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梅拾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姜宜点点头,对着镜头露出满意笑容,说:“不错。”

  “……不错什么啊不错。”梅拾扶额一笑,借着手掌掩饰去五味陈杂的表情。

  “下一门吧。”梅拾晃动手里的卷子,打开计时器,目光避开了姜宜的视线,随意问,“你困吗?”

  姜宜摇头:“还早。”

  ——夜半十一点。

  梅拾唔了声,点头,嘴角又轻轻勾了起来,“是么,还早。”

  姜宜扬唇一笑,蓦然的,她心底发虚的,不敢说是自己贪恋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抑或者,是有点其他的什么……

  例如梅拾结巴附和的话,抬手掩去的失落和仓皇,她没来得及细究,这种怪异感觉便从脑海中溜走了。

  凌晨两点多,视频中断,世界陷入静寂里,姜宜合上几张试卷,纠错的本子放在一边,她撑着脸,挂断不足一分钟,又忽然的想再将电话拨过去。

  “魔怔了。”姜宜揉了揉眉心,起身洗漱,回房睡觉。

  加湿器发出微弱声响,雾一样的气体从角落弥散而开,姜宜躺在床的正中间,脸庞枕着小臂,看着那雾气发呆。

  像……

  像那天在梅拾家,小冰箱打开的时涌出的冷汽。

  像那天在饭店,小火锅沸腾而出的蒸汽。

  梅拾用力吹了一口气,吹散冰棍上的冷雾,她将一端咬在嘴里,揉了两下腕子,躬身将一箱一箱水果搬进屋里。

  一臂拽下卷闸门,哐当一声重响,梅拾抖擞了两下,抚住心口吁了一口汽。

  三更半夜,不会被投诉饶命吧。

  梅拾按压眉头,将冰棍棒远远投进垃圾桶,上楼洗澡,扑身翻在床上,她捞过被角搭在肚子上,闭眼睡觉。

  十分钟后。

  梅拾叹了一口气,瞪眼看着天花板发呆。

  手机震动,梅拾拿起一看,嘴角一扯,兴味的接起电话。

  “梅老板,出来兜风。”

  梅拾:“不去。”

  “哎——”对面无趣道,“你怎么这么难约啊?”

  梅拾懒散道:“看店。”

  “是,大老板,那你现在在干什么?什么店要看到晚上两三店?”

  梅拾乜了眼手机,“睡了。”继而挂断电话。

  郊外,篝火边停着几辆机车,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说笑。

  一个女alpha站起身,近一米八的身高,穿着一件吊带抹边背心,哦露出细瘦长臂,朝拿着手机的人走来。

  几人一静。

  女alpha问:“她说什么?”

  “梅、梅老板说睡了。”

  女alpha微微勾唇:“睡了?”

  来人声若蚊蝇:“嗯……”

  -

  夏日雨水多,空气闷燥难忍时,便有一波大雨蓄势要落下,李阿姨带着人在别墅收衣服。

  床单被枕,挂在草坪上的支架上,想海洋山支起的船帆,姜宜笑了笑,跟着一堆佣人忙活着。

  像蚂蚁搬家一样,抢在大雨前,将家里大扫除洗净的东西搬回屋里。

  “一一,你别来。”李阿姨出声说。

  姜宜抱着两个叠在一起的竹篓,将被风拂乱的发丝拨回脑后,“没事。”

  佣人们行色匆匆,天空闷雷滚动,不见乌云,夏天的雨说来就来,毫无预兆。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下来。

  姜宜迈上台阶,拂了下发顶,摸到浅浅的湿痕。

  李阿姨一笑,替她擦掉雨滴,说:“头发上都是糖渣子哦。”

  糖渣子?姜宜弯了弯双眼。

  秘书来了电话,说今晚姜震宇要回别墅,李阿姨捂着话筒,朝收拾了书包下楼的姜宜说:“姜总今天回来吃饭。”

  太阳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山色如洗,燥热感也褪去几分,姜宜一愣,紧了紧书包带子,说:“我得去上书法课。”

  李阿姨提议道:“要么给顾先生那边打个电话,就说这周少去一次也行。”

  姜宜抿唇,片刻后点头。

  晚上八点,车停靠在别墅外,司机推门下来,为姜震宇打开后座车门,姜震宇心情不错,戴着蓝牙耳机,露出笑意。

  司机抬头看了眼姜震宇,被后者身上的alpha气势逼得底下了头。

  姜震宇:“知道了,过会就去找你,嗯,先吃饭吧,好……”

  司机关上车门,判断出姜震宇今夜还要用车,将车泊到路边,并不开进车库。

  姜宜坐在餐厅等候,姜震宇接着电话走进来,看到姜宜时脸色微变,按着蓝牙耳机道:“好了,就这样,有事过会再说。”

  姜宜站起身:“爸爸,还要出去吗?”

  姜震宇点头,抬手松解着领带,“我去换个衣服,”继而目光一扫,落在餐桌上,“我先陪你吃饭。”

  姜宜嘴角微僵,很快调整出笑意:“好。”

  晚餐很丰盛,姜震宇和姜宜的话并不多,

  姜宜目光顺着看去。

  还未看清,姜震宇便将电话挂断了。

  “工作吗?爸爸。”姜宜问。

  姜震宇点头,“不要紧,陪你吃完。”

  吃饭间,姜震宇询问几句补课的事情。

  “那个老师是爸爸朋友推荐的,你觉得不错就行。”

  姜宜嘴角挽起,她情绪高涨许多,话也变多了起来,“对了,前两天奶奶来了电话。”

  姜震宇看向姜宜。

  姜宜笑着朝姜震宇说:“爸爸,能把奶奶接过来吗?”

  姜震宇蹙眉:“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姜宜垂眸:“我只是想着,她一个人在江海,可能会想我们……”

  姜震宇打断姜宜的话:“江海有全国数一数二的疗养院,从起居到陪护样样不缺。接来平阳,飞机要颠簸,我和你妈工作也忙碌,你高三入学,谁陪她?”

  姜宜放下筷子。

  姜震宇用餐巾擦过嘴角,这是一个结束晚餐的信号,也是结束话题的信号。

  “对不起,爸爸。”姜宜道歉。

  姜震宇起身,将餐巾按在桌边,伸手揉了下姜宜的脑袋,“爸爸知道你想奶奶,但你户籍在平阳,这一年先专注考试,知道吗?”

  姜宜点头:“知道了。”

  姜震宇转身离开,十分钟后,他换了一身衣服离开别墅。

  八点左右,深色的夜幕下,地平线还遗留着最后一抹薄光。

  姜宜拎起放在沙发上的书包,转身回房,她沉进起居室的沙发里,目光暗沉,直直看着案几发呆,一动不动,像个阴沉的雕塑。

  手机接连震动好几次,姜宜回神。

  是梅拾的消息。

  -「图片」「图片」

  -下午下雨没客人,去江边走了一圈。

  -这鱼从水里弹起来蹦到我面前。

  -我保证,是鱼先动的手。

  姜宜扑哧一笑,她逐句回复。

  「你们那边桥吗?我也想去。」

  「是鲤鱼?看起来好傻。」

  「晚上顺利加餐了吗?」

  梅拾:

  -「嗯。」

  -「想过来玩,随时都可以。」

  姜宜托着下巴,分不清无心还是有意,她打下一行字。

  「我有门禁,而且,好远。」

  半分钟后。

  姜宜一愣,她微微挺身,看着手机聊天框。

  -「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