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弗里克坐在净善宫外面的树干上,手里端着墩墩桃新酿的酒,一条腿垂在一边,摇摇晃晃的,看向须弥的最西边。

  他身后爬上来一个人,坐在他身边。

  好在须弥的树木都非常的粗壮,坐下他们两个人完全不是问题。

  弗里克眼睛都瞥一下,自顾自地往嘴里倒着果汁,有些果汁还洒了出来,看着好不邋遢。

  “你来这里做什么?不和你的小情人亲亲我我?”

  “害怕你不习惯五百年之后的须弥,特意来开导开导你,没想到你倒是习惯的很不错。”格里芬一屁股坐了下来。

  “啧,你可是老子我亲手养大的,你什么脾性我还能不知道?别在那装老好人了,说吧,想看什么戏,看看我这把老骨头能不能给你唱出来?”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格里芬笑了笑, “除了我,也没人关心你吧。所以你这老不死的,还是对我客气点。”

  “哈,可笑。”弗里克把手里的果汁猛猛地往自己嘴里灌。

  “你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渣了一个又一个人?”

  “你这话说的。我可是一生只喜欢一个人的纯情大男孩。”

  “纯情能让那么多人对你念念不忘?你可别扯了。”

  “啊,”弗里克眯起眼睛,看着西边的落日,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这么多年了,我对得起砍瑞亚,对得起那里的所有人。可能,唯独对不起贝克吧……”

  格里芬靠在树上,没有说话,等待着他的下文。

  “要说他,我其实还蛮喜欢的。当然,仅限于当年,他还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学知识的时候。”

  “哦?据我所知,你不像是会管闲事的人。”

  “你不知道,他小时候很可爱的,就和你当年一样,非常听话,说什么都信。那小家伙愿意跟着我,我也不介意交给他点东西。”

  “所以他是我的替身?”格里芬挑挑眉。

  “咳,你这话就有点难听了。怎么能叫替身呢?”弗里克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好吧,你继续说。”青年耸耸肩,不甚在意这个小插曲。

  “他能很快地理解我交给他的东西,后来他变成了砍瑞亚科学院的一个研究人员,我们两个就在一起共事。对比其他人来说,和他搭伙,让我觉得更轻松,很多事情我都不用重复第二遍。他就能理解。”

  “就这样过了三四年吧,天理降临,带着神明对砍瑞亚降下神罚。”弗里克伸手,接住了从树上飘落的叶子,然后握住,又松开,一阵风吹过,这片叶子变为灰烬,消失在空气中。

  “灾变持续了多长时间呢?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房屋倒塌,到处是哭喊的孩子,大人们自顾不暇,小孩子不懂,只能用哭声传达着恐惧。各种机械造物全部都被派遣去前线守护着砍瑞亚最后一道防线。”

  “在那个没有阳光的地方,灾厄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父亲被迫上到前线,母亲不堪负重,从高处跳下,孩子只能站在一旁无助地看着这一切。但是这里不是我的家,所以我只是冷眼旁观,从来没有想过要真的去救他们。”

  “既定的命运,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原本的结局。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去编织迷惑自己的谎言呢?”

  “后来,贝克哭着跑到我的办公室,跪在我的面前,恳求我救救砍瑞亚。”

  听到这里,格里芬微微愣了一下, “你答应了?按照我对你的理解,如果没有十足的诱惑,你能答应这烂摊子?”

  “仅凭他的一句空头支票,我又怎么可能理解?”弗里克眯起眼睛, “我来到砍瑞亚的时间不久,也曾经受到一些善良砍瑞亚人们的款待。即便这样,我也只会在我能力范围之内,去帮助他们。但是贝克……他带我去了前线。”

  “……”

  “遍地都是尸体,那里的人们根本不信奉神明,无神的国度,又怎么可能借用神明的力量?他们研究世界之外的力量,导致多数耕地机,在这里应该被称为‘遗迹守卫’吧,被毁灭。”

  “他们又怎么可能打得过神明呢?”弗里克幽幽叹道, “我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摩拉克斯的。但是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也是神明中的一个。”

  “我因为纠结要不要帮助砍瑞亚,所以有些事情我换了一种说法。”

  “前线非常紧张,但是我总能在闲暇时候碰见他。”

  “你中间一定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吧。”格里芬说道。

  “哈哈哈哈,真的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弗里克哈哈大笑, “确实,我发现我在很久之前就见过他。那个时候我被砍瑞亚王室派往去雪山研究世界之外的力量,当然失败了,在那个时候,偶然闲逛的时候遇见过他。”

  “不过那个时候和当时的他,相差甚远,我这个人又不擅长观察别人长得什么样子,所以当年乍一看,就没有看出来。”

  “我当时觉得这个人很有趣,在一些事情的看法上和我有着类似的地方。所以我对他难得的心生好感。”

  听到这里,格里芬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该不会直接冲上去给人家表白了吧……”

  “咳咳,你要非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当时他确实同意了。”

  格里芬: “……”这太荒谬了。

  “那你为什么说你不认识他?”他立马想到了一个悖论, “既然是你表白的人,你应该知道他是谁吧?”

  “那个时候我失明了。寒天之钉崩成三份带来的巨大的能量让我的身体瞬间裂开,最后虽然命保住了,但是失明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现在……”

  “我现在视力没有曾经那么好。”弗里克微微一笑, “不影响我日常生活,但是却也无法看见。”

  “……”格里芬垂下眸子,他就说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人怎么只是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就变得如此模样。

  “难道整个砍瑞亚就没有人发现吗?”

  “你觉得我会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暴露自己的缺陷吗?”弗里克淡淡地反问道, “感知可以让我完成很多的事情,所以我在砍瑞亚科学院那么长时间都没有人发现我的不对劲。”

  “之后呢?”

  “那个时候是贝克跟在我身边最勤的时候。最后我同意了,帮助他们。”

  “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的死亡——哈德克。”

  “那是谁?”

  “他的哥哥是哈夫丹,砍瑞亚王室的骑士长。哈德克是死在我面前的,你知道吗?他浑身就那样在我的面前炸开,血肉模糊。”弗里克的语气平静, “当我把这个噩耗带回砍瑞亚的时候,哈夫丹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就再也没有提过。后来我从贝克那里知道了,哈夫丹的母亲因为儿子的战死哭瞎了双眼,但是还是把她剩下的唯一一个儿子哈夫丹,送进了王室。誓死扞卫王室的尊严,保护砍瑞亚的子民。”

  “我当时坐在办公室里,听着贝克说的这些,突然感觉到,也许平凡人,也有权力既定好的结局。哪怕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可至少,他们尝试过了。对吗?”

  弗里克扭过头,看着他。

  那双棕色的眸子里什么感情都没有,只有不解。

  “所以我最终决定了帮助砍瑞亚,改进耕地机,加强耕地机,提高耕地机的属性,当所有的外界因素拉满,变成对他们最有利的条件。那么信奉神明的人类和这个无神的国度,谁才会是最后的赢家呢?”

  “数据给了我答案。”

  “到目前为止,砍瑞亚的人民,参与改变命运的人,真正做到的人,为百分之零。”

  “你知道吗?这个结论是:没有。这在概率上来说行不通,只要不是既定的定理,就全都有概率。那么是什么导致了他们全部失败了呢?这也是五百年来我一直在追求的。”

  看着弗里克的这个样子,格里芬就知道,他只是好奇,好奇平凡人真的能够打破桎梏,从新得到属于自己的命运吗?

  为了他心里的这个疑惑,也为了得到更精准的实验结论,他把整个砍瑞亚当成了一次巨大的实验,想用数据,来回答他的疑问。

  “可是你不觉得你用数据来评判一个人,太过于残忍了吗?”格里芬说道, “没有任何一个人需要用冰冷的数据来评判。”

  “但是数据不会骗人。你知道的,在数理的世界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没有人可以指着一,说这是二。”

  “那么现在,你的答案依旧是零吗?”

  “单就结果来说,目前是零,但是不排除会有一些砍瑞亚遗民获得了启示,突破这个数字。”

  “那,说说钟离吧。你为什么会喜欢他?我以为你的喜好会是像你一样的人。”格里芬的目光落在了某一处。

  “不不不,如果和我一样,那可真的很无趣。因为这个家伙会让实践我的概率。”提起这件事,弗里克显地非常愉悦, “当时他在轻策庄那边种茶叶,我们两个打赌看看最后发芽出来的茶叶有多少。你知道吗?他没有凭借着概率,得出的答案和我差不多,这让我觉得,他是一个仅次于我厉害的人。”

  “是吗?”格里芬站起身来, “那么那个仅次于你厉害的人,现在已经来到了须弥城,你要不要再和他回去种茶?”

  他的话让弗里克愣了愣,随后看向须弥城门口,果然在大巴扎门口看见了正在喝茶的钟离。

  两个人遥遥相对。

  “走吧,去璃月种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