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呜——噫呜——噫呜——”

  救护车和消防车很快开到车祸现场,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脚步匆忙,好几辆警车呼啸而过,追捕肇事逃逸的卡车司机。

  司礼渊也紧急赶来。

  他黑发一丝不苟, 俊美的面容沉着冷静。他站着指挥急救人员:“先救我侄子, 靠近右边车窗这位。”

  “务必保证他生命安全。”

  “是!司总!”

  消防人员有条不紊地扒拉开碎玻璃, 拉开已经被撞得凹陷的豪车车门,

  破损的车门刚被撬开,司兰清眼皮动了动, 他从昏迷中微微清醒了些。他第一时间去捞住身侧宋秋圆的身体。

  他拉

  住宋秋圆的左手,摸到一摊潮湿微热的血。

  “宋……秋圆。”他手指动了动, 身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见救援人员要先拉他出来, 司兰清深吸一口气, 攒了些力气, 苍白的脸愠怒十分:“先救……他。”

  “这……”救援小组的组长犹豫了下, 在他一个都惹不起的司兰清和司礼渊之间, 选择了遵从救援规则, 先把形式最危急的宋秋圆带出来。

  司兰清被人搀扶最后一个下来,他看着宋秋圆被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 也看到助理姜非跛着脚跳上另一辆救护车, 才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司礼渊,闭眼倒在担架上。

  司礼渊对医护人员下达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救治他们。”

  送走他们,司礼渊站在原地,视线扫进事故车辆的后座, 那里流着宋秋圆的一摊血。

  银丝框眼镜后的狭长薄眼冷笑。

  他养的狗, 不到一个月时间, 就给司兰清卖命了。

  不到半小时, 司家继承人司兰清突遇大卡车袭击的新闻就上了热搜头条, 各个官方和小道媒体纷纷转载,揣摩这事故背后的真实真相。

  “据本台记者报道,今日下午五点十七分时,司家继承人司兰清遇袭,其乘坐的轿车在帝国大厦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时,被来自右方的一辆大卡车撞击。据警方反应,司家轿车在遭遇袭击时刹车和油门均失灵,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心之人故意为之……”

  “根据本台记者最新消息,院方已确认司兰清并无大碍,在此次事故中,受伤较重的人是司兰清的宋姓职员,据说车祸当时他所在的位置本可以避免重伤,只是当时他挺身而出,为司兰清挡住最强冲击,目前他已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

  电视、广播、手机资讯不断推送顶级豪门司家的最新劲爆,一夜过去,宋秋圆的名字被不断提起。

  霍家。

  霍烬亲眼目睹了司兰清的这场车祸。

  他追宋秋圆出来的时候,宋秋圆正好上司兰清的车。他恨恨跑了几步路,见司兰清的车开走后,他才气愤地转身回霍家。

  几乎是刚回到卧室的瞬间,马路上就传来汽车撞击的巨响,接下来是周围焦急的鸣笛声。

  霍烬预感不对,他跑到窗边往外面往,看到了十字路口的车祸残象,被撞击得横在路边栏杆的车子是刚才那辆司家车。

  霍烬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他抓起机车钥匙,下楼追去车祸现场。

  司礼渊不让除急救人员之外的任何人靠近现场,霍烬站在保镖线外,亲眼看着着宋秋圆浑身血淋淋地被抬出来,瞬间,脑袋嗡嗡作痛。

  他想要冲进去,霍家保镖们赶来,他们奉霍老爷子的命令将他强行带走。

  这是司家的事情,在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之前霍家掺和进去会十分麻烦。

  霍家保镖将霍烬扭送回霍家庄园。

  “放开我!”霍烬从霍家车上出来,他挣脱开他身边的保镖,长腿又大步往门口走。

  “站住。”一道苍老遒劲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同时传出来的还有拐杖拄地的重响。

  是霍老爷子来了。

  霍烬深吸一口气,转头对霍老爷子道:“父亲,我要去医院,您别让人拦我。”

  霍老爷子抬手屏退保镖,问霍烬:“你喜欢司兰清吗?你要是喜欢他,我便让你现在去。”

  “不喜欢。”霍烬立刻回,只是他又说:“我不是因为司……”

  霍老爷子不管霍烬有任何理由,他下命令:“那就不能去!”

  “司兰清现在生死未卜,如果他死了,那我会重新帮你找联姻对象,周家二子那边应该不会拒绝这笔生意。如果他会活着,那等他醒后你再去探望。这种时候你上赶着去,有损我们霍家颜面。”

  霍家现在和司家可是平起平坐的两大家族。

  霍烬扯唇笑了声,他低声反问道:“一切关系在您眼里不过是生意和颜面,是吗?”

  遭受车祸的人还生死未知,他父亲就已经谋划好了下一位和他联姻的对象。真是冷血无情,也不知道这样无情的人怎么会出轨生下他的。

  霍烬不再听霍老爷子的话,他长腿跨上机车,转动发动机,轰隆驶向司氏私人医院的方向。

  与此同时的贫民窟饭店。

  周时宴工作结束后在一家牛肉汤店吃饭,他吃得很快很急,因为要赶着去下一个兼职的地方。

  饭店悬挂的液晶电视正播放着当日新闻。

  周时宴在车祸新闻中听到了司兰清的名字,他蹙眉抬眼,凝神看着新闻播报的画面。

  猝不及防看到画面中出现一个血糊糊的人,周时宴定了定神,他瞪大了眼睛,认出了第一个被抬上救护车的宋姓职员正是他唯一的听众。

  周时宴立刻放下筷子和钱,抓起吉他就往外面冲。

  “哎哎小伙子,零钱还没找你!”

  同一时间的网吧。

  陈景嘉在烟雾缭绕的位置上,头戴耳机,手握鼠标,专心致志打游戏。

  电脑右下角弹出浏览器弹窗,说是什么车祸新文,陈景嘉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叉掉了弹窗,继续在游戏里激战。

  旁边是网吧老板的桌子,几位熟客端着泡面桶和网吧老板聊刚刚的劲爆新闻。

  “幸好新闻说司家继承人生命无忧,不然我买的司氏集团股票就要跌了。”

  “你当大集团说倒就倒啊,像司氏这种集团死一个继承人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听说这个继承人是个病怏怏的草包美人,根本无实权。”

  “啊?继承人无实权?那实权在谁那儿?”

  “豪门的事情,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怎么可能知道,那些富家子弟倒可能能听到点风声。”

  “我们这儿不就有一个自称是豪门少爷的人吗?”说话的人带着嘲笑的语气看向陈景嘉,“还跟陈氏集团继承人同名呢,还不快去问问?”

  当即有人去拍陈景嘉的肩膀。

  陈景嘉摘下耳机,疑惑地抬眼问:“什么事?能不能等我打完这一局再说。”

  “哎,陈景嘉,你不是陈氏集团继承人吗?”那人笑着问:“你跟新闻上的司兰清认识吧?”

  “司兰清?”陈景嘉没回答那人的问题,只是不解道:“他上什么新闻了?”

  “车祸呗,一晚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人在陈景嘉的电脑上点开浏览器,主页就是司兰清的车祸新闻,车祸现场的照片看着触目惊心的。

  陈景嘉定睛一看,就看到了被消防员扶着的司兰清以及担架上浑身是血的宋秋圆。

  他手握成拳,重重砸了下桌面,立刻抓起手机跑出酒吧。

  当天夜里凌晨,司氏集团旗下的司氏私人医院门口围绕着好几圈的媒体和狗仔,还有网红在门口直播。

  医院门口围着几十位持枪的保镖,排成一排成为人墙,谢绝任何来访。

  他们收到的命令是,在司兰清清醒之前,不让任何人进医院。

  就连霍烬和陈景嘉都被拦在门外。

  保镖为难地传达司礼渊的话:“现在少爷在做手术,需要安静的环境,请两位先回去休息,过两天再来探望。”

  陈景嘉:“那宋秋圆呢?”

  霍烬:“宋秋圆怎么样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陈景嘉和霍烬对视一眼,此时此刻两人都无暇顾及对对方的敌意,他们都在迫切地等待答案。

  保镖感受到这两位豪门少爷话里的迫切感,立刻打电话问了里面的保镖,得到回复后又立马跟他们俩说:“也在手术中,他的手术时间长一点。”

  陈景嘉声音很低:“知道了。”

  霍烬也点了下头,心不在焉地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

  两人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见霍家和陈家继承人都不离开,媒体镜头唰唰对准了这两位顶级豪门少爷。

  霍烬和司兰清是未来要联姻的关系,而传闻中陈景嘉和司兰清之间则友情以上恋人未满。

  如今司兰清出了车祸,两位竟然连夜守在医院楼下,难道传闻是真的吗?他们真对司兰清深爱到如此地步?

  “霍烬先生,请问您此刻面对陈氏少爷时有何感受?”

  “陈景嘉先生,请问您是否会在这里等多久?”

  “都滚。”霍烬冷冷抬眼,顿时无人敢上前采访他。

  一向好说话的陈景嘉也浑身低气压,闭口不言,叫来保镖赶走这些吵闹的媒体。

  在人群外围,周时宴站在门口,抬眼望着医院通宵的灯火。

  ——————

  ——宋秋圆七岁

  那年冬天是寒冬,雨夹雪来得猛烈。小宋秋圆穿着破破烂烂的旧棉袄,嘴唇冻得青紫。他流浪到一处小镇,镇上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他只能小小一团缩在一处破落茅屋的门檐下。

  小宋秋圆蹲抱在地上,眼睛缓慢地开合。他感受着身体温度的流失,迟钝地想,自己是不是熬不过这场雨夹雪了。

  小宋秋圆将之前捡的包子拿出来,想着全部吃掉,这次就不省着了。

  “嗷呜嗷呜。”角落里,有一只淋成落汤鸡的细瘦小狗在眼巴巴盯着包子。

  小宋秋圆抿抿唇又咽咽口水,他将包子放在地上,眼睛很无力地弯起来逗狗:“嗷呜嗷呜,一口吃掉!”

  小狗吃掉了包子。

  身体越来越冷,小宋秋圆蜷缩在角落,缓慢闭上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老和尚抱着一只狗,弯腰轻轻拍醒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热腾腾的包子递给他。

  “要不要跟我走?”

  小宋秋圆狼吞虎咽掉老和尚给的包子,含糊道:“跟你走有包子吃嘛?”

  老和尚说:“有很多包子,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宋秋圆十岁

  小宋秋圆下了学,熟门熟路上山。他跑到寺庙,敲开住持房门,一把扑到老和尚怀里,眼泪啪嗒啪嗒掉,声音可委屈了:“他们都说我是没有爸爸妈妈要的野孩子。”

  老和尚弯腰给他擦眼泪,“傻孩子,这天地要你,我养你。”

  小宋秋圆将眼泪鼻涕擦在老和尚衣服上,眼睛弯起来:“那我也要剃光头,变成跟你一样的小和尚!”

  十分钟后,小宋秋圆满意地摸着自己的小光头,。他趴在老和尚背后看看他的光头,又去镜子前看看自己的,疑惑道:“我头上没有点点。”

  老和尚慈爱地摸着小和尚的光头,“你尘缘未了,不受戒,是俗家弟子。”

  小宋秋圆迷茫道:“那我还是你的小和尚嘛?”

  老和尚点头,“当然,是我的小和尚。”

  ——宋秋圆十八岁

  “老和尚!”如竹子挺拔的俊秀少年敲开寺庙门,去厨房跟老和尚一起包包子。他一边包一边眉眼飞扬道:“我高考考了全省第一名,我厉不厉害?”

  老和尚擦干净手,苍老的手掌在少年头上轻轻摩挲着:“很厉害,你成长得很好。”

  “我还拿到了——这么多的奖学金!”宋秋圆掏出一张卡,开心道:“可以再给弟弟妹妹们做好几年的包子了!”

  寺院大厅内,小和尚们追着宋秋圆跑。

  “秋圆哥哥!”“秋圆哥哥回来了?”“哼!他一回来就跑去见师父了!”

  一堆小光头涌进厨房,围绕在老和尚和宋秋圆身边,叽叽喳喳,热热闹闹。

  老和尚跟一堆小和尚们苦口婆心谈教育,宋秋圆则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很多糖果零食,分给他和老和尚这些年捡来的小和尚们。

  小和尚们被催去学习后,宋秋圆挨到老和尚身边,探头问:“老和尚,你皱纹怎么长得这么快,你在担心什么说来听听嘛。”

  老和尚摸摸宋秋圆的小光头,叹了口气,“我大限将至,可是放心不下你们。”

  “不要老说这话。”宋秋圆偷偷擦眼泪,“再说了,我已经长大了,以后你不在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他们的!”

  老和尚:“照顾他们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罢。”

  宋秋圆趴在老和尚膝盖上,倔强道:“我想做的事情就是这个。”

  ——宋秋圆二十岁

  老和尚去世一年多了,山上寺庙的香火越来越差,寺庙也年久失修很快就破败了下来,下雨天会漏雨。

  宋秋圆大学期间做了很多兼职,除了负担小和尚们的学费和生活费,还攒了一笔钱下来。

  这年过年,他带着钱回到庙里,和年纪稍微大点的小和尚们一起翻修寺庙。

  “以后我们的家会越来越好的!”宋秋圆拍手鼓励小和尚们,“不用担心没有地方可以去,哥哥我可是很厉害的,我在大城市赚了很多钱,所以你们不要不舍得花钱吃饭,知不知道?”

  小和尚们抹眼泪,“知道!”

  寺庙修整好一大半后,天降暴雨,连月不断。宋秋圆将年纪小的小和尚们安排在新屋子里,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少年去加固旧院子。

  塌方来时,宋秋圆下意识护住他的师弟。

  岩石压断了他的脊梁,他死于二十岁。

  ——

  上一世的记忆如走马灯似的在宋秋圆脑海中一幕幕浮现。

  宋秋圆的意识陷于一片混沌之中,他想,他是不是又死了?

  老和尚什么时候来接他?

  算了,老和尚走得那么慢,让他慢慢走,他等一等他也无妨。

  等老和尚来了,他可要仔细跟他说说他这一次穿书的奇妙经历。就算老和尚再见多识广,也肯定会惊讶到的。

  唇上忽然产生温热湿润的擦拭感,宋秋圆逐渐感觉到五感在缓慢恢复。

  他听到身边有一道很清冷的声音在问:“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

  “病人虽然受了卡车撞击,但万幸没有受到重伤,只是几处骨折,我们的手术很成功,按理说麻药劲也早就过了,他昨天就该醒了。这种情况,因为病人嗜睡也是有可能的。”

  “宋秋圆你这个懒骨头,快醒醒!这种时候都要睡觉真的是!”——司兰清那对他莫名很防备的助理的声音。

  宋秋圆的意识在逐渐清明的混沌中咧咧嘴,他就是懒骨头,他就是不醒。

  “姜非,不要吵他。”是司兰清的声音,“医生,麻烦你再检查一下。”

  医生:“好的,兰清少爷。”

  额头被触碰,眼皮被扒拉开,一束强光倏地照在宋秋圆瞳孔里。

  糟了,刘海封印!

  宋秋圆猛地睁开眼,立马抬手捂刘海。

  随后,病房里爆发出他惨烈的尖叫,“嗷疼疼疼—————”

  他刚刚抬起的手臂传出剧烈的痛感,差点将他疼晕。

  “手有伤,别——”司兰清都没来得及阻止宋秋圆抬手,听到宋秋圆惨叫和瞬间变白的唇色,他不忍地闭了下眼。

  宋秋圆瞪圆了眼,看着自己被包成木乃伊似的右胳膊,手指稍稍动弹一下就疼痛难耐。他又试着动了动腿和腰,都有很强的痛感。

  全身的疼痛都在提醒他,他被卡车撞了。

  宋秋圆扭头看向司兰清,眼泪汪汪:“我残废了吗?请不要欺骗我,我能接受。”

  司兰清听到了哭腔,他温声道:“没有,休养一个月会好的。”

  司兰清抽了一张纸巾,俯身在宋秋圆面前,想给他擦眼泪。

  宋秋圆憋回眼泪:“请不要动我的刘海,谢谢。”

  “好。”司兰清坐下不动了,只是紧张地看着他。

  宋秋圆麻木地躺在病床上,身体不敢动弹了,只一双眼睛骨碌碌看着司兰清。

  司兰清身着病号服也不掩清贵,宋秋圆视线透过刘海在宋秋圆身上上上下下扫视了一圈,发现司兰清身上应该只有几处擦伤。

  还好,司兰清没事。

  宋秋圆有点小骄傲。

  他这次不仅救了人,自己也活下来了。

  “想不想喝水?”司兰清弯腰靠近病床上的宋秋圆。

  宋秋圆咂吧咂吧嘴,除了嘴唇是润的,口里都很干,他点点头,“要。”

  姜非立刻瘸着腿拿水杯,想要去饮水机接水,态度殷勤得让宋秋圆有些震惊。不过宋秋圆前后联系想了想,倒也不觉得意外。

  这次车祸中他的反应已经证明了他对司兰清的态度。

  “我来,你去休息吧。”司兰清拿走姜非的水杯,对姜非说:“你这次因为我伤到了腿,你安心养伤,这段时间不要工作。”

  姜非瘸着腿离开宋秋圆的病房。

  司兰清对剩余的人说:“你们也下去吧,他需要安静休养。”

  屏退所有工作人员后,高档病房内只剩宋秋圆和司兰清。

  宋秋圆咬着吸管吸水,觉得水苦涩,他微微皱眉。

  “怎么了?”司兰清靠近问。

  “水有点苦。”宋秋圆只是随口抱怨一句,没想到司兰清能摸出一颗糖,还撕开包装递到他嘴边。

  宋秋圆有些受宠若惊。他试探性张开嘴:“啊——”

  司兰清将糖喂到他嘴里。

  宋秋圆嚼了两下糖,眼珠子盯着司兰清晃。他看到司兰清去用温水打湿毛巾,过来给他擦手,照顾人的动作不是很熟练,但擦拭的力道很轻很慢,没有弄疼他。

  司兰清照顾人的动作怎么可能熟练,他可是天之骄子主角受,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继承人!

  宋秋圆心情复杂。

  待司兰清给他擦好手,他看到司兰清又要去打水给他擦脸,宋秋圆终于忍不住叫住他:“兰清少爷。”

  司兰清回头,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清冷眼眸温和澄净,那层一直以来的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了。

  “那个,”宋秋圆被司兰清的目光晃了下眼,他顿了下继续说:“你不需要对我这么好,你可能会因为这次车祸觉得欠我恩情,但是我不需要的。”

  司兰清安静地望着宋秋圆,回道:“那你为什么救我?”

  “因为我承诺过会对你好的。”宋秋圆唇角翘起来,自豪说:“我这人一向说到做到的。”

  【承诺】。

  司兰清回忆了几秒钟,才记起来第二次见面时,宋秋圆当着霍烬和陈景嘉的面许下的承诺。

  【“我会对兰清少爷很好的!”】

  当时,他只觉得那是一句出于畏惧而说出口的敷衍的违心话。

  大概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觉得宋秋圆是真心承诺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司兰清掀开眼眸,很深地望着宋秋圆,低声问:“只是因为一句承诺?”

  “也不全是。”宋秋圆躺累了想翻个身,结果动了一下身体如拆骨般疼痛,他苦着脸坦诚道:“在那种紧急情况下,我想不了太多,其实换作任何人在我身边,我都会那样做。”

  反正他这条命是捡来的,他能再次踏足人间,就已经是我佛慈悲了。

  把命拿来救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很值得。

  宋秋圆懒洋洋地说:“就算身边是讨人厌的霍烬,我也会保护他。”

  从宋秋圆口中听到霍烬的名字,司兰清心情一下子就郁结了起来。

  下一秒,推开病床门,大摇大摆走到宋秋圆床边的霍烬更加让司兰清周身气温低了十度。

  霍烬用视线探查宋秋圆的伤势,余光挑衅着司兰清,傲娇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口是心非的快意:“你来保护我?哼,宋秋圆,我轮得到你来保护?”

  他保护宋秋圆还差不多。

  “霍烬?”宋秋圆看到霍烬出现在他的病房,感到十分意外:“你怎么来了?”

  宋秋圆的语气让霍烬很不爽。

  “我怎么就不能来?”

  三天前的那个夜晚,他追着宋秋圆到霍家大门口的那条马路上,看到宋秋圆上了司兰清的车时他气得转身就走。可是没走几步就听到了剧烈的撞击声。

  他追过去时,看到了浑身是血的宋秋圆被医护人员从车里抬出来。当时他大脑一片嗡嗡作响。

  宋秋圆昏迷的这三天,他守了一夜便故作镇定地离开了。因为他越想越生气。

  他觉得是宋秋圆活该,是他偏要去坐司兰清的车,这场车祸肯定是对司兰清别有用心的人造成的,宋秋圆要是当时愿意跟他待一起,不上司兰清的车,就不会出事。

  但同时心里又扯裂出另一种情绪——他在因为宋秋圆的受伤而惴惴不安。

  他不知道这种担忧的来源。

  宋秋圆不过是他无聊时的乐子,和他没有任何利益上的牵扯。

  宋秋圆凭什么让他担心?

  但是,在病床前,看到还能一句话就牵动他情绪的宋秋圆,看到他还算生龙活虎,霍烬忽然就觉得这几天的莫名置气都没有必要了。

  人好好的就好。

  “我来看看你,”霍烬关心的话到嘴边,别扭地说不下去,他顿了顿说:“看看你们。”

  “哦~”尾音被宋秋圆拖得很长。

  宋秋圆看看霍烬,再看看司兰清。

  他懂,霍烬这是打着来探望他的名义去看司兰清呢。

  自认为是工具人的宋秋圆将身子缩进被子里,努力降低自己这个电灯泡的存在感。

  “不要压到手。”司兰清却看都没看霍烬,他径直走向病床,小心翼翼将宋秋圆打了石膏的那只胳膊摆正。

  霍烬也走向他,在他床边低头仔细端详他的右胳膊,还伸出手摸了下石膏。

  “痛吗?”霍烬低声问。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宋秋圆咋呼起来:“当然痛!被撞那一下可痛了,我现在都痛得想哭。”

  霍烬呼吸微沉,看着宋秋圆没有说话。听到宋秋圆说痛得想哭时,他的心也仿佛被撞了一下,酸涩得痛。

  宋秋圆对霍烬咧咧嘴:“我的手废啦,伤筋动骨一百天。很遗憾,这段时间你不能抓我跟你打牌了,如果你良心未泯的话。”

  他嘴角翘着,嘴上说着很遗憾的话,心里可乐开了花。

  霍烬脸黑了黑。

  他在宋秋圆心里就这个形象?

  霍烬被气得顺着宋秋圆的话说:“你最好给我好快点,不然我就抓着你这废胳膊去我家,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谁让我是个没良心的人。”

  末了,他还拿了床头柜的笔,在宋秋圆胳膊上的石膏上龙飞凤舞签了几个字。

  宋秋圆睁眼一看,“霍烬专属”,直接跟霍烬龇牙。

  司兰清站在一边,看到乳白石膏上的字,觉得刺目得很。

  明明这个房间有三个人,可是宋秋圆和霍烬却仿佛将他隔绝在外。

  他们俩人张牙舞爪地对峙,气氛诡异的和谐。

  司兰清沉默地坚守在病床旁边,直到听到宋秋圆对霍烬败下阵来说:“你在这儿影响我心情,碍着我养伤了,你要是想我快点好就让我清静点。”

  “霍烬,你过几天再来吧。”司兰清迅速送客。

  霍烬咬咬牙,看了看病床上的宋秋圆,又看了看守着宋秋圆的司兰清,憋出一个“好”字。

  看在宋秋圆还是个病号的关系上,他就不计较了。

  霍烬走出病房,又朝里看了眼擦石膏上字迹的宋秋圆,才正视司兰清,语气傲气中透着一分严肃:“这次事故,不是霍家造成的,我查过了。”

  司兰清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和霍烬两人之间的利益牵绊比司家和霍家的要深很多,可以说他们俩人只要活着,就互相是对方的一层保护盾,这是父辈们十几年前就为他们设下的关系。

  司家和霍家或许暗中会敌对,但是霍烬和司兰清一损俱损。

  霍烬走后,司兰清重新回到病房,他端了杯水给宋秋圆。

  宋秋圆喝了一口,喝到了淡淡的蜂蜜甜味,他愣了下,然后弯唇咕咚咕咚全喝完。

  司兰清拿了纸巾去擦宋秋圆下唇上的水渍,忽然轻声道:“是我想对你好,不是因为觉得欠了你恩情。”

  还恩情有很多种方式。

  他的助理姜非在这次事故爆发的瞬间将车扭转了一个方向,使他们三个人都活了下来。司兰清为此给了他足额的报酬和资产以及职级回报。

  但对宋秋圆除了物质上的这些,他还想再好一些。

  宋秋圆眨眨眼,他看着司兰清,过了好几秒钟忽然道:“我想喝粥了。”

  司兰清立刻应:“好。”

  脸上似乎有几分高兴。

  他确实在高兴,宋秋圆对他提出了要求,说明宋秋圆愿意接受他的好。

  几分钟后,司兰清端来亲自买的蔬菜瘦肉粥。他坐在宋秋圆的病床边,一手端着粥,一手拿着汤匙。他舀了一勺粥,放在宋秋圆嘴边。

  宋秋圆张口喝下,立刻没形象地吐出来,大声念叨:“太烫。”

  念叨完,他冷静盯着司兰清的反应。

  司兰清自然地将宋秋圆吐在勺子里的粥倒掉,洗干净勺子又重新舀了一勺,这一次他耐心地吹了吹才放到宋秋圆嘴边:“这次应该不烫了。”

  宋秋圆低头张口又立刻吐出来:“凉了,我吃着恶心。”

  他抬眼看向司兰清的脸,司兰清这次会对他感到厌烦吗?从来没有伺候过人的豪门少爷应该会不耐烦了吧。

  司兰清却低头微微皱眉看着粥,抬眼时看向宋秋圆的眼里不见任何不耐,反而更加温柔:“对不起,我去换一碗,很快回来。”

  十分钟后,司兰清拎着打包的保温袋回到病房。他从袋子里拿出粥,又拿出一个温度计贴在粥碗外面,等了几分钟看到又一次量好的温度正好符合病人下肚的温度后,他很轻柔地笑起来,舀了一勺放在宋秋圆嘴边:“这次温度应该刚刚好。”

  宋秋圆低头尝了口,确实,他无可挑剔了。

  所以这次,他整个打翻了粥碗。

  他用还健在的那只手动了下被子,轻轻搭在被子上的粥碗就歪倒了,带着肉沫和蔬菜碎的液体流淌在被子上,又滴滴答答滴到了地面,看起来脏兮兮的。

  宋秋圆抬眼看着司兰清的反应。

  这一回,司兰清该生气了吧?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司兰清,司兰清怎么也要甩脸色了。

  宋秋圆睁着眼,已经做好了被教训或者被冷脸对待的准备。

  谁料,司兰清却第一时间掀开被子,去看他的手,抬眼问他:“手有没有痛?”

  他脸色冷了一下,过了两秒后又叹了口气,轻声哄他:“你的手受伤了,是不能乱动的,不然好得很慢。”

  宋秋圆愣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地说:“我骨折的不是这只手。”

  司兰清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你这只手有擦伤,也不能乱动,那只骨折的手就更不能动。”

  宋秋圆愣巴巴地应了声“哦”,他视线追随着司兰清。

  他看到司兰清替他换下被子,司兰清那纤长白皙的手指上沾到了粘腻的粥液,他却没有立刻擦手,也没有叫来外人帮忙打扫。

  他压低声音给私房菜餐厅老板打了电话,告诉他再做一份粥送到医院。电话挂断,司兰清对宋秋圆说:“粥还要一会儿才能送过来,先吃点小蛋糕垫垫肚子可以吗?”

  宋秋圆:“……我不是很饿,不着急。”

  他不想再故意折腾司兰清了,三次已经够了。

  司兰清:“好。”

  话是这么说,司兰清还是洗干净手,拿了两颗新鲜柔软的小蛋糕,放在宋秋圆的床头柜,“饿了就跟我说,我喂给你吃。”

  宋秋圆将脸埋进枕头里,声音嗡嗡的,很轻,很羞涩,他应:“知道了。”

  司兰清抱来一床新被子,盖在宋秋圆身上,然后找来拖把仔仔细细清扫地面瓷砖。

  从始至终没有对宋秋圆说过一次重话,也没有抱怨过宋秋圆的任性。

  甜言蜜语谁都能说,但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只有做出来的行为才是实打实的。

  宋秋圆悄悄翘起了唇角。

  他的验证得到了答案:司兰清说想对他好的话,是真心的。

  司兰清对他试探过一次,他也对司兰清试探一次。

  很公平。

  虽然不知道司兰清对他为什么突然想对他好,但宋秋圆他向来是个不客气的人,他没什么理由不接受。

  宋秋圆不再有心理负担,也不用担心司兰清的话只是空口白话。他心里甜滋滋的,就像上辈子在老和尚那里感受到的感觉一样。

  十分钟后,加急做好的粥送过来了,这次宋秋圆一点都不挑剔,全部都吃掉了。

  “对不起。”

  司兰清给宋秋圆擦完嘴,忽然轻声道歉,他看着宋秋圆,认真道:“我以后不会再猜忌你了。”

  宋秋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司兰清指的应该是司礼渊的事。回忆起车祸那晚司兰清莫名冷淡的态度,宋秋圆猜他是知道司礼渊找他的事情了,也因此猜测他是司礼渊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

  眼线是原主,关宋秋圆什么事。

  宋秋圆才不给司礼渊打黑工。

  听到司兰清的坦白和道歉,宋秋圆挺开心,他抿着唇压住翘起来的唇角,假装云淡风轻:“没关系。”

  对不起——没关系,小学生的道歉模式对大朋友也适用得很。

  宋秋圆和司兰清和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