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思煦满怀期待的目光下,岑渊抽过了那张草稿纸,在上面奋笔疾书。

  没有人想被自己在意的人当做笨蛋,所以岑渊认真了起来,又做了五道题,这次全选的是正确答案。

  果然,在他做对之后,温思煦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来他崽还是挺聪明的,只是学习习惯不好,喜欢偷懒。

  “下次做题,可不能偷懒了哦。”温思煦认真嘱咐道。

  之前本就是故意做错题的岑渊:有没有可能,我不用草稿纸也会?

  因为不想被余墨青过分关注,岑渊无时无刻削弱着自己的存在感,力求平平无奇。

  余墨青不是觉得他笨吗?那他就装个笨蛋。

  可望着此时一脸开心的温思煦,岑渊苦恼,提升点正确率,应该也没什么?反正温思煦还算是自己的老师呢,他做对几道题,那也就证明温思煦教得好。

  余墨青回家后,一直没有跟岑渊说过话,直到午后,处理完公务的他,才像终于想起岑渊似的,命人将岑渊叫到了书房。

  管家来叫人的时候,温思煦还在看岑渊的试卷,担心岑渊被欺负的他,跟管家交流了好几句,询问了余墨青叫岑渊去的目的。

  但管家只说不清楚,温思煦难免很担忧,这大半个月,岑渊胖了两斤,性格也开朗了。可在这个世界的他,显然还不是余墨青的对手,余墨青一回来,他们就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我可以和他一起去吗?”

  “先生没有叫您。”温思煦这话问得有些不合时宜了,管家有些诧异,明明他看起来应该是个聪明人。

  比起担忧着急的温思煦,岑渊则显得淡定很多,走到温思煦对面,岑渊将头埋在他肩上,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珍珠手链。

  这是之前温思煦给他扎头发的那串。

  后来因为余墨青回来,岑渊剪短了头发,温思煦就不再用珍珠手链给他扎头发了,岑渊就把这串手链戴在了自己手上。

  此时,摩挲着手腕上的珍珠手链,岑渊内心充满了勇气。

  他轻轻拉过温思煦的手,在他手心上写了这样一句话:“我会变得自信勇敢强大。”

  写完这句话,岑渊离开了温思煦的怀抱,又在他手上写了两个字:“等我。”

  而后,他决定像一个真正的勇士,跟余墨青面对面对战。

  岑渊来余家有一年的时间了,在这一年里,余墨青无数次告诉他“你是害死你父母的凶手”“你哪里都比不上你的父亲”又无数次提醒他“你是一个废物,一个被最亲近的哥哥,抛弃的废物。”

  这一年的时间里,岑渊很多时候都过得浑浑噩噩,甚至觉得父母的去世,遭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都是因为他太过天真,都是因为他不能立刻承担起岑家的重担,才会被抛弃。

  可如今,他想明白了,他就是他。

  而他也什么都不怕了,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会永远站在他身后。

  岑渊进门的时候,余墨青已经坐在了桌案后面,面对他时,就好像面对一个很厌恶的脏东西。

  岑渊曾无数次被这道眼神刺痛过,而这次,他终于拥有了直视余墨青目光的勇气,因为那个人说过,他的眼睛是最漂亮的。

  “听说你最近过得不错?”

  刚走进门的岑渊,听到这句话后,赞同地点了点头。

  余墨青:“在亲手害死自己的父母后,还能若无其事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心安理得的享受人生,果真如你父亲一般,没心没肺呢。”

  岑渊并不在意余墨青说自己,也不在意他一次又一次的用父母的死因刺痛自己,但是……他讨厌余墨青侮辱自己的父亲。

  他的父亲,开朗,热情,豪放,大气,哪里都不是余墨青这个卑鄙小人能比的。

  而本如往常一样,说出这些话后想在岑渊脸上看到痛苦表情的余墨青意外发现,站在他对面的岑渊,这次并未像往常一样失控,他居然……笑了?

  这明显带着讽刺的笑容,让余墨青很快就想起了些不好的事。

  他和岑渊的父亲是生意场上的对手,余墨青自认学识,心计,眼界,哪里都高过岑渊的父亲一头,可多年来,但凡两人对上,他总是输多胜少。

  直到岑渊落在他手里,多年来的愤恨,让他控制不住对岑渊的恶意,设法从岑渊养兄手里,抢来了他的抚养权。

  他让岑渊喊自己“父亲”,对他漠不关心,想故意将他养成一个废人。

  事实上,岑渊如今也的确和他父亲一点都不像。

  “你父亲倘若知道自己的儿子……”

  余墨青的话,没有了继续下去的机会,因为在他说到这里的瞬间,本站在桌子前的岑渊,忽然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的脑袋重重按在了桌子上。

  岑渊讨厌极了,余墨青又不是他的父亲,凭什么高高在上,对他展开说教呢?

  余墨青很啰嗦,也很烦,很恶心。

  不想和他废话的岑渊,举起了桌上的那支钢笔,将笔尖对准了余墨青的眼睛。

  岑渊的整个反应,都超出了余墨青的意料。

  但他并不畏惧岑渊的威胁,“好儿子,你当真要对我这个父亲动手?”

  房间内只有余墨青一人的声音,岑渊不会说话,余墨青眼前的笔尖,也确实未再前进一步。

  可就在他感觉到岑渊的手有松开的趋势之时,对方忽然笑了一声,更加用力掐紧了他的脖子。

  “岑渊!”

  余墨青从来没想过,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力气竟会这么大,而眼前的笔尖,已经戳到了他的下眼睑。

  就在余墨青拼死挣扎,觉得岑渊当真想要掐死他的时候,对方忽然松开了手。

  闻声而来的管家,急急冲进了门,看到的就是两人父慈子孝的场景。

  岑渊学着余墨青的优雅,将钢笔递到他手上,帮他握紧,看着余墨青的眼睛,又冲他笑了笑,后抽出了他的钱包,从里面拿了两百块后,潇洒离去。

  余墨青:“……”

  余墨青低着头,冷静了好一阵子后,“去查查,我不在的时候,岑渊都在干什么。”

  岑渊丝毫未思考,他的举动给余墨青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直到看到门口站着的温思煦,看到他向自己投来的充满担忧的眼神,他走过去,拉起了温思煦的手。

  这不是他第一次反抗余墨青,但却是最开心的一次。

  温思煦牵着岑渊的手,走过了长廊,望着头顶耀眼的琉璃灯,他无比深刻的意识到,要想岑渊拥有快乐的人生,那么他必须带着岑渊离开这里,光明正大的离开。

  “小渊。”

  温思煦说,“很抱歉,我没有余墨青厉害。”

  他说好了要带岑渊离开,要让他快乐,幸福,可此刻,温思煦却十分自责,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可他不知道,在岑渊眼里,他就是最好的。

  回到房间后,温思煦觉得自己很挫败,这种挫败,仿佛让他回到了当年籍籍无名时,被人掐着脖子,要求他出卖.身体的场景。

  温思煦不愿意,他的拒绝,换来的就是金主将玻璃杯重重砸在了他的脑袋上,后被封杀了足足半年。

  那个时候的他,同样什么都没有,对一切无能为力。

  进门后,温思煦的情绪就一直很糟糕,但还尽力安抚岑渊,“小渊,别怕,我会保护你。”

  岑渊丝毫不怕,他只心疼,温思煦整个人都快碎掉了。

  他是因为没有保护好自己,而自责吗?

  可明明温思煦说过,他自己应该快乐自信强大,为什么他要因为自己不开心呢?

  岑渊不想温思煦不开心,尤其不希望他因为自己的事情而不开心。

  看着躺在地毯上,用手臂挡着眼睛的温思煦,岑渊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头顶,后直接扑倒在了他身上。

  “小渊。”

  岑渊去挪温思煦的胳膊,对方却不让他碰。

  “你自己睡好吗?”

  也是这时,岑渊才发现,这个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自己的人,实际上远比他需要保护。

  温思煦拒绝交流,岑渊将脑袋埋在他胸膛,贴着他和他拥抱了一会儿。

  也因他的这个举动,温思煦的情绪恢复很快,因为没人能拒绝身上有一个暖烘烘的人形抱枕。

  “小渊。”

  被岑渊压到腰侧的温思煦,终于忍不住放下了胳膊,“你压到我了。”

  这是一个很暧昧的姿势,岑渊虽然还未成年,但到底也十七岁了,身高放在那里。

  温思煦垂眼看他,“下去好么?”

  这句话明明很好理解,可岑渊却并没有动,而是将手指递到了温思煦面前。

  温思煦仔细看了看,岑渊食指指腹的位置,有一道明显的伤口,沾染了墨渍,此时还在往外渗血。

  “是余墨青弄伤的吗?”

  岑渊去见余墨青前,手上还没有这道伤,所以温思煦理所当然怀疑是余墨青弄伤的。

  不是余墨青弄的,是他打余墨青弄的,四舍五入也就是余墨青弄的。

  想到这里,岑渊重重点了点头,又将手指往温思煦面前递了递。

  看着他愈发像个小孩子,因为一条一厘米长的伤口愁眉苦脸,温思煦:“好了,别气,去拿药水,我给你清洗一下伤口。”

  他这句话落下后,岑渊依旧没有动。他的伤口并不痛,也不需要抹药。

  目光落在温思煦眼睛上,岑渊想了想,俯下身舔了舔温思煦眼角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