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决定不摆烂的情况下, 方淮是个很讲效率的人,所以她对于从长计议什么的,其实不太喜欢。但曲丞相有些话却是很有道理的, 她如今只是监国而已,一出手就要剪除掉一半朝臣, 这做法显然非常不合适。她自己会地位不稳不说,就连朝局都会跟着动荡起来。
毕竟有些时候名正才能言顺,不是帝王,就不能执行帝王的权柄。
可改变的机会却来得很快, 病恹恹躺了一个月的皇帝, 终于还是咽气了。有些意料之外, 又有些情理之中的感觉,真心为他驾崩而伤心的人却不多。
方淮也只有些唏嘘和感慨,她没想过皇帝会这么早离世, 五十多岁的年纪在星际甚至连中年人都称不上。而且皇帝的身体状况之前看着还算不错, 哪知一场宫变, 他就彻底倒下了。而这人做皇帝或许不合格, 做父亲也不值得称道,但终究待她还算不错。
唏嘘感慨完,方淮就按照皇帝之前的遗命,直接在灵前继位了。群臣拥立跪拜之后,名分便已确定,至于登基大典则会推迟,直到给大行皇帝治丧结束之后再举行。
古代的丧事, 尤其是皇帝的丧事是很麻烦的, 礼仪规矩一大堆。而方淮作为继承了“家业”的人,毫无疑问是这场丧事中的另一个主角。饶是星际人身体强健, alpha精神力优秀,这长达二十七天的国丧折腾下来,也让她精神疲惫。
好在身边还有曲葳安慰她。可曲葳作为曾经的汉王妃,后来的太子妃,接下来板上钉钉的皇后,也同样不得闲。一个月下来,更是清减不少,看得方淮心疼极了。
一月之后,登基大典开始筹备,朝中低迷的气氛也焕然一新。
……
登基大典前夕,方淮又寻了曲丞相来说话,摆在两人面前的罪证又加厚了一截。
曲丞相看着这些熟悉的东西,便猜到新帝想要对他说什么,只觉得头疼不已:“陛下,不可。您如今才刚登基,所谓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您现在要做的是先坐稳皇位。”
方淮听到“三年”,眼睛都要瞪直了,她和曲葳约定的时间总共也才十年而已,就浪费三年和这些人虚耗,老丈人怎么想的?就算他不知道这桩约定,这古代人的寿命总归才多长,就能这样浪费三年时间,这不和浪费生命一样吗?!
不能理解,也无法说服,方淮想了想问道:“不提其他,朝中若忽然少了这些人,可能运转?”
曲丞相还想劝,但对上新帝坚定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眼前这人从来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否则哪里能娶到他的女儿,又哪里能走到今日位置?
不能劝,曲丞相索性就认真考虑起方淮的话来,最后不太确定道:“恐怕不太行。虽然历届科举遗留下来的人不少,京中也有许多人在候补,但其中沧海遗珠终究是少数。更多的人恐怕难当大任,尤其是匆忙之间,更是无法接手朝堂运转。”
方淮相信曲丞相的判断,听罢不免有些失望。
但紧接着,曲丞相却又说道:“京中储备的官员不够,但再过一月,各地任满的官员就要回京述职了。这些人有为政一方的经历,而且回京述职多半是做的不错要升迁,倒是可以一用。”
方淮眼睛又亮了起来,眼珠子微微一转,也不知又想出了什么坏主意。
曲丞相看见了,不免有些无奈——他从前是极看不上汉王的,觉得自己女儿嫁给她简直是委屈。可这一两年看下来,尤其是和诸王对比之后,竟发现这人也还不错。于公她不曾谋求私利,而且无论打仗还是平乱,亦或者这些日子处理朝政,都没有出过差错。于私她对女儿也是爱重非常,这两年下来身边不曾有过别的女子不说,两人感情更是如胶似漆,老父亲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正因为满意了,老丈人才想提醒女婿更多,这时不免劝道:“再过几日就是登基大典了,陛下当以此为重,其他的事可以稍后再论。一个月的时间,总不能等不及。”
当然,一个月时间是曲丞相说来安抚方淮的,事实上哪怕是回京述职的官员,接手新政务也是需要时间的。而且说实话,朝中贪墨如此眼中,地方上又能干净到哪里去?不过是一个贪污国库,一个是搜刮民脂民膏,真要算起来后者的危害一点不比前者少。
方淮自然也能想到这些,但她现在需要打开局面。而且在足够的震慑之下,哪怕新上任的官员也有贪婪之心,至少也会收敛上一段时间,而她缺的就是这段时间。
过渡而已,谁稀罕这些前朝的贪官污吏啊?!
翁婿两人心中都揣着明白,表面上倒像是暂时达成了一致……至少曲丞相觉得她们算是达成了一致,新帝也没再说严查贪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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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时间转眼过去,司天监算好的登基之日,果然是晴空万里,天气极好。
方淮一早就换上了新的冕服,她低着头任由曲葳帮她戴上冠冕,再抬头时冕旒撞击出清脆的声响。两人隔着冕旒对视,有种新奇又恍惚的感觉。
曲葳捧住方淮的脸,不让她脑袋乱动,摇晃的冕旒也缓缓平稳下来。
方淮眼中蕴着笑,似乎还有些新奇:“我真没想到,自己还有穿上这身冕服的一天。”
曲葳眼中却是无奈,因为这身衣裳代表的更多的其实是责任和束缚。她知道方淮是为了自己才选择留下,承担这份责任,不由凑上前去,在她唇角亲了亲,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此时殿中只有你我,我不太想看到这张脸。”
帝王的冕服挺繁琐,之前方淮穿衣裳时,就有宫人帮忙整理,所以她也一直维持着伪装。直到后来曲葳替她戴冠冕,宫人见状都识趣的退下了,两人独处才可以解除伪装。
方淮毫不犹豫收起伪装,露出了自己真实的模样,俊美的少年顷刻间变成了英气的女郎。
曲葳见她露出真容,顿时觉得顺眼不少,可看着看着又不由笑了:“好奇怪,我总觉得这身衣裳和你很是不搭,它果然不太适合你。”
方淮也点头,这宽袍大袖在她看来就和这帝位一样,全是累赘。不过这皇帝做都做了,她也打算做到最好,心中便不由盘算起今日的打算来——司天监测算的大好日子,只办个登基大典算什么?她打算在今天搞点大事,也不枉这一番测算。
不过这些方淮暂时没和曲葳说,登基大典在即,两人也没有太多时间私下相处。很快便有宫人前来提醒,方淮也迅速打开了伪装,再次变成了九皇子姜恒的模样。
曲葳再次替她整理一番,然后说道:“去吧,我等你回来。”
方淮点头,昂首阔步走了,出了宫殿便踏入了春日骄阳之中。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但见晴空万里,天际只有少数云朵飘浮,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变天的模样。
……
皇帝的登基大典说来繁琐,但其实总结起来也只有三件罢了。
第一件是祭祀天地宗社,向天地和祖宗禀明身份,然后表示自己是天命所归的皇帝,明确正统。第二件是接受群臣的跪拜,明确君臣名分,这一点其实在先帝灵前继位时就已经进行过了。而第三件则是昭告天下,进行改元,向天下臣民宣布新时代的到来。
至于之后大赦天下,增开恩科之类的,便是常规向天下施恩,赢得民心的举动了。其次还有册封皇后之类,各种封赏,倒不一定要在今日全部进行。
方淮虽然有些反骨,但却没打算在这种礼仪典礼上找茬,至少不是从一开始就搞事。所以她老老实实按照礼部官员的指点,一步步进行着仪式。
其中头一件就是祭祀天地,因为在皇宫中举行登基大典的缘故,这一次的祭祀自然也是在宫中举行的。高台上摆好了祭台和祭礼,礼官立于一旁,手中捧着祭告天地的祭文。
方淮一步步走上前去,步伐稳重,面前的冕旒微微晃动,却鲜少有碰撞之声。
直到她走上高台,率领群臣行过大礼,又从礼官手中接过祭文开始诵读。待祭文读完,再将之烧毁,青烟寥寥而上,仿佛预示着一切顺利无恙。
可就在这时,晴空万里的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巨响,还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见一道粗壮的雷霆从天而降。有人下意识去看高台上的新帝,可那从天而降的雷霆却根本不是冲着新帝去的,反而砸落在高台下的广场,原本站在那里的七八个大臣立刻就被劈得浑身焦黑倒下。
场面寂静了一瞬,紧接着便是惊叫声四起。饶是这些见惯了大世面的朝臣们,此刻也觉得心慌腿软,跌倒在地的不在少数,几乎各个面无人色。
这可是新帝的登基大典,晴空出现惊雷还劈了人,难道是天示不详?!
不少人心中活动起来,尤其是一些宗亲,看向高台上的目光都变得闪烁起来。可还不等众人将心中所想道出,同样被吓得不轻的曲丞相已经站了出来,先声夺人:“今日乃是陛下登基之日,天降雷霆示警,劈的这些人定是奸佞之辈,天不能忍。还请陛下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