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玄幻奇幻>大妖柳相>第183章 梨园开嗓

荣昌镇,老祠堂学塾重新开了门,不过暂时没有招收学生。

那位在所有人看来都属于陌生面孔的教书先生,每天待在院内喝茶看书,时不时与镇里书铺这边订购一些流传广泛的书籍,什么类型都有,哪怕是戏词杂篇都看得津津有味。

寒来暑往,雪花轻盈,小镇一年到头第一次迎来柔雪,并不冷,洒落在那些欢快出门嬉戏的孩子头上,笑声银铃,闻者欢喜。

恰逢今日,距离老祠堂不远处的梨园开了嗓。

小镇以前没有梨园,是后来随着大股人潮的迁移,随着商贾马骡日益增多,这里也就多了个名叫镜花台的梨园。

“......

洞房昨夜春初透,

尽是那风流家世也自含羞。

滋味在心头,也自上眉头,

爱情郎,文采与风流。

.......”

梨园与老祠堂的距离其实并不算远,唱戏声悠扬飘荡,断断续续,如水波荡漾,令人听不真切。

今日无事。

柳相合上书籍,走出门去。

梨园已在小镇传承三代,如今的班头却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年郎,姓张,名釉,由于今日没有他的戏份,也不用做登台演出的装扮,身材修长儒雅的少年郎站在镜花台门外迎来送往。

虽说年纪小,约莫只有十五六岁,刚刚勾到成家的门槛儿,不过要说待人接物,经过长辈的从小栽培,与他的戏曲一样,熟门熟路。

无论是老主顾还是新面孔,都能有说有笑含蓄几句,临了一句里面请。

跨过门槛儿前,柳相只是与之微笑点头,没多说什么。

可能是不喜欢,也可能是思想不同,戏曲这东西,柳相不喜欢,到此也是纯粹闲得慌。

在梨园待了一晚,铜板一颗没赏,倒是茶水没少喝。

等到梨园谢幕,宾客逐渐散场,柳相最后一个起身,想着以后估计是不会来捧场了。

恰好,梨园的少东家张釉忙完事务,也注意到了这一袭儒裳的教书先生。

拱手行礼后,张釉先是自报家门,旋即笑问:“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柳相同样还礼,“柳相。”

张釉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相难得有雅兴,再次落座,与这位少年多聊几句。

“柳先生是新来小镇,在北边学塾担任的教书先生?”

对于荣昌镇的文气一事,张釉自小在这里长大,他娘亲那一脉便是小镇本地人士,怎么说也算半个东家。

柳相摇了摇头,“我是教书匠不假,不过不是在北边学塾,而是老祠堂这边。”

“老祠堂?”

张釉明显一愣。

老祠堂历经几百年而不倒,以前倒确实是座学塾,不过都是老一辈的口口相传,他也不知是真是假。

柳相点点头,并未多解释什么。

张釉笑了笑,将话头重新引回梨园。

“柳先生不喜欢戏?”

“听不懂,不过感觉还行。”

这是实话,柳相归于人性的一面,归根结底还是与这世界有隔阂,哪怕搁在前世依旧不明白。至于妖性的一面,不用多说。

“听不懂没关系,老话不是常说戏如人生嘛,戏曲这东西刚开始的时候谁也听不懂,咿咿呀呀总觉着有些莫名其妙,可只要听的够多,看得够多,总会明白其中的美妙之处。”

张釉停顿片刻,继续微笑道:“柳先生是新客人,又是读书人,今儿我擅作主张一回,柳先生以后来这镜花台,茶水钱全免,打不打赏的,等以后什么时候柳先生真正喜欢听戏了再决定也不迟。”

柳相轻嗯点头。

两人本就不熟悉,柳相又不是话多善于客套寒暄的读书人,倒是张釉言语热络,对柳相讲述关于戏曲的起源,传承,派别,以及各类行当。

直至深夜,小雪隐隐有转大雪的趋势,寒风愈发呼啸。

柳相起身告辞,与戏园借了把油纸伞。

黑衣撑伞,在夜色里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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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寒冷,对于家底殷实的门户来说会有别样的温馨。

可对于穷苦人家来说,便是一年之中最难熬的日子。

更何况是一个早已没了家的流浪小乞儿呢?

白日里她裹紧单薄衣物沿街乞讨,哪怕磕头不止,哪怕额头红肿,她面前的破碗中依旧只有三三两两的铜钱,加在一块都不够买个馒头的,饶是如此,那些个嫌她抢地盘的老乞丐们对其拳打脚踢后,还不忘将破碗中的铜钱抢走。

小乞儿唯一能做的,就是强行支撑起单薄身子,一瘸一拐远离那些同类人。

今天,梨园开了嗓。

她听见了,也喜欢听。

于是,小乞儿拖了狼狈的身子缓慢且凄凉的走向梨园,她不懂戏,更不懂那些咿咿呀呀的唱腔,只是这一路上她不由自主跟随声音轻轻哼奏。

走到镜花台墙根角时,实在没了强撑的力气,只能沿着墙垣缓缓蹲下,都没敢坐在地上,因为积雪冻屁股,真遭不住。

视线里,雪花如雨,白茫茫一片。

从黄昏到夜幕,从梨园开嗓到宾客离去。

路过的行人没谁去看这碍眼的乞儿。

会弄脏眼睛。

她实在太饿了,三天没有吃过一口东西,已经连最基本的哭喊和哀求都说不出口。

雪花越来越大,寒风愈发凛冽。

不知不觉,她的双眸开始迷离。

她想过自己可能会冻死,会饿死,甚至是被人打死。

只是一直不知道死亡来临的那天究竟会是哪一天。

如今,她好像知道了......

生命弥留之际,模糊之间,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撑伞而行的人,身上衣服的颜色和黑夜融为一体。

她觉着这是一份希望,她不想死,也不愿死,哪怕这世道对她而言并不友好。

她心中挣扎,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那人停下了,她能清晰感受到一双视线在她身上停留。

只是眨眼的工夫,视线已经收回,那个人重新挪动脚步,向前走去,再没有看她一眼。

伤心吗?难过吗?

是的,她很委屈,很想哭。

明明自己只是想活下去,可老天爷却连渺小的施舍都不曾有。

可要说恨,真没有。

因为她对这世道已经习惯,再无希望何来失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