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都不用怕,只管往前走就好了,我永远在你身后。』
天边的彤云已经落下帷幕, 黑沉的夜挂上天空,月亮散发出如白霜般惨淡的光亮。
几天未曾合眼的许越实在扛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等他惊醒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 周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胃部忽然传来阵阵绞痛,提醒他应该吃饭了。
他起身想要开灯, 却发现整个屋子的灯好像都坏了,怎么都亮不起来。
许越打开手机,看到业主群里发来的消息,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小区以及附近的一整条街都停电了。
楚鑫今天一天都忙于咖啡厅的工作, 没有回家。许越离开家, 准备找一家餐厅吃点东西。
停电的街道很安静, 只有不断响起的蝉鸣。
走在黑漆漆的小路上,许越心里涌起一丝不安。
他看见远处的小巷中灯火通明, 巷口有一家大排档,门口坐满了人。许越加快脚步, 往不远处的亮光走去, 耳边的嘈杂声随之越来越大。
就在他要踏出黑暗之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 忽的,一记闷棍打在了他的头顶上。
脑袋传来剧痛, 一阵晕眩感涌上额头,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起来, 他的双腿一软, 下一秒就倒在地上。
一片黑暗之中, 许越感觉自己坠入了无人的深谷里, 周围大雾茫茫, 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前路没有尽头,后路又是重重迷雾。慌张、恐惧、担忧一股脑冲上头顶,他突然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身上的力气渐渐消散,他发觉自己在不断缩小,再次变成了八岁时那个矮墩墩的小胖子。无助感爬上来,他缓缓蹲下,抱着膝盖坐到了地上。
“吧嗒。”
忽的,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许越被声音吸引,抬起头,看到迷雾中,一个八岁的男童提着灯朝自己走来。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宋深。
许越迷茫地看着宋深:“宋深,我迷路了,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宋深将手递到许越的面前,柔声道:“我带你出去。”
许越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握住宋深温凉的手。
一股力量从手心传来,许越站起身,和宋深一起往前走去。
周围的雾气渐渐散开,松软的土地被水面替代,金色的光柱一束束照下,将整个空间映照得金灿灿的。许越望见一片如镜般的浅水,涟漪从脚底向四周荡漾开来。
一扇散发着金色光晕的门伫立在面前。
宋深替他打开面前的门,霎时间光亮便从里面照来。
宋深轻声道:“许越,去吧。”
许越慌张道:“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宋深点了点头:“我不能和你一起走了。”
眼泪如儿时那样落下,许越的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宋深……”
宋深笑了笑,眼泪从眼角滑落:“还记得我在防空洞里对你说的话吗?”他接着道,“就算我死了,也会变成灵魂守在你的身边,一直保护你。你什么都不用怕,只管往前走就好了,我永远在你身后。”
许越点点头,抹掉脸上的泪水。
“去吧。”
许越轻轻松开宋深的手,往光亮中走去。
瞬间,他从昏迷中醒来,看见梁祁冷漠的双眸。
梁祁道:“他醒了。”
坐在一旁的曹爽和莫雨朝许越走来。
许越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和双腿都被绳索捆住,无法动弹。口袋里的手机也不见了。
曹爽使了个眼色,莫雨就将许越按在地上。
曹爽拿出一把刀,看着许越:“你都知道宋深是怎么死的了,竟然还有勇气曝光我?”
许越红着眼,死死地盯着曹爽。
曹爽将刀贴上许越的皮肤,“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冰冷的刀锋在许越的脸上游走:“宋深经常在这里向我们跪下,乞求我们的原谅。”
疼痛从皮肤上传来,许越意识到这里是离宋深家不远处的废弃仓库,是曹爽经常欺凌宋深的地方,也是他无数次希望天花板可以砸下来,结束掉一切痛苦的地方。
许越怒吼出声:“你这个人渣!”
曹爽笑了笑:“人渣?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他看着许越,继续道,“你知道吗?宋深死前一直在惨叫。”
曹爽接着道:“宋深说就算他死了,也一定会有人替他讨回公道。我真没想到,那个人竟然是你。我明明都在同学会上用魔术引你上钩,救下梁祁,可你却始终都没有信任他,也没有再找过他,我还以为你相信宋深的死因了,没想到你一直在偷偷调查。”
许越咬牙道:“你该死!”
“我该死?”曹爽笑出了声音,“可是现在要死的人是你了呢。”
他的面容突然狰狞:“你既然那么执着于找到真相,我们就让你体验一下宋深是怎么被欺负的吧!”他指向许越的手臂,
“第一刀就选这里,怎么样?宋深被凌迟的第一刀就是这里。”
恐惧和愤怒涌上心房,许越咬紧牙关:“曹爽,你会遭到报应的!”
曹爽点了点头:“放心,在那之前我一定会拉你下地狱的。”
曹爽猛然落刀。
忽的,空中传来一声巨响,天花板突然坍塌,迅速朝曹爽砸来。
许越连忙向一旁滚去,天花板落在曹爽和莫雨头上,曹爽手中的刀应声落下。
许越抓起地上的刀,迅速割开手上和脚上的绳索。
他奋力朝仓库外跑去,却听到背后传来曹爽的吼声:“别让他跑了!”
梁祁试图追上他,但他怎么跑得过曾在田径队中待过的许越。
许越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跑,再跑快些!
他顺着记忆中的路线,跑到宋深家中,他奋力敲响房门,可宋年像是睡着了一般,没有丝毫动静。
黑暗的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惨淡的月光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如鬼魅一般令人恐惧。
梁祁和曹爽他们已经追了上来!
许越的手中仍然拿着曹爽的刀,他想,如果没有办法,只能奋力一搏了。
就在他隐藏到黑暗之中时,宋深的家门打开了,宋年看到许越,疑惑地皱了皱眉:“许越?”
许越奔入房中,将房门锁上,再跑到宋深的房间,把窗户锁上,他仍处于惊惶之中:“叔叔,快报警,曹爽和梁祁他们要杀了我!”
宋年一惊,连忙打通报警电话。
门外,莫雨有些慌了,他问道:“曹爽,我们现在怎么办?”
曹爽咬牙切齿道:“回仓库!”
警方立刻出警,却发现曹爽等人已经逃跑。监控里,警方发现他们逃回了仓库旁,开着车往高速方向冲去。
警方迅速封锁高速,就在曹爽他们撞向封路器时,警方将他们团团围住,最终抓获。
警局。
莫雨不敌警方的压力,很快就指认曹爽就是杀害宋深的凶手。但不管怎么审讯曹爽和梁祁,他们依旧不愿说出真相。
审讯室中。
曹爽的头已经被法医包扎好,他坐在审讯椅上,双手被铐在两旁的扶手上。经过长达一小时的审讯,他的脑袋一阵阵地发晕,令他恶心不已。
他已经想好了,现在只有人证,没有物证可以证明是他杀了宋深。性侵一事又发生在他十七岁时,那时候他还没有成年,就算顾宁说出了真相,也顶多只能判他性侵罪名,无法判定他的杀人罪,坐几年牢很快就会被放出来。
李青坐在审讯桌前,看着眼前的少年。
孙想站在曹爽面前,将双手撑在椅子扶手的两端,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怒声道:“曹爽,你涉嫌故意杀人、性侵顾宁、绑架许越、杀人未遂,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曹爽完全没有任何恐慌,反而笑了笑:“你们有证据吗?除了那条丝巾?”他轻松道,“你们最多指控我性侵和绑架,还能指控我什么?说我想杀许越未遂?有证据吗?”
孙想一愣,似是没有想到眼前的少年会如此镇定。
孙想依旧面对着许越,与他保持着非常近的距离:“我们已经查到,6月17日那天晚上你坐车前往仓库附近,车牌号是海D01326,那辆车的行车记录仪已经记录下了你抵达仓库的全过程!”
曹爽抿了抿唇,无赖道:“警官,我只是去郊外玩,压根没进过那个仓库,更没遇到过宋深。”他接着道,“既然你们有证据,就直接送我去法庭就好了,问这么多干什么呢?”
孙想气得一掌拍向椅子扶手:“你!”
李青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他的头上贴着纱布,面色苍白,嘴唇因为长时间的审讯而干裂,他穿着一身黑衣黑裤,手臂上的女士红绳如血般刺眼。
李青忽然开口问道:“手链是谁送你的?”
曹爽一愣,似是没明白李青的问题。
李青分析道:“手链是女士的,应该是非常亲近的女性送你的。按你的秉性,应该不会有女朋友,就算有,她如果送你手链,你也多半不会戴上。”他猜测道,“这条红绳是你母亲的遗物吗?”
曹爽微微张口,望向李青,突然愤怒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青忽然站起身来,朝曹爽走来:“你应该很爱你妈妈吧?这么多年你应该很想她,所以一直把这条手链随身佩戴。”
曹爽似是意识到什么,他突然感到了恐惧,他看着不断逼近的李青:“你想干什么?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李青站定曹爽面前,按住他的手臂:“我想,你应该从来没取下它吧?哪怕是凌迟宋深的时候。”
曹爽一怔,突然,他张开嘴猛地咬向手链,将其撕扯下来,就要吞入腹中。
李青反应神速,他一手格住曹爽的喉咙,一手掐住他的下颌,对一旁的孙想道:“把他嘴里的手链送去检验科检验一下,这个红绳编制得很繁复,应该会有水冲洗不到的地方,或许能找到宋深的DNA。”
李青平淡冷漠的语气,让曹爽打了一个寒战。
他察觉到,李青可能早已想到了他的反应。
李青和孙想没有再理会曹爽,而是先后走出审讯室,将他一个人留在房中。
几个小时的等待令曹爽愈发难熬,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慌张,一切仿佛都在脱离他的掌控,他的世界将要沉入日光、月光也无法抵达的黑暗中。
他闭上眼睛,乞求在天上的母亲可以保佑他什么都查不出来。祈求父亲能动用关系保住自己。
不知道等了多久,李青和孙想回到了审讯室。
他们走到曹爽面前,将检验报告递到他的眼前:“我们将你的手链拆开了,从一个绳结的内壁发现了宋深残留的血迹。”李青厉喝道:“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吗?”
曹爽似是失了力般,靠向椅背。
他脸色灰败,承认道:“我是凌迟了宋深,但真凶不是我。”他接着道,“是梁祁,是他掐死了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