。

  小姑娘瘦了一圈,拎着箱子扑在沈容栖怀里喘了口气,抬手比划着“人在哪。”

  “跟我来,”沈容栖带着沈灵踏进顾老夫人的房间,平日里照顾顾老夫人的婢女被风尘仆仆冲进来的两人吓了一跳,手中的药碗都没能拿住,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

  沈灵正在给顾老夫人诊脉,闻声扭头看去,皱了皱眉,随后把目光转向沈容栖。

  沈容栖点头,对着打碎药碗的婢女开口道:“你先出去吧,这里我来清理就好了,碎瓷片你不用动,放着我来,”眼看婢女还要继续捡地上的瓷片,沈容栖快步过去把人扶了起来,然后就往门外推。

  婢女有些惊慌失措:“公子,婢还没清理干净,总尉大人若是知晓,婢会受罚的!”

  “你先出去,顾总尉那里我自会解释。”

  沈容栖毫不留情的把人推了出去,然后利落的关上门,转身回到沈灵身边,沈灵正在给顾老夫人施针,沈容栖紧张的问道:“顾老夫人如何了,体内的毒有解药吗。”

  沈灵摇摇头,施针的手没停,沈容栖一见她摇头,整颗心脏都狠狠地揪了起来,“没有解药?不是,怎么会没有解药呢,小灵儿,你好好看看,顾老夫人对我有恩,你一定要救救她啊。”

  沈灵从腰包里掏出本子,一笔一划的写下:“此毒无解,好在这么久都用名贵药材吊着命,否则都不一定能撑到我来。”

  沈容栖后退一步,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了。

  “怎么办,此毒无解,竟然无解,究竟是谁下了这么恶的毒,是谁?!”

  沈容栖没按捺住脾气,反手推倒了旁边的花瓶,沈灵吓了一跳,赶忙过来安抚沈容栖,写下:“顾老夫人今日是否特别嗜睡?”

  沈灵歪着脑袋想了想,补充道:“身体还会痛,痛到难以忍受,而且经常呕血,气短。”

  沈容栖点头,紧紧抓住沈灵的手,“这些症状你都说对了,小灵儿,顾老夫人是不是还有救。”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谈霏玉屑

  沈灵低头写了半天,然后把本子递给沈容栖。

  “按理来说是没救的,因为毒素已经深入骨髓,但我还有一个需要吃一辈子药的方法,就是在顾老夫人身体里种蛊,来维持着她的性命,此法虽听起来渗人,但只要日日服用药物养蛊,是可以保顾老夫人安享晚年的,绝对不是什么歪门邪道。”

  沈容栖看完之后,抬头和沈灵对视上,沈灵似乎很怕沈容栖谴责她,弱弱的低下了头。

  沈容栖捏着本子,脑袋里在疯狂回忆关于蛊的知识,他记得做太子伴读的时候,太傅曾经讲过,蛊也算蛊毒,苗疆人最擅长用蛊,蛊也分为许多种,什么五毒蛊,尸毒蛊,沈容栖如今只记得那些害人性命的蛊毒了。

  他抬起沈灵的下巴,开口道:“你可还记得……算了,你先守着顾老夫人,我去问顾英,若顾英同意,便种蛊。”

  沈容栖想问沈灵记不记得曾经的事,有可能她是苗疆人,等过些日子,还可以送沈灵回苗疆,但话到嘴边沈容栖就问不出来了,他觉得自己主动问和沈灵主动说完全是两码事,万一沈灵并不想回家呢。

  晚些时候顾英回来了,思索了一会儿决定种蛊。

  房里只剩下四人后,沈灵从顾老夫人手腕处划开一个小口子,然后把铁盒子里一个黑色的‘蛊’放在了伤口处。

  沈容栖没见过种蛊,不禁看的仔细了些,怎料还没好好看看,那黑色的‘蛊’就扭动两下嗖的一下顺着伤口钻进了顾老夫人的皮肉里,肉眼可见的沿着皮肉往上钻,没入衣料下的那片皮肤中。

  沈灵合上铁盒子,给顾老夫人包扎好伤口。

  顾英微微蹙眉,“结束了?”

  沈灵点头,写下一份药方递给顾英,又写道:“现在并无大碍,按照上面说的煎药,日日服用,不可中断,也不可出任何差错,若出了岔子,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了。”

  顾英把药方从头看到尾,然后对着沈灵微微颔首,“多谢沈姑娘出手相救,沈姑娘想要什么,只要顾某有能力取到手,必然会悉数交给沈姑娘。”

  沈灵忽然扭头看向沈容栖,顾英立刻一个跨步来到沈容栖身前将他挡了个严实,“沈姑娘,容栖不行,你就算要了沈某的命,容栖也不行。”

  沈灵写道:“还没想好要什么,待想好了再告知大人,第一次种蛊房间里的温度不能太高,我们要出去,不能留在房内。”

  顾英对于床榻上昏睡的顾老夫人很不放心似的,在沈容栖的劝说下才离开了房间。

  两人来到门口守着,沈灵连日奔波,这会儿已经回去休息了。

  沈容栖抬手揉开顾英的眉头,劝道:“你呀放宽心好了,我相信沈灵的,她说无碍便是无碍。”

  顾英反问:“你为何对她的医术如此肯定。”

  “她的药救活了垂云,当时我都要吓坏了,以为垂云去了,抱着她伤心了那么久,结果第二天一早垂云就醒了过来,不仅如此,她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自那之后我就对沈灵的医术十分佩服。”

  顾英再问:“你们两个是如何相识的。”

  “嘿顾英,你问这个问那个,实际上就是不信沈灵对吧,我告诉你,在家里她可是我妹妹,大老远从云岫跑过来的呢,你不信也得信,反正我相信她,”沈容栖说完,还气鼓鼓的瞪了顾英一眼。

  “嗯,我知道。”

  顾英搂住沈容栖,把头抵在他的颈窝处疲惫的叹口气,“容栖,我快要忙疯了,皇宫里的尔虞我诈,监察司堆积的案子,还有国舅爷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我都要盯着,有些时候我就在想,我为什么要活着。”

  沈容栖抬手拍了一下顾英的后背,“你在胡说什么呢。”

  顾英微微一笑,用头蹭了蹭沈容栖的颈窝,“可转念一想,阿娘在身边,你也在身边,我在乎的,和在乎我的都在身边,四季三餐,无病无灾,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咦惹……大晚上的,你干嘛这么抒情,”沈容栖鼻头一酸,脑袋一热,说话也就不过脑子了:“我说顾英,跟我私奔吧,安置好阿娘和常嬷嬷,你把身上那些烂摊子都挑了,我们就私奔吧,云岫和西畴我们都不去,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日子,好不好啊。”

  “我当然愿意,我都迫不及待了,哈哈哈,我多想和你有个家啊,”顾英笑的很苦涩,捧着沈容栖的脸吻了吻他的唇。

  “我们终于要走到一起了,我们终于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了,你终于愿意了,容栖啊沈容栖啊,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

  顾英忽然热泪盈眶,沈容栖没反应过来,借着天上的月光和门口的烛光,他看见顾英哭了,把双眼哭的通红。

  “真该死,你哭什么,”沈容栖抬手去给顾英擦眼泪,嘴角却是上扬的。

  顾英的眼泪反而怎么都擦不完了,他看着沈容栖,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你知道我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吗,沈容栖啊沈容栖啊,我现在感觉,我是最幸福的人了。”

  沈容栖笑着点头,“就当我傻了吧,反正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就冲动这一次。”

  两人立于月光下互相诉说着爱意,廊下跳动的烛火仿佛也在祝福他们。

  夜里沈容栖靠在顾英的肩膀上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晨光打在沈容栖的脸上,晒的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阿娘醒了吗。”

  “还没。”

  “我得进去看看,一刻都等不下去了,”沈容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结果腿一软脑袋一昏差点没栽下去。

  顾英扶着沈容栖的双肩,笑道:“我与你一起。”

  快要晌午的时候顾老夫人才醒过来,沈容栖扑到床前,一会儿问问这里难不难受,一会儿问问那里难不难受,顾老夫人笑道:“我哪里都不难受,也不知怎么,感觉身体比曾经有了许多力气。”

  沈容栖和顾英对视一眼,谁也没提种蛊一事。

  顾英把汤药喂给顾老夫人,“阿娘,先喝药,您大病初愈,其余的都不要去想了。”

  Ⅸ常嬷嬷抹了一把眼泪,也在一旁附和,“是啊,先把药喝了,您是不知道,这俩孩子昨夜一直守在门外。”


第一百七十三章 谈霏玉屑

  沈灵自从那日种蛊后就没再踏出房间一步。

  顾老夫人能下地之后非要见一见治好她的神医,带着沈容栖和顾英亲自来见了沈灵。

  彼时沈灵正坐在案桌前看书,抬眸看着顾老夫人十分不解,沈容栖过去解释:“顾老夫人想见一见你,就一起过来了,小灵儿,你现在可是被称作神医了。”

  沈灵笑了笑,起身对着顾老夫人微微颔首以示问好。沈灵这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顾老夫人越看越满意,道:“多好的姑娘啊,多好的姑娘啊,就是你救了我的命,老天爷定会保佑你的。”

  沈灵低头迅速在本子上写道:“那日顾大人说无论我要什么,都会取来给我,顾大人是监察司的人,如今我想向顾大人讨要一样东西。”

  顾英看完,开口道:“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沈灵继续写:“一个蓝色的盒子,顾大人应该知道是什么,希望顾大人能说话算话。”

  顾英看完本子上的字,抬眸盯着沈灵看了好一会儿,眼神突然警惕起来。

  沈容栖发现了顾英的变化,眼神在顾英和沈灵之间流连两下,歪头问道:“顾英,蓝色的盒子是什么。”

  “他日我会慢慢与你解释,容栖,阿娘,沈姑娘想要监察司的盒子,我便立刻去监察司取。”顾英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时不时的落在沈灵身上,满是警惕。

  顾老夫人转身催促顾英:“那你快去,沈姑娘想要什么,你都要尽力满足人家。”

  “嗯,我会的,阿娘,您身体刚刚痊愈,快回房内歇着吧,我叫常嬷嬷给您熬补身子的汤。”

  送回顾老夫人后,顾英便骑马离开了寺庙,沈容栖目送顾英离开,转身往沈灵住的地方走。

  怎料沈灵已经在门口等了,两人对视一眼,沈灵冲着沈容栖微微一笑。

  沈容栖也没进屋,就倚在门口笑道:“小灵儿,蓝色的盒子是什么啊,我看顾英居然亲自跑回监察司取,他那个人通常可不会这样做,小灵儿,你偷偷告诉我,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吗。”

  沈灵笑了,写下:“等盒子取回来,我便同你解释,绝对不会有任何隐瞒。”

  沈容栖冲她挑挑眉,“什么啊,神神秘秘的,不过小灵儿你的字倒是写的越来越漂亮了,你记不记得在我来西畴之前,你给我的那个药丸,它居然能让人短暂的失去呼吸和心跳,有一次我给别人吃了,吓坏我了,我还以为她死了呢。”

  沈灵继续写:“都是大小姐教给我的,世子你离开后,大小姐就日日教我识字,我闲来无趣便练习着写,还有那个药丸可以快速的给人止血,重伤的时候可以拿来救命。”

  “小灵儿你真是太厉害了,若有机会,还希望你教教我医术,我保证认真学。”

  沈容栖和沈灵一直聊天到太阳落山,正好顾英也策马回来了,下了马风尘仆仆的走到两人面前,将一个蓝黑色的铁盒子交给沈灵。

  “沈姑娘要的,可是这个东西。”

  沈灵接过盒子,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一番,写下:“敢问顾大人是从何处得到的它。”

  顾英道:“监察司机密,无可奉告。”

  沈灵忽然冷笑一声,在沈容栖惊异的目光下从袖子里抽出短刀,迅速刺向顾英胸口。

  沈容栖抬手去拦,短刀被他拦的偏了方向,刺进顾英左肩膀内。

  沈容栖扶住顾英,不可思议的看向沈灵:“你在干什么?!”

  随着他这一句话结束,监察司的人忽然从门外涌入,个个提着长刀对着沈灵。

  这一幕有些诡异,身高腿长的监察司暗卫提着刀对着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

  看这阵仗是筹谋过的,沈容栖又把目光投向顾英,顾英面无表情的将刺入左肩膀的短刀拔了出来,他早有准备,仅仅是刀尖上沾染了点点血迹。

  顾英直勾勾的盯着沈灵,开口道:“你是苗疆十三寨的遗孤。”

  旁边拎着刀的小祈开口:“都过去这么久了,你隐姓埋名好好活着不行吗,非要光明正大的闯出来送死。”

  沈灵忽然大笑起来,指着顾英以及一众监察司的人道:“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东西,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们穿着这身衣服,提着刀在我家烧杀抢掠的模样,尤其是你——”

  沈灵瞪着顾英,恶狠狠的开口:“我阿嬷救了你的命,将苗疆十三寨的至宝给了你,可是你呢,你居然拿了东西,转身便残害了十三寨所有人,老弱妇孺,一个都没放过,若不是我和阿姐被阿嬷推入地窖,我们也早就死在监察司的刀下了,只是可怜我阿姐,出去找吃的,被人抓走,我到现在都找不到她。”

  “原来你会说话,”沈容栖看着沈灵,又看了看顾英,问道:“顾英,你真的屠过十三寨吗。”

  顾英沉默一瞬,开口道:“当年,我与陈将军奉先皇之命,去苗疆十三寨拿太上皇交给十三寨寨主的东西,怎料寨主将东西据为己有,无论如何都不交出来,我与陈将军也是奉命,杀光十三寨所有人。”

  沈容栖微微瞪大眼睛。

  沈灵道:“果然是你,我果然没认错人,世子爷,你千万不要爱上这样的人,我阿嬷用蛊救过他,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拥有正常人的感情,他永远都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你同他在一起,是没有结果的,否则,他就不会恩将仇报屠戮了寨子里近百人。”

  “原来是蛊,我还以为是我的原因,原来是蛊啊,”顾英薄唇轻启,缓缓开口:“你就是寨主的孙女吧,那个编着辫子,还没有到我胸口的小姑娘。”

  “那是我阿姐,我是那个,在地窖内被称为十三寨灾星的人,苟活了这么久,没能为阿嬷,为整个十三寨报仇,是我不中用,顾大人,我救活了顾老夫人——”

  沈灵的话还没有说完,常嬷嬷就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瞧见院子里的监察司暗卫愣了愣,随即扑到沈灵面前道:“沈姑娘,老夫人她突然呕血,嚷着浑身痛,你快过去看看。”

  顾英瞳孔猛缩,迅速扭头看向沈灵。

  沈灵得意洋洋的笑了一下。

  沈容栖被这两个人多年间的仇恨弄得晕头转向,常嬷嬷的到来点醒了他,沈容栖拉着沈灵的胳膊,道:“小灵儿,你救救顾老夫人好不好,顾英他不会要你的命的,他不可能杀你的。”

  沈灵没动,只是昂起头和顾英对视着,话却是对沈容栖说的。

  “他没想杀我,可是我想杀他啊,若是想让顾老夫人活,就主动点,用那把刀刺进自己心口,把心脏剜出来给我看,我倒要瞧瞧,那颗心,是黑的还是红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谈霏玉屑

  沈容栖看着沈灵,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小灵儿,你要让他去死吗。”

  “我眼睁睁的看着寨子里的人死光,只不过是想用他一个人的命去祭奠十三寨所有人的命罢了,沈世子,沈容栖,兄长,请问我有错吗,”沈灵红着眼睛,缓缓开口:“事已至此,我也没想着要活下去。”

  旁边的小祈看不下去了,开口道:“你不想活了,所以你就想在临死之前拽个垫背的,你好恶毒啊你,屠杀你全家的罪魁祸首是当年下命令的先皇,和顾大人有何关系,你要报仇雪恨就去找先皇啊,顾大人不过就是先皇手中挥出去的一把刀,如今你却要找一把刀算账。”

  沈容栖也道:“小灵儿,我带你回家好不好,阿姊还在等着你呢。”

  沈灵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沈容栖抬眸去看顾英左肩膀上的刀口,顾英察觉到沈容栖的目光,冲他微微摇头表示安抚。

  旁边的常嬷嬷忍不住哀求沈灵,“沈姑娘华佗在世,救救老夫人吧,老夫人一生行善积德,不该受这样的苦啊。”

  “那我十三寨又遭了什么罪,”沈灵情绪有些崩溃,瞪着顾英道:“你们都是好人,你们活下来了可以随意去说,那些死了的人就只能永远闭嘴,哪怕有苦也说不出,顾英你说啊,我十三寨远离喧嚣,祖祖代代过着自己的生活,可到头来又是遭了什么罪!”

  沈灵有些站不住,沈容栖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当年的事我不了解,所以我什么也不说,但是如今,不是逼你做什么,小灵儿,是我在求你,求求你救救顾老夫人,然后我便带你回家,我们一起去寻找你的阿姐,好不好。”

  沈容栖哄着沈灵,“若她们非要取你性命,那么兄长我,拼了这条命也会带你离开。”

  沈灵双眼湿漉漉的,犹如小鹿一般,她紧紧抓着沈容栖的袖口,“兄长……”

  “我不会因为你是苗疆人就抛弃你的,曾经我救了你,如今我也会救你。”

  沈容栖和沈灵对视着,眼神无比坚定,沈灵逐渐开始动摇,“丞相府会是我的家吗,”“当然是,”沈容栖笑笑:“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兄长,我便会一直保护你的。”

  “把里面的东西给顾老夫人服用,”沈灵把手中一直抓着的盒子丢向常嬷嬷,常嬷嬷接过盒子,眼神却看向顾英。

  看到这一幕沈容栖有些牙疼,冲着常嬷嬷道:“按照她说的去做,你若不相信她,大可别来求她。”

  常嬷嬷抓着盒子跑了出去。

  顾英适时的开口:“当年我在地窖外答应寨主放过你们姐妹俩,如今你救了阿娘,也算是互不相欠了,但你身份特殊,今夜又闹出这般动静,不许再去丞相府祸害容栖的家。”

  沈容栖皱眉,“顾英,你还真信灾星这一说?反正我不信,小灵儿救了老夫人,你不能断她生路。”

  “容栖,只要不跟着你,她去哪里都好,你不能带走她,苗疆十三寨本来就是一个不被世人容许的部落,那里的人个个善蛊惑人心,包括她也是。”

  沈灵看向沈容栖,摇晃着沈容栖的胳膊,“带我回家好不好,带我回家吧,大小姐还说,要教我琴棋书画呢。”

  “好,我们现在就走,”沈容栖拉着沈灵的手就要走,顾英一把拽住沈容栖的胳膊。

  “相信我,容栖,你相信我,我不会骗你的,你今夜带她走了,明日你们俩都走不出西畴都城,她会害了你。”

  “顾英,她是我妹妹,是我一封信叫来给老夫人解毒的,如今老夫人已无大碍,我就得给她平平安安送回家,至于走不走的出,总得试试才知道。”

  沈容栖挣脱开顾英的手,拉着沈灵往外走,顾英转过身看着沈容栖的背影,无奈道:“你带着她就犹如带着一道追杀令,会连累你自己的,容栖你别走,我派人送她回去,一路护送。”

  但是沈容栖并不相信顾英,他回眸看了顾英一眼,一句话也没说,就那么带着沈灵往外走。

  身后,监察司的暗卫冲了过来,沈容栖左手拉着沈灵,右手持刀杀出一条路来。

  他没对监察司的兄弟们用刀刃,监察司的人也是,所有人皆用刀背。

  沈容栖带着沈灵去马厩,给沈灵扶上马,他刚要跨上去的时候,顾英忽然喊了他的名字。

  “沈容栖。”

  沈容栖猛的回头。

  顾英手里拎着刀,红着双眼死死盯着沈容栖,沈容栖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他很想转过身扑进顾英怀抱里,可是他不能不管沈灵的死活。

  是他写信叫沈灵来的。

  顾英道:“沈容栖,你留下来吧,你选择我一次好不好,你别带她走,今夜你留下来,为了我留下来。”

  沈容栖想对着顾英笑一下,但是嘴角怎么也扯不起来,“顾英,我就把小灵儿送回家,我会回来的。”

  “就不能为了我留下来吗,你什么时候能不论对错,依然坚定的站在我这边啊,你不是爱我的吗,”顾英不顾身边人疑惑的目光,步步朝着沈容栖立着的方向走。

  但是沈容栖利落的翻身上马。

  顾英脚步顿住。

  沈容栖勒紧缰绳,头也不回道:“我将小灵儿带来的,必须要把她送回去,顾英,到那时我便来找你,亲自向你请罪。”

  望着沈容栖逐渐远去的背影,顾英觉得心脏特别的痛,他半跪在地上捂着心口,左肩膀的刀口不知何时往外流着鲜血。

  小祈过来扶住顾英,“大人,你这是——”

  “心太痛了,”顾英咳出一口血来,目光却盯着沈容栖离去的方向,“他不信任我,从来都不信任我,这是他第二次没有选择我了,原来,不被人坚定选择,是这么痛啊。”

  “大人!”

  小祈招呼过来两个监察司兄弟,一齐架着顾英往房里走,“大人,爱你的人你根本不用挽留,他自然会坚定的选择你,不爱你的人,哪怕你走到他面前他也会装作看不见你,曾经的你多好啊Ⅸ,如今却被那个,却被那个男人…”

  小祈愤愤甩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沈容栖和沈灵策马到山脚下,被一队黑衣人拦住去路,他不得不重新抽出刀。

  起初沈容栖以为是顾英带来的人,埋伏在山脚下伺机而动,但是越打越不对劲,那些人似乎对身为十三寨遗孤的沈灵并不感兴趣,而是对他感兴趣。


第一百七十五章 谈霏玉屑

  沈容栖逐渐有些力不从心。

  他冲着一众蒙面人笑道:“既然你们的目标是我,不如我们做个交换怎么样,放了这个小姑娘,我乖乖束手就擒,不然按照这个打法,咱们得打到什么时候,你们没人说话,我可就当你们默认了。”

  沈容栖冲着沈灵道:“上马。”

  “那你怎么办,”沈灵紧紧抓着沈容栖的胳膊,沈容栖压低声音开口:“你在这里我会分心,赶紧上马离开,不然谁也跑不出去,你走了,我可就放手一搏了。”

  “那我回去找顾英,你撑住啊,一定要等我回来,”沈灵说完翻身上马离开,沈容栖挡在她与黑衣人之间,利落的挽了个剑花,“来吧,看样子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沈灵从来没骑过这么快的马,有好多次都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等到她跑回到寺庙,刚刚下马就被监察司的人团团围住,押到了小祈面前。

  小祈正好出来给顾英端药,迎面和沈灵撞上,沈灵道:“顾英在哪里,顾英在哪里。”

  “我去,妖女,你怎么回来了,”小祈往后跳跳和沈灵拉开距离,一副并不想被她碰到的模样,“妖女,你找顾大人做什么,我们家大人可不是好骗的。”

  “没时间了,沈公子被人刺杀,你们快去救他。”

  沈灵拽着旁边的监察司暗卫就要走,奈何没人相信她的话。

  小祈摆摆手道:“走都走了,你就别回来坑蒙拐骗了行吧,沈公子看起来就非富即贵,你跟着他下半辈子无虞,赶紧走赶紧走。”

  “真的有人刺杀沈公子,顾英呢,顾英在哪里,你们快去救他,他撑不了多长时间的,”沈灵看了一眼小祈出来的地方,侧身就要往里钻。

  小祈从没见到过如此胆大包天的女子,伸出手去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沈灵半个肩膀用力一撞,本来就虚掩的房门直接被撞开,沈灵冲着里面大喊:“快去救救沈容栖,快去救救沈容栖。”

  无人回应。

  沈灵从没像今日这般焦急过,反手推开拉住她的人,沈灵冲进去大喊:“求求你,你去救救沈容栖,就在山脚下他被人包围了,顾英,我愿意任你处置,求求你去救救沈容栖!”

  在沈灵撕心裂肺的呼喊下,顾英终于披着披风从屋内出来了,为了防止被拉扯走,沈灵干脆扑到了门槛上,此时抬头望去,顾英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犹如当年躲藏在地窖里,抬头望向他那般。

  沈灵突然相信,当年是顾英故意放过她的了。

  顾英缓缓开口:“我不会去救他,他选择的是你,而非我,我去救了他,让他带着你远走高飞吗?”

  沈灵愣住了,没想到顾英会这么说,但她仍旧不死心,见顾英转身要进屋,直接开口道:“我可以永远不再出现在沈容栖面前,你可以跟他说我死了,顾英,只要你救救沈容栖,我什么都答应你。”

  “你爱他?”

  “沈家人愿意给我一个家,若是他出了事,沈丞相和沈夫人,还有大小姐会很伤心的,我不能毁了他们的家,那么美好的家。”

  顾英开口道:“小祈,带上人跟我走,”说完,他对着沈灵道:“你能保证,从此不会出现在容栖面前吗,不是我非要毁了你好不容易得到的日子,是你留在容栖身边一天,追杀你的人就不会停止,他就危险一分。”

  沈灵哆嗦着没有说话。

  顾英继续道:“你若答应了我,我会给你制造一个假身份,只要你离西畴远远的,必然不会有人找到你。”

  “我答应,”沈灵笑的比哭还难看,看着顾英道:“我答应,你快去救救他。”

  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到山脚下时,已经没了沈容栖和蒙面人的踪迹。

  沈灵满眼不可置信,下了马在中间走了两圈,终于找到一小片被掩藏起来的血迹。

  “你看,你们快看,我说的没错,这里真的发生过打斗,沈容栖一定是被他们带走了。”

  顾英沉思一会儿,道:“小祈,跟我回监察司,不,跟我去大狱,我要去会会国舅爷。”小祈望向顾英的眼神里满是担忧:“你的身体可以吗,大人。”

  “无碍。”

  另一边,沈容栖浑身是伤,虚弱的靠在木头柱子旁,终究一人打不过一群人,沈容栖失败后被带走了。

  他知道自己输了之后会很惨,但没成想会这么惨,那群人打起来可真不留一丝余地,若不是死死护住头和腹部,可能早就被打成重伤了,沈容栖咳嗽两声,吐掉口中的血。

  面前身材高大的男子抬起沈容栖的下巴,对着他的脸就是一巴掌,沈容栖被打的趴在地上,侧脸火辣辣疼,脑袋里嗡嗡的。

  男子也顺势蹲下身,眼神戏谑的盯着沈容栖看,“知道我是谁吗?”

  沈容栖瞥了他一眼,重新靠回木头柱子上,“我怎么知道你是谁,不是我说,派了那么多人来抓我,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金钱,还是地位。”

  男人忽然笑了起来,双肩剧烈的抖动。

  “哈哈哈,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你又不是女子,若不是顾英拿你当个宝贝,真以为我会抓你?”

  “你是……”沈容栖眯了眯眼睛,觉得男人刚刚那一巴掌真的要把他打耳鸣了,“你是国舅爷的儿子吧,赵姒云的兄长?叫什么来着,叫,叫赵木臣,对吧。”

  眼前人微微动容,沈容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继续道:“我不仅知道你叫赵木臣,我还知道你抓了我是为什么,因为你要利用我威胁顾英对不对,说吧,要我怎么配合你。”

  赵木臣冷哼一声,“别想着耍花招,赵家所有的死士都在这里,你跑不掉的,只要他顾英来了,就算有三头六臂也跑不出去。”

  “我怎么会想耍花招呢,只要你别再打我,我肯定好好配合你,”沈容栖笑道:“我这个人啊,就怕挨打,赵公子,赏我一口饭吃呗,一会儿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没骨气的东西,”赵木臣啐了一口,“等顾英来,你只需要把他引进来就行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谈霏玉屑

  沈容栖被关了整整一天后,在这个破房子里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赵姒云跌跌撞撞的被人推了进来,赵木臣在她身后恶狠狠的开口:“快点滚进去,磨磨蹭蹭的,把你弄来还暴露了行踪,真该死。”

  沈容栖饿了许久,加上又挨了顿打,仍旧保持着背靠木头柱子的动作,以此来维持体力,突然被人打破了安静,见状眯起双眼笑了笑,“这可是你妹妹,对你妹妹好一点。”

  “我呸,谁认她这个妹妹,以为嫁给了顾英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凭什么赵家其他人进大狱,就她一个人还在享福。”

  赵木臣说完对着赵姒云就是一巴掌,赵姒云摔在地上,嘴角破了。

  但赵木臣觉得还不够,对着赵姒云踢了两脚,随后揪着人的衣服领子左右开弓,沈容栖强撑着站了起来将他拦住,“别这么打,毕竟是个姑娘,好汉不打姑娘。”

  “你滚开,”赵木臣用力一推,沈容栖便跌坐在地上,腹部还挨了两脚,沈容栖捂着肚子,觉得本就饥饿的五脏六腑好像篡了位。

  赵木臣打累了,叫进来两个人分别将赵姒云和沈容栖捆住,沈容栖瞧着手上的绳索,道:“这是做什么。”

  赵木臣抬脚踹在沈容栖的膝盖窝,沈容栖腿一软,顺势摔在地上。

  “一会儿顾英来了,就让他从你们两个人里面二选一,选谁,谁活,不选谁,谁死,”赵木臣大笑着离开了,其余二人也相继出去,破房子里只剩下沈容栖和赵姒云两个人。

  沈容栖三两下就扯开了手上的绳索,揉着肚子重新坐回木头柱子下面,抬头瞧着一动不动的赵姒云,道:“你兄长他,应该不会杀你吧。”

  “我没有兄长。”

  赵姒云脸肿的不像话,嘴角也破了,侧头盯着沈容栖开口道:“顾英他一定会选你的,他一定会的,沈容栖,你身上有没有刀或者别的锋利的东西,到时候我直接给自己一个痛快,也好过被他折磨死。”

  “要我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了你看我被打成啥样,身上那点破武器全被收走了。”沈容栖话音刚落,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赵木臣带着人把沈容栖和赵姒云分别绑在了柱子上。

  沈容栖这才瞧见,房门外就是顾英。

  顾英一人。

  沈容栖咬牙道:“还真把自己当成不会失败的人了,就这么单枪匹马的闯了过来,死在这里可怎么办。”

  下一秒,脖子上就多了一把刀,赵木臣手中的刀将沈容栖的脖颈磨出一条细细的血线,对着门外人开口道:“谁能想到,堂堂监察司总尉,居然爱上了一个男人呢,从前咱们一起出去的时候,你不也是左拥右抱么,看不出来啊,你居然藏的这么好,真是不敢恭维啊,顾英。”

  房门外,顾英的目光从沈容栖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赵木臣身上,他淡淡开口:“直接说吧,费尽心机把我引过来,你究竟想要什么,若是想要国舅爷出大狱,或者赦免赵家人,这个我可做不到。”

  “要什么?当然是要你的命了啊哈哈哈,你不是爱这个男人吗,他现在在我的手上,若想救他,就自己剁了手爬过来哈哈哈,”赵木臣的声音格外刺耳,沈容栖皱皱眉,插了一嘴:“我说你凭什么只在我脖子上架刀啊,那边你妹妹脖子上就没有,凭什么啊。”

  “你给我闭嘴,”赵木臣用刀柄击中了沈容栖的额角,沈容栖只感觉脑袋一昏,侧脸一热,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血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沈容栖扯扯嘴角,只感觉晕头转向,但最后残存的一丝理智逼着他开口:“顾英,小灵儿怎么样了。”

  顾英沉默一瞬,苦笑道:“你都这样子了,怎么还还在想着她啊。”

  “当然,当时情况紧急,我没顾得上她,只能让她先上马离开,”沈容栖道:“她没事吧,毕竟,小灵儿对于我来说挺重要的,比你重要。”

  顾英还没开口,赵木臣就笑了起来,笑的格外轻蔑,“顾英啊顾英,你也有今天,居然被一个男人给抛弃了。”

  沈容栖道:“顾英,小灵儿到底怎么样了。”

  “杀了。”

  顾英抬眸,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容栖看,“你觉得她重要,至关重要,可我觉得她,轻于鸿毛,死了就死了,连尸体我都没留下,一把火给烧了。”

  “什么,我觉得那么重要的人,你就这么给杀了?”沈容栖几乎是嚷出这句话来的,旁边的赵木臣一愣,下一秒就被人撞的后退几步。

  沈容栖不知何时扯开了绳子,抬腿扫在离得最近的一个赵家死士身上,外面的顾英也闯了进来。

  赵木臣缓了过来,瞅准时机朝着沈容栖冲了过去,彼时沈容栖正撂倒一个死士,下一秒就感觉肩膀被人划开了个口子,刀刃直指脖颈。

  他本来就又饿又痛,如今这么一刀劈下来,感觉自己半个肩膀都要被砍碎了。

  沈容栖立住不动了。

  身后赵木臣一个眼神,就有人过来反扭住沈容栖的胳膊,赵木臣瞪着顾英,“你和你的人,配合的很好啊,嗯?怎么不继续打啊,继续打啊,来吧,选吧顾英,你爱的男人,和你的侧夫人,你今日,只能让一个人活。”

  沈容栖感觉额头疼,脖颈疼,被反扭住的胳膊也疼,刚刚那些关于沈灵的话,完全是出于想分散赵木臣注意力,他不清楚顾英有没有往心里去。

  沈容栖抬眸看向顾英,有血模糊了他的视线。

  顾英的目光从沈容栖身上挪到赵姒云身上,最后缓缓开口:“我选赵姒云,放了赵姒云。”

  赵姒云猛的瞪大眼睛。

  赵木臣似乎并没想到顾英会这么选择,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最后选择押着沈容栖离开。

  沈容栖抬眸看向顾英,顾英静静地立在原地,也抬头望着他,眼中有着无法诉说的情绪。

  顾英身边肿着脸的赵姒云确认自己安全后,回过头看向沈容栖。

  沈容栖被赵木臣和十几个赵家死士带到了乱葬岗,挨了好几顿打,赵木臣累到再也挥不动拳头才停下来。

  沈容栖浑身都是伤,肩膀上的刀伤没来得及止血,如今已经浸了大半个身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 谈霏玉屑

  沈容栖爬都爬不起来,只能蜷缩在地上,呕出两口血之后觉得视线模糊,整个人有些飘忽忽的。

  沈容栖想,一定是伤到内脏了,不然不可能吐出那么多的血。

  不远处赵木臣和一群人在商量着什么,沈容栖只来得及听到活埋,和死人埋在一起等话语,下一秒就被两个人从身后拽着胳膊给拎了起来,两巴掌下去,他的视线逐渐清明了一些,抬眸看见一个被打开的棺材。

  棺材里还有一具白骨。

  沈容栖打了个哆嗦,一股不好的念头油然而生。

  赵木臣捏着沈容栖的脸颊笑的格外讥讽:“敢耍我,这就是你的下场,看见那个骨头了么,死了得有多少年了,一会儿就让你和他躺在一处,我会把棺材盖子合上,然后填上土,天王老子来了都找不到你哈哈哈,他不是没选择你吗,我就是要让顾英后悔一辈子哈哈哈。”

  沈容栖瞪着赵木臣,很想踹他一脚,但真的是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你和顾英有仇,你就去找顾英啊,去找顾英报仇啊,拿我,拿赵姒云撒气算什么,说实话,你真不是个男人,自己斗不过顾英,只能从折磨别人身上找优越感,赵木臣,活该你赵家出事,你这么欺软怕硬,你不死谁死,赵家不灭谁灭,呸。”

  沈容栖最后还呸了赵木臣一脸血,赵木臣抬手摩挲一下,垂眸瞧着手指上的污血,瞬间瞪大了眼睛。

  “你敢朝着我吐血,我看你是没挨够打!”赵木臣说完,瞬间从旁边死士腰间抽出一把刀对着沈容栖的腹部就捅穿了过去。

  “呃……”

  沈容栖一开口,止不住的血从嘴里呕了出来,落在他胸前的土地上。

  赵木臣摆摆手,转过身道:“晦气,埋了吧。”

  反扭住沈容栖胳膊的人将他丢进棺材里,沈容栖落进去的时候,砸断了白骨的两根肋骨。

  沈容栖觉得头晕脑胀,再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赵木臣已经命人将棺材盖子合上了。

  外面传来泥土掩埋的声音,沈容栖心脏怦怦跳,用力捂着腹部不让伤口继续流血,如今他脑海里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

  “我被活埋了,但我不能死。”

  沈容栖咳嗽两声,感觉自己胸口都是淤血,他抬手的时候触摸到了身侧的白骨,引得他一阵胆寒,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沈容栖想往后靠,以此来和白骨拉开距离,但身后就是棺材板,他退无可退。

  白骨冰凉,他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赵木臣说的没错,把他在乱葬岗这种地方这么一活埋,别说顾英了,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他。

  沈容栖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无助过。

  曾经十六七岁在战场上被人包围的时候,他都没如此无助过。

  如今这种情景,他不仅是无助,更多的还是绝望。

  血流的太多了,沈容栖昏昏欲睡,昏迷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等到他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沈容栖突然感觉呼吸有点困难了。但是他不清楚是棺材密封导致呼吸困难,还是自己快死了呼吸困难。

  再这么下去,他不是浑身血液流尽而亡,就是先把自己给憋死。

  沈容栖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连身旁的白骨都不那么吓人了。

  他抬手摸着身旁白骨,一边从腰包里摸出各种各样的药丸,也不管都是些什么药了,就是一个劲的往自己嘴里塞。

  “兄台,你在这地方安眠,如今被我打搅了好梦,真是对不住,对不住啊对不住,我也是被迫才进来跟你抢地方的。”

  “兄台,若我能活着离开这里,每年我都给你烧点过去,也算是你保佑我平安咳咳咳,但我要是活不下去,可就没辙了咳咳咳。”

  “我要是活了,我可不想那些情情爱爱了,我也咳咳咳我也不想那些金钱地位了,我就找个地方,找个……找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种种花啥的,好好活着就得了。”

  “真的是,到这个时候,我才看清一切,只可惜,我感觉我,活不长了,好冷啊,吃了那么多药丸也没什么感觉,果然那些药对于将死之人来说是没什么用的。”

  沈容栖越来越冷,越来越困,腰包里的东西全部都吃进肚子里了,沈容栖也不觉得自己的身体能好受一些,最后眼皮实在是抬不起来了,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顾英带着人围住了乱葬岗,赵木臣被迫无奈重新回来将坟墓挖开,将棺材打开的时候,把沈容栖从棺材里面拽出来的时候,沈容栖已经没了气息。

  死士说沈容栖死了的时候,赵木臣吓了一跳,他不信邪似的,非要伸出手去探沈容栖的鼻息,确认沈容栖彻底没了气息之后,他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我才埋了他不过半天,他他他他怎么就死了,怎么就这么死了?再说,再说我埋他的时候,他不是还过的好好的,难不成,难不成是我那一刀?不可能啊,我那一刀虽然将他捅穿了,可根本没捅穿要害,怎么能这么快就死了…”

  赵木臣明显有些惊慌失措了,“顾英就在外面围着,我若交不出去人他肯定会弄死我,可我若是交出去一个死人,他还是会弄死我,我,我,我……”

  旁边一个死士将赵木臣扶了起来,“大公子,您就在乱葬岗上待着,如今顾贼不知这个人已经死了,必然不会轻举妄动,我趁此带人杀出一条血路去,到时你就趁乱离开乱葬岗。”

  “不,不行,不行,”赵木臣慌忙抓住那个死士的胳膊,“要走一起走,你们不能先走,不能留下我一个人,我,我跟着你们一起。”

  死士道:“这样你是跑不出去的,大公子。”

  “你们不能留下我一个人,我们可以拖延时间,一定会有办法的,你说得对,只要顾英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就不会轻举妄动,毕竟他现在还在我的手里,”赵木臣望向已经断了呼吸的沈容栖,眼神恶毒,“只要我们不说,顾英就不会轻举妄动,然后我们就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我绝对绝对不可能死,我不可能死。”

  赵木臣不肯让死士出去杀出一条路来,就在乱葬岗上等待时机,可等来的却是一场大火。

  赵木臣这辈子都没能想到,顾英这个疯子居然会在乱葬岗放火。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不亡我

  发现山脚下有火的时候,赵木臣整个人都惊呆了。

  “顾英他疯了,他他他他居然敢放火,这火一旦烧起来,整个乱葬岗都能被烧没了,顾英这是要逼我出去啊。”

  旁边的一个死士拉住赵木臣,“大公子,火势很快就会蔓延过来的,我们快走。”“走,对对,走,”赵木臣跌跌撞撞的跑了几步,忽然回过头看向沈容栖。

  “等等,先把他埋了,我要顾英放火烧山也找不到他。”

  **

  火势并没有烧起来,因为下了场大雨。

  沈容栖从棺材里睁开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无数的记忆涌进脑海里。

  从第一次和顾英见面,在马车里被他折磨到破裂出血,再到被他虐待的不成人样,最后被拖进偏殿折磨了那么久……

  浑身都是痛的,那股深入骨髓的痛仿佛又回来了,沈容栖狠狠地打了个哆嗦,猛的睁大双眼。

  入目仍旧是一片漆黑。

  “我死了吗,我好像…还活着。”

  沈容栖彻底从棺材里醒过来的时候,有一瞬间严重怀疑自己已经死了,但是抬手触摸到身旁的白骨,沈容栖惊讶于自己居然还活着。

  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腹部差不多愈合的伤口,突然就想到了沈灵的假死药,他当时满脑子都是活不下去了,不管不顾的吞了身上携带的所有的药丸,竟然误打误撞吃了假死药,意外活了下来。

  劫后余生的喜悦超过了心里的恐惧,沈容栖在狭小的棺材里摸索着脱下了外衣,将其套在脑袋上后,他开始试着推开棺材盖子。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沈容栖费劲将棺材盖子推开一条缝,就有松软的土顺着缝隙滑落下来,好在脑袋被外衣包裹着,以至于沈容栖的鼻腔和口腔并没有被土充斥。

  他用力将棺材盖子推开,双手伸出去不停地扒着土,“对不起骨头兄弟,打扰你安眠,还用你的棺材装土,等兄弟我成功活下来了,必定给你找个义庄。”

  泥土逐渐变得粘稠,沈容栖料到外面一定下了很大的雨,他不停的用双手挖着。

  大雨下个不停,冲刷了盖子上的泥土,本就泥泞不堪的地面上,突然从地下伸出一只沾染着鲜血的手来。

  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两只手的指甲全部断裂,指缝里尽是鲜血,随后是沈容栖的头,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挖了多久,就这么冒着雨披头散发的从地下爬了出来。

  雨淅淅沥沥的还在下,沈容栖艰难的爬了出来,就着跪着的姿势,转过身对着爬出来的地方磕了个头。

  他爬啊爬,爬到一棵树下,扶着树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沈容栖抬起手,忍痛扯下了脑袋上的外衣,差点崩掉无名指上的指甲。沈容栖扯着嘴角笑了笑,把手指放进嘴里尝了一下鲜血混杂着泥土的味道,还有生的气息。

  “天不亡我沈亭春。”

  “哈哈哈哈哈哈。”

  “天不亡我沈亭春啊。”

  沈容栖笑的直不起腰来,第一次感觉,雨点砸落在身上是这种感觉。他哪里也不想去,威逼利诱的姜云难,心狠手辣的顾英,他通通都不想见到。

  沈容栖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就顶着雨漫无目的的在泥泞不堪的路上走着,深一脚浅一脚。

  突然,他瞧见不远处有人影在晃动,沈容栖眯了眯眼睛,想仔细瞧瞧,结果腿一软径直栽了下去。

  乱葬岗重新燃起大火。

  赵木臣被逼的不得不下山逃走,在山脚下被顾英抓住,他身边的死士悉数被杀死。

  “他人在哪里。”

  顾英居高临下开口:“告诉我他在哪里,我保你全尸,但你要不说——小祈。”

  顾英伸出手,小祈就将一把刀递了过去,顾英冷笑一声,将刀刃刺入赵木臣的锁骨处,赵木臣痛的龇牙咧嘴,骂骂咧咧。

  “顾英你不得好死!”

  “人在哪,我没那么多耐心,”顾英闭了闭眼,将刀拔出来,狠狠刺入赵木臣的大腿,“说,他人在哪里,还是你想被一刀一刀凌迟而死,我满足你。”

  赵木臣恶狠狠的瞪着顾英,“你这辈子都找不到他,因为他早就被你放火烧死了哈哈哈,我告诉你顾英,那个男人死了,已经死了,被我随地给埋了,正好你放了这把火,你连他的尸体都得不到哈哈哈,他的尸体已经成了乱葬岗上的一捧灰了哈哈哈哈哈哈。”

  赵木臣笑的肆意,顾英双眼赤红,上前一步掐住赵木臣的下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再说多少遍都是如此,那个男人死了,死了,死了!”

  “不可能!”

  “我将他带上的乱葬岗,你猜我为什么没把他带下来!你看呐,那大火烧的多旺啊啊咳咳咳。”

  顾英断了赵木臣的舌头,把刀随意一扔,抬脚就要往山上冲。

  小祈眼疾手快拉扯住顾英,抬眸看了一眼大火,道:“大人,他的话不可信。”“是他把容栖带上去的,可如今,下山的人没有容栖,容栖他一定还在乱葬岗里,我要去找他,”顾英急了,不顾山上的大火就要冲进去。

  小祈一个人几乎拦不住顾英,也急道:“大人你别冲动,你先别冲动,这么大的火您若是进去根本出不来啊。”

  “你松开我,容栖还在上面!”顾英挣脱不开小祈,反手给了他两拳,小祈被打的嘴角流血,干脆跪坐在地上紧紧抱住顾英的大腿。

  “大人,您不能冲进去啊,火烧的太快了,那是火海啊,您进去会没命的。”

  “松手!”

  “快来帮忙,”小祈招呼过来两个监察司兄弟拉住顾英,随后起身抬手劈在顾英的后脖颈。

  顾英昏了过去。

  小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望着昏过去的顾英心有余辜,“这么大的火,没人能进去,只能祈求这火早点灭掉,我们先带大人回去吧,对了,去把摄政王请来。”

  萧宴从摄政王府赶到监察司的时候,顾英几乎摔碎了房间的所有东西,正拿着一把小刀横在自己脖颈上。旁边小祈都跪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劝说:“大人,大人求求您了大人,您别想不开啊,大人,大人,您把刀放下,求求您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不亡我

  萧宴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冷眼瞧着发疯的顾英。

  顾英正好也看见萧宴,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服领子,“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拦住我派去救沈容栖的人,萧宴!萧伯庸!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他!”

  萧宴没说话,仍旧冷眼看着顾英。

  “萧伯庸,我替你铺路,替你解决路上的障碍,你想要什么我没有满足你?可是我只想要沈容栖,我可以放弃一切我只想要一个沈容栖,我只想要沈容栖啊,你凭什么阻拦我们,凭什么?”

  “就凭你在最不该松懈的时候有了软肋,”萧宴淡淡开口:“赵家一案还未定夺,你和我不知道要跟赵家斗到什么时候,可偏偏这个时候你暴露出了自己的软肋,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他们只要抓住沈容栖,就如同抓住了你么。”

  “我可以送他走,我还可以送他回云岫,可是如今他死了,他死了啊。”

  顾英松开手,后退两步蹲下身,满眼绝望的抱着自己的脑袋痛哭,“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们说过,要生同裘死同穴的,我死了,一定一定要把我烧掉,然后将骨灰撒在乱葬岗上,我要我死了也陪着容栖…”

  萧宴给了小祈一个眼神,小祈便带着其他监察司的人退了下去。

  顾英还蹲在地上碎碎念,一口一个生同裘死同穴,萧宴叹口气,走过去半蹲在他面前。

  顾英忽然将手中的刀重新横在脖子上,眼看就要抹了脖子,萧宴眼疾手快握住了刀刃,刀刃收了力,堪堪擦着顾英的脖颈划断了他的一缕发丝。

  萧宴忍住想抽顾英一巴掌的冲动,将刀抢过来丢在一边,然后随意从顾英身上扯下一块布条缠绕在掌心上。

  一边缠一边开口。

  “你真是疯了啊,竟如此毫不犹豫的就想自刎,我听说赵木臣被你拔了舌头之前,曾说把沈容栖给埋了,乱葬岗的土都是死人堆砌而成的,既然埋了,那大火应该殃及不到他,那火烧了将近三天,熄灭后我曾派人上山去找过,并没有挖出他的尸体。”

  顾英愣愣的看着远处,萧宴继续道:“这说明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今并没见到他的尸体。”

  顾英双目无神:“萧伯庸,如果有一天,西门子易他——”

  “并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萧宴打断顾英的话:“我爱一个人,就会费尽心机送他坐上无人敢撼动的位置,或者我坐上那个位置去保护他,你好好想想吧顾英。”

  “生同裘死同穴…”

  “同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我会继你之后重新在乱葬岗放把火,就算他沈容栖侥幸活着,我也会亲手杀了他,假如他死了,你也死了,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把你的骨头撒在乱葬岗上的,死同穴,你想都别想。”

  掌心隐隐约约泛着痛,萧宴将抬起的手又放下了,改成活动着手腕。

  “当初你弑父的时候都没如此过,怎么到了现在,越长大越心软了,居然满脑子想着生同裘死同穴,你也算是我带大的吧,顾英,我不希望你自刎于此,不然你曾经的几十年岂不是白走了。”

  “你若是死了,我便让沈容栖这个名字在西畴成为禁忌,你觉得,多年之后,西畴还有谁会记得这位总尉夫人。”

  “殉情是最没用的办法,顾英,不要总想着一死了之,没用的,因为活着的人不会在乎你死不死。”

  **

  大漠楼兰,边塞小城。

  有胡人沿街吹笛子引诱着竹筐里的蛇规律的扭动,沈容栖一身红衣挤在人群中,一眼就瞥见了偷东西的贼。

  那贼顺走旁人的钱袋子之后转身就要撤出来,沈容栖在人堆里挤过去,一脚就踩在了那人的脚背上,随后用力的碾压着。

  那人若是想让沈容栖松开腿脚,就必须去推开沈容栖,趁着他抬手推开沈容栖的功夫,胳膊上的麻穴被身侧的人点了一下,随即手一松,钱袋子就落在了旁边白衣少年的手中。

  沈容栖揪着他的衣服领子把人揪出了人群,随意丢到建筑后面,然后给他一片金叶子,那人也知道他是练家子,接着金叶子一时间没敢轻举妄动。

  沈容栖道:“盯你好几天了,知道你急需用钱给人治病,但是下次记得劫富济贫,别摸普通老百姓的钱袋子!行了,滚吧。”

  “多谢恩公,恩公日后若是有事,可来音巴酒楼寻我,小人必定鼎力相助。”

  沈容栖扯着嘴角笑了笑,没说话,嘴里叼根草随意靠在墙上等刚才的白衣少年,不过一会儿,白衣少年便笑着过来了。

  “小飞兄,他人呢。”

  “走了。”

  白衣少年瞬间瞪大眼睛,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什么?走了?你就这么把他给放了?”

  “你急什么,我瞧着他本性不坏,所以就给打发走了,对了,他走之前还让我日后有需要就去音巴酒楼寻他呢,”沈容栖抬眸看着少年,把叼着的草吐掉,开口道:“对了,子琉,你知道音巴酒楼是什么地方吗?”

  被称作子琉的少年抱着胳膊,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诶呦喂我滴天,居然还有你沈小飞不知道的东西,在我眼里,沈小飞可是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啊,居然不知道楼兰的音巴酒楼是什么地方。”

  沈容栖轻笑一声:“有屁快放,还有,纠正一点,我不是上天遁地无所不能,你我当初遇上的时候,我可是没钱没权,连酒钱都是你付的。”

  沈容栖当初在乱葬岗上一顿漫无目的的走,居然遇上了由于下大雨而抄近道回家的猎户,误打误撞被猎户救下,在村庄里养好了伤。

  那些日子他夜夜梦魇,梦里的监察司总尉总是囚着他束缚他,想方设法让他疼,沈容栖实在是受不了了,等伤好了一些后,干脆利落的告别猎户一家踏上了西游之路。

  他一路往西走,一路结交朋友,用的全是沈小飞这个名字,白衣少年子琉就是他在酒馆结识的朋友,少年意气风发,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子琉笑道:“音巴酒楼歌舞俱全,酒还是最好的酒水,几乎开到了楼兰皇室的心尖尖上,距离咱们这黄沙小城有些远,我也跟某人打过赌不会再回去…不过我子琉认你这个兄弟,倘若你想去皇都,我便陪你走这一遭。”


第一百八十章 天不亡我

  沈容栖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既然那个贼提到了音巴酒楼,子琉也说音巴酒楼深受楼兰皇室认可,他便当即决定去音巴酒楼。

  两人连夜出发到了皇都。

  沈容栖没忍住好奇心,拉着子琉顶着烈日骑了骆驼,到音巴酒楼的时候,子琉趴在骆驼上下不来,一个劲儿的喊要被晒死了,最后还是沈容栖给他抱下来的。

  怎料一脚踏进酒楼里,子琉立刻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仿佛刚才蔫吧的人不是他似的。

  “我说什么,我说什么了,这么盛大辉煌,和西畴皇宫都有的一比诶,音巴酒楼果真名不虚传吧,”子琉跟门口的姑娘们打了个照面,带着沈容栖径直上了二楼包间,里面富丽堂皇的装饰看的沈容栖眼花缭乱,不等他细细瞧瞧,就在包间里遇见了个熟悉的人。

  张景意正和一个穿深紫色纱裙的女子聊天,子琉和沈容栖推门而入的同时,两人不约而同朝着门口看来。

  沈容栖一眼就看见了张景意。

  张景意挑挑眉,起身笑着迎了过来,子琉冲着他张开臂膀,本以为张景意会和他来个大大的拥抱,结果张景意直接略过他立在了沈容栖面前。

  “好久不见,兄台。”

  沈容栖笑了笑,“真难得啊,竟然在这么远的地方见到熟人。”张景意莞尔一笑,往沈容栖身后瞥了一眼,“你是和子琉一起来的?没旁人了?”

  沈容栖明白张景意指的是谁,他摇了摇头,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现在是一点儿也不愿意回想起来了,张兄,你可以叫我沈容栖,也可以叫我沈小飞。”

  “还是沈容栖这个名字顺口,”张景意拉着沈容栖和子琉落座,穿深紫色纱裙的女子给两人倒了茶。

  子琉不满道:“你居然都没拥抱我,我很伤心的嘞。”

  张景意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威胁:“再不好好说话,我就告诉他你回来了,让他收拾你。”

  子琉乖乖闭上了嘴。

  张景意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沈容栖,也可以叫他沈小飞,我在西畴结识的兄弟。”

  女子对着沈容栖微微一笑,“初次见面,沈公子多多关照。”

  张景意道:“这位是音巴酒楼的老板娘,你叫她音巴就好了。”

  实在是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音巴酒楼掌权者,居然是个女子,沈容栖不禁佩服了些。

  四个人聚在一起吃了饭,交谈间,沈容栖才知道音巴酒楼背后真正的掌权人其实是张景意,当年张景意误打误撞救下了音巴,还在楼兰给她开了间酒楼,如今酒楼越做越大,他就每年抽些时间过来看看。

  今年恰巧碰见沈容栖。

  酒足饭饱后,天也黑了下来,每天夜幕降临的时候整个酒楼是最忙的,子琉跟着音巴出去忙里忙外了,沈容栖就端着杯酒,立在酒楼最高层吹夜风,吹的他整个人清明了不少。

  张景意拿着两壶酒也登了上来,递给沈容栖一壶,笑道:“我跟音巴打过招呼了,你就住在这里就好,没人会暴露你行踪的。”

  “多谢了,当初你帮了我,如今又帮了我一次。”

  “客气了,人在江湖走,总要多交点朋友的,何况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张景意跟沈容栖碰了个杯,昂头喝下半壶酒。

  沈容栖道:“实不相瞒,我这次算是死里逃生,能活下来纯属意外,当时我是被活埋在地下,若非大雨冲刷了棺材盖子上的土,我恐怕不能轻易的爬出来。”

  张景意的视线落在沈容栖的手上,曾经这人的手指很漂亮,如今居然变得如此斑驳,疤痕无数,果真世事无常。

  沈容栖继续道:“后来我被山下猎户所救,看着乱葬岗上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我跟你说啊张兄,若非那场大雨,若非我及时爬了出来,若非我被猎户所救,恐怕就要在乱葬岗里烧成渣渣了,现在这个时候,大概那里的人都以为我被烧死了。”

  张景意沉思一会儿,开口道:“沈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然他们都以为你已经被烧死,干脆西畴那鬼地方咱不回去了,此后就在塞外安家落户好了,明日你跟着我出门一趟,我认识一个朋友,介绍你们俩认识认识。”

  “那便多谢张兄了。”

  沈容栖万万没想到,张景意口中的朋友居然是楼兰大王子贺清勒,如今见着了楼兰皇室的人,沈容栖当机立断询问了贺妲湘怎么样了。

  贺清勒警惕的看了一眼沈容栖,沈容栖解释道:“大王子可曾记得我,几年前我曾与裴老将军一起面见过楼兰王,我就是老将军身旁的那个红衣少年,我是沈容栖啊,沈家嫡长子,沈容栖,我那个时候和迪弥玩的可好了。”

  “你叫我妹妹迪弥,”贺清勒紧紧盯着沈容栖,就差给他脸上看出一个洞来了,“你就是当年害得我妹妹日日受相思之苦的沈容栖啊,除了你,可没人会叫她迪弥,也没人敢那么叫,正好今日碰见你了,走,跟我回去见我妹妹去。”

  贺清勒真的想带沈容栖去见贺妲湘,张景意吓了一跳,赶忙拦住贺清勒,“诶诶诶,这是干什么,干什么,既然两位早就认识,那我就不一一介绍了,你们三个曾经的恩怨放到改日再谈,今日咱们三个齐聚一堂,是要商量对策的。”

  沈容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张景意,张景意笑道:“沈兄,今日我是想带你入局,楼兰皇室如今是从内腐/败到外,我诚恳的邀请你,与我和贺清勒一起,共谋楼兰未来。”

  这话傻子都能听出什么意思来,说好听点是共谋,说难听点就是造反,偏偏沈容栖选择装傻,张景意和贺清勒也没拆穿他。

  沈容栖道:“我想知道迪弥如何了,希望大王子能如实相告,然后我再与二位…共谋大事。”

  贺清勒冷哼一声:“我拦着,没再被那群人送去和亲。”

  张景意在一旁打圆场:“知道沈兄什么也不想要,但就看在我这个面子上,还是非常希望沈兄能加入我们的,就目前这个状况来看,倘若楼兰王垮了,继位的不是贺清勒,不管是贺清勒还是贺妲湘,还有我这个酒楼,都将不复存在。”

  沈容栖敛眸,笑了一下。

  “我也并非不能通情达理,只是有一件事我需要告知二位,如今我在中原地区相当于一个死人,无论是云岫还是西畴我都回不去,拉我入局也好,我替你们办事也罢,但若是有什么事发生,我肯定是先保护自己不暴露身份。”

  张景意笑着给沈容栖倒了杯酒,“这不好说?这当然好说了,沈兄既然开口,那必然是答应的,来,我敬你们一杯。”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不亡我

  沈容栖揣着明白装糊涂,上了张景意的贼船。

  他别无选择,除非只身离开。

  第二日沈容栖便乔装打扮跟着贺清勒去楼兰皇宫见了贺妲湘,贺妲湘见到沈容栖的时候愣了好久,一再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沈容栖冲着她笑,和当年的红衣少年一模一样,“是我,迪弥,我是沈容栖。”

  贺妲湘恍惚,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

  贺清勒在一旁冷声警告:“不要再惹我妹妹伤心了,否则,哪怕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我也不会放过你。”

  “我巴不得她日日开心,又怎会惹她伤心,”沈容栖皮笑肉不笑的回怼贺清勒:“许久未见,现在可是我们俩的叙旧时间,大王子不退出去吗,嗯?”

  贺清勒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贺妲湘忙道:“那日,顾英他可曾对你做些什么?他可是伤害你了?”

  不等沈容栖开口,贺妲湘就瞧见了沈容栖手上的伤痕,瞳孔一缩,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沈容栖的手指由于受伤变得非常难看,指甲也回不到当初那般了,贺妲湘道:“是他做的?”

  “怎么可能,”沈容栖看着自己丑兮兮的双手满不在乎:“先别说我了,你快跟我讲讲,是如何回楼兰的。”

  贺妲湘便给沈容栖讲了她是如何吞药假死,醒来之后发现满院子都是棺材和尸体,她吓了一大跳,悄悄跑了出去,这才发现她所处的地方叫义庄。

  沈容栖也给贺妲湘讲了自己是如何从乱葬岗出来的,两个年少相知的人都长大了,彼此望着对方,从打打闹闹变成了如今的惺惺相惜。

  贺妲湘问道:“你不会走了,对吗。”

  “也许吧,只要我不暴露身份,只要这个地方对我没有任何威胁,我便会一直住下去的。”

  *

  沈容栖住在了音巴酒楼里,和子琉一起帮音巴处理一些喝醉酒闹事的人,偶尔在夜间蒙面替贺清勒解决一下路上的障碍,久而久之,楼兰皇都出现了他的蒙面通缉令。

  音巴将蒙面通缉令撕下来拿到沈容栖眼前给他看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公子,你好值钱啊,两个你都能买下我整个酒楼了。”

  沈容栖就打趣音巴:“要试试将我交出去吗,赏金咱们俩对半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经过去整整一年。

  沈容栖亲自下厨给酒楼里的人做了饺子吃,这里大多都是楼兰人,没吃过饺子,有几个走投无路被音巴收留的中原人,见状纷纷和沈容栖一起包饺子。

  沈容栖脸颊上蹭了些面粉,音巴拿出丝巾给他擦拭干净,随后一手杵着面板,一手捏着丝巾,微微歪头盯着沈容栖看,笑的风情万种,“我这地方,许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今年还真是托了公子的福,让这些姑娘们吃上了中原人吃的东西。”

  沈容栖把一碗饺子递给音巴,“今夜我必须和你好好喝一顿,老板娘,你可得放开了喝。”

  “公子想喝多少,我音巴今夜都奉陪到底。”

  几十个人,上到老板娘,下到看门小厮都落座后,沈容栖道:“我在这么多的饺子里包了一个特别的饺子,里面有个银子,今夜谁吃到带银子的,便是福星。”

  音巴打趣沈容栖,“谁的福气能有你的多。”

  又是一夜,有胡人在包间里喝多了酒,欲轻薄一个姑娘,姑娘只是在酒楼卖艺,见状誓死不从,那胡人仿佛丢了面子,在包间里闹起了事。

  沈容栖和音巴赶过去的时候,胡人正对着姑娘左右开弓。

  沈容栖这个暴脾气的顿时就忍不住了,上去一脚踹在那人胸口,胡人往后撤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沈容栖拉起地上坐着的姑娘,往音巴怀里一塞,然后侧身挡住二人。

  “有什么事,请来找我,没必要对着姑娘家下那么重的手吧。”

  胡人仗着人多,不屑于和沈容栖对话,“我找这的老板娘,你算个什么东西,让那个女人来和我说话。”

  沈容栖不动声色道:“我就是这里的老板,你不找我,反而找我夫人,居心何在。”

  胡人一愣,脱口而出:

  “音巴酒楼不是个女人开的吗?”

  “女人开的你就能随意闹事了?真有意思,我最后再好言好语和你说一遍,要么给这位姑娘道歉,要么留下你们的金银珠宝赔给这位姑娘,毕竟人家说了,只卖艺。”

  胡人冷笑,骂了沈容栖一句。

  沈容栖头也不回道:“带着无关紧要的人都出去,顺便帮我把门从外面锁上,若是我没敲门,请不要打开。”

  音巴点头,带着其他人退了出去。

  包间内,其余胡人将沈容栖包围住,沈容栖拆下手腕上的束带缠绕在指关节上,道:“一起上,还是一个一个来。”

  半柱香后,沈容栖轻轻敲了敲门,音巴和那位被欺负的姑娘就在门口侯着,门一打开,那位胡人就跪在地上,爬过来给那位姑娘磕头道歉。

  门外看热闹的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沈容栖一脚踩在胡人的后背上,笑眯眯的开口:“刚刚他打了你多少巴掌,现在,打回去。”

  那姑娘也毫不客气的抬手就打,打回去之后,沈容栖抽出短刀,直接刺入胡人膝关节,胡人哀嚎的声音听的其他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音巴满脸惊讶,刚想开口就被沈容栖一个眼神制止。

  沈容栖道:“给他个教训罢了,他这种人,在这里讨不到好处,该去别的地方耍威风了。”

  说罢,他抽出胡人膝关节之间的短刀,揪着人的衣服领子将其丢出了酒楼。

  音巴在后面笑道:“我可从来都没如此崇拜过你,不知公子可有婚配,我用我这酒楼做嫁妆,请公子娶我可好哈哈哈。”

  “哈哈哈,再加一个音巴酒楼,我就同意。”

  两人知对方是在打趣,说完之后都笑了起来。

  这件事后不久,沈容栖发现他在音巴酒楼的地位不一样了,可能从前就是个打手,如今却仿佛成了人上人。

  沈容栖万分苦恼的去找音巴说明情况,音巴杵着下巴笑道:“谁让你那天自称是我的夫君,这么一来,她们都把你当成这里的男主人了,公子,自己闯的祸,我可不管哦。”

  沈容栖没办法,但也不好说什么。

  这种好日子也就过了一年多一点点,因为沈容栖在不久后结识了贺德烈。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天不亡我

  他第一次发现,有人可以这么烦人。

  贺德烈和贺妲湘之间的关系,取决于贺德烈口中甜甜的一句“姑姑”。而沈容栖和贺德烈相识,起源于某一天沈容栖去找贺妲湘,一身红衣意外闯入了贺德烈的视野。

  沈容栖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在贺德烈眼中都是新奇的,还有他的阅历,以及张口就来的吟诗作赋,更是让贺德烈崇拜,这位小王子当即就决定和沈容栖一同去音巴酒楼里喝酒,结果从姑娘口中得知沈容栖英雄救美的过程后,更是当场为之倾倒,直接靠在了沈容栖的肩膀上,笑意盈盈的说:“要不要做本王子的男人。”

  沈容栖原本的笑容直接僵在脸上。

  然后委婉的拒绝了贺德烈。

  拒绝一次不成功,就拒绝第二次。

  从那之后,贺德烈隔三差五就来找沈容栖,沈容栖也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他,最后就连音巴都看不下去了,只要贺德烈来酒楼,她就偷偷给沈容栖报信,让沈容栖从后门溜走。

  但这样躲着贺德烈总归不是办法,沈容栖被缠的难受,再加上贺德烈口不择言,沈容栖直接卸了贺德烈的下巴。

  又过了一年多,楼兰王的身体日渐消瘦,沈容栖和贺清勒的密谋也逐渐提上日程,偏偏这时,在沈容栖精神最松懈的时候,他遇见了顾英。

  沈容栖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了。

  他以为自己在顾英眼里,早已是个死人。

  直到那夜,沈容栖彻底放松了警惕,以为是同以往一样平平无常的一天,下楼与贺德烈周旋一翻,跑到贺妲湘那里借宿一宿就过去了,怎料却突然撞见了一身玄色衣袍的顾英。

  沈容栖本就喝的醉呼呼的,还被顾英扛进马车折腾了整整四个时辰。

  后来被顾英直接带走软禁在驿站,贺德烈一心想带着沈容栖逃出去,却反被包围,最终受了重伤。

  回忆结束。

  沈容栖平躺在床榻上,无声无息的哭了出来。

  顾英吻着沈容栖脸上的泪水,哄道:“沈容栖,我爱你,沈容栖,我爱你。”

  沈容栖很害怕。

  怕顾英怕的要命。

  “顾英,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是在马车里将我弄了个半死,如今已过三载,你我遇见,居然又是在马车里折磨我,我离开三年,我跑不动了,我彻底跑不动了,我不跑了行不行,我哪儿我也不去了。”

  沈容栖哽咽着:“顾英,贺德烈是无辜的,我与贺清勒也不过合作关系,我与身边人均清清白白,你别伤害他们,我求求你。”

  “顾英,顾大人,别再伤害我身边的人了……”

  说到最后,沈容栖居然不顾浑身难受,直接在床上对着顾英下跪,他满脑子都是顾英折磨他的场景,越想越害怕。

  顾英心痛,他扶着沈容栖的双肩,轻轻唤他的名字。

  顾英本想说他放过贺德烈了,怎料刚提贺德烈的名字,沈容栖居然在床上给他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开口:“我们俩之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顾英你相信我,我不喜欢他,我从未和他在一起过,我从未背叛过你,求求你相信我。”

  “容栖,我不会再对贺德烈做什么了,你也相信我好不好,容栖,老天爷怜悯我给了我一次机会,我愿意用命去守护你,”顾英抱住沈容栖,抬手去揉他的脑袋以示安抚,沈容栖却拼了命的要躲开,嘴里嚷着:“别打我,别打我,求求你别打我。”

  顾英彻底愣住了。

  他也跪在床榻上,手足无措的看着沈容栖抱着自己的脑袋缩在床尾。

  沈容栖在发抖,仿佛又回到了在乱葬岗上被活埋的时候,无助,惶恐。

  “顾英……”

  “我在。”

  “我不想,再回到冰冷的棺材里了,棺材里有死人,我就那么被丢了进去,我……我躺在棺材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缩着捂着伤口,不让自己失血过多,顾英……”

  “我在。”

  “我当时特别特别冷,还喘不过来气,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我就把身上能吃的东西都给吃了,后来睡了过去,后来我又醒了,就拼了命的推开棺材盖子,往外爬,拼了命的往外爬,我很害怕,在那种狭小的地方,我怕的都快哭了,就一边爬一边挖土,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死,我怎么可能就被活埋,就这么死掉了呢。”

  顾英爬到沈容栖身边,先是试探着扶住了他的胳膊,见沈容栖没反应后,将他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

  “别怕我,容栖,你别怕我,那些伤害你的人都不会再出现了,都不会再出现了。”

  顾英埋头在沈容栖颈窝,深深的感受着沈容栖的气息,“我每夜都在后悔,倘若当时我不为了计划带走赵姒云,是不是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每每想到这,我都恨不得回到那个时候,亲手掐死我自己,可我还有事没有完成,我还不能死……”

  “但是现在都无所谓了,”顾英抬起头对着沈容栖笑了笑,抓着沈容栖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处,掌心的温度透过沈容栖手上的疤痕,直传他的心里。

  “我这条命是你的,只要不赶我走,我愿意把这条命给你,你若执意赶我走,就取了我这条命去。”

  沈容栖闷不吭声,窝在顾英怀里昏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张景意风尘仆仆来驿站见了沈容栖。

  顾英坐在椅子上盯着张景意看,冷着脸一言不发。

  张景意昨夜才到楼兰,听音巴说沈容栖被带走的消息,今日一早立马赶了过来。

  被顾英这么盯着看倒也不怎么在乎,他最担心的还是沈容栖,沈容栖和顾英的事他在西畴是了解过一点点的,如今过了三载,顾英上来就把人掳走,他心里属实是有些担惊受怕。

  顾英比当初更骇人了。

  见他不开口,张景意只好自己挑起话头:“沈公子在你这吧,我要见见他,这地方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你顾英的人,怎么,我不过见他一面而已,你难道还怕我带他走吗?我没那个本事。”

  顾英沉默一瞬,起身道:“他的情绪很不稳定,说什么之前,记得斟酌。”


第一百八十三章 绝境逢春

  张景意轻笑一声。

  “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我比顾大人明白。”

  他终于见到了沈容栖。

  沈容栖穿着里衣,裹着被子缩在床榻上,张景意推门进去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他。

  顾英立在门外没有进来,只是远远的望了一眼床榻上的人,逐渐红了眼睛。

  张景意回过头看了顾英一眼,微微一笑,随后毫不留情的合上了门。

  一门之隔,阻挡了顾英的全部视线。

  张景意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沈容栖,沈公子,我来看你了,你别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啊,这么闷着,好人也得闷坏。”

  被子里的人没吭声,张景意干脆坐在床边继续开口:“音巴跟我说你被扛走了,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顾英,三年了,整整三年了,你们居然还是相见了,真是造化弄人,我在西畴的时候听说过一些关于顾英的事,我悄悄告诉你,他比曾经还心狠手辣。”

  沈容栖终于探出个脑袋来,昂着头看着坐在床边的张景意,睡眼惺忪。

  他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道:“谁?谁心狠手辣?”

  张景意就笑了,也不清楚沈容栖到底听没听清他刚刚的话,抬手就掀开了沈容栖的被子,然后强行给人扶了起来,“我说你,一天天的别躺在床上睡觉,多浪费时间啊,来来来,我带你好好整理整理自己,然后出去喝酒去。”

  沈容栖一副没睡醒病殃殃的样子,看着张景意给他穿外衣束长发,道:“你别忙活了,我现在哪里也不想去,酒可以喝,咱们俩就在这里喝吧。”

  “也行,我叫人送点酒来。”

  张景意还真就趴门口叫人送酒来了,转过身见沈容栖坐在地上靠着床头,也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你怎么一副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这可和我认识的沈容栖不一样啊。”

  沈容栖抬手揉着眉头,疲惫开口:“你若是和我有一样的遭遇,恐怕也会像我这般闷闷不乐,我是不打算再跑了,无论跑到哪里都会被找到,我还跑什么啊,成天担惊受怕的,怕自己被人认出来,怕自己被人找到,到头来遭罪的还是我自己,就不折腾了,张兄,一想到以后的日子,我是真的高兴不起来。”

  有婢女进来送酒水,张景意开了一壶酒递给沈容栖。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受过你受过的罪呢?”

  听了这话,沈容栖皱皱眉头,扭头看向张景意。

  “张兄,愿闻其详。”

  “咳咳,那我可就说了啊,我其实叫张最,最好的那个最,景意二字是我后来给自己取的名字,我曾经也算个公子哥吧,跟你一样,满心都是日后怎么怎么的,我母亲原为西畴贵族,嫁给了一见钟情的楼兰商人,也就是我爹,我老爹啊极爱我母亲,便放弃四处奔波的商业在西畴彻底落了脚。”

  “再后来啊,他们之间有了我,我爹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很是溺爱,偶然一次我爹我娘进了趟皇宫,我也随着他们去了,然后便遇见了楼九序,我从来没遇见过像楼九序那般的人,几乎瞬间就对这个男人身上那种神秘疏离的感觉非常痴迷,是我主动招惹了楼九序。”

  “是我主动招惹的他,我认罪。”

  张景意的声音淡淡的,沈容栖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理解。

  如果说顾英是疯子,心狠手辣,那么楼九序那个太监也没好到哪去。

  “楼九序是个假太监,这是我后来才得知的,当时年纪小,又被保护的很好,什么都不懂,再三招惹他后,我发现楼九序他并不是那种穷凶极恶之人,他是掌印太监,他千人之上,可是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原来他有很多事也是身不由己。”

  “我跟你说沈容栖,我当时天真到想带他走的,好笑吧,我想带楼九序离开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皇宫,却在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发现了他的秘密,我母族发生了变故,都死了,笑死我了,都死了啊,就剩下我一个人,那么一大家子,到头来就剩下我一个人。”

  “背后主谋不是楼九序,但他绝对是帮凶,我真是瞎了眼,居然那么相信他,家族只剩我一人,可我居然连见他们最后一面都没有赶上,这是我一辈子的遗憾,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反正都死了,就没杀我,当时那种情况,万籁俱灰,我就想,都没了,还留下我一个人干什么啊。”

  “嘿,你别说,就那个时候,我做了场梦,梦见了我老爹,还有我母亲,他们俩站在一起是那么美好啊,等醒过来之后我就拼了命的想要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后来我落到了楼九序手里,他哄我,说好话,可我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在楼九序手底下,我忍着屈辱活了下来,终于有一天被我逮到了机会跑了出来,我剪了头发混进了乞丐堆,我跟乞丐称兄道弟,跟狗抢包子吃,就为了能顺利活下来,沈容栖,我想过报仇的,可是我赌不起,我对付不过他,我不能死。”

  张景意长叹一口气:“哎呀,憋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人能倾诉了,果然,有些话说出来就好多了。”

  沈容栖听张景意的遭遇听的更难受了,但他还不能在张景意面前表现出任何难受的迹象,只好用喝酒来掩盖自己。

  怎料张景意突然开口:“你别光喝酒啊,我说了这么多,你不夸夸我踏实能干?开了这么多家酒楼?”

  沈容栖哭笑不得:“张公子真的是又勤劳又勇敢,年纪轻轻有此成就,以后肯定还会更厉害的。”

  “敷衍。”

  张景意又和沈容栖喝了不少酒,最后两人约定改日一定去音巴酒楼喝一杯,这才提回家的事。

  “我得回去了,这天都要黑了。”

  沈容栖迷迷糊糊的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将张景意送到门口:“张兄,今日多谢你带我解乏,让我明白人在低谷也要努力生活的,不过就是让自己活的畅快拿,我会的。”

  张景意笑了。

  他走到前厅的时候,顾英已经立在那里等。

  张景意道:“别逼容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尤其是软禁他,没人愿意成天被软禁的,你再圈着他,恐怕人都得变傻了,今日我下了血本和容栖谈心,希望你也能彻底尊重他一些,顺便保护好他,三年前他死里逃生,是他命大,不过你敢说,若那种事再发生一次,容栖还会不会幸运的活下来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绝境逢春

  “你的话有点多了。”

  顾英无视张景意的笑容,淡淡开口:“张家已经平反,你愿不愿意回去袭爵,机会只有一次。”

  张景意瞪大眼睛道:“回去袭爵?回去?袭爵?开什么玩笑,我好不容易逃出来混到现在这样,你让我回西畴去袭爵,让我送死去啊,我可玩不过那些人,顾大人,你的心也太黑了吧。”

  顾英瞥了他一眼。

  “你若回去,我会保你,但之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若你想让张家至此在西畴没落,也好,今日这些话就当我没说过,”顾英道:“言至于此,你好自为之。”

  顾英并不想在张景意身上浪费太多时间,若非他不在沈容栖身边这三年,张景意和沈容栖成为了朋友,顾英是绝对不会浪费时间浪费口舌去告诉张景意张家已经平反了的。

  因为没必要,他和张景意又不熟。

  顾英去看沈容栖的时候,沈容栖正坐在案桌前写写画画。

  一身红衣的公子端坐于案桌之前,执笔写着什么,这一幕实在是太美好了,顾英驻足在门口,不忍上前去破坏这一副美好画面,最后还是沈容栖发现了立在门口的他。

  沈容栖放下笔,无奈开口:“我又没不允许你进来,你站在门口不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容栖。”

  顾英走上前去,从沈容栖身后抱住他,他觉得今晚一身红衣的沈容栖好美。

  沈容栖道:“我们去大漠上看看吧,总不能一直窝在驿站里,我要受不了了。”

  顾英现在什么都想听沈容栖的,哪怕沈容栖要他现在去死,顾英也会毫不犹豫的抹了自己的脖子。

  如他之前所说那般,把命都给沈容栖。

  晚间的大漠没有白日里那么闷热了,沈容栖踏着黄沙走了一段路,然后躺在仍旧热乎乎的沙子上。

  顾英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沈容栖笑道:“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觉得自己超级厉害,改变不了的事我就去适应,不可能完成的事我非要去尝试,所以我觉得自己超级厉害的,顾英,老楼兰王的身体怎么样了,还能撑一段时日吗。”

  “实不相瞒,除了第一天我见到老楼兰王,其余日子都是大王子和二王子在接待我。”

  沈容栖点头,枕着一条胳膊,揣摩道:“那八成是不行了,否则肯定亲自来招待你,贺清勒文武双全,整个楼兰皇室里,目前只有他最适合当王,只不过有些可惜,输就输在了他是二王子,是次子上面。”

  顾英接话:“次子又如何,我瞧着这楼兰王这几个儿子里,倘若是老大继承王位,那必将民不聊生,他总是给我一种油嘴滑舌的感觉,至于二王子,还没到那个时候呢,我也不能说什么,就算说了,也不能证明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

  “顾英,小灵儿真的被你杀了吗?”

  “没有,”顾英抓着沈容栖的手指,在手背疤痕上面慢慢的摩挲,“那夜她求我下山救你,我们达成了条件,我给她假的身份以及够她吃喝一辈子的金银珠宝,但是她永远不能出现在西畴,容栖,十三寨的人将她当做灾星是有原因的,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想让她靠近你。”

  “嗯……”

  “活着就好。”

  躺在暖烘烘的沙子上实在是太舒服了,沈容栖慢慢闭上了双眼,“那就先不谈他们了,说说我们之间的事儿吧,回到了西畴之后,处理完你要处理的事情,然后你辞官,同我一起去云岫,但是我在云岫也不会待多长时间,咱们再去别的地方,世界之大,总归有我想久待的地方。”

  顾英轻笑:“好,听你的,去哪里都好。”

  最后沈容栖不想走,让顾英给背回去的。

  顾英肩上背着沈容栖,一步一步走在柔软的沙子上,嘴角一直是扬起的。

  “容栖,我真想这样和你待一辈子,我们之间已经少了三载,在这无数个日夜里,我都在后悔和自责,容栖,从此之后,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第一选择。”

  沈容栖趴在顾英肩头点了下头,算回应了。

  顾英继续道:“我的下半辈子都将在赎罪,容栖,让我陪你一辈子吧,别赶我走,求你了。”

  “别墨迹,赶紧带我回去,我感觉衣服里进沙子了,要立刻沐浴!”沈容栖晃悠晃悠腿,歪头在顾英脖颈上就是一口,咬的很轻,不过一会儿,一个红痕就出现了。

  顾英道:“多弄几个,我喜欢。”

  “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是害怕你的,害怕触碰你,也害怕被你触碰,”沈容栖道:“可能是我被活埋的时候太过恐惧了,满脑子都是你折磨我的场景,导致我很容易做噩梦,你一碰我我就发抖,所以啊顾英,你恐怕还真得用余生来赎罪,你得弥补我,最好下半辈子给我当牛做马。”

  “好,我求之不得。”

  “我甘之如饴。”

  *

  次日清晨,沈容栖还在睡梦里,顾英就猛的推开门闯了进来,然后直奔床榻上的沈容栖。

  沈容栖本来就睡眠浅,再加上被活埋所带来的阴影,几乎瞬间就惊醒了,下意识用被子挡住心口,另一只手伸进枕头下面握住了刀柄。

  待看清推门而入之人是顾英后,沈容栖松了口气,枕头下的手也松开了,抬眸深深的看了顾英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埋怨。

  “有什么事吗?”

  “老楼兰王夜里去世了,但不知怎么,消息一直被压着,今早我才得知,如今楼兰王室内乱,你说过要参与这件事的,我带你进宫,但是容栖你要答应我,进宫之后躲在我身后,不要乱跑。”

  顾英一番话沈容栖只听了前半句,他迅速起身穿好衣服,然后拽着顾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谁是新王。”

  “贺清勒。”

  沈容栖脚步顿了顿,点头道:“嗯,意料之中,大王子肯定趁此夺位,我要去找贺妲湘。”

  沈容栖熟门熟路的往贺妲湘的住处走,两侧都是尸体,宫墙上尽是喷洒的血迹,沈容栖的心揪了起来,在路上遇到了单手执剑的贺德烈。

  贺德烈衣服上都是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转身看到沈容栖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第一百八十五章 绝境逢春

  他的脸颊上都是血,哪怕顾英在沈容栖身后,还是朝着沈容栖义无反顾的跑了过来。

  沈容栖发现,他的腿有些不利索了。

  贺德烈靠近的时候,沈容栖抬手扶住他,“你受伤了,”“你怎么来了啊,你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的,你快走,”贺德烈答非所问,抓着沈容栖的胳膊往后推,推了两下后由于腿伤反而弄得自己一个趔趄。

  沈容栖无奈道:“是我自己想来,这里不安全,我先带你藏起来。”

  “不是?”贺德烈不理解:“你想来,那个男人就带你来?这里这么危险?!”

  楼兰皇宫里有座为神建造的庙堂,曾经富丽堂皇,受万人朝拜,如今也在战火下变的破败不堪,沈容栖就将贺德烈藏在了庙堂里。

  “你好好藏着,我会回来找你的。”

  不顾顾英要吃人的目光,贺德烈拉着沈容栖的胳膊不松手,祈求道:“别走,你别走,皇宫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从昨夜老楼兰王去世开始,他们就在打仗,一直在打,沈容栖,很危险的,我阻拦不了我爹的,他狠起来连我都杀。”

  “我会保护好自己,你不用担心我,贺德烈,我放心不下你姑姑贺妲湘,我得去找她。”

  沈容栖安抚好贺德烈,毅然决然转身去找贺妲湘。

  路上两人又遇到了突然冲出来的兵,顾英抽出腰间佩剑,对着沈容栖道:“你先走,我断后。”

  沈容栖跑到贺妲湘住处的时候,贺妲湘一身战甲被包围在中间,发丝凌乱,伤痕累累,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同时出手。

  围住贺妲湘的叛军怎么也没想到,明明都快倒下的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厉害。

  突然闯入的红衣少年更甚,抹了最后一个叛军脖子的时候,沈容栖利落的挽了一个剑花。

  贺妲湘轻咳两声,抬手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望着沈容栖道:“你的身体,看样子,恢复的很好啊,我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少年将军。”“你也不赖,迪弥公主果然不是白当的。”沈容栖架着贺妲湘的胳膊,问道:“还能走吗,不能走的话你就留下,我自己去大殿。”

  “我随你一起,哥哥那里还不知道怎么样了,那些叛军数量之多,明显就是蓄谋已久,我得过去帮忙,”贺妲湘不让沈容栖扶着,一步一步的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刚好撞见顾英。

  **

  金碧辉煌的楼兰大殿中,贺清勒端坐于王座之上。

  楼兰大王子的首级就摆在他脚下,贺清勒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睥睨着大殿中央被围起来的叛军。

  那里面,有他大哥的儿子以及心腹,那些孩子小时候他甚至还抱过。

  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大王子死了,他们就犹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沈容栖立在贺清勒身侧,道了一声恭喜,贺清勒笑道:“若无你和顾总尉助我,我恐怕也不能如此顺利,作为回报,沈兄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哪里还担得上王的一句沈兄,只不过,臣沈容栖还真有一不情之请。”

  “说。”

  “大王子最小的儿子贺德烈,无意反叛,希望王能放他一条生路,做平民也好,流放也罢,只要他活着就行。”

  楼兰的规矩沈容栖太明白了,今日大殿上被包围的这群人,明日都将被折磨死。

  贺清勒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道:“你说我那个小侄子啊,他素来与他姑姑最好,不如之后就住在他姑姑那里吧,等他年纪大点我再给他封地,你瞧着如何。”

  贺清勒转头来问沈容栖,沈容栖自然称好。

  人都不杀了,罪也都免了,他还能说什么,多说一句都是不给贺清勒这个新王面子。

  剩下的事情都是楼兰皇室之内的事了,沈容栖和顾英退了出来,一出大殿,沈容栖就板着一张脸直奔庙堂,顾英看他脸色不好,问道:“在想什么?担心贺德烈吗,他虽然受了伤,但总归不是三脚猫的功夫,叛军又是他们家的,你不用担心他出事。”

  “我在想,有了权利和没有权利的人,果然不一样,贺清勒当上了新王,就变得不一样了,虽然曾经我考虑过这种情况的发生,但没办法,整个楼兰皇室,只有他适合做新王。”

  “他不杀贺德烈,完全是看在大殿中央并无贺德烈的身影,顺便给我个面子,毕竟这三年,都是我替他解决了的绊脚石,他将贺德烈留在迪弥身边,是怕贺德烈有二心替他亲爹报仇,倘若贺德烈真的想报仇,也要考虑一下迪弥,而且在贺清勒的眼皮子底下,干什么都不方便,留下贺德烈的命,对于贺清勒来说,也是巩固民心的办法之一,新王当真是好计谋。”

  沈容栖的脚步戛然而止,他看着空荡荡的庙堂,下意识开口道:“人呢。”

  顾英道:“瞧贺清勒的模样,贺德烈不像是落到他手里,坏了,他可别想不开去拼个你死我活。”

  沈容栖摇了摇头,“他是被保护的很好的那种天真,但并不傻,顾英,贺德烈父亲是叛军,怕其他人说什么,我们不能光明正大的找,能不能让监察司的兄弟们小心的找。”

  “好。”

  晚些时候回到了驿站,沈容栖褪下身上的红衣,将自己浸在了热水中,感觉一天的疲惫都消失了,他舒服的靠在浴桶边缘,双眼微眯。

  顾英绕到沈容栖身后给他揉着肩膀,“萧笙已经带人秘密去找了,楼兰皇都就这么大,肯定会找到人的,你别太担心,容栖。”

  “我担心他,你不高兴了?”

  沈容栖脱口就问出了这句话,下一秒他反应过来,在水里转了个身和顾英对视着,顾英脸色没什么变化,就是眼睛有点发红。

  沈容栖视线下移,瞧见顾英蓬勃的物什后,装作若无其事一般又转回了身,然后往下沉了沉。

  “今夜我累了。”

  “我明白的。”

  顾英贴在沈容栖身后,笑道:“我陪着你就好,什么都不做。”


第一百八十六章 绝境逢春

  监察司的速度不容小觑,第二日一大早,沈容栖在破庙里找到了贺德烈。

  贺德烈腿断了,单手执剑,周围都是敌军。

  沈容栖过去的时候,那些人将贺德烈保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沈容栖。

  贺德烈弱弱开口:“你怎么来了……”

  “找你,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沈容栖瞥了一眼贺德烈周围的人,道:“你们不能带他走,贺德烈今日必须由我带回去,不然,他就是众人眼里的叛军,哪怕走了,也走不了多远的。”

  为首的人开口:“哼,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会不会加害小王子。”

  “贺德烈跟我走,我能保他,等过些日子我走了,迪弥公主也能保他,可他一旦跟你们走了,就要一直过颠沛流离的日子了。”

  沈容栖看向贺德烈,“你跟我走吗,我带你去迪弥那里。”

  贺德烈原本靠坐在展台下面,见状对着沈容栖微微一笑,用长剑做支撑站了起来,然后跛着脚朝着沈容栖走过来,路过那些人的时候,其中一人抓住他的胳膊。

  “小王子,您真的相信他?贺清勒要处死其他人,您回去了,怕是——”

  “我相信他,他说能保我,就一定能保我,再说了,我本来也没有那么大的雄心抱负,你们快走吧,离开楼兰,去别的地方隐姓埋名安顿下来,”贺德烈说完,缓缓走到了沈容栖面前。

  “我昨天,不是故意走的,我想一直在那里等你的,可是后来他们怕我受伤害,就把我带走了。”

  沈容栖揉揉贺德烈的脑袋,觉得楼兰烈小王子一夜之间好似变了个人,他说不上来哪里变了,总之就是和曾经不太一样了。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我带你去迪弥那里。”

  沈容栖话音刚落,余光瞥见贺德烈抬起的胳膊,他下意识出手握住了贺德烈的手腕,却慢了顾英一步,握住了顾英的手,那长剑在距离贺德烈脖颈三寸的地方堪堪停住。

  原本护住贺德烈的那群人都紧张起来,立在沈容栖身后一步之遥的顾英从贺德烈手中夺走了长剑,道:“想自刎,也不该在这里,你想连累谁。”

  说完,将长剑丢在一边。

  沈容栖皱眉,怒道:“怎么回事,贺德烈,你不要命了。”

  “我知道自己没能阻止大爷,我很失败,沈容栖,他们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人,我让他们不要和大爷一起谋反,可是我也劝不住,你放他们一条生路吧,如今所有人都没了,我却还活着,姑姑能保我,你也能保我,可是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只要我活着一天,新王就会忌惮我,哪怕我什么也不做。”

  “那你也不能去死啊。”

  沈容栖的语气软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选择去死,你不珍惜这条命,有无数的人在替你珍惜,就比如,今日你自刎成功,你身后的那些人会很伤心,我也会很伤心,迪弥也会伤心。”

  沈容栖的目的是带回贺德烈,至于那些叛军他没心思去管。

  又在楼兰待了一些日子,顾英要回西畴,沈容栖也要随他一起回去,走之前,沈容栖独自去见了贺妲湘。

  “他这些日子可还好?麻烦你了,多照看一些。”

  “自从那日你送他回来后,他就一直不怎么说话,但也能理解,毕竟身边人一夜之间都没了,倒是你沈容栖,你在说什么胡话,我肯定会多加照顾的啊,”贺妲湘理了理头上的小铃铛,笑道:“她可是我侄子,如今在楼兰,我算是他唯一的亲人了,等再过几年,等王给了他封地,我就随他一起去封地生活了,这皇都谁爱待谁待。”

  沈容栖也笑了,道:“我今日是来与你道别的,明日一早,我要随顾英一同回西畴了。”

  贺妲湘脸上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大概猜到了一点,你终究是要随他走的,不过沈容栖,你不会后悔吗,这三年,我也算是看着你一步步走出来的,如今又要回去,你可想好了啊,真的不会后悔吗。”

  “既然做了就肯定不会后悔,”沈容栖道:“我只是有点累了,无论我去哪里顾英都能找到我,成天担惊受怕的,烦都烦死了,索性不跑了,就待在他身边吧,也不用每天担心被人找到了,挺没意思的。”

  沈容栖想的比较开,贺妲湘也就不说什么了。

  沈容栖从宫里出来,溜达着去了音巴酒楼。

  有人说沈容栖回来了,音巴一身深紫色纱裙,提着裙子就从楼上跑了下来。

  然后在沈容栖面前堪堪停住。

  沈容栖笑的痞痞的,主动张开怀抱抱住了音巴,“老板娘,这些日子过的还好吗,有没有人来闹事啊。”

  “都知道你的威名,谁还敢来闹事,公子,那日你被西畴人带走,皇室又出了事,我可担心死你了。”听音巴的语气不像是装的,反而还有点小埋怨,沈容栖勾唇笑了,拉着音巴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道:“热酒,再整点菜,我要和老板娘喝酒!”

  等回到驿站的时候,天彻底黑了下来,沈容栖喝的有些意识朦胧了,顾英过来扶住他,贴心的揉着沈容栖的太阳穴。

  “有没有头疼?”

  “头疼?头不疼,我就有点看不清路,那个老板娘,酒量太好了,我都差点喝不过她。”

  沈容栖顺势倒进顾英怀里,任由顾英将他抱到床上,褪去外袍塞进被子里。

  顾英挂好衣服,躺在了沈容栖身边。

  沈容栖在被窝里翻了个身,嘟囔道:“我还没沐浴呢,脏,你别挨着我。”顾英才不听沈容栖的话呢,伸出胳膊搂着沈容栖,道:“不脏,我就要挨着你,挨着你我能睡着觉。”

  沈容栖没办法,只好由着他去了。

  怎料到了半夜,沈容栖就被热醒了,顾英太热了,去推顾英,反而还推不开。

  顾英果然没骗他,只要抱着沈容栖,就睡的非常深沉。沈容栖没办法,只好睁着眼睛熬天亮,等着等着,身边人突然惊了一下,随后胳膊收紧,紧紧抱着沈容栖。

  “容栖,容栖对不起。”

  “对不起,我好后悔啊,我好后悔那天没拼了命带你走。”

  “容栖……你杀了我吧……”


第一百八十七章 绝境逢春

  顾英似乎陷入梦魇里了,眉头皱的很紧,睡得极其不安生。

  沈容栖侧头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抬手轻轻抚着顾英皱起的眉头。

  “说不恨你是假的,谁不恨伤害过自己的人,可我又很矛盾,我心里有一小块地方是独属于你的,因为我舍不得你死。”

  “这三年,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找到我,就当我死了,可我又在某个夜晚疯狂的想要去见你……”

  “你若不来寻我,我怕是要隐忍一辈子不去见你了,你若不来死缠烂打,我可是要当自己就是个死人了。”

  沈容栖叹口气,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对于顾英究竟是什么感情什么态度。

  倘若顾英出了意外,倘若这个世界上没有顾英这个人了,沈容栖很认真的设想了一下,若真有那个时候,他会很伤心很难过的,很有可能一辈子都记着顾英,

  但他绝对不会怀疑顾英是否还活着,更不会用三年时间来找一个人。

  沈容栖就这么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顾英醒过来的时候,就看着眼底乌青的沈容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坐起来晃了晃沈容栖的手,道:“怎么没睡好,是不喜欢我抱着你睡吗。”“实不相瞒,你太热了,半夜的时候我被热醒了,”沈容栖也从床榻上坐起来,缓了一会儿开口道:“收拾收拾,我们去西畴吧。”

  **

  西畴。

  总尉府。

  沈容栖踏入总尉府的一瞬间,突然感觉这个大宅子又冷清了几分,和以往不同,以前是碍于顾英不能有欢声笑语,可如今是真正的冷清,整个宅院里连洒扫庭除的人都没有几个。

  沈容栖疑惑的看向身旁的顾英,道:“这里的人呢,怎么感觉少了好多,你不会哪天看他们不顺眼了,把人给解决了吧。”

  “那不可能,我不会乱杀无辜人的,就是三年前,我……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人就烦,”顾英说着说着忽然低下了头,一副怪不好意思的模样,“阿娘大病初愈,干脆和常嬷嬷一起住在了庙里,我那段时间也没去监察司,就住在这里,觉得那么多的人很碍眼,就都给弄走了,容栖,如今你回来了,这个院子你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

  “我没那个闲心,只要你……你把曾经关我的偏院拆了就行。”

  沈容栖说完就往前走,顾英在原地愣了愣,才一脸愧疚的追了上去。

  顾英不敢说话,生怕自己说错什么,在沈容栖身边晃悠来晃悠去,沈容栖走进主院,瞧着满院子的花啊草啊,顿住了脚步。

  沈容栖扭头看着顾英:“都是你种的?”

  “当然!”

  瞧见沈容栖脸色好了不少,顾英眼睛都亮了,拉着沈容栖的手往院子里面走,一边走一边介绍:“这个是我亲手种的,三年了长得这么高了,还有这个,一开始我养不活他,后来我就请了个花匠天天和他研究,终于养活了,还有这个……”

  “容栖,我还学会做梅花汤饼,等冬天的时候,我亲手做给你尝尝,你不要嫌弃我就好。”

  顾英说话的语气都是小心翼翼的,沈容栖点了点头。

  他在总尉府住下了。

  府里少了很多人,就连赵姒云也没了,第二日顾英进宫复命的时候,沈容栖一个人在院子里瞎溜达,碰见了老管家。

  老管家给沈容栖行礼。

  沈容栖顺便问了赵家兄妹的事,老管家说:“赵家公子当年被总尉大人拔了舌头,当做乱臣贼子砍了脑袋,赵家姑娘回来之后背叛了国舅爷,带着人找到了国舅爷这些年叛国,以及陷害张家满门忠烈的证据,原本被陛下赦免了的,后来不知怎么,失足落水而死了。”

  沈容栖便没再继续问下去。

  原来赵姒云被顾英救走,也没有活下来。

  西畴近日阴雨连绵,沈容栖腿疼的厉害,严重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顾英心疼的不得了,不仅早朝称病,索性连监察司也不去了,就陪在沈容栖身边给他捏腿。

  但是捏腿也没用。

  顾英红着眼睛,将热水袋子垫在沈容栖腿下,沈容栖靠坐在床头,笑道:“当时在阴暗潮湿的棺材里待久了,一到阴雨天就这样,不打紧的,疼一段时间就好了,我在楼兰也是这么过来的,忍忍就好了,你别哭啊,不是?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顾英吗?”

  “对不起容栖,对不起……”

  “哦对了,我现在只能喝热酒,不然胃受不了,一旦喝凉的东西就容易吐,可能是当初在棺材里以为自己快死了,就把身上携带的药都吃了,结果吃多了,有些药是不能合在一起吃的。”

  沈容栖越说越觉得好笑:“但好在当时昏睡了一天一夜,那些药混着吃有什么不好的后果我也没体会到,在楼兰的时候找人看过,也把了脉,药也喝了,可是没什么用,所以顾英,记住了啊,以后不许给我吃凉的东西。”

  顾英紧紧抱住沈容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我知道你当年为什么带赵姒云走了,所以我不多说什么,但是顾英,你可要记住,倘若再有一次,你没选择我,你可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不可能的,我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你陷入危险中了。”

  顾英歪头吻了吻沈容栖的唇,眼睛还是红通通的,沈容栖抬手抚着他的眉眼,顾英道:“阿娘得知你回来了,也在往回赶,算算日子不出两日也该到盛京城了,容栖,你只要在床榻上躺着就好。”

  “那怎么行,那可是阿娘,我哪有见阿娘还在床榻上躺着的道理。”

  沈容栖道:“话说回来,三年了,阿娘的身体如何了。”

  “常嬷嬷和垂云一直在阿娘身边照顾,药一天也没断过,身体也没垮过,”顾英话音刚落,小祈的声音就从外面响起,“大人,公子,张府来人把一封信要交给公子。”

  “拿进来吧。”

  顾英说完,门外的小祈就推门而入,把一封信交给了沈容栖,沈容栖打开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顾英瞬间紧张起来,“怎么了容栖。”

  “张景意袭爵,邀请我去张府做客!”

  沈容栖笑道:“张家平反了,张景意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明天我得去,顾英你别说话,你说什么我都得去,你只需要陪着我就好。”

  顾英张了张嘴,最后笑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绝境逢春

  第二日一大早,顾英被一道圣旨叫进了宫,沈容栖只好自己去张府。

  临走之前,顾英非要小祈留下来保护沈容栖,沈容栖扶额道:“这里是盛京城,谁敢在你顾总尉眼皮子底下把我抓走。”

  “可是……”

  顾英还想说些什么,被沈容栖推着往外走,“赶紧进宫去,你想抗旨不遵吗,快去快去。”

  “好吧,那容栖,你要是——”

  “快走快走。”

  待顾英走后,沈容栖也带着贺礼去了张府,张府门可罗列,张景意立在门口接待各家各户。

  沈容栖远远的就看见一袭白衣的张景意,含笑向每一个跨过张府门槛的人寒暄问好,突然就发现他和姜文州好像好像,不仅是身形相似,尤其是那个温文儒雅的气质,若是挡住脸,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复刻出来的。

  张景意也注意到了沈容栖,两个人隔着老远对视着。

  沈容栖走过去,把贺礼交给身旁的小厮,笑道:“话说,你这张府门派够大气的啊,我都不敢过来了,”“得知你亲自前来,那必须得气派一些,怎能亏待了我的好兄弟,”张景意拥着沈容栖往里走,给他安排了位子。

  “知道你不爱应酬,在这地方应酬也没什么用,兄弟我特意给你挑的位置,你就安心坐在这里吃吃喝喝,等我忙完了,咱们兄弟俩喝酒。”

  “你去忙吧。”

  张家就剩下张景意一人了,他肯定是要忙一些的,周围人沈容栖也不认识,就自顾自的吃菜,反正也没人管他。

  吃到一半的时候,进来个锦衣华服的老爷子,身后带着几个抬着大箱子的青壮男丁,这画面实在是阔气,在场的宾客都好奇看过去,张景意笑容不变,也迎了过去。

  “这位老爷……”

  “在下是替楼公子送贺礼来的,祝张公子旦逄良辰,顺颂时宜,在下告辞。”

  一群人将贺礼放下后,悉数退了出去。

  那老爷子口中的楼公子再怎么没明着说,在场人也都心知肚明是谁,只不过如今的张景意背靠顾英,顾英身后是摄政王,谁也不敢议论些什么,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将这件事翻页了,但是沈容栖明显感觉到张景意不高兴了,至少不如之前那般眼睛里是亮的了。

  晚些时候,送走最后一桌宾客,沈容栖陪着疲惫不堪的张景意登上阁楼,两人趁着月色对饮。

  晚风一吹,两人都十分惬意。

  “若是能远离朝堂纷争,寻一处良田宝地,养一两只鸡,三五只鸭,每晚邀友人对饮,谈古论今,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只可惜这种好事,我这辈子算是享不上了。”

  张景意把温好的酒放在沈容栖面前,望着远处苦笑道:“他还是来了,哪怕我没见到他人,唉,真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他,阴魂不散吗,可笑,太可笑了。”

  沈容栖道:“他们在西畴为官的,是不是人都不怎么好啊,据我所知,摄政王一个,楼九序一个,顾英一个,还有那个什么国舅爷,都不是什么好人。”

  “哈哈哈,”张景意支着额头大笑:“你这话可千万别让摄政王听了去,小心他治你的罪,沈兄,我跟你说啊,这仨人曾经算是在西畴只手遮天,可是呢,他们一样,却也不一样。”

  “当年摄政王放弃一切,甘愿辅佐陛下,就这一点,他就是个大好人,不然,换作旁人,早就夺权自己称帝了,至于顾英和楼九序么,哈哈哈,实不相瞒,你跑到楼兰的那三年里,顾总尉可是严苛律己,除了必须要接触以外,任何女色男色都不近,据说,他可是连府里的下人都差遣出了一大堆呢,主打一个生人勿近,但楼九序就不一样了,我跑了之后他居然找替身,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发现他找替身的时候,我恶心坏了。”

  那些恶心的事,张景意现在说出来还是浑身不自在,“真的,我恶心坏了,看那些人模仿我说话穿衣,咦……受不了,还好还好,楼九序半年前就请辞了,我哪怕进了宫也碰不到他,不然我得难受死,我就说嘛,有些人,天生就是有缘无分的,天生有缘无分啊。”

  “那我……”

  沈容栖昂头看着深蓝色的天,不知怎么突然迷茫起来,自言自语道:“来西畴前,我想考取功名,我想做将军,我想和裴南策一样,守着云岫的命脉,来西畴后,我脑子里始终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回家,我和顾英是不可能长久的缘,所以还是回家更实际点,可如今呢,跑也跑不动了,我碌碌无为,空有一身本领,就好像,我五岁开始练武,十八替嫁和亲,习武十三年就好像成了一个笑话。”

  张景意拍拍沈容栖的肩膀,道:“碌碌无为?你怎么能说自己是碌碌无为啊,沈容栖,先不说你曾经做了什么,就说在楼兰的这三年吧,若没有你的帮助,贺清勒绝对不可能坐稳楼兰王那个位子。”

  沈容栖笑道:“那要是这么说,我们都很厉害了哈哈哈……”

  天快亮的时候,沈容栖回了总尉府,怎料顾老夫人已经回来了。

  沈容栖打起精神道:“阿娘,您回来了啊,身体怎么样了。”顾老夫人抓着沈容栖的手,道:“顾英他,他被抓进诏狱了……”

  沈容栖猛的瞪大眼睛,那些醉意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什么?顾英进诏狱了?”

  有那么一瞬间,沈容栖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老夫人紧紧抓着沈容栖的手,焦急万分,“夜里传来的消息,说顾英凌虐调遣官员,这怎么可能啊,顾英他昨日进宫就没再出来过,沈子啊,你快去看看他,老身我也要进一趟皇宫,我要去找皇帝讨个说法。”

  垂云扶着顾老夫人往前走,沈容栖赶紧给两人拦下来。

  “阿娘,这件事交给我,我先去看看顾英,您啊,就别担心了,常嬷嬷,垂云,你们俩照顾好阿娘,阿娘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唯你们是问。”

  沈容栖说完,转身离开了总尉府。


第一百八十九章 绝境逢春

  沈容栖在诏狱见到一身官服的顾英时,觉得顾英从来都没这么破碎过。

  红底金纹的官服硬生生被顾英在诏狱这种破烂地方穿出了贵气的感觉,他仿佛天生就与这种地方格格不入。

  隔着铁栅杆,沈容栖笑道:“真不敢相信,有朝一日顾大人也能沦落至此,牢饭好吃吗,香不香。”

  顾英立在沈容栖对面负手而立,朝着他微微一笑,“劳烦夫人挂念,这里的饭菜还好,能吃饱,就是没有监察司大牢的香。”

  “哈哈哈。”

  沈容栖把怀里热乎乎的烧鸡递过去,道:“来的路上给你买的,有些匆忙,只来得及买它,你凑合凑合赶紧趁热吃了吧,然后我去找一下摄政王。”

  顾英手里捧着烧鸡,眼睛却弯弯的笑的很开心,沈容栖道:“你都进诏狱嘞顾总尉顾大人,你都被人治罪了,怎么还能笑的这么开心啊,你现在不应该哭吗,不应该双手抓着栏杆说自己是被人冤枉的吗。”

  “我说我是被人冤枉的,谁信啊,我都不信,”顾英笑道:“你还惦记着给我买烧鸡,真好,容栖你真好。”

  沈容栖觉得顾英曾经算计旁人的那些心思,如今都没了,全没了,他但凡再算计算计,都不能沦落到进诏狱这般地步。

  “顾英,你进的不是别的地方,是诏狱,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的诏狱!那些人没有对你用刑,是看在你是顾英的份上才尊重你一下,倘若明日,整个西畴都没人保你,你信不信那些被你欺压过的人会不会都来踩你一脚,你能不能担心一下自己啊顾英。”

  “还有,你和那个摄政王不是共谋吗,如今你被抓了,他那里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你就不怕,这是摄政王为了除掉你特意设的局,楼九序那个太监清辞了,你再死了,可就再也没人知道他做的那些事了。”

  “你出了事,对于他来说完全就是一箭双雕的好事啊,事至如今我突然觉得楼九序清辞是一件明智的事了,顾英,你就没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吗?”

  沈容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话,顾英终于抬起了头,含情脉脉的看着沈容栖,“你在担心我吗?”

  沈容栖翻了个白眼。

  彻底无语住了。

  顾英心里却乐开了花,“你就是在担心我,突然觉得死了也值了,容栖啊,我大概能猜到一些害我的人是谁,不过都不重要了,我若是死了,必定会抄总尉府,那个时候还希望你能好好照顾阿娘,不是想给你增加负担,是我的确没有能托付的人了,容栖,我留下的那笔钱,你只要分给阿娘一部分就好,足够她生活了。”

  沈容栖伸过去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顾英的脸颊。

  “你清醒了吗,顾英。”

  顾英懵懵的看着沈容栖,两人对视一会儿,顾英换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别打我啊,我快死了,我已经很伤心了,容栖,不是我不想活下去,是我活不下去了,他们给我的罪名是凌/虐调遣官员,还有当年弑父,本来罪名是不大的,谁叫同弑父这个罪一齐压在我头上了呢,昨日在宫里我一听到这个罪名,再看看摄政王的脸色,我就明白过来了,这次,被牺牲的是我,从楼兰回来,我就已经没用了,我是个弃子。”

  顾英道:“我已经和摄政王说好了,他不会动你们。”

  若没有铁栅栏拦着两人,沈容栖真的很想冲进去给顾英打一顿,让他清醒一点,变回曾经那个心狠手辣的顾大人。

  沈容栖开口道:“顾英,我想让你活着,明白吗,我现在就去找人,若是找人也不好用,也保不住你,你还得死,那我就安顿好阿娘她们,然后劫狱,行了,你什么也别说了。”

  沈容栖懒得再跟顾英废话了,离开诏狱后直奔摄政王府。

  但他扑了个空,因为萧宴不在王府里。

  管家领着沈容栖来到了前厅,给他倒了杯茶,“王爷如今还在宫里未归,劳烦公子等等了。”

  “嗯。”

  虽不知沈容栖是谁,但他自称是总尉府的人,再看看一身的上等绸缎,管家就不敢懈怠,哪怕顾英进了诏狱,只要他一日不倒台,就不敢对总尉府的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管家退下后,沈容栖坐在椅子上等了半晌,等他在脑袋里把话来回反复琢磨了好多遍后,终于见到了摄政王萧宴。

  当年百官宴会上两人见过一次,打那之后,沈容栖对于这个人的所有了解,都来自他人口中。

  萧宴见到沈容栖的时候并不惊讶,坐在主位上慢悠悠的品茶。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很可惜我帮不了你,你也知道,顾英的爹可是朝廷官员,他幼年弑父,当年是我帮他处理了那些繁琐的事,可是如今这件事被翻出来了,我若再保他,岂不是引火烧身,毕竟谁都不会做亏了自己的买卖,对吧,不过,我很好奇,今日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找我的呢。”

  沈容栖立在萧宴面前给他行礼。

  “妾身顾沈氏,是来同摄政王做个交易的,我什么都不要,监察司也好,总尉Ⅸ府的百年基业也罢,我都不要,我只要顾英活,若摄政王能救顾英于水火,保他一命,他日若有什么用的上云岫世子的地方,摄政王说一,我必不会说二。”

  萧宴砸吧砸吧嘴,手中把玩着茶杯,“嗯……嗯……顾沈氏,好姓氏,可是,你也知道,我这一路走来,无论做了什么,顾英他都知道,而且这次他还是弑父……唉……”

  沈容栖心里一凉。

  果不其然,萧宴开始赶人了,“我不能驳了云岫世子爷的面子,可这进了诏狱的人,我也不能说救就救,你先回去吧,容我再好好想想。”

  沈容栖点头,只好先告辞。

  他回到总尉府后,萧笙也在,顾老夫人见他回来了,忙问道:“如何了,如何了,顾英怎么样,可在诏狱里受了苦。”

  沈容栖苦笑道:“我去找了摄政王,他同我打太极,我说出去的话,他总是不动声色的踢回来,阿娘,您也不用太担心,顾英在诏狱里过的挺好的,那些人都不敢对他怎么样,我再去问问别人能不能救,倘若不能,我就安顿好您们,然后劫狱。”

  顾老夫人脸色都变了,若不是身边有垂云和萧笙扶着,恐怕得摔倒。

  沈容栖道:“快扶阿娘去休息。”

  “为什么啊,那么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安在了顾英的头上,这罪我们不认,我们不认,不行,真是欺负我顾府没人了,我得进宫一趟,我得进宫一趟去讨个说法,”顾老夫人铁了心要进宫了,沈容栖和萧笙愣是在旁边没劝住。

  怎料没走出几步,顾老夫人忽然捂着胸口大喘着气,眼看要倒下去,身旁的沈容栖和萧笙赶忙扶住。

  这回轮到在场其他人脸色大变,沈容栖一把抱起顾老夫人就往卧房走,一边走一边开口:“垂云,快去找大夫。”

  **

  萧笙过来的时候,大夫刚走,沈容栖立在门口,垂头揉着眉心。

  见萧笙过来了,沈容栖道:“大夫说是急火攻心,没什么大碍。”

  “好。”

  萧笙点点头,开口道:“师父出事之后,我去找过摄政王,他跟我说……说师父他进诏狱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弑父,沈容栖,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师父他真的弑父吗,当年不是说,不是说自杀吗,怎么都过了那么多年了,这件事居然还能被人翻出来。”

  沈容栖瞥了萧笙一眼,淡淡开口:“我不知道,但无论他做没做,他都被人安上了罪名,我去见萧宴的时候,他为了不让自己惹火烧身,愣是不管顾英死活,你懂墙倒众人推吗,萧笙,倘若萧宴真的撒手不管了,那些被顾英收拾过的人,无论是谁都会来动他的。”

  “我明白,我明白,所以现在弑父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都想让师父死,若不尽快救出师父,他们肯定会在诏狱里做手脚的。”

  萧笙像是突然下了决心一般,望着沈容栖开口道:“不如,我们劫狱吧,沈容栖,我想好了,我们劫狱吧,只要能救出师父,我们做什么都行。”

  “我得好好规划一下,咱们三个大男人劫狱之后,大不了离开西畴逃亡一辈子,可顾老夫人怎么办,常嬷嬷怎么办,总尉府里上上下下几十个人又该怎么办,我不能弃之不顾,换做谁也做不到。”

  稍微仔细一想,沈容栖就头疼,昨夜他喝了一晚上的酒,如今又在诏狱和王府之间来回奔波,如今那种头疼的感觉终于找上了他。

  但沈容栖并不想休息,他觉得自己一旦休息了,就是在浪费时间。

  “我再去找找其他人,总归能救出顾英的。”

  沈容栖头疼得厉害,萧笙硬拽着沈容栖去休息,“我来想办法,你先去休息,别办法没想出来,你先病倒了,沈容栖,你病倒了,可就真遭了。”

  “我不能休息,萧笙你别推我……”

  沈容栖出门的时候,忘记了迈过门槛,直接摔倒在地,整个人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第一百九十章 绝境逢春

  萧笙半托着沈容栖将他扶了起来,硬是给他送进了房间里去休息。

  沈容栖被萧笙按在床榻上,刚想起来就再次被按下去,倔强道:“萧笙,你先听我说……”

  “沈容栖,你先听我说,顾老夫人病倒了,你再病倒了,谁来救师父啊,凭我自己吗?沈容栖,你先好好睡一觉,算我求你了。”萧笙眼底带着哀求。

  沈容栖和萧笙对视一会儿,才泄了气似的老老实实躺回床榻上睡觉。

  萧笙就在沈容栖床边静静守了他一会儿,确保沈容栖呼吸平稳下来后才离开房间,怎料刚出门就看到了顾老夫人和垂云。

  萧笙赶忙过去和垂云一左一右扶住顾老夫人,道:“您怎么来了。”

  顾老夫人摇头笑笑,轻轻推开房门进了房间,沈容栖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如今睡得深沉,轻微的脚步声根本无法让他警觉。

  顾老夫人盯着床榻上睡着的沈容栖看了看,随后焚香,萧笙看的一头雾水,扭头看向旁边的垂云,怎料垂云也只是摇头。

  香料的味道太浓,萧笙皱了皱眉,不明白顾老夫人为什么要焚这么熏人的香,还是在沈容栖休息的房间里焚。

  顾老夫人一言不发,带着萧笙和垂云又离开了这里,一出门,萧笙就忍不住问道:“老夫人,为什么要焚香啊,我闻着,闻着味道不太对呢。”

  说完,他还揉了揉鼻子。

  顾老夫人道:“就是要让他多睡会,你们两个啊,谁也不许去打扰他,萧笙,我这里有封信,等沈子醒了,你拿给他看。”

  顾老夫人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萧笙接过信揣在怀里,“老夫人,您能告诉我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我实在是不明白啊。”“你也不用明白,你们俩啊,都不需要明白,”顾老夫人笑道:“赶紧备马车,老身我时隔多年,又要进宫一趟了,久违啊,真久违啊。”

  **

  沈容栖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顾英身着一身官服立在他床边。

  沈容栖愣了愣,随即叫道:“你从诏狱出来了,什么时候出来的,你怎么不叫我一声!”

  顾英微微一笑,附身在沈容栖脸颊留下一吻,沈容栖掀开被子想下床,却被顾英制止住动作,他眨巴眨巴眼睛问道:“怎么了,你好奇怪啊顾英。”

  “容栖,我好想你,”顾英道:“我这次回来,是想和你道别的。”

  沈容栖顿时紧张起来,反手扣住顾英的手腕,“发生什么事了?陛下他还要治你的罪对吗。”

  顾英不说话了,只是摇头,沈容栖皱眉,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眼前人突然凭空消失了,他手里直接抓了个空。

  “顾英!”

  沈容栖这一嗓子喊出去,忽然听到有人在哭,他猛的睁开眼睛,瞬间就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还是那般陈列。

  沈容栖在床榻上坐了一会儿,脑袋发懵,垂眸瞧见趴在床边的垂云,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做了场噩梦。沈容栖松了口气,揉着眉心看向床边哭红了眼睛的垂云,那颗心再次揪了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了,顾英他怎么了。”

  “不,不是顾大人,”垂云哭的有些抽搐,结结巴巴的说:“是老夫人,老夫人……老夫人她自刎了呜呜呜……”

  沈容栖瞪大眼睛,感觉自己脑袋里有根弦断了,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垂云,你在说什么呢啊,顾老夫人她,她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自刎。”

  垂云哭的更厉害了,抬手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哭:“顾老夫人不让叫醒你,就……就备马车去了皇宫后,就,就说是她杀的顾倪,顾英没有弑父,然后就在所有人面前呜呜呜……”

  垂云说的断断续续,沈容栖干脆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匆匆穿上鞋就往外跑,结果推开门的瞬间就顿住了脚步。

  他感受到了外面的新鲜空气,又把上半身撤回房间里闻了闻浓烈的熏香气味,一股火顿时就窝了起来,他大步往外走,在院子中央看见了一具棺材,整个总尉府的人都站在两旁。

  沈容栖冲过去揪住萧笙的衣服领子,对着他的脸颊就是一拳头,萧笙沉浸在顾老夫人去世的悲伤中,被打了两拳后才堪堪反应过来。

  沈容栖发起疯来,旁边的人无一人敢看,管家想过来阻拦,却被萧笙制止。

  沈容栖简直要被气疯了,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拼了命的压制才让自己稍微平静下来一些,“你哄我去休息,转头就算计我,那么浓的香点燃,你是巴不得我脑子昏沉多睡会吗,你知不知道还有好多事情我没有做!”

  萧笙被打的半边脸颊都肿了,跌在地上背靠着棺材,昂头眼巴巴的盯着沈容栖看。

  沈容栖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随即被浓浓的悲伤填补上。

  他嘴唇都在哆嗦:“顾老夫人没了?”

  萧笙在哭。

  沈容栖根本不敢去看那具棺材,颤抖着开口:“顾英怎么办啊,顾英他该怎么办啊,他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这到底……这……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顾老夫人给你点了香,不然我和垂云打扰你,然后我们陪她去了皇宫,老夫人写了认罪书,说出当年实情,是顾倪常常殴打她,哪怕当着师父的面也是如此,有一次他喝醉了,老夫人情急之下伤了顾倪,失手杀了他。”

  “师父说是他杀的,其实是为了保住老夫人,今日在皇宫里,老夫人说完这些话后,以死明鉴,抽刀自刎,她是大长公主,无人敢搜身,这才将那把刀带了进去。”

  萧笙哭到抽噎,沈容栖腿一软,径直跪在地上,他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顾英回来了,穿着那件皱了的官袍立在棺材前。

  沈容栖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个梦,他怕顾英像梦里那样突然消失,赶忙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衣摆。

  顾英仿佛整个人都变得迟钝了,缓缓俯下身将沈容栖搂在怀里,“阿娘不要我了,我们说好,那个秘密一辈子不能说出来的,她不仅说了,她还弃我而去了,我就说嘛,没人站在我这边,从来都不会有人向着我的,我永远都是自己一个人,我永远都是孤独的,你们都会不要我,都会不要我。”

  沈容栖也搂住顾英,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想哭就哭出来吧,我是不会走的,顾英,我不会那样做的,只要你肯跟着我,我沈容栖对天发誓,我不会让你自己是一个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绝境逢春

  管家将周围的人都带走了,萧笙也被拉走了,如今,整个院子里只剩下沈容栖和顾英两个人。

  顾英在沈容栖怀里大哭一场,从这一刻起,他仿佛终于有了血肉,不再是那个阴狠的监察司总尉。

  十三寨的蛊,也并非无药可解。

  沈容栖道:“顾英,顾川止,我们好好过下去吧,你守着我,我守着你,咱们俩,就谁也别出去祸害好人了。”

  处理好顾老夫人的后事,沈容栖和顾英一齐给顾老夫人守灵,期间张景意和萧笙也帮着忙里忙外做了好多事。萧宴和西门子易来过一趟,顾英懒得与他们再虚与委蛇,是沈容栖接待的他们。

  过了一个多月,彻底处理好顾老夫人的事,顾英便向上清辞,交出了监察司的印章和所属权力,同时将总尉府的奴仆也都遣散了,管家年事已高,顾英特意留了一大笔钱给他。

  结果管家只拿走了仅供谋生的一小部分银两,给顾英行礼道:“曾经在宫里,我就陪着长公主,后来在府里,我陪着老夫人,如今她去了,并没有在皇陵里与人合葬,怕是会孤独,她啊,胆小,会害怕的,我啊,家里也没什么人,更没有告老还乡那一说,正好,就去守着皇陵,守着皇陵里的她了,还望两位公子,余生顺遂,平平安安。”

  顾英将管家扶了起来,沈容栖道:“多谢,借您吉言,我们一定会的。”

  管家走后,就是垂云了,沈容栖冲着她微微笑,“你可别去守皇陵啊,你才多大的年纪,你也别跟我说家里没人了,只要你回了云岫,你就有家。”

  垂云忍住眼眶子里的泪水,冲着沈容栖笑道:“公子,我可走了,我要拿着你给我的那些钱,去挥霍去。”

  “去吧去吧,”沈容栖勾着唇角:“你随便花,挥霍光了就去丞相府报我的名。”

  沈容栖最后给了垂云一个拥抱,姑娘家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两人最后收拾收拾,在总尉府住了最后一宿,准备谁也不告诉,等天蒙蒙亮就离开盛京城,结果牵着马刚从后门出来,迎面就撞见了张景意和萧笙。

  四目相对间,怪尴尬的。

  萧笙指着沈容栖和顾英道:“嘿嘿,就知道你们两个准备偷偷走,我俩特意一夜没睡,一个正门一个后门轮班等着你们俩呢,被我们抓到了吧。”

  说完,他就扭头可怜兮兮的看向顾英,“师父……”“男子汉大丈夫,别动不动就摆出这样一副表情,岂不是把软肋摆出去给人家瞧,萧笙,这把刀你拿着,他跟随我多年,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可以保护你,”顾英说完,刀还没拿出来,就被萧笙一下子熊抱住。

  这场景实在没眼看,张景意冲着沈容栖开口:“今日我不来,你恐怕就打算溜走吧,真行啊,都不来找我道别。”

  沈容栖尴尬的要命,只能一个劲的笑。

  张景意也没打算一直为难沈容栖,主动开口道:“都要走了,总归得好好做个分别吧,都是在江湖上混的,能遇见个知心兄弟不容易,沈兄,我们来日还会再见吗,不如立个约定吧,他日若再见,不醉不休。”

  沈容栖点头,翻身上马,一身红衣张扬不羁,“好啊,就这么定了,他日若相逢,必定不醉不休。”

  晚些时候,沈容栖沐浴结束穿着白色里衣趴在床榻上,顾英在床边给他捏肩膀,捏的沈容栖昏昏欲睡。

  沈容栖嘟囔道:“嗯,不错,再稍微轻一些,今日起了个大早,又赶了一天的路,累死我了。”

  顾英嗯了一声,随后沈容栖就感觉到肩膀上的手渐渐下移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沈容栖反手拍了顾英一下,扭头瞪着他,“刚说完累,你给我消停点,不然就罚你半年不许碰我。”

  顾英立刻就蔫了,翻身躺在沈容栖身边,将胳膊搭在他的腰间,“那我要是今晚乖乖的,等到了云岫你休息好了,给我什么奖励啊。”

  “嗯……我好好想想啊。”

  沈容栖很认真很认真的想了想,随后一字一顿道:“让我好好休息休息,等回去就给你做好吃的。”

  “好吃的……”顾英不知道想到了,在沈容栖唇上吻了下,然后心满意足的抱着沈容栖道:“都听你的容栖。”

  入冬的时候,沈容栖和顾英终于来到了丞相府。

  沈容栖本想着给沈丞相和沈老夫人一个惊喜,特意没让老管家和小厮去惊动他们,怎料带着顾英偷偷走到后院的时候,迎面就瞧见沈容安被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拖着胳膊,眼睛红彤彤的,看样子刚哭过。

  沈容栖直接冲过去将那黑衣男子推开,然后挡在沈容安身前,叫道:“你什么人还敢碰我阿姊!”

  沈容安和黑衣男子都愣了,沈容栖还是怒气冲冲的模样,下一秒胳膊就被身后人拉住,沈容安小声开口:“和秋衍客气一些,他可救过我的命,而且刚刚,是我让他教我武功的,也是我自己学不会气哭的。”

  沈容栖疑惑,沈容栖不理解,沈容栖看着面前名叫秋衍的黑衣男子,强忍着没动手。

  秋衍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直接略过沈容栖看向他身后的沈容安,“大小姐……”

  “你叫谁呢,那是我阿姊,你不许叫!”

  顾英在沈容栖跳出去暴打秋衍的瞬间搂住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拉了回来,沈容安也没想到自己弟弟居然是这么个反应,赶紧拦在两人之间,给了秋衍一个眼神让他先离开。

  “容栖,你和顾大人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秋衍已经走了,沈容栖整理整理衣服,指着他离开的方向道:“那个男的看你的眼神不对!阿姊,他看你眼神不对!我俩昨天到的都城,今日才回来,本想着给你们一个惊喜,结果你给我一个惊吓,他谁啊他,他就在咱们家,他竟然还敢碰你胳膊!我要去杀了他!”

  “消停点行不行,”若不是顾英护着,沈容安就要一拳头打在沈容栖的脑袋上了,“阿爹阿娘不在府上,惊喜你今日算是给不上了,不过,你们两个怎么从西畴回来了。”

  “顾英清辞了,此后他就陪着我游山玩水了,”沈容栖说的得意洋洋,但是一想到刚刚那个秋衍,他一张脸瞬间就黑了下来,“阿姊,秋衍到底怎么个事,我得杀他。”

  顾英在沈容栖耳边小声开口:“你若实在厌恶他,我去解决。”

  “不许动他,他是我救命恩人,”沈容安道:“我曾失足落水过一次,是秋衍救下了我,看他无路可去我就让他跟着我回家来了,现在他可是我的侍卫,我警告你们两个,谁也不许欺负他,对了容栖,沈灵呢,她不是去西畴找你了吗,怎么没一起回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绝境逢春

  沈容栖简单说了沈灵的事,从十三寨到她最后平安,沈容安都听的特别安静。

  说完之后,沈容栖去看她的表情,沈容安点头道:“三年没回家,也不写封信,如今你回来了,我也不能说些什么,既然她平安,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不过若是有朝一日沈灵回来了,你可不许再将人赶走。”

  “是是是。”

  沈容栖松了口气,转而板着脸问道:“我说完了,到你了,秋衍他……”“能不能别一直揪着秋衍不放手,”沈容安明显要生气,“我留他在家里怎么了,人家救了我的命,又无处可去,我把救命恩人带回家住不是很正常嘛。”

  沈容栖咬牙切齿道:“他看向你的眼神不正常,他喜欢你!我也是个男子,我能看出来,他看向你的眼神,就明摆着说他喜欢你!”

  沈容安欲言又止,顾英见状,很识趣的离开了后院。

  沈容栖道:“阿姊,你别生气啊,我就是怕你被她骗。”“你还当我是曾经的沈容安啊,当初你哄我逃婚的时候,我可是一个人北上去找的裴南策,这一路上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事,”沈容安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你若真不喜欢秋衍,我可以让他少在你面前出现,但是你和那位顾大人,谁都不许动他,记着没有。”

  沈容栖点头。

  “他若是对你好,那我肯定不会动他,我都听阿姊的。”

  丞相府一下子就热闹了许多,沈丞相似乎是看开了,不再逼着沈容栖弄出了孩子来,得知顾英清辞,再也不会回西畴后,偶尔也叫顾英帮忙参谋着朝中的事。

  沈容栖去将军府见了裴南策,

  两兄弟许久未见面,一见面就是喝酒叙旧。

  酒过三巡,裴南策突然询问萧笙过的如何,沈容栖问道:“怎么,你要去西畴找他吗,据我所知,萧笙一直没有娶妻。”

  裴南策摇头。

  沈容栖道:“三年了,你也回来三年了。”

  他很想知道裴南策和姜祈如今怎么样了,三年,足够他说出自己的心意了。

  裴南策叹了口气,直接昂头把一壶酒都灌了进去,随后重重的将酒壶砸在桌面上。

  “年少时,我眼里都是那位少年帝王,他站在万人之上,可望而不可即,可当我们再相见,他为君我为臣,我突然发现,自始至终困住我的都是年少的我罢了,那一瞥,居然叫我记了这么多年,沈容栖,我又要去北疆了,来年春天就出发,若没什么事我就不回来了,我发现,还是那里适合我这种人。”

  沈容栖淡淡一笑,重新给裴南策倒了杯酒,“那便遵从心意吧。”

  等到了春天,送走裴南策后,沈容栖就带着顾英离开了盛京城出去游山玩水了。

  他们在乡下盖了个小木屋,还种了一小块地,养了鸡鸭,沈容栖喜欢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他开心,顾英就开心。

  一次饭后,沈容栖坐在小板凳上问顾英,“离开朝廷,离开监察司,你不会失落吗,我总感觉你这种人适合在朝廷上和别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如今看你成天种地种菜,我总感觉有一种,就是,很别扭的感觉。”

  沈容栖话音刚落,腰身就被顾英环抱住了,顾英蹲在沈容栖身边抱着他,道:“别扭什么,和我在一起别扭吗?”

  “不是和你在一起别扭啦,是觉得让你种地,有点大材小用。”

  “我本来也不喜欢那种生活,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生活,干什么都好,只要你在我身边,种地种菜,下河摸鱼,我都喜欢,容栖,我这颗心,因为你,越来越正常了。”

  顾英拉着沈容栖的手去摸自己的心口,摸着摸着,他突然起身将沈容栖扛在肩膀上,大步朝着屋内走去。沈容栖吓了一跳,捶打他的后背,“你干嘛啊,吓我一跳,快放我下来。”

  顾英表示拒绝,“要和容栖弄。”

  沈容栖惶恐,“不是今早刚结束吗?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