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将军养病弱夫郎>第34章 怒颜

  沈白舒还记恨着昔明午时瞒着他俞尚临处在危险之中一事,之前对昔明的忤逆,都没怎么计较,也还是好言相待。

  但今日这一事,沈白舒不想就此放下,昔明只听俞尚临的是没错,但他沈白舒可也不是屈于威严之下的人。

  俞尚临要看着他,可以,但昔明这个人也必须要听他沈白舒的,平白遭人监视着,还不容人反抗不成?

  昔明也知道沈白舒忍他很久了,遂也老实立在一旁听训。

  沈白舒见其不答话,编排了一肚子的训诫哽咽在喉,一时说不出口。

  他给李盈喂完饭后,才淡淡说着:“有关将军军务之事,我不必清楚,但与他安危相关,我不能坐视不理,这点你得心如明镜,今后我再问起将军行踪,还请昔副将不要跟我打马虎眼。”

  “是。“昔明就淡淡的垂首回答,也不多说其他。

  沈白舒知其是个聪明人,提点几句就够,旁的俞尚临自会管教。

  俞尚临去城内找曹辉,之前虽然警告过他,但此时三州具有凶尸袭击,情形早已不同。

  来到县衙内,曹辉没料到俞尚临还会再来一趟,迎面照去,只得毕恭毕敬问候:“俞将军怎的来了,卑职正处理着城内事务呢。”

  俞尚临不打算与其周旋,直白道明来意:“之前让你呈信州府可已送出?”

  曹辉坦然道:“昨日下午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今日下午便可抵达。”

  俞尚临反问:“现下不仅聚风城有危机,据郁尘回禀,地沧州的蜀龙城也该是有人染病,多数人已逃出来,之后这几日,可能有难民会来聚风城,曹大人有何打算。”

  曹辉一听,先是脸色严肃起来,沉思片刻后回道:“将军可打算接纳灾民?”

  俞尚临负手惆怅,本来城内有三百多人染病,也是因为白舒早就提出防止的方法,隔绝所有人都接触,这才阻止更多人染病。

  一旦难民逃来,不知疫病传染之险要,也不知要隔绝开才能减少染病,到时候与城内康健之人混合,又会增加救治负担。

  况且本来药材就不够,接与不接都是药材这一个大难题。

  曹辉见其犹豫,也知道此事难办,但只要不是他做的决定,到时候出事就不是他担责。所以他也不开口,就等着俞尚临做决定。老狐狸似的斜瞟着眼,指望俞尚临当机立断拿定主意。

  俞尚临瞧见他模样,就也不指望他了,遂下令道:“曹大人,即日起城门口设关口盘查,不能放过一个疑似染病之人逃窜到城内。”

  曹辉好奇“何不封城?”

  俞尚临白他一眼,此人真是诚心气他的,于是不耐烦道:“封城得有州府批准,你的报告不还没批复么,等州府回信。”

  曹辉又乖戾问着:“这难民伪装得极好,这可如何看得出”

  俞尚临声音压得极低:“曹大人在疫病起初时就没关心过”

  曹辉哂笑,摸一把胡子略有汗颜:“俞将军何故这样说,本官在疫病发作期间,也可以说是尽心尽力。”

  俞尚临不想听他找借口,遂直接道明:“疫病起初时症状,脸色发白,身上起红疹,不出两日就会从心口开始长血色暗纹,随后血纹遍布全身,他们有的会发热,全身无力,但不会毫无行动力,你到时就注意这这类症状的人。”

  曹辉想不明白,自己去城门监察,那俞尚临岂不是坐在军帐内悠哉,遂试探问道:“这……本官去盘查,将军要到何处去?”

  俞尚临就知道此人生怕吃一点亏,不禁暗讽:“不如曹大人去想解药研制,监管城内那三百名染病者?”

  得知缘由,曹辉放下心来,老实接受任务:“将军说笑,下官自是贪生怕死的。”

  俞尚临出门去,轻哼一声,对此人已是鄙夷至极。

  俞尚临又拐去隔壁的普救坊,付霄见将军去而又返,以为是带了解药前来,欣喜迎上去“将军!是来送药吗?”

  但转眼看去俞尚临身后并没有跟着人,顿时失望“是解药还未成吗?”

  俞尚临摸了摸鼻梁,和付霄出门在院内商量:“解药虽已成,但药材不够,沈大夫还在想其他办法尽可能让所有人都吃上药,估计今晚可研制成药丸,先每人服用一颗压制毒性。”

  付霄有些难以接受,他一人在此忙前忙后,本想着解药出来,就可松一口气,但药材却不够了,这让屋子中的人希望再一次破灭。

  每次看着染病人濒临绝望的眼神,付霄都鼓励他们说:将军在想办法,军医也在努力制药,等解药一研制出来就先给他们服用。

  今日沈白舒来时,他就知道解药成了,所以他给患者打气鼓励:今日就能解毒的,让大家再坚持坚持。

  可眼下他对那些染病人又要再次食言,他无法再瞅见含有希望的眼神里的光又一次破灭。

  付霄哽咽,眼睛发酸:“将军……我……”

  他不能怪将军,也不能怪染病人焦灼,所以他只得咽下委屈。

  俞尚临知道他心中难受,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你要相信沈大夫,如此复杂的毒他都能攻克成功制出解药,制成药丸又岂会难倒他。”

  付霄眼皮上扬,眼圈发红:“嗯,我信沈大夫。”

  俞尚临沉声道:“我保证,最晚今日戌时,我拿药来。”

  付霄含回眼泪,裂唇一笑,又显得有些煽情,“将军……我不是这个意思,慢点也没关系,让沈大夫安心研药,也请将军放心,这边有我。”

  “好!”

  得此助将,此生何求。

  俞尚临没再进去,怕染病者期待落空。只在门口虚虚看了一圈,见大家都昏昏沉沉倒在一处,心中不免泛起一股酸楚。

  军营内,自午后沈白舒,将李盈交给昔明让人看着,不让其在营中乱跑,触犯军机重地。

  虽然解药已成,但城内还有三百人等着,沈白舒一刻也休憩不得。

  遂立即叫上三名大夫又开始研制药丸。

  因为药丸是以汤药融入粉团,所以药材份额自然也会有所不同,但主要的配方都在,只是按照比例来增添。

  昔明知道沈白舒自己以血入药,所以这次在开始制药前,昔明就已经准备好了一碗血放在案几上。

  三名大夫还不知之前的血是人血,一直以为是猫血。

  而此刻沈白舒坐于案几前,看着这碗血,又瞧见昔明手掌上缠着细布。

  皱了皱眉,有些气赧:“你的血?”

  昔明端正神色,目视前方,不予回答。

  三名大夫见此窘况,面面相觑,皆是一头雾水:这是发生何事?

  沈白舒面色愈发愠怒,恨声道:“俞尚临呢?”

  三名大夫更是一惊,这沈白舒何许人也,竟敢直呼将军名讳。

  昔明喉咙浮动,沉声回道:“不是将军意思,是我自作主张。”

  “他的属下都是这般擅自做主的么!”

  沈白舒很少这般发脾气,就在午时提点昔明时也并未发怒,但此刻,他墨眉紧皱,眼神凌冽,死死盯着昔明,大家都知道此刻是真的发怒了。

  沈白舒自己放血,是因为自己本就命不久矣,能入药就入药,昔明误会,俞尚临不解都无所谓,因为自己从未与他们任何人提起自身状况,也不必提及。

  可昔明是一个大活人,康健有力,朝气蓬勃,他不该因为俞尚临的怪罪就放自己的血,仿佛大家都因为俞尚临对他的格外照顾,有害之事全叫别人去做,而他身为大夫,竟是变相的拿刀开闸放别人的血。

  沈白舒一掌拍在案几上,这碗血差点打翻在地。

  韩辰担心沈白舒怒极攻心,因为他知道沈白舒余毒得平心静气,遂赶紧插话打破僵局。

  “沈大夫,勿要怪罪,这……昔副将既然已经放血,可就不要白白浪费,即使不让他放血,总还是要血入药的,沈大夫又何必计较太多。”

  沈白舒闻声立即反驳:“韩大夫!医者之德,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可不是这样宽待!”

  高润连见韩辰也拦不住沈白舒怒气,只得笑呵呵离座上前将那一碗血端到自己跟前案几上。

  略有尴尬道:“时间紧迫,沈军医若有意见也还请将军回来处置,现下我们还是制药要紧。”

  沈白舒扶额,长叹一口气,压住心间怒意,胸口开始隐约作痛,他怕自己又旧毒复发。

  遂阖眸半晌待胸腔内呼吸稍安,才缓缓开口道:“是我失仪,耽误良多,这血先少量入药,因为我并不知是否人的血都行,还是说只有我的血可行。”

  黄岐越一怔,“之前的血不是猫血,是沈大夫你的?”

  沈白舒闻言不答,很显然黄岐越此时一问,问得有多不合时宜。

  黄岐越心惊,惊叹沈白舒此人医术之高深,更惊恐他制药对自己的残酷。

  论在座几位大夫,除却沈白舒,何人能牺牲到如此地步。

  不肯拿染病之人试药,自己亲自服用,也不愿用他人之血入药,自己划伤手掌滴血炼就。

  黄岐越摇头,自己此生医术止步于此也是有原因的。

  不肯舍弃,也不敢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遂对沈白舒又钦佩些许。

  一番闹腾后,诸位大夫开始研药。

  汤药煮成,融入粉团,搓成小圆团仍进炼丹炉。炼制两个时辰后,韩辰将药丸取出。

  昔明叫来试药人,如同先前工序一样,观察试药人的反应。

  试药人吃了药丸,不到一刻就昏睡过去,诸位大夫心提到嗓子眼,如若药丸不成,城内三百人光靠这点药材吃两次便没了。

  然而就在这一刻后,他们看着试药人脸上的皱纹开始褪去,面上恢复些许血色,黑甲逐渐隐去。

  沈白舒暗暗松了口气,这样也好,康健常人之血也行。之后就不必自己再放血了。

  只是这血要如何收集,又成一难题。等俞尚临回来再商量商量,总归不能让昔明一人放血的。

  而此刻已是申时,得加快进程了。

  西营开始大量炼药,而沈白舒则去到木墙旁,听见里面的凶尸拍打着木墙,凶尸因感受到活人气息嚎叫起来。

  之前是让没有异变的人饮了药,而之前已经异变的凶尸危险,不敢轻易放出来,遂没人敢给凶尸喂药,所以沈白舒就不知道异化的凶尸是否还能救。

  不过看情况也是救不了的。

  至于为何,原因简单,活人有脉象,死人无气息。其实在第三批染病者要化成凶尸前,沈白舒为其探脉就已经毫无脉象可言。

  韩辰出来倒药渣,看见沈白舒在木墙前发愣,遂上前来问道:“沈大夫还疑心这些凶尸是否还能医治?”

  沈白舒神色凝重,没有试过,从何下结论呢?他摇头,沉声回道:“韩大夫认为如何?”

  韩辰放下装药材的木盆,脚步轻轻靠近木墙,沈白舒不明其意,稍等片刻,韩辰回来:“我未听见有活人脉象。”

  沈白舒皱眉“隔墙听声,韩大夫耳力未免过佳?”

  韩辰解释道:“自幼有此殊能,耳力可听见方圆一里之声,遂练就了耳听号脉之能。”

  沈白舒明显不信:“话本上缠线探脉,我都觉得甚是夸张,更何况隔墙探脉?”

  韩辰笑笑,“沈大夫不信,我自可作证。”

  “比如现在,我与你相距两丈,我此刻听闻沈大夫心脉略有桎梏,有力却滞涩,丹田内息紊乱,该是用不得武力。这些都是由毒引起,至于是何毒,我见识浅薄,尚未可知,不过……沈大夫气息越发微薄,可推断出距离毒发不久了,我说的可对?”

  沈白舒稍有血色的脸一下刷白,倒不是不信韩辰有此技能,而是连韩辰也诊出他命不多时了。

  随后,沈白舒裂唇一笑:“好个韩大夫,有此技能藏得倒好,那你可诊出我还有多少时日?”

  沈白舒试探一问,倒不是不知道答案。

  果真韩辰神色凝重道:“时日多少,沈大夫比我明了。”

  说完,捡起放在一旁的木盆进了帐子。留沈白舒一人久久不能平静。

  等俞尚临回道帐子,沈白舒早已敛了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