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扎地的柯滕石耶在俞尚恒的激怒下,刀法越发劈得凌乱,越发毫无章法。
俞尚恒正是瞅准这点继续冷言冷语:“你要的王位早已被人夺了去,而你还傻在这里挨打,我要是你就带兵杀回去,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
柯滕石耶气息紊乱:“你闭嘴,给老子闭嘴,你什么都不知道,胡说什么!”
俞尚恒接住他劈下来的刀,挑衅的神色:“是吗?那你在怕什么?”
柯滕石耶猝然退开,晋臻至后而来,砍向他,柯滕石耶挨了一剑后躲开,沙亚士兵将其掩护在后。
俞尚恒和晋臻一唱一和,俞尚恒道:“自己的亲爹被人给杀了。”
晋臻:“哦?是吗,这仇怎能忍?”
“自己的王位也没了。”
“那还战什么呢?”
“我也是这样说,可他不信呐!”
“那我们就送他一程!”
两人说一句杀一人,直逼柯滕石耶面前,士兵的血溅在他脸上,唤醒他为数不多的理智。
沉屠山下
俞尚临本以为今日就算打起来并不是特别棘手,却不料柳宣颂将他一人引到此,现在援军未到,而他也不能退。
他要为他老师报仇,也要为沈白舒报仇,为他引发而起的战争所伤亡的人报仇。
俞尚临想,今日,恐怕不能回去见他的小狐狸了。
殊死一搏定还是有机会杀了柳宣颂的,两人都已受伤,俞尚临未必没有机会。
想到此,俞尚临趁其不备扑向他,柳宣颂被扑倒在地,俞尚临狠狠砸下几拳,柳宣颂眼前一黑,但求生的意识令他奋起反抗,猛的翻身将俞尚临踢开,两人又迅速打做一团。
俞尚临将手指嵌入柳宣颂脖颈的伤口里,使劲抠住。
柳宣颂吃痛,向后滚去。俞尚临被一脚踢得咳血,他踉跄起身擦了嘴角的血。向滚在一旁的柳宣颂踉跄走去。
此时的柳宣颂倒地一动不动,俞尚临走上前去查看,突然,柳宣颂撒了一把粉末,俞尚临一时不备,药粉迷了眼。
猛的再睁开眼时眼前已是一片黑暗。
俞尚临心中咯噔,今日真怕是回不去了。
听着周围响动,柳宣颂呼吸急促,仍说道:“我也给过你机会的,你让我归顺大境哪会落得这般下场。”说着捡起落在一旁的剑向俞尚临刺来。
柳宣颂失血过多,此时眼前也有些眩晕,但相比俞尚临什么也看不见,他可好了太多。
俞尚临听着脚步声靠近,向后退去,他想起这是斜坡下,只要雪崩,两人便都走不掉,看不见柳宣颂在何方,想要杀他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俞尚临奋力一喊,山间似乎轻微震动,并未有雪滚落下来。
柳宣颂哈哈笑道:“怎么,靠天来杀我,我的命都是从天手里夺来的,你竟想凭此杀我!”
柳宣颂调整好呼吸,想最后一剑了解了此人。
正在这时,山崖上轰然一声巨响。似雷鸣,又似山神怒吼。
雪崩了!
*
俞尚恒一剑刺穿柯滕石耶胸膛,将他未说完的话断在了喉咙,永远闭了嘴。
*
沈白舒已经跟着到了交战场,听见这一声巨响,心中隐隐约浮上一层惊疑不定。
他头也不回地问着身边的大境士兵:“你说将军在何处?”
士兵望着雪崩的方向,“好像,将军好像追着敌军首领往那边去了!”
沈白舒在此处清楚的看到山尖上的雪滚滚不停的往下砸。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俞尚临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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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滕石耶身躯跪下,俞尚恒和叶云沧身后的士兵立即占领驻扎地,至此,沙亚兵彻底群龙无首。
沈白舒未敢再多想,随意骑上一匹马向雪崩的山坳里跑去,至入口时,逐漉一匹马光溜溜的跑了出来。
梁郁尘见沈白舒跑了,就知道自家将军出了事,遂立即召集士兵往这边赶来。
雪还在不停坠落,一块砸在人身上足以致命。沈白舒根本跑不过去,坠落的雪块不停从山坳里淌出,马蹄原地踢踏,不肯再前进。
梁郁尘也带兵赶到,望着雪崩的山坳深处,茫然无措地问:“沈大夫,你说,将军在里面吗?”
他问得小声,因为他也看见逐漉从里面出来,他家将军不在里面又能在何处。
问一句不过是希望听到一句否定的答案,自欺欺人罢了。
沈白舒神色紧绷,没有回话,现在他的眼里只有还在不停滚落的雪块。
约莫半炷香,雪块坠落得不再猛烈,沈白舒连滚带爬的入了雪面。但这茫茫白原里,他的将军在何处。
他看不到,他只看到一片白,什么也没有。
梁郁尘也紧跟着入了雪面,“将雪挖开,一定要找到将军,要快!”
沈白舒自己都未察觉紧张得发抖,只是双手不停的刨雪,他看不到有任何人的痕迹,他知道人一旦被雪埋只要很快脱离冰冷的环境就不会被冻死,所以他得快点挖开埋在地面上的雪。
战场上木法在罗正带兵赶到后,将计划与俞尚临合作的计划告诉了他。
不过眼下俞尚临被埋,罗正痛心疾首,自然不理会木法说什么,十万大军全都成为俘虏被扣押下来。
*
越竹关内,俞尚恒擒拿了沙亚士兵,不过也有逃脱的。虾兵蟹将,叶云沧交代不用去抓,总得给沙亚剩个回去传递消息的人。
俞尚恒一听,也是,不然谁会知道他们已经全军覆没了呢。
*
沈白舒挖着雪,可斜坡上滚落下来的雪块太多了,足足有三尺深。终于在雪堆里发现一抹红色。
沈白舒心中一喜,扯出来一看,是俞尚临当时中秋在庙里求的一对红绳,其中一根此时正在沈白舒手腕上。
沈白舒以为俞尚临就在此处,或许不远,立即让士兵来此挖掘,然而将周围都凿了个干净,也没有人影。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炷香,再挖不出来真就要出事了。
沈白舒站起身,试着以俞尚临当时的所面临的抉择而想,他会站在何处与柳宣颂对战,一旦雪崩他会往哪个哪个方向逃跑,放眼望去,距离出口的那一段已经挖完了,并未见人影。
那如果,俞尚临一开始就打算与柳宣颂同归于尽呢?
沈白舒如是想着,那么应该缠着柳宣颂一并往山坳深处去了,并未在出口。
思及此。沈白舒冷静下来,和士兵们一起挖掘山坳深处。
正在此时,雪堆突然有了动静,似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拨动,沈白舒冲过去将上面的雪铲开,可一看衣着却不是俞尚临,是柳宣颂。
他还没死,他喘着气挣扎着出雪堆。
沈白舒三针刺去,定住他经脉,让他不得动弹。
他揪住柳宣颂的衣领迫使他抬起头:“他在哪!”
柳宣颂已是苟延残喘,费尽了力才看清揪住他的人是沈鹿景,他一点都不怕沈白舒发怒,看见沈白舒着急的模样,才想起俞尚临与沈白舒的关系竟然有些与众不同,反笑道:“沈鹿景……哈哈哈,他死了,你伤心了?”
沈白舒最后一点理智尽数击碎,他手收紧捏住原本就划破了的脖颈:“你找死!”
柳宣颂颈间血染红了沈白舒的手,沈白舒只觉得恶心,但没办法,柳宣颂是唯一 一个知道俞尚临在何处的人,纵然沈白舒现在想将他千刀万剐的心都有,却不得不忍。
柳宣颂一副无所谓生死的模样:“你好心善呐!我的师兄,怎么不杀了我呢,快杀了我啊,我可是差点害死你的人,也是杀死师傅的人,不是要报仇吗,怎么还不动手呢!”
沈白舒手背青筋冒起,只要再用一点力,就能杀了他,可他不能杀,他的将军还埋在雪里。“你不说,我自有办法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闻言,柳宣颂方才暗笑的脸瞬间暗下,“你要做什么,沈鹿景,啊!”
沈白舒挑了他手脚筋脉,封住他的主脉使其血流不尽不得死,“还不说么!”
周围寻找俞尚临的士兵听到这声惨叫,听得头皮发麻,沈白舒侧眸看过去:“看什么看,继续找,找不到人今天都别想回去。”
梁郁尘和沈白舒相处这么久以来,从未见他这样生气,如果再找不到俞尚临,他怕是会疯。
柳宣颂本就吊着最后一口气,现在又曾几处新伤,但他想昏迷都不成,沈白舒银针扎在他命脉处,只要他不交代便咽不下气,想死都死不成。
时间一点点流逝,沈白舒匍匐在雪地里,不停刨雪。
在一望无垠的白里,看不到其他颜色,他这是第一次希望俞尚临穿的不是银甲,跟雪的颜色不相似才好,这样他一眼便瞧得见雪里的余色。
士兵此时对梁郁尘道:“外面战斗已经结束,罗老将军要带俘虏回营,余下两千人来帮着找将军,实在找不到……罗老说,就收队回营,等来年春初雪化再来……收尸。”
梁郁尘挖雪的动作一顿:“闭上你的臭嘴!”
沈白舒虽没在一处,但还是隐约间听到谈话,心中绞痛,隐忍半晌的痛此时全数奔涌而出。
沈白舒猩红的眼,逐渐湿润一片。
他哭了。
“啊,阿临,你在哪儿……你回来啊!……”他声音嘶哑、哭腔悲痛欲绝。
雪原上忙着挖掘的士兵皆默不作声,继续手里的动作。
“阿临,你说过……你说过今日要得胜而归,怎能食言呢?”
“阿临,将军……”沈白舒将声音都唤哑了,却仍没有回应。
茫茫雪地里,人影点点。
所有人都听见这撕心裂肺的喧吼,本就不抱几分希望的心为着这点动容也不能放弃。
沈白舒今日一早为俞尚临亲自带上头盔,披上战甲,他本以为与木法联手,两方军队加起来十几万人杀柳宣颂一万人简直绰绰有余。
他担心之前每一场征战,认为这一场战至少是胜券在握的。
可不曾想,十几万人杀一万人,竟让他的将军单独与柳宣颂相斗落入了险境。
他更没想过他今日再见不到他的将军。
他紧握红绳,在雪地里与他唯一的联系。
柳宣颂吊着最后一口气,听见沈白舒绝望的嘶吼,竟下意识的哽咽了喉咙,最后他手指了指山坳深处,他斜对面方向。
他想这辈子对沈白舒的报复也够了吧,临死前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爱的人眼睛被他毒瞎了,岂不比找不到人更好,他要让沈白舒视如珍宝的一切都破碎、有缺。看他悲痛才会使自己快活。
因此才给沈白舒指了方向。
沈白舒盯着他的动作,连忙招呼着士兵在那个方位往下挖,将雪铲开。
最后,沈白舒看到那银甲覆雪,俞尚临仰面埋在雪堆里,沈白舒赶紧擦了眼泪,忙不迭地诊脉,检查他身上的伤,搬动时嘱咐着士兵们小心行事。
最后撤离时,沈白舒收回了银针,至此,柳宣颂才彻底断了气。
沈白舒才不愿让自己的银针给这恶人陪葬。
死在雪山里,以天地为席也算收尸了。
大战已结束,余下的就是议和以及臣服的诸多条款,沙亚王庭士兵尽数成为俘虏,再没了作战的条件,而王族已经被杀个干净,只剩三位王女掌权。
不过议和之事得由亘京来人,沙亚三公主作为议和条件嫁于大境太子为妃,意在永结两族之盟。
俞宗庭带了兵,战事结束后得将各地的兵调回驻守,遂伤势稍好便启程回了雁鸿城。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昔明也康复,梁郁尘还是大大咧咧的模样,从未有变。
俞尚临不在,付霄和昔明他们将韩永钏的骨灰送回亘京安葬,他的家眷泣不成声,天启帝追封其为二品护国将军,是对一生奉献于战场上的将军的告慰。
白狼被木法斩于刀下,而木法却被罗正扣押,所有沙亚兵都等着亘京内的天启帝下旨处理。不能为其留有战斗力,也不能违背人道全部坑杀。
在决策下达之前,聚风城内原有的士兵全都好奇自家将军去了何处,都知道受了伤,但连个人影却再未见到,而军营里的沈军医也不见了踪影。
李盈在军营内问着韩辰:师父师父,白舒哥哥去了哪里?”
韩辰轻语道:“他们啊,过他们的日子去了。”
“白舒哥哥还会回来吗?”
“会的,等将军痊愈了他们就该回来了吧!”
这是战后第五天,聚风城内已经逐渐有百姓回归,商铺已经开业,曹辉经历战乱后一改先前阿谀奉承的模样。
俞尚临不在,城内治安他倒也管得井井有条。
一场大战从来不能湮灭百姓对生活的向荣,而我们众多人是其沧海一粟。
磨难常有,荆棘常存。
能活着已是最大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