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观来说, 袁博义定下望江楼这雅间是用了心的。他不仅提前来踩过点,甚至连雅间里的布置都特意换过一轮,就为了今晚赏月时能待得更舒服些。
方淮和曲葳二人的到来虽是意外, 但也一同享受了好处。
四人一进雅间,抬首便瞧见对面宽敞的露台外, 明月在水上高悬。
杜钰琪眼睛一亮,丢下袁博义便快步走了过去,双手搭在栏杆上向外张望:“今晚的月亮真漂亮,这地方选得也不错, 这时辰赏月可是正好。”
袁博义一听, 顿时骄傲的挺了挺胸膛, 笑得牙都露出来了。好在他还记得今晚邀了客人同来,当即挂着大大的笑容,邀请二人一同赏月。
方淮陪着曲葳一同去了露台, 但她其实不太明白, 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当初她迫降时也曾看到过这颗星球, 和宇宙中许多无生命的星球一样, 上面一片死寂不说,还坑坑洼洼的,根本没有世人想象中的美好——当然,这也和她看多了卫星有关。也就这里只有一颗月亮显得稀罕,有些星球上七八颗卫星,也就是七八个月亮,人们根本懒得多看。
星际人心里根本就没有那根浪漫的弦, 但好在她不会说出来扫兴。方淮目光往露台上一扫, 就瞧见上面摆着两张看上去就很舒服的椅子,想来是袁博义为自己和杜钰琪准备的。
恰好袁博义来时看到了方淮打量的目光, 他大方一笑:“原不知今日有客,只准备了两张椅子。现下倒得委屈殿下,与我一同搬张凳子过来坐了。”
话音落下,便有随从搬来了凳子,然后又被袁博义挥手遣退了。
两位女郎占了之前的椅子,方淮和袁博义则坐在了硬邦邦的凳子上。不过袁博义也没闲着,反手就不知从哪儿摸出只酒壶:“新酿的桂花酒,甜口的,你们要喝吗?”
桌上不止有酒,还有不少点心果子,足够消遣磨牙了。
杜钰琪倒是喜欢这些甜滋滋的花酿果酿,她眼睛又亮起来,当下寻了四只酒杯放上桌:“我都闻到桂花香了,快给我满上。”
袁博义宠溺一笑,给她斟酒。
方淮两人倒没打算喝,一来曲葳怀孕了,酒水还是少饮为妙。二来方淮还惦记着一会儿送曲葳回家呢,她酒量也就一般,之前宫宴多少饮了不少,再喝醉了可会误事。于是两人婉拒了酒水,方淮倒是寻了个果子出来吃,啃了一口觉得够甜,又立刻捡了同样的递给了曲葳。
曲葳看她一眼,倒也接了过来,轻轻咬上一口,汁水入口果然很甜。
四人饮酒吃果子,气氛倒也融洽,于是一边赏月一边闲聊,双方很快便熟络了起来。
杜钰琪尤其崇拜曲葳,看着她的眼睛都是亮的:“曲姐姐可真厉害,灯王也是想拿就拿。不像某些笨蛋,连第五层的灯谜都要绞尽脑汁,还猜不中。”
被拉踩的袁博义顿时垮下脸,简直委屈得不行,明明是两个人都没猜中,锅就只他一人背。
方淮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看着杜钰琪那亮晶晶的眼神,简直想挡在曲葳面前——未婚妻如此优秀,她可不觉得对方是个女郎,就不需要防范——好在曲葳察觉到她的蠢蠢欲动,一个眼神扫过来,方淮立刻就老实了,“嘎嘣”一口啃掉了半个果子。
这一幕自然也被另两人收入眼中,二人惊讶之余又忍不住好笑。他们万万没想到,传闻中荒唐暴戾的九皇子,私下居然会是这般模样。
曲葳倒是有点习惯了,也没多理会方淮,冲杜钰琪笑道:“灯谜不过是玩闹,袁公子出身将门,自幼熟读的都是兵书典籍,不擅此道也是常理。妹妹可别因为这点小事就说他笨,真笨的人可当不了将军,也打不了胜仗。”
袁博义尚未弱冠,但他却是真上过战场,打过胜仗的。一听曲葳这话,顿时又支棱了起来,觑着自家未婚妻笑道:“听听,听听,这话才是中肯。”
杜钰琪瞧他那得意样,又哼了一声,不过曲葳这话也算说到了她的心里。袁博义早晚是要再上战场的,能在战场上取胜,当然是比猜个灯谜要紧得多。所以她也只嘀咕了一句:“他要一辈子都能打|胜|仗,那我才承认他厉害。”
袁博义知道她嘴硬心软,眉开眼笑的应诺:“来日方长,你等着瞧吧。”
双方你来我往,又闲聊几句,方淮有时接不上她们的话茬,所以说话倒是不多。但一晚上接触下来,袁杜二人都觉得,汉王暴戾的传闻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
中秋灯会是一年之中难得热闹的日子,有时甚至会持续到黎明。
方淮倒是不怕熬夜,但曲葳的身体状况显然不合适,更何况她也不可能真留对方在外过夜。所以等到夜色又深了些,她也就带着曲葳与袁杜二人告别了。
望江楼距离丞相府挺远,袁博义好人做到底,还借了马车相送。国公府的家丁驾车,直将二人送到丞相府所在的街口,才听从方淮的吩咐将二人放下。
方淮扶着曲葳下了马车,冲那家丁说道:“回去替我向你家公子道声多谢。”
家丁应下,又将两人的灯递了过来,这才驾车离去。
方淮提着重新点燃的花灯,侧头问曲葳:“剩下的路咱们走回去吧。”说完顿了顿,又小心问道:“这么晚了,一会儿走正门吗?”
曲葳这才知道她为什么提前打发走马车,微微偏头,没忍住笑出了声。旋即问她:“你以为,我今晚是偷跑出来与你见面的吗?”
方淮眨眨眼:“难道不是吗?你爹可讨厌我了。”
曲葳不是偷跑出来的,但也确实没与曲丞相说。后者常年忙着政务,家里的事早就交给曲葳了,她也习惯了管家的自由,包括出入都不需要跟任何人说。今晚陪着父亲吃过饭,又聊了会儿天,父女俩就各忙各的去了。算算时间,她爹说不定早睡了。
这样想着,曲葳也没什么顾虑,便道:“确实。不过我堂堂正正从正门出来的,自然也可以堂堂正正从正门回去,不需担心太多。”
方淮听她这样说,便也没太多顾虑了,提着灯与她一同往丞相府正门走。
这条街上都是高官府邸,自然不像朱雀大道那样人头涌动。早些时候或许也热闹过一阵,不过现在夜深了,除了两旁府邸上依旧亮着的花灯,倒是一路寂静。
行过片刻,夜风拂面,带来一阵桂花甜香。
方淮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安安静静的与心上人并肩而行,也没什么不好。犹豫一下,终究没有打破这片静谧。
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走到了丞相府外。方淮手里两盏灯,一盏是曲葳赢下送她的灯王,另一盏是曲葳带出来的宫灯。她将宫灯还给了曲葳,在后者转身欲走之际,终于开口说道:“下个月,咱俩就要成婚了。我知道这里的规矩,这点时间筹备实在是仓促了些。”
曲葳闻言回过头来,正对上方淮歉疚的眼神,心中有千言万语也只说道:“不怪你,只是阴差阳错罢了。如今这般,已是很好了。”
她知道,方淮有些喜欢自己,即便成婚也会对自己好的。
至于以后,她不知道。不知道会不会喜欢上对方,也不知道两人的将来在哪里。难道要方淮一辈子都顶着另一个人的身份过活吗?哪怕那人是皇子,她也会觉得憋屈。
方淮还没想到那么久远的将来,又或者她始终坚信,自己的将来不可能一辈子困在这小小星球上。未来总有一天,她会带着曲葳回去她的联邦,所以她只说现在:“可我想为你做些什么。或许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婚礼,我不想你太过委屈。”
曲葳其实没什么想要的,时间虽然紧迫,但她相信礼部不敢让皇子的婚礼显得草率。所以她想了又想,最后提出一个要求:“既然如此,那你亲手为我捉一对活雁吧。”
婚礼下聘需要活雁,方淮虽然不太清楚这规矩,但她还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两人说完,曲葳又要走,方淮上前一步又喊住了她:“对了,还有一件事。之前我与你说过的,汉王府那边还没准备好,你要不要抽空再跟我去看看,总要布置得合心意。”
曲葳想了想摇头,对未来住处不太在意:“不必了,到时候让醉冬去看看就好。”
方淮还想说些什么,又往曲葳跟前走了一步:“我……”
然而一个“我”字刚落下,紧闭的丞相府大门便豁然打开,紧接着一行人便冲了出来。为首那举着棍子怒发冲冠样的,不是曲丞相又是谁?
曲丞相是真气坏了,他从前是不怎么管家里的事,但最近女儿出了事,他对家务也上心了几分。尤其是门房,他特意吩咐过,今晚曲葳出门他自然也得到了消息。不过当时只以为女儿是出去看个灯会散散心,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哪知入睡前一问,才知道人居然半夜还没回来。
两人归来时,曲丞相已经派仆从外出寻人了,他自己也在门房等了许久。结果好不容易等到人回来,他隔着大门就听到方淮在外面纠缠,迟迟不放曲葳归家。
老父亲当即大怒,哪里还管得着对方身份,亲自举着棍子就冲了出去。
方淮见状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