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紧不慢划着,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湖中心。叶元儿说道:“伏兄先前说是听到了一些事,才到青州平炎城来的,却不知是何事?”

伏波便将昨日在小镇上,听到了叶氏族人的商议,原原本本的跟叶元儿说了一遍。

叶元儿听完之后,沉默了一阵子,说道:“叶氏家族出了这种人,当真是丢脸。多谢伏兄不辞辛苦,来平炎城相告。”

“此事我已传达到位,明日我便离开平炎城,前往白鹿山去了。”伏波说道。

“伏兄这么快便要走?”叶元儿吃惊的问道。

“我已有一年零一个月未见到沈媚,她以为我出了事,想必急得不得了。

我也想要早些回到她的身边,用归心似箭来比,毫不为过。再说,这些纷争是叶氏家族内部的事,我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留在此处,帮不上什么忙。”伏波说道。

“只怕,并非叶氏家族内部的事,而是有外人肆意插手。”叶元儿忧心忡忡的说道。

“你说的外人是?”伏波问道。

“京都里的那一位。”叶元儿说道。

“你说的可是太子?”伏波问道。

“此话怎可说出口?谨防隔墙有耳!”叶元儿朝游船四周的黑暗湖面上看了看,紧张的说道。

“叶兄放心,最近的船也在三十丈之外,想必听不到你我的聊天。”伏波笑着说道。

“你怎知是太子?”叶元儿好奇的问道。

“我见过太子,从他的言语来看,倒也是个率真之人,他并不掩饰他正在拉拢天下的门派。”伏波说道。

“原来你见过太子。”叶元儿点头说道。

“正是。想必也是他,许以叶氏家族高官厚禄,甚至恢复曾经的异姓王地位。”伏波说道。

“你说的一点也没错。”叶元儿说道。

“你爹爹叶龙吟并未接受,却是为何?”伏波不解的问道。

“你既然知道叶家曾经是异姓王,想必也知道经历一些朝堂变局后,如今只是一介平民。

我爹爹之所以对那高官厚禄并无兴趣,是因为失去王位后,祖上留下一条‘永不入朝为官’的遗训。”叶元儿用手拨了拨船边的湖水,说道。

“永不入朝为官?”伏波问道。

“正是如此。叶家也算经历过朝堂上的各种大风大浪,看透了皇家与官宦之间,就是一场猫与老鼠的追逐游戏。

玩得好,两者之间维持着微妙平衡,玩得不好,一方便要吃掉另一方。那高高在上的朝堂,外人看起来何等的冠冕堂皇,在我叶家看起来,肮脏无聊得很,

因而,高官厚禄对我爹爹毫无诱惑力。”叶元儿缓缓说道。

“那些小镇上的叶氏族人,怎地又想要恢复异姓王的荣光?”伏波问道。

“那些人虽然姓叶,不过是叶氏旁系,并不知朝堂上的险恶,又或是被人迷惑罢了。”叶元儿说道。

“如此说来,青州叶家只想做自己的豪门氏族,不想倒向任何一方,是吧?”伏波问道。

“话虽如此,只是夹在京都与西南之间,想要独善其身,谈何容易!”叶元儿点了点头说道。

“一年前,我等便对京都与西南忧心忡忡,时至今日,似乎并无大事发生,或许,我等只是杞人忧天罢了。”伏波说道。

“伏兄怎地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你难道不知,最近一两个月,西南一带多次传出朝廷军队与当地军队之间的摩擦?

一年以来,至少有十几个州的巡抚、将军被带走入狱,传言是他们与西南之人勾结,图谋不轨。

种种迹象表明,局势正在不断升温之中,天下大变随时可能一触而发,伏兄怎能说我等杞人忧天呢?”叶元儿颇为疑惑的问道。

“这一年来,我确实是与世隔绝了。”伏波说道,心想十几个州的巡抚将军被抓,八九不离十与自己交给胡若谷的那些信件有关。

“最近几个月,京都的那位对我叶家步步紧逼,还不是怕叶家倒向西南。正因为如此,才有叶氏族人受不住诱惑,想要对我爹爹下手。”叶元儿说道。

“想必你家老爷子,必能寻得应付良策。”伏波说道。

“伏兄,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过完五日后的叶氏祭祖大典再走,如何?”叶元儿望着伏波,诚恳的说道。

伏波素知叶元儿也是一个骄傲之人,此刻说出这样的话,背后必有一番道理,便说道:“叶兄可是有什么难处?”

“你说的有些族人欲对我爹爹不利,其实我爹爹并非毫无察觉,只是隐忍不发,你可知是何缘故?”叶元儿问道。

“愿闻其详。”伏波说道。

“那些人背后的撺掇者,乃是我唯一的叔叔叶虎啸,而我叔叔的背后,是太子。

这种家族丑闻,本不该对外人提起,只是我当伏兄是兄弟,今日便没什么隐瞒的。”叶元儿眼望着远处,说道。

“弟弟想要谋害亲哥哥?这也太无耻了吧?”伏波睁大眼睛说道。

“我叔叔其实是一个大老粗,并无什么心计。如今他借着叶氏祭祖大典,来这么一出,实则是背后有人为他出谋划策,这人八九不离十,便是太子的人。”叶元儿说道。

“太子当真做得出这种事?”伏波疑惑的问道。

“这种借刀杀人、威逼利诱的事,算不得什么,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比这无耻凶险一万倍的,也不罕见。”叶元儿说道。

“如此说来,倒是我看错了太子了。”伏波说道。

“有些人,人前冠冕堂皇,人后无耻肮脏,再寻常不过了。”叶元儿苦笑着说道。

“叶兄让我过完五日后的叶氏祭祖大典再走,可是,我又能做什么?总不能帮着你爹爹,去对付你叔叔吧?”伏波不解的问道。

“这种腌臜事,怎能让伏兄去做?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要你做何事,只是有你留在身旁,总觉得安心一些。”叶元儿微微一笑,说道。

伏波思忖了一会,说道:“叶兄既然这般讲,我便多待几日吧。”

叶元儿听了,喜出望外,连忙抱拳说道:“多谢伏兄。”

当夜伏波睡得并不踏实,梦里总是出现沈媚的声音:“你怎地还不来找我?”

伏波梦中惊醒,黑暗之中枕着手臂心想:“我为何无法狠心拒绝叶元儿的请求呢?是因为青州叶家极为重要,还是因为与这叶元儿惺惺相惜?”

伏波胡思乱想一阵之后,又倒头睡了一会,便起床洗漱了。刚从二楼走下来,便见到叶元儿一袭白衣,坐在大堂内,微笑着看着他。

伏波赶忙打招呼说道:“叶兄怎地这般早便到了这里?”

“还不是等着和你一起去吃早点。”叶元儿站起身来,说道。

“早点随便应付一下即可,莫非还有什么讲究?”伏波说道。

“伏兄你跟我走便是,定然不负你所望。”叶元儿说道。

两人出了客栈,径自往门口大街上走去,拐了几个弯,不多时,便到了小巷内一处看起来不甚显眼的面摊前,叶元儿找了个空座坐下,大声说道:“老板,来两碗牛杂面,要多一些辣子。”

“两碗哪里够,要三碗,嘻嘻嘻!”只听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伏波抬头一看,原来是叶枝儿站在叶元儿的身后,拍着他的肩膀在说话。

“怎地哪里都有你?你何时跟着来的?我怎地不知道?”叶元儿摇摇头,皱眉说道。

“师傅教的跟踪之术,谁叫你学得没我好?我都跟你半天了,若不是这牛杂面吸引我现了身,你哪里发觉得了我?”叶枝儿笑嘻嘻的说道。

“看来,叶姑娘也是这里的常客了。”伏波笑着说道。

“那是自然,这平炎城内,就没有本姑娘不知道的美食。”叶枝儿点了点头,说道。

“那便一起坐下来吃吧。”伏波说道。

“伏大哥,你有徒弟没有?”叶枝儿眨巴着大眼睛,突然问道。

“徒弟?我比你大不了多少,怎会有人拜我为师?”伏波没想到叶枝儿会问出这种问题,吃惊的说道。

“怎会没人想要拜你为师?我便是当中一个。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叶枝儿一本正经的说道,言毕,也不嫌弃地上邋遢,双膝一弯便拜了下去。

“此事万万不可,我从未想过收徒,更何况你还是女子。叶姑娘,你别闹了。”伏波眼疾手快,赶忙将叶枝儿扶住,皱眉说道。

“我不管,我已经拜过了,你以后便是我的师傅。你比我大不了多少,便是我的小哥,又是师傅,我以后叫你小哥师傅吧!”叶枝儿笑得花枝乱颤,捂着嘴说道。

“叶姑娘,你还是饶过我吧!”伏波哭笑不得的说道。

“小哥师傅武功又高,长得又高又帅,比我拜过的其他几个师傅,强了不知多少倍,以后啊,我只跟着你学功,将小哥师傅你伺候得妥妥帖帖的。小哥师傅你放心,我定然不会给你丢脸的。”叶枝儿嬉皮笑脸的说道。

“哪有像你这样强行拜师的,你再胡闹,我让爹爹将你关起来。”叶元儿瞪了她一眼,说道。

“我以前的那些师傅,不都是这便拜来的!哥哥你呀,就是心里想要,口上不肯说出来,你若是像我一样,那范家的……”

“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打你。”叶元儿举起手中的竹筷,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打断了叶枝儿的话。

叶枝儿做了一个鬼脸,低下头吃面去了。伏波心想,有个这样的妹妹,倒也是一件好玩的事,只可惜自己并无兄弟姐妹,便是亲生父母、养父养母,皆离他而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也吃起面来。

那牛杂面汤汁浓郁,面条劲道,果真好吃得不行。三人一口气嗦了个干干净净,起身拍着饱胀的肚子,往平炎城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