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寻停了笑。
用手托住摇摇欲坠, 酒醉后不甚清醒的人的腰身,认真说:“现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游老师。”
车窗外人来人往,行人谈笑穿梭, 只不过一扇车门之隔,后排两道身影纠缠。
游纾俞重心放低那一瞬有些晕,指尖按压太阳穴。
被昏暗笼罩的狭窄车内空间里, 晚霞隐退,冷玉般的面颊混着夜色,染上酡红。
听见冉寻的话,眼睫低垂, 思索良久, “在亲你。”
“所以是顶风作案了?”冉寻开口。
她将女人捞着跨坐在腿上,圈住那截纤细腰身。
弱不禁风的身躯,纵然吃过晚餐了, 还是轻飘飘的。
偏头看了眼窗外,冉寻笑笑, “没关系吗。”
游纾俞居高临下盯着她看,微眯起眼。
但并不凌厉,眼尾染红,视线反倒朦然。
将无框眼镜摘下后,放到旁边,捎带凉意的双手按在冉寻肩膀上。
视野被遮掩。
女人俯下身,再度吻她。
这次稍有偏差, 柔软只在嘴角流连一瞬, 就直奔主题。
冉寻嗅到红酒气息与木质调香味混杂糅合, 一种复杂但却迷人的叠加。
由游纾俞微促的吐息晕染,囿于密闭的车内空间, 使得这个吻生来自带鼓点一般,绵长却又惊险。
隔着女人那身禁欲感十足的薄灰外套,虚虚搂着,触到的躯体却很快变烫发软。
呼吸不畅,很快有人升起想逃离的心思。
冉寻很体贴,将人放跑。
她本就没喝酒,欺负醉了的人怎么行。
“还来吗?”唇也是水红色,但冉寻不慌不忙,正经向女人请求下一步指示。
虽然心跳声也有些杂乱,但她散漫惯了。国外随处驻足拥吻的人很多,不算什么稀奇,她也并非在意他人目光的人。
只是担心游纾俞醒酒后会后悔。
市中心人流量多,万一不走运碰上她的哪个学生,影响多不好。
“你不想和我接吻吗。”游纾俞眼睫低垂,声音很轻。
醉后,不仅单刀直入,用词也大胆了那么多。
冉寻正思考着该怎么答,女人失落撇开视线,小幅度挣扎起来。
请求,“……那你放开我,我去旁边坐。”
怎么可能真就放人跑了。
她把游纾俞圈回来,一手压着女人背脊清瘦微凸的蝴蝶骨,在她嘴角哄诱般吻了几下。
让她看着自己,无辜且理直气壮,“没拒绝就是都要。”
游纾俞打量着冉寻,面颊绯红。
嘴角扬起极浅弧度。
不在清醒状态,因此格外好哄,看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
冉寻被引得胸口逸出一丝甜,勾着表面强势但只是装样子的游老师,安抚般又浅浅在她唇角印了几枚吻。
“有点热。”亲吻间隙,游纾俞直抒胸臆,轻拽了拽她的衣襟,“冉寻,想要关暖风。”
可是车都还没启动,哪里来的空调暖风。
冉寻觉得再这样下去,就真的糟糕透了。
原本只是吃个晚餐而已。或许,她应该在游纾俞叫侍者开那瓶红酒前就出声制止。
没想到会如此磨人。
…
开车到还有印象的郊区公寓,从地下车库出来,坐电梯直达九层。
冉寻征得同意,从游纾俞包里取出钥匙开门。
玄关处又被勾着脖颈索吻,克制着应付了几下,扶着女人一路到卧室。
这里她来过。
之后一周荒诞不经的“情人关系”,她曾几次和游纾俞相约来卧室,谈心交流,隐晦试探。
到底还是没能做什么出格的事。
她们分别六年,刚开场重逢就做那些过于亲密的事,不仅喜洁的游纾俞不愿,冉寻也不想。
因为情节太庸俗。
冉寻走出卧室,去厨房,用热水壶烧了些开水晾温,倒一杯回去给游纾俞放在床头。
做这些事时,才发现,只不过有一阵子没来,这间还算宽敞的公寓竟显得更加空荡。
没有多少平日居住过的痕迹,静寂死板,虽然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但光洁的办公桌似蒙上一层看不见的灰尘,黯淡失色。
冉寻扶着游纾俞坐起来,柔声劝:“酒刺激肠胃,喝口温水。”
游纾俞醉后很乖,捧着玻璃杯,殷红的唇贴在杯壁,矜持地一小口一小口喝。
喝完就匆忙拽住冉寻,埋头,轻轻开口:“别走。”
市中心开车到郊区要费不短时间,大概是路上已经有些醒酒了,又或许知道一旦回到冉寻厌弃的这里,就意味着今晚快结束。
“不走的话,游老师给我准备床铺吗?”冉寻浅笑着问一句,实则在开玩笑。
送人回家、给人倒水的任务已经完成,她也不必担忧游纾俞今晚的安全。
起身,接过女人手里的长玻璃杯,想送回厨房。
“……可是我头有点晕。”背后嗓音清寂。
游纾俞掀开被子,坐起来的时候有些恍惚,闭目歇了几秒。
没能站起来,只好在床沿处望着冉寻的背影。
“今晚还没洗澡,我怕会摔。你在这里坐坐,就半小时,可以吗?”
还真是爱干净。
冉寻想起之前在酒吧,游纾俞喝得多了些,在盥洗室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看了眼时间,尚有宽裕,她握着玻璃杯,点头应允。
微蹙眉,添一句,“下次别喝酒了。”
游纾俞安静望着她,答应,“嗯,就这一次,之后都听你的。”
这个状态,也不知是还醉着,或者是已经半醒了。冉寻没能从女人脸上瞧出刚才几分可爱的娇气。
她跟着游纾俞去选沐浴露,看见女人颇为讲究,端详几只不同香调的瓶子,琢磨一阵,选了其中一个味道。
花香甜调的。
目送她进浴室,冉寻恪守客人本分,就在客厅沙发上等。
浴室亮着虚晃如月色的光,昏暗里似乎溢满了水汽和热意,长久看下去并不礼貌,冉寻只盯一会就收回了视线。
却在空荡的茶几桌附近,发现了不寻常的东西。
一张《麦克白》歌剧票,中心剧院,半个月后的场次。
只不过已经被撕成好几半,丢进垃圾桶了。
谁送的呢?或许是好友,又或许是某个爱慕游老师的相亲对象。
但如此凄惨地被分尸丢弃,大概足已证明女人的态度。
“冉寻。”隔着朦胧水汽,浴室方向有人唤她。
“我……”游纾俞似乎抿了下唇,“我的睡衣没拿进来,可以麻烦你帮我递进来吗?”
冉寻应声,看见玻璃推拉门映出的朦朦胧胧的影子,辨不真切,因此增添许多想象空间。
她心思仍放在那张歌剧票上,只按照女人的指示,去卧室,从收拾规整的柜子某一格取出睡衣套装。
咚地一声轻响,格子里似乎有什么倒落下来。
之前在书架上冉寻看到过,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
今晚平白出现,而且竟奇怪地与睡衣放在一起。
没有上锁,像是有人疏忽。
冉寻本不太想窥探的,可是盒子是推拉构造,刚才那一摔,已经露出了内容一角。
纯白色,猫咪形状的,外表看瞧不出什么端倪,甚至分外可爱的——
用品。
贴心把盒子关好,若无其事将抽屉推上。
冉寻送睡衣到浴室那边,恪守本分地放在门外,敲了敲门,告知一声就算了结。
脑海里仍在回荡着刚才的画面。
甚至,不合时宜地想起游纾俞给她缝的护腕就绣了猫猫头。
含混着水声,游纾俞朝她道谢,“麻烦你了。”
声音不清晰,被热气浸透,音色却又蕴着水晶般清透。
十几分钟后,浴室门打开。
灯光被虚蒙蒙的白气笼罩住,有人缓步走出来。
酒红色的长款睡裙裹住过于白皙的肌肤,腰间带子状若随意地系了活结,慵懒松垮,却依旧能看出不堪一握的腰肢。
向来在讲台上冷淡且严肃的人,脱下衬衫与浅灰大衣,私人的睡前时间里,气质竟截然一转。
看到沙发上的人没走,依旧规矩坐着,游纾俞稍垂眼,遮住眸底局促。
“谢谢你陪我,冉寻。”轻轻落下这么一句话。
“我去吹头发。”
卧室里传出吹风机的声响,冉寻坐在沙发一角,一墙之隔,声音不是很清晰,但香气已经先一步逸散出来。
和平素木质调冷香分外不一样的花果香气。
她起身,轻敲了一下门,走进。
装作体贴问:“还好吧,有没有不舒服?”
抛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是在想,究竟要不要隐晦委婉地提醒一下游纾俞,她需要上锁的秘密已经泄露了。
“嗯,还好。只是一些低浓度的红酒,没关系。”游纾俞在镜中看她,轻声答。
言毕,觉得像在赶人,违背初衷,又补充,“但太阳穴还是有点疼。”
冉寻听出了弦外之音。
但没有顺着游纾俞的暗示走下去,只是倚在门边,微笑颔首。
“算是喝酒过后的附赠了,贪杯可不行。那游老师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我就先走了。”
最终还是决定不说。
她并没有对游纾俞的偏见,快乐掌握在自己手里很好。她只是……有些讶异。
印象里女人清冷寡言,像朵纯净无暇的高岭之花,不知什么时候却堕入尘间,多少个夜晚,雪色花瓣染上诱人殷红。
那种可爱的形状,是女人故意选的吗?是否每次用的时候,都会想起她?
冉寻觉得耳根发热。
……不能再继续思考下去了。
她想,半小时前就该一狠心离开的,这比刚才在车上还要糟糕。
转身,却听见背后有人唤她。
带着家居拖鞋摩擦地板的窸窣响声,柔软微甜的花香气扑来。
“冉寻,很晚了,你真的要走吗?”游纾俞靠在她肩膀上,搂住她腰。
“我喝了酒,晚上胃会难受,你留下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