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晚自习结束。
时安心情烦闷,并未先回宿舍,而是绕操场,走了一圈又一圈。
这时,叶莱过来,“喂。”
时安侧头看,想起来,“你是那晚在阳台抽烟的女孩。”
叶莱:“嗯。”
她校服敞开,手揣在裤袋,一副颓丧模样,“那晚你都看见了吧。”
时安疑惑:“什么?”
叶莱轻描淡写,“看见我抱许砚贞,看见她推开我。”
时安不否认,“是。”
叶莱边走边说:“我知道你回头了,原本以为你会跟别人讲,但并没有人知晓这件事,谢谢你,替我保守秘密。”
时安:“应该的。”
并肩走,她们步伐一致。
沉默良久,叶莱自言自语,“六月就要毕业了,早走或者晚走,都要走,只是有点舍不得。”
时安若有所思,“舍不得、也得舍得。”
叶莱苦笑,憋泪,“我明白,可是我做不到,你知道吗,许砚贞今天结婚。”
时安想安慰,但有口难开。
叶莱摇头,“对不起,不该和你说这些,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时安:“我愿意听。”
叶莱有气无力,“许砚贞是我姐姐的朋友,自我有记忆起,就认识她,我也不清楚我喜欢她多少年,反正就是很久很久了。”
时安:“她知道吗?”
叶莱:“她啊,从得知我的心意起,就明确告诉我,她非常厌恶我。”喉头哽住,她又说:“可是从前她明明对我特别好。”
时安共情,“说不定她有苦衷。”
叶莱目光飘来飘去,“不可能,我知道她只是单纯讨厌我。”
时安安慰,“不会的。”
叶莱脸色苍白,自顾自道:“她总担心我家人知道,可她不知道的是,我爸知道我喜欢她那天,差点把我打死。”
时安:“可能她是想保护你。”
叶莱摇头,“怎么可能,她但凡有一点在意我,都不会结婚,她结婚了,对我来说,就是天塌了。”
停下脚步,她们影子拉得很长。
时安低声叹气,“别执着于这片天,你可以去看看别处。”
叶莱绝望笑,“除了许砚贞,谁都不行。”裹紧校服,她又说:“好累啊。”
时安:“只能是这样的结局吗。”
叶莱:“嗯,除非她心里有我,但这是痴心妄想,不过我又庆幸,幸亏她心里没有我,不然她要承受的,远比我要多。”
时安不解,“为什么?”
叶莱:“因为她比我年长,思想或者阅历都比我成熟,假如我和她有什么,旁人一定会率先指责更成熟的她。”
这句话,令时安醍醐灌顶,这条路,没有走错,她必须,克制私欲。
叶莱:“我不怪她,我要许砚贞幸福。”说完,她同时安说声“再见”,便走了。
时安:“再见。”
她心里有事,再加上夜太黑,也就没看到叶莱的万念俱灰,只记得叶莱那双白色帆布鞋,格外干净。
叶莱走后,时安独自往宿舍走,迎面撞上乔予,“去你宿舍找你,看你不在,你怎么在这啊。”
时安:“我出来透透气。”
乔予:“哦,也不叫我。”
时安:“你不是去打电话了吗。”
乔予轻笑,“我每次就讲三句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时安也笑,“知道了,下次等你。”
乔予:“这还差不多,回去吧,我拿了好多零食,放在你床上。”
时安:“哇,那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乔予轻快“嗯”一声。
一分钟后,她们走进宿舍楼,这时,有很多人面色慌张地往楼下跑,乔予截住同班的问:“你们这是要去干嘛?”
“有人跳楼了。”
“几楼。”
“我听说是七楼。”
听到这话,时安顿感不安,她正准备出去,乔予拦住她,“别去看了。”
时安坚持,“不行,我得去。”
她转身走,可还没迈下台阶,就听见路人说:“摔死了,血肉模糊,根本看不清人脸,看校服是高三的。”
瞬间,时安双腿发软,深呼吸后,她继续往下走,安慰自己,“不会的。”
乔予一头雾水,“时安,你怎么了。”
时安不答话,她双目空洞,不停摇头,直到走近,从被风吹起的白布下面,看见那双白色帆布鞋时,眼泪再也崩不住,这么高,叶莱一定很疼。
乔予偏头,伸手挡住时安的眼,“别看了,回去吧。”
掉下眼泪,时安自责道:“她可以不死的,是我没有好好劝她。”
乔予不明所以,还是安慰,“这不怪你。”
时安摇头,往宿舍走,当脚步愈发沉重时,她只想一件事:许砚贞会不会幸福。
凌晨两点,夜深人静时。
时安来到七楼,这是叶莱跳楼的位置,很黑,很瘆人,但时安不害怕,因为善良的死人一点都不可怕,她用细弱的声音说:“叶莱,你为什么要死,是不是生病了。”
时安眉头紧蹙,然后,将手上几瓶药放在窗台上,“生病了不告诉我,我有药。”
看向地面,时安又说:“现在吃来得及,叶莱,下辈子,千万不要生病了。”
*
次日,中午。
在食堂,时安食不知味,只吃米饭,菜也没吃几口,乔予在她旁边,见她眼睛红肿,便说:“时安,难过也要好好吃饭。”
时安心不在焉,“嗯。”
乔予担忧道:“有心事不妨说出来,别把自己憋坏了。”
时安勉强笑,“我没事。”
这时,一个姿容憔悴的女人走过来,拍下时安的肩膀,“吃完饭我们能聊聊吗?”
时安抬眼,是许砚贞。
乔予很会察言观色,她找借口离开,“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时安:“好。”然后,她放下餐具,“老师,我们出去说吧。”
许砚贞:“你先吃。”
时安:“不用,我吃饱了。”
许砚贞点头,两人走出去,没有交流,却默契地往操场里面走。
许砚贞:“我看过监控。”
时安:“嗯,昨晚我和叶莱在聊天。”
话音刚落,许砚贞大惊失色,“叶莱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时安不隐瞒,“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
下秒,许砚贞恳求,“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告诉任何人。”
时安皱眉,“为什么?”
许砚贞:“我不想被议论,更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这话一出,时安便笑了,“许老师,您知道叶莱死了吗?”
许砚贞:“我知道。”
时安冷笑,“到底是她的命重要,还是您的体面重要,哪怕您有半分可怜她,也不该在她走后第二天,就急着让我闭嘴。”
许砚贞面无表情,“这是她的选择,是她非要死的,与我无关。”
时安:“您真是冷血。”
许砚贞失控道:“她的喜欢,我受不起,我拒绝过她很多次,可她就是不死心,一直在打扰我的生活,她的真心,我根本不需要,甚至觉得恶心。”
时安无力反驳,“叶莱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她要你幸福。”把话带到,她便走了。
在她身后,许砚贞讽刺一笑。
时安抬头,眼中有泪,“叶莱,听见了吗,你一定后悔了吧,好好吃药,下辈子,别生病,也别再遇见许砚贞了。”
*
三月,第二个周日。
公园内,顾千筠和贺漾并肩坐在长椅,两人看上去都很疲倦。
贺漾:“好累。”
顾千筠直视前方,“是因为苏然吧,她还是不肯接受你吗?”
贺漾面容倦怠,“不接受就不接受,可她现在连让我照顾她都不愿意。”
顾千筠:“唉。”
似乎大家都不顺利,都很累,而顾千筠的累,是来自时安。
贺漾:“你呢,最近怎么样。”
顾千筠低头,“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总之,过得很平淡。”
贺漾随口道:“好久没看见时安了。”
“安安。”只叫声名字,顾千筠便停顿很久,面露难色。
贺漾:“怎么了?”
顾千筠微微失神,“说来话长。”
贺漾:“那就慢慢讲。”
顾千筠苦笑,“算了。”手指收紧,她眼里充满淡淡忧色,“我、我准备和她分开住了。”
贺漾疑惑,“你们吵架了?”
摇头,顾千筠眉心微低,“我感觉安安不再需要我了。”
侧身,贺漾问,“你怎么知道的。”
顾千筠难掩伤感,“从开学到现在,已经十三天了,安安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过,还有很多细节,我能看出来,她在躲我。”
贺漾一时语塞。
顾千筠平和道:“可能现阶段她更喜欢一个人吧,我搬出去,不费事。”
贺漾:“你想好就行。”
顾千筠:“嗯,深思熟虑过。”
*
三月末。
时安放假了,李叔接她回来的,可一进家门,她便感觉空落落,起先并未在意,直到她去找居家服,走进衣帽间时——
时安一眼扫过透明衣柜,心中一慌,衣服怎么少了这么多,打开柜门,半个衣柜空了。
瞬间,时安脑袋轰鸣,她眼睛发涩,迅速跑去书房,倚在墙上看,顾千筠的电脑、资料书,常用的水杯,通通不见了。
时安头向后仰,声音破碎,“顾姨,你的东西丢了。”低头,眼底浮漫悲凉,“我知道,你也丢了。”
许久后,时安揉揉眼睛,没事,这样很好,不见到顾姨,就不会露出破绽。
时安生憋眼泪,一遍遍提醒自己,没事,没事。当一大颗泪珠掉落时,她依然逞强,狠狠压住泪意,坐在地上,看纱帘飘来飘去,从白天看到黑天。
这样,就没事了。
晚上七点。
洗漱过后,时安躺在床上,手机铃声响了,当看见屏幕显示的两个字时,瞬间崩溃,她瘦弱的脊背抽搐起来,眼泪滑过脸颊,一片潮湿。
顾姨,是顾姨。
时安拼命忍泪,按下接听键,担心说话会带哭腔,她就没讲话。
“安安,这阵子工作忙,我搬回我们之前住的房子了。”
“嗯。”
“我请了阿姨,明天就能来,以后你放假就让她照顾你。”
“嗯。”
“一个人住还习惯吗?”
“嗯。”
“那就好。”
“嗯。”
“那我挂了。”
“嗯。”
最后一声“嗯”,又抖又颤,不过时安很快把电话挂断,顾千筠没听见。
捧着手机,时安双眼凝视窗子,长睫挂满泪珠,她呢喃,“时安是叶莱,顾千筠是不是许砚贞呢。”
不允许侥幸心理作祟,时安异常冷静,哪怕有一丝一毫的风险,她都不会去赌。
时安设想过,假如有天,顾千筠对她说出“我恶心你”之类的话,她会立刻死掉的。
是,就是这么没出息。
想着,时安便下床。
脱掉香槟色睡衣,换上小熊睡衣,站在镜子前,她莫名委屈,几秒过后,肩膀一上一下起伏,抽泣起来,“就该土土的,我本来就是土土的。”
此时,海景房内,顾千筠坐在床上,床边摆着两双拖鞋,一双纯黑色,一双卡通,她看着那双小小的鸭子拖鞋,将脚伸进去,笑了,很快又不笑。
因为,顾千筠想时安了,可是,时安只会说“嗯”,时安一定不想她。
心上凉一截,思念也就不浓烈了,顾千筠说:“我也不想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另一章写不完了呜呜呜(狗头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