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古代言情>将军养病弱夫郎>第85章 支撑

  此时沈白舒意识浑浑噩噩,又陷入了梦魇。

  他摇晃地走在沙雪中,一脚踏进了血水里,他恍然间抬首看去,周围满是残破的身躯向他走来,他知道这些都是战死的将士,所以他并不感到害怕。

  只是看着这七零八落的躯干,他想伸手捡起脚边的一截手臂给远处断手挣扎的士兵。

  但是突然间一把剑杀了过来,但剑尖没入身体时却并没有感受到疼,他只看见自己满手鲜血,而在他身前挡着一个人——韩永钏。

  沈白舒顿时慌乱了起来,那拿剑刺人的人不知为何消失了,剑尖抽出体内时,鲜血止不住的流,沈白舒无声的呼喊着,手忙不停的去按住那伤口,可是怎么也止不住血,渐渐的沈白舒看见自己置身于血海里,白袍由下自上也逐渐变红,隆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他按住韩永钏伤口的手突然多了一把剑。

  他下意识的扔开剑,可那剑就像长在他手里怎么也仍不掉,不知是何人的声音传来:你杀了他的老师,你杀了韩永钏!

  沈白舒知道自己在哭泣,在挣扎,但都不能让那声音远离。

  “韩永钏因你而死,你手里沾了无辜的性命,还算救人的神医吗!”

  沈白舒跪在雪地里无助的呐喊,不是他杀的,不是他杀的,可他就是叫不出声来,谁信呢?

  俞尚临进帐时,正听见沈白舒陷入梦魇中呜咽,立马跑过去查看躺在床上的人:“白舒!怎么了?”

  伸手一摸才发现沈白舒浑身滚烫,发烧了:“来人!找茸羽大夫来。”

  帐子外的士兵连忙跑去找大夫。

  茸羽来给沈白舒施了针,喂了药。

  “吃了药得等等看,不过没有大碍,俞将军不必担心。”

  俞尚临紧握着沈白舒的手不放问道:“他这是之前落下的病根引起的?”

  “病根归根结底就是身子弱了,但发烧定是受了风寒或遇见惊心动魄的事,我估计是师兄没上过战场,见了血腥,心有恐惧,俞将军你多陪陪他,有事再叫我。”

  “好,麻烦你了。”俞尚临方才撑起来的顽强一下散去,脸上是疲惫不堪,他的老师已经走了,他不能容许沈白舒再有事。

  沈白舒哭出了声,好像是醒了,但眼还是眯成了逢,迷迷糊糊中他手指有了力,勾住俞尚临手不放,哭得更大声了。

  沈白舒无力地抬起双臂,俞尚临将他抱起身来,头放在自己肩上,身子靠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般。

  “哭吧,白舒,我在这儿。”怕他着凉,拿着架子上的大氅披在他背上。

  沈白舒还在呜咽,但他找到了支撑,他找到了他的将军,在血海尽头他的将军挥着手让他过去。

  沈白舒唤出了声:“将军。”

  “嗯,我在。”俞尚临还给他顺着背,将他歪斜的脑袋往颈窝边靠了靠。

  沈白舒啜泣着,微微睁开了眼,视线涣散。

  眼泪随着他的脸颊滑落到俞尚临的衣襟,沈白舒脑袋还是昏沉,只会叫这两个字似的又唤了一声:“将军。”

  俞尚临柔声唤着:“白舒不要害怕,我一直在。”

  沈白舒还想确认一番这人是不是真的,遂又呢喃道:“将军。”

  “嗯。”

  这才让沈白舒彻底放了心,他坚持到最后终于等来了他的将军,他守住了城池,却没守住他的老师,还让许多人枉送了性命,战到最后只剩下绝望了,但在决堤前一刻,他的将军将他拉了回来。所有不甘与后怕在此一刻全都哭了出来。

  “阿临……我……”

  俞尚临知道,他都明白,不是每个人上战场都能接受其中血腥,每一个从战场上退回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惧怕一些东西,有的人因此性情大变,变得嗜血好杀,有的人从此都不敢再提刀。

  俞尚临有一搭没一搭的拍背安慰着:“嗯,白舒想说什么?”

  沈白舒埋在他肩头支吾道:“老师,老师他……”

  “我知道。”

  “因为我……”

  “我也知道。”

  “怪我……”

  “不是你,不怪你的。”

  所有的自责在他面前都是沈白舒多余的顾虑,俞尚临知道他会把这事归罪于自己,在沈白舒说之前他都预料到沈白舒会如何说。

  “老师是老将,你是后辈,他护你是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每一个将军保家卫国都是为了后辈能好过,就算不是你,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在那一刻他都会去保护,所以不怪你。”

  许是吃了药,沈白舒头脑清醒了些许,只剩下细微的抽泣声,俞尚临拿手帕擦去他脸上的泪痕,勉强微笑着看沈白舒:“让我看看哪家的小狐狸还在哭,哦,我家的。”

  沈白舒歪着脑袋缩在大氅的绒毛里:“阿临。”

  俞尚临揽过他的身子继续靠在胸膛前,在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不哭了,老师的遗体已经找到了,昔明已经抬去焚烧,战场本就瞬息万变,这不怪你。”

  沈白舒渐渐停止了哭腔,意识也清醒过来,现在是战后,俞尚临为主将很忙,他不能让俞尚临在此一直陪着他什么也不做,但还是很好奇他是怎么在三个时辰内就赶回了。

  “将军怎么做到的?”

  俞尚临笑着看着怀里的人:“绕了路,从柳叶群山到秋原,快了许多。”

  沈白舒不用问也知道,现在正值冬季,柳叶群山冰雪覆盖,山路极其难行“辛苦将军了。”

  俞尚临又吻了吻他的唇:“还是慢了一步。”

  如果再快一点,他就可以救下韩永钏。

  沈白舒也不再提此伤心事,想起正事遂坐直身子“将军是不是还要巡城,可不要因为我给耽误了。”

  俞尚临伸手划过他的鼻梁:“确实忙,那你好好休息,帐子外有人看着,不舒服记得叫人,温水在案几上,渴了叫人进来给你添,茸羽让你吃药必须吃,不准再耍无赖不吃药。饭食待会儿有人送,记得吃……”

  沈白舒给逗笑了,怎么这么唠叨,但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叮嘱已经足以看出眼前人对自己有多上心:“好,都记得了,快去吧。”

  俞尚临出帐时,神色又迅速严肃起来冷成了冰,与这寒气一样逼人,仿佛刚才那温柔的模样都是假象。

  晚间风雪渐盛,寒风刮起帐篷帘摆,从间隙里钻进帐篷内,冷得沈白舒缩成一团。

  俞尚临离开后,沈白舒神色暗淡下来,韩永钏为救他牺牲的那一幕他不可能就此释怀,柳宣颂明显着是冲他去的,如果没有他,韩永钏便不会死。

  本来就发烧了,想得越多脑袋便又胀痛起来,而他蜷缩在被子里低声啜泣,永远也无法原谅自己贸然加入战场害死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