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划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岸边。伏波找了一处平缓的海滩,停靠了下来。

他拍了拍巨棺的边沿,自言自语道:“伙计,这次多亏有了你。”说完,便一跃上了沙滩,站稳脚跟之后,忍不住狠狠吸了几口陆上的空气。

这空气是如此的新鲜,如此的清凉,令人神情愉悦。

伏波凭着记忆,往那客栈大致的方向走去。走了一顿饭的功夫便找到了,敲开客栈门,回到了自己房间,美美的睡了一觉。

或许是因为太累,或许是因为放松了心情,这一觉一直睡到了午后申时。

伏波起了床,伸了一个大懒腰,走进大堂,要了一份红烧猪肘、一份炒青菜,吃了五大碗米饭方才停了下来。

掌柜问起这几日怎么不见人影,伏波说去通城办了点事,又与他闲聊了几句,便出了客栈大门,直往周家大宅而去。

此刻的梅亭镇,四处已然开满了白色的、粉色的梅花,冬日的阳光,懒懒的照着纷飞的花瓣,显得格外的妖艳。整个小镇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梅花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伏波便到了周家大宅的门外。他敲开朱漆大门,对门内的家丁说道:“我从海上来,有要事禀告周夫人,烦请通告一下。”

那家丁诧异的望着伏波,上下打量了一番,让他稍等片刻。

不多时,只见伏波先前见过的那个绿衫丫鬟,踩着碎步,到了他的跟前,行了一个万福,开口说道:“公子,我家夫人这边有请。”

伏波点了点头,跟在那个丫鬟的身后,走过大院,又穿过一道长长的回廊,便到了周家后院。

原来这后院之中别有洞天,有花有草,有亭有阁,有假山有池塘,怪石嶙峋,垂柳依依,好不精致。

伏波边走边看,到了水池边上的一个阁楼之内,只听见那个丫鬟说道:“公子在此处稍等,我家夫人即刻便到了。”

不多时,穿着一身雪白貂皮短袄的周夫人,捧着一个甚为别致的暖手炉,踩着绣花锦鞋,从那水池中的栈桥上袅袅走了过来。

人还未到,一缕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清香便先传了过来,伏波一时忍不住多吸了几口。

那周夫人到了伏波跟前,行了个万福,轻启皓齿,微笑着说道:“公子久等了。”

这是伏波生平第一次与这等天仙般的妇人说话,心里免不得一阵紧张,连忙回了个礼,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久等,不久等!”

那周夫人抿嘴一笑,玉手一拂,悦声说道:“公子请坐,天气寒冷,请先饮几口热茶暖暖身子。”

伏波点了点头,待周夫人在那木桌旁边坐下之后,也坐在了她的对面。

那绿衫丫鬟捧来一个精美茶壶,给伏波倒了一杯热茶。伏波端起那骨瓷茶杯喝了一口,顿感茶香四溢,直透心脾,回味悠长,不禁又多喝了几口。

“这天寒地冻的,公子怎么会从海上来?”周夫人睁着一双流波眼,似笑非笑的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我在海上遇见了周员外,受他所托,特意前来拜见周夫人。”伏波说道。

“你遇见了我家老爷?”周夫人吃惊的说道。

“正是。”伏波点头说道。

“我家老爷此时在何处?”周夫人问道。

“只怕,周员外再也回不来了。”伏波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

那周夫人脸色微变,蹙眉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家老爷……”她不忍说出后面的话,只是紧紧盯着伏波的双眼。

伏波被她盯得有些心慌,点头说道:“周员外在海上遇上了海鲛,终究是……丢了……性命。”

周夫人听罢,愣了一下,便抬起玉手,用宽大的锦缎长袖遮住那张俏脸,一边轻声啜泣,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他终究是……不听……我劝,非要……出海!”

“请周夫人节哀顺变。周员外临终之时,有事托付我带到。”伏波见周夫人哭得梨花带雨,也不知如何是好,便开口说道。

那周夫人放下玉手,露出微微发红的双眼,低声问道:“我家老爷有什么事要交待?”

伏波从衣袖之中掏出那片黄铜钥匙,放在木桌上,开口问道:“周夫人可识得此物?”

“此乃我家老爷的密室钥匙,怎么会在你处?”周夫人诧异的问道。

“周员外说有了这把钥匙,便可掌管周家亿万家财。他托付我,将此物交由周夫人你掌管。”伏波说道。

“当真?”那周夫人一边说话,一边伸出玉手,捏起木桌上的钥匙。

伏波总觉得她双眼放光,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连话音都有了一丝的颤抖。

“千真万确。这把钥匙就此交由周夫人保管了,周员外还有另外一事托我相告。”伏波对着那反复端详着黄铜钥匙的周夫人,缓缓说道。

周夫人连忙把钥匙收到衣袖之中,挺直身子,一双美目盈盈望着伏波,轻声说道:“公子但请吩咐。”

“周员外是否还有一个幼子,年方六岁?”伏波问道。

“嗯,确实如此。”那周夫人语气一沉,说道。

原来,这幼子乃是周员外的一个小妾所生,这个小妾与周夫人素来不和,加上周夫人并无生育,因而提起他们母子,周夫人便感到不快。

“周员外说了,待到他长大成人之后,便交由他来接管周家的产业。”伏波将周员外的话如实相告。

“哼,他终是向着这对妖精母子!”那周夫人脸色骤变,也不顾伏波这个外人在场,脱口骂道。

眼见扯到了周员外的家事,伏波也不知说什么好,便端起木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大口。

那周夫人自觉言语不妥,便起身深深的行了个万福,盈盈说道:“公子冒着严寒来到此处传话,我当真不知该怎么感谢才好。”

伏波连忙起身说道:“小事一桩。我话已带到,就此告别。”

那周夫人却伸手拉住了伏波的衣袖,柔声说道:“公子有大恩于我周家,怎可就此离去?我这就吩咐下人,做几道小菜,定要留公子饮上几杯。”

伏波眼见这周夫人婀娜多姿,顾盼生辉,吐气如兰,早已心猿意马。听闻要留他在此处酒食,只慌得连连摆手,说道:“不成,不成,我不会喝酒。”

哪知周夫人却上前一步,挽住了伏波的手臂,柔声说道:“公子今日便依了我一番感激之意吧!”

伏波紧张得双脸通红,却又不好推开周夫人,只得应了下来。

两人在阁楼之内喝了一会儿茶,那周夫人又领着伏波在后院欣赏了几处景致,只见那个绿衫丫鬟踩着碎步,前来禀告:“夫人,酒菜已经备好了。”

周夫人脸上挂着笑,招了招手,说道:“公子,且随我来。”说罢,便领着伏波,穿过几处假山和青松,进了后院内一处僻静而温暖的木楼。

周夫人脱下貂毛短袄,露出妙曼身材,柔声说道:“此处暖和,又无人打扰,正好陪公子饮上几杯。”

伏波只觉得呼吸急促,也不敢直视那周夫人,只得看了看那雕花圆桌上的菜品,有松鼠鳜鱼、牙签牛肉、桂花干贝、宫保兔丁、金皮烤鸭等十余道,皆是色香味俱全。

周夫人拉着伏波坐下,打开一坛女儿红,倒上满满的两杯,语带笑意的说道:“此乃三十年珍藏的老酒,公子试试是否合口!”

伏波连连摆手,赶忙说道:“我说过我不会喝酒。”

“公子青年才俊,古道热肠,有侠士之风,怎能不会饮酒?这一杯,我先饮了!”那周夫人端起酒杯,用长袖掩了一下桃红小嘴,一口便喝得干干净净。

伏波见状,只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只觉得一股辣味直冲头顶,忍不住咳了几下。

那周夫人见了,笑靥如花,往伏波的碗里夹了各色菜肴,柔声说道:“公子快吃点菜,那酒意便被压住了。”

伏波听了,拿起筷子吃了几口,果真嗓子舒服了一些。

伏波在周夫人的劝说之下,又饮了两杯女儿红,只觉得有点微醺了。此刻再看那周夫人,显然也已有些不胜酒力,双颊泛起红晕,却更显得风情万种、妩媚撩人了。

“公子可曾婚配?”周夫人拉着伏波的衣衫,笑着问道。

“未曾。”伏波摇摇头说道。

“公子看我,该是多大岁数?”周夫人又轻轻抿了一口酒,睁着一双流波眼,盯着伏波问道。

“应该是二十三四吧。”伏波看着周夫人那张俏脸,随口说道。

“公子可是哄我开心?我已有三十了。”周夫人嫣然一笑,悦声说道。

“我十八岁嫁入周家,外人看来那是锦衣玉食、前呼后拥,可是哪里知晓,我多年来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生怕有一丁点不如老爷的意,失去了老爷的欢心。”

“十多年来,我未生下一儿半女,偏偏那妖精一生便是儿子,你说,我怎能不焦虑?”周夫人忽地语带委屈的说道。

“如今,老爷抛下我这个孤伶女子而去,又令我日后交出家财,只怕将来我衣食无着,流落街头,也未可知,呜呜呜……”

周夫人越说越伤心,趴在那圆桌上,颤抖着香肩,直哭得梨花带雨。

伏波喝了几杯之后,本就晕晕乎乎,听着周夫人边说边哭,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叹了一口气。

那周夫人忽地坐直身来,收住哭腔,抓着伏波的手,用那泪珠滚动的美眼看着他,柔声说道:“公子若是可怜我,可否再帮我一次?”

伏波只觉得浑身发热,赶紧挣开周夫人的手,不解的问道:“周夫人,你说的是什么事?”

周夫人将椅子移了移,挨着伏波坐下,将弹柔的身子贴在他的胳臂上,轻声说道:

“日后交出家财之事,公子若能保密,不对他人说起,那便是没有此事。我一柔弱女子,指望着这点家财度日,公子若是帮了我这个忙,我决然不亏待公子。”

伏波酒后上头,强撑着眼皮子,想说点什么,口里却支支吾吾,一句成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周夫人见伏波不吭声,又靠近一步,用桃红小嘴对着他的耳朵,带着销魂的香气,柔声说道:“公子要钱要物,只管开口,便是要了……我,也绝无二话!”

伏波着实是支撑不住了,“啪”的一声扑倒在圆桌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