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将军养病弱夫郎>第15章 违心

  他愤懑地扔下手中草药,宣泄一般推倒院内药架子,草药散落到各处。

  沈白舒提剑挥舞起来,雨点越来越猛烈,落在脸上险有窒息之感,他越发用力,剑刃在雨中狂斩,院外竹枝被剑气划得七零八落。

  沈白舒不顾胸腔内抽搐的疼痛,只想在这雨中将这俗世抛出脑后,他的剑气越来越利,劈出的剑花愈发迅速。

  我生不逢时,命途尽多舛,终遇知心人,时却已不待。

  剑气反涌,几剑刃风刮向了沈白舒,沈白舒任由剑气袭身没有躲闪,一剑划伤了手臂,剑被打落在地,他用尽内力,此时已虚弱至极。

  胸中气脉四涌,喉咙间突然感到腥甜,沈白舒一口鲜血喷向地面,溅染了院中嫩苗。

  他不甘,他不愿,但能如何?

  他既控制不了内心的情念,也解不了身上的毒素……

  暴雨如注,一点也不留情地拍在沈白舒背上,浸湿他的衣襟,冲刷他的发丝。

  沈白舒呜咽起来,分不清脸上是泪还是雨水,嘴角边的血渍也被冲洗干净。

  他不敢爱别人,也不能让别人爱上自己。

  何况爱上他的还是一个男人……

  这世间有太多无能为力的事,比如他的身体,比如这瓢泼大雨,比如一个男人爱上另一个快要死的男人。

  大雨初降之时,俞尚临出来帐外,心里愈发不畅,遂独自牵了马去了北营马场,一人驾马在马场内策扬。

  马儿被鞭子刺痛尖声嘶鸣。

  暴雨瞬间倾盆,俞尚临坐在马背上挥着长戟,长戟一扬,掀起尘土,马蹄不停,载人在雨中狂奔。

  俞尚临顶着雨珠,心中愤懑,不是怨沈白舒,而是恨自己。

  恨自己藏不住心意吓跑了人,恨自己唐突动作将人推远,恨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了他沈白舒……

  突然马蹄交错,滑倒在地,俞尚临跌下马来,浑身沾满尘土,他站立起身立在雨中,仰望穹顶,眼前尽是虚无……

  此间夜凉,同片穹宇下,同是违心人……

  俞尚临顶着大雨,将士们都在躲在帐边,怯生生地见自家将军发疯。

  一人道:“将军这是怎么了?”

  另一人扒拉着那人头,低语:“不知,看样子有点像追求伊人被拒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将军何时找过女人。”

  这人长叹一声:“想当初,我被拒时,心灰意冷可比将军还惨……。”

  那人惊奇道:“哦?细细道来我听听。”

  两人正想交流一番心得时,俞尚临在雨中半侧过头,眼神里带着杀气,那两名士兵立刻住了嘴,钻回了帐子里。

  梁郁尘撑伞站在马场外,忧心道:“将军,雨大了,回吧。”

  俞尚临置若罔闻,继续挥舞着长戟,劈开水洼溅起泞泥,雨水渐渐湿透轻甲,长戟终被挥断,俞尚临收了手。

  冷着脸独自回了帐子,他没有去沈白舒歇息过的帐子,而是去了另一间,梁郁尘持伞跟在后边,生怕自家将军出事。

  昔明抱剑在帐帘边叫住梁郁尘“别跟着了。”

  梁郁尘持伞和昔明打上照面“不跟着出事了怎么办?”

  昔明细微睁着眼睛望向俞尚临的帐子,沉声道:“能出什么事,人都没求回来,他不会做傻事的,你把将军看得太弱了。”

  “等等,求回来,什么意思?”

  “呵!那是将军一直在找的人,他岂会就这样放手。”

  “什么一直在找的人?你知道些什么,老实交代!”

  “不知详情,只听将军提过一嘴,当年在秋原救了他却只看见了救命恩人的侧脸,从此不忘。”

  “你是说……沈大夫是当年救过将军的人?可我看沈大夫并不认识将军来着。”

  昔明抄手不再说话。

  沈白舒淋了雨,换下湿衣袍,自己给手臂敷药然后缠上细布。

  暴雨落了半个钟头终于歇下,夏日雨后新蝉嘶鸣,院内一片狼藉,药架子被劈裂在四处,树上小桃也被沈白舒剑气击落在地。

  沈白舒无力的躺上床,胸腔内撕裂痛感袭来,疼得沈白舒蜷缩成一团,额上青筋冒起,冷汗淋漓。

  墨发凌乱的散在床上,沈白舒早已无暇顾及这些。

  脸上血色褪尽,一双如画眉紧锁成川,双睫颤巍,眼角流出泪来。

  沈白舒毒发作了……

  和以往一样,疼得在床上翻来覆去,恨不能立刻死去不受这病痛折磨。

  他粗重的喘息着,脑海里渐渐又浮现出俞尚临在床前照料的模样,熹微睁着眼,瞧见屋外光亮。

  没人知道,此处有人正受尽苦楚,也没人知道,此人就是他沈白舒……

  他孑然而来,也当零落而去……

  终是辜负了俞尚临盛来的情谊……

  第一次那么希望有人来救救他,解不了毒也没关系,暂时止痛就行,也是第一次希望有个人能伴在身边

  ——那人最好是俞尚临。

  沈白舒缓缓闭上眼,在梦中去寻待他好的人。

  他昏睡过去,在床上是那么小小的一团,仿若院中被击落躺在地上的早桃。

  雨停后,俞尚临将湿衣穿了半响,梁郁尘催促着他才将湿衣换下。

  等梁郁尘走后,他头重脚轻的去到榻前,随后和衣而卧上榻,彷徨无力的闭眼,昏昏沉沉入了梦。

  梁郁尘没再去打扰他,解铃还须系铃人啊,他去了也没用的。

  次日一早,将士们刚集训完毕,朝廷来人了。

  梁郁尘冲进帐子将自家将军抓起来接旨。

  来人是宫中内务总管杨辛杨公公,杨辛此人久居京中,见惯了达官显贵,眼界便高了起来。

  且现在又仗着在天启帝圣驾前谗言解惑,地位就水涨船高,京内许多达官都要看其脸色,自然不会把外将放在眼里。

  高抬轿辇摆至营中,跟着杨辛的一群侍从吆喝着“公公抬脚,当心脚下泥坑,此处腌臜不堪,别脏了公公的足。”

  几个侍从搀着他,一路过来竟不抬一脚,全由侍从撑着。

  到了干处,侍从摆出软榻,他悠哉地坐了上去,再不急不慢地从袖口拿出圣旨,扫视下面俯首跪着的人。

  “哟,怎么不见俞将军,今日咱家前来可就为了他,人呢?”

  远处梁郁尘架着俞尚临往这边赶来,俞尚临腿脚无力全由梁郁尘搀着。

  杨辛见着又冷讽一声:“哟,将军这日子过得可真逍遥,这日上当头还未起,上次战败怕不是因为主将去找周公了吧。”

  俞尚临浑浑噩噩的由梁郁尘搀着跪下接旨,见人来齐了。

  杨辛拣着嗓子到:“传陛下懿旨,澜州聚风城城守尉——俞尚临,因督察失职,险酿大祸,但念扫匪之功,减轻处罚,廷杖一百。接旨吧,俞将军。”

  梁郁尘心惊,一百廷杖人都没了,想开口求情,被昔明拦下道:“想将军少受些皮肉之苦,你就别动,别让将军担上骂名。”

  梁郁尘只得忍着,气得直发抖。

  俞尚临恍惚不清,根本不知他所说为何。

  梁郁尘忙用胳膊去拐俞尚临,悄声道“将军,接旨。”

  俞尚临浑噩的接过旨。

  随着杨辛前来的侍卫,迅速将俞尚临拖到一处,按上条凳。

  一边行刑,杨辛一边喝着茶悠然道:“俞将军啊,咱家看你军风散漫,是要好生教训才是。要不是陛下留情,你早被革职了,你可得好生悔悟。”

  俞尚临老实巴交的趴在条凳上,不理会太监所言,廷棍落在身上,霎时皮开肉绽,俞尚临咬牙坚忍,梁郁尘看得心都凉透了。

  虽说先前知道战败要主将担责,但这委实罚得太重,昔明在一旁也紧蹙着眉头,脸色黑得难看。

  韩永钏心疼得不敢睁眼看,却也不敢违抗圣令,见不得自己教的孩子被打得体无完肤,老泪纵横起来。

  杨辛老太监看在眼里,心下更加得意。

  这些人都唯命是从,匍匐在他脚下的丑态使他心情大悦。

  一百棍不间断落下,俞尚临闷哼忍着痛,本来昨夜淋了雨就感染了风寒,头脑昏胀,浑身乏力,现下棍子落在身上,顿时五感扩张,痛感更强。

  许久,杨辛眼见着处罚完毕,兴致勃勃的登轿上去。而俞尚临已昏死在条凳上。

  杨辛临走前抛下一句:“俞将军,可得好生休养半月了,廷杖一百下来没断气儿命挺硬。”

  梁郁尘再也忍不住怒吼道:“你什么意思!”没断气儿,就是想把他打死吗?

  杨辛见有人胆敢反驳他,顿时脸色不悦向梁郁尘看来。

  韩永钏赶紧上前阻止道:“公公勿怪,小孩心性,望公公大人大量不和他计较。”

  又从怀里掏出一块无瑕的玉佩放在杨辛手中,杨辛估摸着这块玉,是个好东西,遂也就敛了威严:“韩老先生,咱家不与这小子不计较,若胆敢再犯,京内梁大人可不好说咯。”

  说完,叫人抬轿启程。

  梁郁尘他爹梁生泉京内区区五品佥事,要是被这老太监在圣驾前说三道四,这官阶可就不保了。

  京中人走后,梁郁尘和昔明赶紧上前搀起自家将军,条凳上已被血迹浸染,看着可怖的后背,两人顿时头顶发麻。

  昔明伸手去探鼻息,“气息薄弱,你快去请大夫。”

  梁郁尘立即策马奔去城里,昔明一人搬不动“付霄,过来帮忙!”

  两人将俞尚临搬回大帐内,让俞尚临趴在床上,大夫未到,自己也不敢轻易去触碰伤口。

  只见着俞尚临整个背都肿了起来,从背脊延至腰部鲜血直流。

  梁郁尘将大夫请了回来时,俞尚临脸色已经发青。

  大夫见这伤势,先探了脉,近乎没有,略带急切地给俞尚临灌了一颗保命的药丸,再解开衣襟开始处理外伤。

  *

  竹屋内,沈白舒时至晌午才醒,虚弱无力抬手堪堪将身子撑起,洗漱后见天光甚好,但他今日不想晒药材,他回到屋内,开始做抑制毒素的解药……

  军营内人心惶惶,见主将被罚成这般惨状,不免都自责起来。“要是我当日多杀几名土匪,将军是不是就不用受罚了。”

  “不止多杀几名土匪,更要让那一战胜了,将军才不会受罚。”

  “可现在有什么用呢?罚都罚过了,今后我们定不要将军再烦心。”

  ……

  时至夜半,大夫处理了外伤开了几贴药早就走了,昔明抱剑守在床前,梁郁尘端水进来担忧的问道:“还烧吗?”

  昔明也焦急的回道“嗯,高热不退,难办!”

  “这药不管用么,都喝了两贴了,还不见退热。”

  昔明思量后道:“你去找沈大夫来,我见过的医者里,他的医术算是数一数二了。”

  “可……将军和沈大夫貌似吵架了。”

  “那你就去请过来,把将军治好了当面道个歉,沈大夫也不是爱计较的人,到时不就成了。”

  梁郁尘思索半天,“是这个理!我去去就回。”

  于是梁郁尘夜半策马飞奔至桃蹊村,来到沈白舒竹屋外,见着灯火已灭。

  梁郁尘心中腹诽:这时候叫醒人家……不大好……哎,为了将军,豁出去了!

  于是陡然不安走上台阶,轻敲竹门“沈大夫可在?”

  沈白舒其实也未睡,只是刚炼好自己的解药才熄灯罢了,闻言,警惕道:“何人?”

  梁郁尘心下暗好,还没睡,正好……“沈大夫,是我,梁郁尘。”

  沈白舒一听,微微蹙眉有些不悦,心想莫非是俞尚临打发他来看自己笑话的?

  于是道:“不见。”

  梁郁尘愣住了,回想自己好像从未得罪过沈大夫呀。

  于是道明自己来意:“沈大夫,我知将军气着了你,可他现在有性命之忧,还望你出手相救。若非如此,我怎会深夜前来叨扰。”

  沈白舒心头一颤,嘴上却冷声道“他要死,关我何事。你回吧,城中大夫多得是,何须我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