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个人紧紧牵着苏航的手,温柔地承诺着:会无论发生任何事,她都会永远爱他。
于是苏航飞回了英国。
在苏航假装投靠叶明扬的那段日子里,他不仅被迫和向远分手,和养父母之间也闹得几乎恩断义绝。
直到叶明扬被抓之后,他才得以向养父母解释其中缘由,努力修复了彼此间的关系。
然而,就像对待向远一样,苏航并没有和养父母透露全部真相,因此他们一直以为苏航与叶明扬相认只是一个巧合。
Michelle对于苏航的突然现身颇感惊讶,但依旧热情地拥抱了儿子,欢迎他回家。可是她敏锐地察觉到,苏航的神情和以往回家时截然不同。
他脸上不再有阳光开朗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寂。曾经澄澈的双眼,也被厚重的阴霾所笼罩。
“Hi mum,I wanna tell you a secret.”
*
在苏航印象中,妈妈总是那么的亲切和蔼,是他最温暖的依靠。那一天,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Michelle发火。
她摔烂了桌上的盘子、相框、花瓶和一切她手边能碰到的东西,就连苏航的手机也在这次争吵中遭了殃。
“啪!”
发泄过后,Michelle扬手给了苏航一巴掌。
“Alex,你太可怕了!”她脸上是不用读心也清晰可见的恐惧和愤怒,“你那时才几岁……七岁还是八岁?为什么会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Michelle遍体生寒,心道怎么会有人在父母面前伪装演戏——而且一演就是漫长的十几年?
苏航出生当天,他的亲生母亲选择跳河结束生命。也就是在那一天,刚刚失去孩子不久的Michelle决定收养苏航。
这二十多年来,Michelle和丈夫对苏航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和爱,把他视如己出,精心培养。
现在,她聪明的、优秀的、引以为傲的好儿子,却告诉她一切都是骗局——苏航窥探人心的能力从未消失,他也从不是众人眼中真诚、坦率的Alex。
“你演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有一天告诉我真相,狠狠地羞辱我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我们对你还不够好吗?”
“你果然是叶明扬的亲儿子……都是虚伪的疯子!”
“我好后悔……”Michelle跌坐在狼藉的碎片之中,“当初为什么要收养你?”
苏航垂着头,没有开口辩解。
从他吐露秘密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看出,他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再一次。
不过是晚了十几年而已,苏航自嘲地笑笑。
他是个可恶的窃贼,偷偷享受了属于另一个“纯真憨厚版Alex”的母爱这么多年,已经很知足了。
可年幼的Alex又做错了什么?
他唯一想要的,不过是希望妈妈能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地、安心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Michelle,”苏航叫着她的名字,“你为什么害怕我看穿你?”
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语气冷淡:“你是不是害怕被我识破,你其实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爱我?”
“每当你在我身上发现叶明扬的影子,你就会无法抑制地厌恶我,甚至不愿看到我的脸……”
苏航拾起地上碎了屏幕的手机,转身上楼。
“这世界上,谁不虚伪?”
*
和Michelle陷入冷战后,苏航心如死灰。
或许夏轻歌说的对,世界上根本没有人能接纳他。
从戴上面具的那一天起,苏航就已经注定离所爱之人越来越远。
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天陷入沉睡,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手机坏了不去换,也不接触网络,和全世界失联。
向远意料之外的到来,把苏航从绝望的泥沼中拯救了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苏航像是活在梦里。
他心爱的人,来到了他成长的城市。他带着向远走过他熟悉的路,去吃他喜爱的小吃,并肩在市中心闲逛……
在旁人眼中,他们没有明星光环,也没有深埋于心的秘密,只是世间最普通的一对小情侣。
如果可以,苏航真希望向远能停留在这座小城市里,自此悠闲快乐地生活下去。
可是向远已经一步步接近真相,而苏航也累得无力再继续伪装。
在悬崖之上,苏航又变回了当年那个无助的小男孩,孤身一人面对着大海。
可是这一次,向远站了出来,挡在苏航面前。
向远为他挡住了眼前的深渊,也挡住了刺向他的利刃。
危急关头,苏航毫不犹豫地随着向远跃下悬崖,拼命拉住了对方的手。
两人身陷险境时,向远觉得自己拖累了苏航,执意让他放手。
但苏航心知肚明——今生今世,他再也不会放开向远的手。
*
苏航说了许久,久到医院的走廊都没有人再经过。
当他把这些年隐瞒的事全盘托出后,坚硬的面具也随之破碎,令他感受到久违的轻松。
苏航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向远的神色,轻易看穿他此刻内心的五味杂陈:有惊异,有不解,有好奇,还有……心疼。
——唯独没有他预想中的恐惧。
苏航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向远的脸,也不想对方发现自己眼中的脆弱。
向远凑过去,扯着他的衣袖问:“苏航,你真的能看透人心吗?我怎么不信!”
苏航重新睁开眼睛,见向远是真的好奇,就笑着对他说:“不如试试看?你随便想三个数字好了。要第一反应。”
向远点点头:“想好了。”
苏航只看了向远一眼,就从容不迫地说:“你想的是123。”
向远顿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随即又争辩道:“不算不算,我刚刚想的太简单了!我再想一个。”
为了不让苏航看穿,向远特意闭上眼睛想。
“想好啦!”他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从中偷瞄苏航,“这次很复杂,你一定猜不到。”
苏航又看了他几秒,低声笑笑:“我猜……还是123。”
向远震惊到合不拢嘴——他刚刚两次心中所想的数字,确实都是123。
第一次苏航猜中还能说是巧合,可第二次他故弄玄虚,嘴上说复杂,实际却没更换数字,结果还是被苏航轻易看透。
向远挠挠头:“怪不得你玩猜谜类型的游戏,会那么厉害。”
向远回想起当年两人去玩狼人杀游戏,发牌之后苏航就准确地猜出了所有人的身份——向远还以为他纯粹是有新手光环。
比起神秘的“读心术”,苏航更倾向于将他的能力视为观察力和推理能力的结合。
他的大脑犹如一台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能够迅速整合神态动作、环境背景、个人经历等相关信息,从而精准地推断出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
对于旁人而言,这样的推理过程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调研总结,甚至撰写一篇论文也难以得出准确结论。然而对于苏航来说,这一切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般简单直接。
向远打了个响指,感慨道:“苏航,你这能力也太绝了!你要是在娱乐圈当狗仔,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苏航被向远神奇的脑回路逗得笑了起来,结果不小心牵动伤口,轻咳了几声。
向远急忙递上保温杯,噘起嘴埋怨道:“你怎么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瞒了我好几年?甚至还为了守住这个秘密,跑去和夏轻歌合作?”
苏航轻轻抿了几口温水,将杯子放在一旁,认真地说:“向远,这绝不是小事。”
“我能看透你的想法,发现你的秘密。你在我面前毫无隐私可言,你的情感波动、人际关系甚至资产状况,我全部一清二楚。”
“你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等于把身家性命交到了我手上。”
如果苏航萌生歹意,向远完全没有防御的能力。
而且在这个“情侣之间能不能互看手机”都要大肆讨论的时代,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对自己的爱人坦诚相待、毫无保留?
苏航低垂着头:“我当时不愿意让夏轻歌告诉你真相,是因为我害怕……害怕你知道一切后,就不想要我了。”
当年的苏航和向远都太年轻,总以为世事尽在掌握。他们的爱情同样年轻,靠着彼此间最原始的吸引来维持,新鲜热烈却并不牢固。
如果在那时,向远突然被告知苏航一直以来都能看透人心,再加上和叶明扬、夏轻歌之间的纠葛……多重隐瞒之下,向远真不确定自己会作何选择。
即便向远当时勉强接受了苏航,日后也可能会心生嫌隙。
“对不起,”苏航语气中充满愧,“我是一个虚伪、懦弱的人……我以为短暂地失去你,能换来长久地拥有你。”
苏航对于被抛弃的恐惧,和对能力的过度自信,导致了两人长达三年的分离。
“现在我不能自私地说,我的能力只是一件小事。”
“而且,我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完美,”说到一半,苏航害羞地揉揉鼻尖,“我其实超级粘人,占有欲也很强。”
“我希望你仔细考虑清楚,再决定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时过境迁,如今的苏航与向远都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他们曾忍受离别的苦楚,又共同经历了生死的考验,感情愈发深厚,早已牢不可破。
不过听完苏航的话,向远还是皱起眉头,认真地思索。
苏航既然肯舍命救他,未来应该也不会伤害他——对于这点向远还是颇有信心。
至于隐私方面,向远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能对苏航坦诚相告的。就连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他父亲的死,也在很早以前就对苏航倾诉过了。
完蛋了,向远突然想到,苏航应该早就看穿他的感情经历一片空白,更没有酿酿酱酱的经验……
向远还在他面前嘴硬逞能,说自己身经百战……
真是丢死人了!
算了算了,反正早晚也会被发现。
向远气鼓鼓地瞪了苏航一眼,发现对方也正饶有兴味地盯着他,这才意识到他刚刚的胡思乱想早已被苏航看透,顿时羞红了脸。
“好啦,我不想了!”他恼羞成怒地捂住苏航的眼睛,“你也不许看!”
苏航拉住向远作乱的手,把人揽入怀中,轻吻着他的额头。
向远顿时安静下来,乖乖地靠在苏航的胸膛上:“其实被看透也有些好处……以后我生气或者难过,你就再也不能找借口说你没发现了。”
不过这样一来,苏航就需要时刻对向远的情绪负责,确实有些不公平。
向远扬起脸,诚恳地说:“苏航,我也很在乎你的感受。只要你愿意把心中的想法告诉我,我能为你做的,都会努力去做。”
向远曾经以为,爱情是荷尔蒙的躁动,是你来我往的博弈。现在他才意识到,真正的爱情,是心甘情愿的付出。
“因为我爱你。”
苏航很擅长演戏,即便是表演极其复杂的情绪,也可以信手拈来。
可是这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当心爱的人全身心地接纳你时,最准确的反应应该是什么。
苏航发现自己做不出任何表情——连笑都忘记了。他只会怔怔地看着向远,然后把手放进对方的手掌中。
“向远,我是你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正式结束啦!
应该还会有番外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