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情敌!”

  这话一出,盛星河猝不及防,呆呆地“啊”了一声。

  对方神色不似作伪,但是情敌……

  他爹可是万人迷欸!

  不应该是别人争他爹争得死去活来,怎么还有人把他当情敌?

  盛星河狐疑地看着对方,莫非这人的心上人喜欢他爹、所以单方面把他爹视作了情敌?

  “你那是什么表情,不信我?”九霜面色不悦。

  盛星河轻咳了两声,委婉说:“倒也不是,只是我盛酽师兄名声在外,爱慕者数不胜数,少有把他视作情敌的,故而惊讶。”

  九霜眉毛一挑,打量眼前小孩的表情,忽然开口:“你觉得我跟他,谁更俊美?”

  ??

  这是什么攀比心理?

  盛星河念及对方的救命之恩,不那么直接打击他:“我盛酽师兄已蝉联修真美人榜榜首多年。”

  他挺了挺胸,语气中有克制不住的骄傲,一双猫儿眼格外明亮。

  九霜看着他一副要翘尾巴的小模样,莫名觉得有些吃味,“哼”了一声:“今年榜首不就被人顶下来了?想必也不过如此,哪里比得上如今的星河仙君风姿卓绝。”

  九霜想到那张桃花面,也同盛星河一样挺了挺胸,如出一辙的骄傲语气。

  ??!!

  眼睛蓦然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

  怀疑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你、你说谁。”

  九霜“啧”了一声,“太一宗盛星河啊,不是你们天枢峰弟子吗?你这都不知道!”

  眼神竟然还带了点谴责。

  “……”

  盛星河如遭雷殛,脚趾蓦地抓地,羞耻感和愤怒同时涌上心头。

  这人,为了贬低他爹竟然不惜无脑夸他!

  关键还是当着他的面!

  对方根本就不认识他啊。

  盛星河一时呐呐无言,“风姿卓绝”四个字将他砸得他头皮发麻,羞愤地想对方要是知道他就是盛星河会露出怎样表情?

  但也就是想想,眼前这人既然敢出现在太一宗禁地,必定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恼羞成怒之将他灭口也保不准。

  盛星河决定捂紧自己的小马甲。

  见他不说话,九霜眼神沉了些,得出了答案。

  愤愤不平地想:这盛酽还真有几分手段,连一个门下的小弟子都被迷成这样。

  “你回去告诉盛酽,星河不是他能肖想的,识相点就离他远一点!”他放出了狠话。

  “啊?”盛星河再次揉了揉耳朵,抬头看他。

  这时,九霜腰间的传讯玉佩亮起一抹白光,他低头看了一眼,神色肉眼可见地愉悦起来,一副眉飞色舞的表情,“记得传话啊。”

  他大踏步朝巷外走去,同盛星河擦肩而过时,报复般抬手撸了一把他的头,将原本绑好的马尾都弄散了。

  “哼,小呆子,擦亮点眼睛。”

  盛星河转过身时,已不见了人影。

  只有阵阵阴风刮过长街,吹起他凌乱的长发。

  盛星河在原地愣了几秒,掏出一个果子吃起来,压压惊。

  等把果子吃完,他才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也不知谁该擦亮眼睛。”

  回想起对方狗血一般的话,盛星河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摸了摸肩膀赶紧朝据点跑去。

  散修院内。

  盛酽一睁开眼,便下意识朝旁边看去。

  没看到人,他眉心不觉蹙起,整理衣服便推开了房门。

  此地院落宽阔,虽然散修大多独来独往,但因为比赛凶险,况且其他阵营强大,散修们也都抱团取暖,到达的第一天便迫不及待互相寒暄,临时组队。

  像盛酽和九霜这种,一来便闭门不出的、反而像是异类。

  即便大赛在即,还是抵挡不住人族八卦的天性,尤其在剑宗飞舟上的闹剧传开后,他们这对更耐人寻味了些。

  几乎所有散修都听说了有个富豪大佬口味独特、专门包养了个任性刁蛮的丑八怪,金尊玉贵地养着。

  两人从来到这开始就一直关着大门,听同他们分到一间房的修士说,他们在屋内拉拉扯扯,啧啧……

  因此当盛酽打开门时,院内三三两两的交谈声停止,众人的视线不觉凝在他脸上。

  随即表情都有了变花,大多移开了眼,有过分的,直接露出明显的厌恶。

  听说是丑八怪,没想到竟丑成这样!

  大佬的品味太独特了些!

  盛酽习惯了万众瞩目,即便不是善意的眼神,他表情分毫未变,在院内扫视一圈。

  为了组团,此刻院内修士人数不少,然而依旧没有九霜身影,盛酽眉心皱得更紧。

  “在找人吗?”旁边一道声音斜插进来,盛酽看过去,容貌有点熟悉,像是他们原本的新舍友。

  那名修士继续道,“我方才看见你同伴出去了,身边好像还跟着一位太一宗弟子。”

  听到“太一宗”,盛酽心重重一跳,几乎想立即去找人。

  然而西蛮城虽然名为“城”,疆域却无比辽阔,即便只是城东,也茫茫难以寻找。

  他勉强冷静下来,用传讯玉佩给对方传递了“速归”的讯息。

  抬起头时,见那散修还在看他。

  盛酽对他点了点头,道:“多谢。”

  修士摆了摆手:“没什么,举手之劳。”

  他说话间,走得离盛酽更近了,忽然探头过来:“不过道友,西蛮凶险,如果单打独斗,不免势单力薄,我和其他道友已组了一个临时小队,考虑加入我们吗?”

  盛酽看了看不远处投来视线的几人,后退几步拉开距离,拒绝道:“多谢,不过不用了。”

  两人并未特意撑起结界,他们的对话以修真者的耳力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队伍中,有人鄙夷地扬声道:“金道友何必热脸贴冷屁股,人家已经傍上了大佬,哪里瞧得起我们这帮虾兵蟹将。”

  还有搭腔说:“不知我往脸上划几刀,大佬能不能看上我。”

  “滚吧,你划花了脸也没人家丑,而且没准,是床上功夫厉害呢。”

  散修不似宗门弟子纪律严明,队伍参差不齐,大多数是没能加入大宗门又不愿委身小门派、一群高不成低不就的修士,平时修炼资源匮乏,赚取灵石有限,能参加比赛大多是去小城赢得的名额。

  毕竟各仙门为了避免个别门派垄断,严令弟子侵占其他城镇名额。

  这群散修眼红宗门弟子背靠大树好乘凉,如今见盛酽顶着一张有碍观瞻的脸,不用加入门派也能靠着大树,不免含酸讥讽。

  盛酽还没出声,他对面的那位金道友倒先开口阻止:“都别说了,同为散修,这时候该守望相助才是。即便这位道友有贵人相助,也是人家的福气。”

  他对着盛酽歉意一笑,“同伴们失礼,我代他们向道友赔罪。”

  盛酽的眼神在他的笑脸上转了一圈,随后冷冷瞥向他身后的同伴。

  不知怎么,原本还嘲讽的几人被这眼神扫过,脊背都窜出一股寒意,脸上的讥笑也挂不住了。

  “在这做什么?”

  一道声音打破了这沉寂。

  盛酽转身,见身姿挺拔、容貌清俊的青年从院门口进来。

  他心中的大石头落地,无视了身旁一群牛鬼蛇神,对九霜点头:“你跟我进来。”

  说完就径直朝房间走去,把金性修士和他同伙晾在了身后。

  九霜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顺着他的视线扫去,不远处那群散修各个心虚地低头,只有金修士露出个友好笑容。

  他对这虚伪的一笑毫不留情说:“别笑了,假得很。”

  说完,头也不回跟着进了房。

  一群散修面面相觑,金修士虽然还笑着,却也暗暗握紧了拳头。

  房间内布有结界。

  盛酽见对方一进来,便迫不及待问道:“你方才去哪了?”

  他打量对方神色,斟酌说,“我方才、听说你和太一宗弟子出去了?”

  九霜面对他这查岗一般的语气,内心还冒出几分止不住的欣喜。

  他挠了挠头,借着低头的瞬间翘起嘴角,随后从储物戒拿出了一块雪帕,帕上躺着几个圆润可爱的果子。

  “我见你们人族似乎很喜欢吃这些灵果,便去拿了些。”

  确实是“拿”,他见太一宗那小孩买了一麻袋,觉得这果子想必很好吃,于是借着帮对方提起储物袋时,随手“拿”了几个。

  就算对方的感谢费了。

  如果眼前人喜欢,他再去多买些。

  九霜打定了主意,将果子往他跟前凑了些。

  盛酽眼神下垂,触及灵果时,眉梢柔和了些。

  他记得这种零嘴,小星河最喜欢来着,如果他在这,想必高兴得很。

  盛酽有一瞬的出神,想了想,他将雪帕接了过来,准备留着给小孩,“多谢。”

  九霜眼睛亮了起来,却强自按耐住嘴角,轻描淡写地一挥手:“不用,小事而已。”

  内心却已经雀跃地恨不得绕着西蛮城跑个三百圈!

  看来人族果然都很喜欢吃这些,不行,得再找太一宗那小孩,让他多多给他推荐,毕竟对方一看就是个小饕餮。

  盛酽将果子放进储物戒,抬眼时就见大妖兀自傻乐,等了一会儿,见对方仍然还是那副奇怪表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不知前辈同行的那位太一宗弟子,叫什么?”

  他手心微微捏紧,几个人名在脑海中掠过,他安慰自己,宗门名额较多,弟子不少,怎么可能这么倒霉就是小星河呢?

  必不可能。

  九霜从自己的想象中回过神来,对上美人的询问,不可避免想到了自己方才对小孩放的狠话,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他看着自己的身影倒映在美人黑白分明的眼睛中……

  咚、咚咚——

  心跳声越来越快,白皙的俊脸染上了绯红。

  他都说了什么啊!

  美人已经说过他和“盛酽”情投意合,可是他借由小孩警告对方离美人远一点!

  美人不是“盛酽”能肖想的,那谁能……难道是他嘛?!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便如星火燎原一般,九霜又惊又慌,像是某个原本应该深埋井底的阴暗想法却不慎见了天光。

  但也恰好照亮了这想法本身。

  如此汹涌的情绪,如此强烈的念想。

  不知不觉,他把江平野从能“肖想”美人的队列中遗忘,也许是刻意、也许是自欺欺人。

  至少这一刻,九霜数千年头一遭快速的心跳声中,冒出了难以言喻的渴求。

  他为什么不能呢?

  这想法如闪电在脑海中炸开,思绪有了一瞬间的空白,继之而来的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心潮澎湃,他猛地转过了身,动作之大,带得腰间配剑不慎撞到了门框,发出“铛”得一身,不免显出几分狼狈。

  额前散下的几缕碎发遮掩了他眼中可怕的侵占欲,九霜重重闭上了眼。

  而盛酽:“……”

  他默默退了一步。

  毕竟大妖看着真的很有病。

  动不动傻笑就算了,怎么现在还一副要发作的样子?

  要不是对方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让他的心安宁不下来,他早就自己到角落去了。

  幸好,大妖虽然背对着他,却还是回答了:“一个普通小弟子,看着呆呆的。”

  末了还补充一句,“眼光也不是很好。”

  他这语气,不像是发现真相的样子。

  盛酽终于放下了心,小星河最是机敏可爱,肯定不是遇到他。

  没了要问的,盛酽迫不及待远离了大妖,自己默默去蒲团上打坐。

  而九霜察觉到身后人离他远了,心中一空,忙调整情绪,又跟了上去。

  他站在旁边,投落的阴影笼罩在盛酽身上。

  盛酽抬头,奇怪地看着他,“有事吗?”

  他语气疏冷而礼貌。

  潜台词翻译为没事就不要打扰他修炼。

  然而九霜此刻失去了翻译能力,激荡的情绪让他听不出语气的刻意回避,反而上前一步,张了张嘴,挣扎半天最后却只干巴巴吐出一句:“刚才在做什么?”

  一说完,心中就忍不住涌上一抹懊悔。

  这问得什么啊!

  显得太没水平了吧!

  盛酽看他嘴唇开合半晌,表情凝重,还以为有什么大事,最后却猝不及防听到这一句,愣了一瞬,摇头说:“没什么。”

  他表情淡淡,没把方才的嘲笑放在心上。

  即便他要教训人,也用不上告诉大妖。

  这可让他怎么接?九霜久违地感受到了紧张情绪,比第一次化形时还紧张,他大脑空白,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想象中的妙语连珠完全不存在,只剩下单调而苍白的“哈哈,这样啊。”

  呸,我在傻笑什么啊。

  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九霜的手还盖在嘴上,他默默上移,盖住了脸。

  本就尴尬的气氛更加雪上加霜。

  盛酽倒是适应性良好,甚至还对已经把脸深深埋在手心的大妖礼貌问道:“前辈还有事吗?”

  “没、没了,你先修炼!”

  九霜如同被踩到尾巴一样,看都没敢看盛酽一样,直接蹦出了房间。

  房门在他身后剧烈摇晃,然后一道一道灵力下又“啪”地合紧。

  “……”见怪不怪了。

  盛酽又怕大妖心血来潮出门遇上太一宗弟子,给他发了条传讯“西蛮城凶险,你我待在院内安全些。”

  他还怕大妖没有回应,想着要不出去同对方面对面说,然而传讯刚发过去,玉佩便亮起一抹白光,对方立即回复:“放心,绝对会在你身边的”。

  盛酽的目光在最后几个字上停留了片刻,皱了皱眉,心想大妖果然严防死守,看来他也担心自己逃跑回太一宗。

  不过,大妖的目光多放在自己身上一分,便越少能注意到小星河。

  盛酽沉着脸收起玉佩,打坐休息,准备之后再跟大妖虚与委蛇。

  而九霜蹲在院内墙角,发出去方才那条讯息后,便把传讯玉佩死死按在怀里,正抵着他那颗躁动不已的心。

  孤独了千年的老房子一着火,也比青涩的毛头小子好不了太多。

  他盯着墙角一片绿幽幽的茂盛青苔,一颗心紧张地要跳出来一般。

  他说了,他真的说了!会不会太冒昧了,美人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觉得他轻浮?该怎么委婉地让对方知道他真的是一条很沉稳的雄龙来着……

  不着边际想了一会儿,九霜第无数次瞥向怀间,却见传讯的白光迟迟没有亮起,怀疑是不是传讯玉佩坏了。

  一拿起来查看,美人却是没有再发讯息过来。

  坏了,对方不会生气了吧?!

  原本雀跃的心霎时沉入谷底。

  九霜蓦地起身,阴沉着脸匆匆从墙角转出来。

  他走得太快太急,迎面走来一人也未分出一丝一毫的眼神。

  “这位前辈……”

  九霜衣角带风,面无表情地擦肩而过。

  金修士还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堆笑消失,转身看着这人的背影拐过长廊。

  一位散修走到他身边,愤愤不平:“金兄理他们做什么?要我看这两个目中无人的家伙,在比赛中绝对活不过一天!”

  他刚才在九霜面前头都不敢抬,现在语气却很是义愤填膺。

  那位金道友敛了神色,摆出担忧表情:“道友不知,我最擅长结界之术,方才原本想回屋,在门外却隐约听见有剑鞘碰撞声,便退了回来,你说,两位道友不会闹矛盾了吧,竟然还用上了剑。”

  他本就是分到和盛酽一间,因那两人关系一天没有回房,抱着打探的心思想着回去,刚走到门边就似乎听到武器撞击声,未免引火上身,他还是悄悄退了回来,暗中在远处观察,然后就看见那位富豪大佬夺门而出,在这墙边发怒的样子。

  回想擦肩而过的匆匆一瞥,那位富豪的表情可很是吓人呢。

  果然闹矛盾了。

  金修士遮掩住眼中冷笑。

  他虽然恨那富豪大佬对自己的无视,但对方家底丰厚,修为更是高深莫测,虽然嫉妒心有之,但他不敢做什么。

  丑八怪就不一样了。

  生了那般相貌,跟他们都是一样的无根浮萍,却偏偏摆出一副大宗门弟子似的眼神,那种高高在上俯视垃圾一般的表情,呸,他简直恶心透了。

  他对旁边的人说:“同为散修,理应互相帮助,我去看看,能不能劝劝架。”

  对方嘀咕了一句:“金兄就是人太好了”。

  他笑了笑,转身离开,绕过长廊,从另一侧的角门钻了出去。

  角门开在小巷中。

  蛮荒城的夜色来得格外快,阴风刮得更加猛烈,在耳边掀起一阵紧一阵的呼啸声,如万鬼呜咽,听得人瘆得慌。

  金修士往小巷内走了一段路,走到了约定地点,提心吊胆等了一会儿,方才看见一黑衣人出现。

  他忙上前,堆笑着说:“您让我观察的那位丑八怪,今日似乎和同伴闹了矛盾。”

  “哦?”

  “今日从其他散修那打听到,他同行的富豪大佬,今日似乎和太一宗的盛星河在小巷内见面,不知说了些什么。”

  “盛星河,那位美人榜榜首?”

  金修士点头,不由露出几分轻蔑:“一个丑八怪,一时仗着自己得了几分宠爱,便清高得不得了,他哪里比得上人家太一宗弟子?看样子,那位大佬应该是看上了盛星河,对这丑八怪不耐烦了,方才还动起了手。”

  黑衣人很满意自己听到的,抬手将一袋灵石扔进了他怀中。

  “干得好,继续监视他们。另外,除了灵石,你想办法帮我将这点寻踪粉洒在那丑八怪身上。放心,寻踪粉无色无味,他察觉不出来的。”

  金修士拿着沉甸甸的灵石,点了点头。

  另一边,匆忙赶回去的九霜推门而入,满腔翻涌的情绪在看见角落中打坐的人,瞬间偃旗息鼓,他合上门,静静坐在桌边打量着美人。

  盛酽临近突破,但现在不是好时机,需要费一番功夫将充溢出来的灵力打磨,他察觉到有人进来,但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后,知道是九霜,便不管了,自顾自继续修炼。

  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剑宗飞舟上长达两三个月的护法中,他已经习惯了九霜的存在,因此即便在修炼的关头,对他的出现也丝毫不慌。

  潜在的无比信任姿态。

  九霜自然感受到了,心底沁出丝丝缕缕、绵延不绝的甜意。

  他一手托腮看着对方侧脸,只觉得这人族怎么能这么好看。

  他无声地咧嘴一笑。

  就恨痴汉。

  一院之隔。

  盛星河从街上回来,转过长廊准备回房时,隐约听到廊下有稀稀疏疏的说话声。

  “……听说这次妖王也来了,他竟然好意思说破境丹的事毫不知情?呸,厚颜无耻。”

  “……说到这个,妖族太子也来了,那位好像还曾经是天枢峰弟子,他同盛星河的事,现在话本都在传呢?”

  “你说那小白脸到底有什么迷魂汤?妖族太子、剑宗天才、还有那位魔门新任魔尊也就算了,盛酽师兄怎么也对他情有独钟,简直不能忍……”

  盛星河一时进退两难。

  进吧,他的房间必须要经过这长廊;退吧,这天色已黑、狂风大作的,他还指望着回屋闲鱼躺呢。

  所幸还没等他选,原本闲聊的两名弟子边说便踏上台阶拐进了长廊。

  然后双方面面相觑。

  ”盛星河?你不是躺在房间不出门的嘛!”其中一人震惊。

  盛星河不高兴了。

  编排他的绯闻也就罢了,毕竟那些都是假的。

  可他的懒是真的,直接说出来,他天枢峰亲传弟子的面子往哪搁?

  另外一人拉了一把同伴,讪笑两声,“呵呵,好巧啊星河师兄,你饭后出来消食吗?”

  谁都知道宗门内进入金丹期后、还需要和凡人一样吃饭的就只有眼前这位。

  还不如不说呢。

  盛星河撇了撇嘴,心想太一宗学堂真的很需要增开一门课,就叫“语言的艺术”。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过幽怨,两名弟子心虚地惴惴不安,试探性问:“星河师兄、方才听见什么了吗?”

  他们两人不过侥幸拿到参赛资格,论宗门内的地位却是比亲传弟子抵了一截,也是因为大家都在编排这位的桃色传说,他们才敢说上两句,结果没想到被正主听见了!

  但、听说盛星河对流言一向不在意。

  这次、应该没事吧……

  “听见了啊”,没想到,对方却根本不像传说那般,“不管是你们造谣我和妖族太子、剑宗弟子还是魔门宗主,甚至还有盛酽师兄,我都听见了,是真是假,等执法堂问你们就知道了。”

  “啊,师兄别……”

  盛星河避开两人,匆匆回屋,“啪”一声关上了房门,将原本跟来求饶的弟子关在了门外。

  太一宗的房间都自带结界,隔绝了外界吵闹。

  这是盛星河第一次动气。

  他走到桌边坐下,带心头那股怒火消散,表情却多了点茫然。

  奇怪,这种传闻他听多了,怎么今天就生气了。

  盛星河没骨头一般靠在桌上,双手叠放在下巴,猫儿眼也无精打采地垂下。

  脑海中却不可抑制地想到两人刚才的话。

  “妖族太子也来了”,也就是说,江平野同他都在一城。

  在城西。

  虽然隔了两三个月,那一晚的圆月回想起来,明亮清晰地仿佛就在昨天一般。

  月色轻纱下的气息、纠缠、质问,也无比深刻地印在脑海,稍稍一想,就能回忆起对方的下一个动作和言语……

  他摇了摇头,想要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可越是克制,圆月之夜的更多细节便越是涌现,历历在目。

  唉,他自暴自弃般叹了口气,随着凌乱的思绪回忆了一会儿,方才勉强回过神来。

  “也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

  他自言自语。

  对于江平野对自己的心思,盛星河不止一次感觉匪夷所思,莫非对方混淆了血亲之间的羁绊,其实他对自己的是父爱,但江平野误以为是爱情?

  联想到他和他爹……盛星河忍不住起了层鸡皮疙瘩,正常人都是绝对不可能弄混的啊!

  他两条眉毛纠结地拧在了一起。

  怎么会这样呢?江平野原来不是正常人的嘛?

  不过比起渣爹正不正常的问题,盛星河更关心的是,现在闹到怎么僵,该怎么让江平野帮他治疗血脉暴动呢?

  自从上次的治疗外,前两个十五月夜的暴动,他的都是硬生生熬过来的,疼得他一度觉得自己要死,原本还硬气想着离江平野远一点的决心,在血脉的无情的暴动下土崩瓦解。

  不都是自家人嘛,哪有隔夜仇。

  他苦着脸想,问题是该怎么跟人开口。

  如果再挨一次月圆的暴动,盛星河无比明确地想,他肯定会死的!

  不行,他的命不能这么轻易丢。

  要找个办法去见江平野。

  而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猎灵比赛中。

  盛星河忍不住再次叹了一口气,眼角眉梢耷拉下来。

  烦心事重重,他再也不是一条纯粹快乐的闲鱼了。

  偏偏他爹最近还不在。

  烦心事又多了一件。

  角宿师兄到底把他爹派到了哪里?怎么会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内心的忧虑沉甸甸压在心头。

  只有靠吃来纾解。

  盛星河把储物袋中的灵果都掏出来。

  大吃了一顿。

  吃到后面却发现了不对。

  他有个长期贫困时养成的习惯,那就是买果子时会数数。

  如今把桌上的果核数了两遍。

  发现竟然少了好几个?!

  可恶啊!怎么会少呢!

  原本无足轻重的事在本就烦躁的时候就显得如同泰山压顶一般。

  啊啊啊果子竟然也都欺负他!

  隔壁院内,原本傻笑的九霜突然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