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沉寂后,南城中学又迎来了热闹的氛围。
不过这一切都跟高三生无关,在远离操场热闹的高三楼里,幽怨的气氛能养活三个邪剑仙。
昨天是高三最后一次运动会,不少学生以此为由头搞了聚会。
兴奋过度,都还没有缓过来,上完第一节大自习,大家纷纷趴到了桌子上。
不过有一个例外。
——秦灼冲出去了。
钟笙刚抱着前天的数学卷子回头问林惜题,看着秦灼弹射出去的身影,不厚道的笑了。
林惜不解,看钟笙一副知道内情的样子,问她道:“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吧。”钟笙趴在林惜桌子上,一脸的幸灾乐祸,“昨天下午老秦带她女朋友去问大橙子题,大橙子在复印今天的卷子,就要她们等了一下。然后这家伙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看到物理老师路过,丢下她女朋友跑去找物理老师问题去了,留她女朋友一个人独自等大橙子。”
“……啊?”
林惜听着这故事,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一股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只是在这之上更多的还是不解:“为什么啊?”
“还为什么?!”钟笙一脸严肃。
她是站秦灼女友的,愤愤不平的给林惜掰扯起来,“你想想,你跟你女朋友去一个你不熟悉的地方,见不熟悉的人。完了她不陪着你,反而自己跑去干别的了,你不紧张啊?你不……你的确不会害怕。”
钟笙说到一半,因着林惜的性格打了下艮,但这并不影响她的仗义执言,跟拍醒目似的拿着卷子拍了下桌子:“反正任何时候丢下女朋友,自己去干别的,都是要被谴责的!严厉谴责!”
听到钟笙的这句总结,林惜终于知道刚才的那种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她昨天带顾念因去夜市,好像就这么干的。
心里打鼓,林惜侧目偷瞥了眼顾念因。
她似乎对钟笙的话没什么反应,还在低头整理笔记。
林惜挣扎,同时也是不解:“不至于吧……她女朋友最后独自问的大橙子题吗?”
“没有,秦灼掐着点回来了。”钟笙答道。
“这不就完了嘛!”林惜立刻来了底气,“你看,同样的时间,老秦完成了她的事情,也没有耽误她女朋友,这不完美利用了时间吗!”
“完美个头啊!你当做烙饼问题呢!”
罕见的,钟笙在跟林惜的数学辩论上理直气壮起来:“人家既然跟着你去了,你那个时间应该完全属于她的才对!”
“……”林惜紧咬了下口腔内侧,不甘心的挣扎道:“可是,咱们平时不也会这样……吗?”
钟笙一声叹气:“拜托,那不一样好嘛。”
接着她就近拉了个人过来:“大神你说,这件事是不是秦灼的错。”
话题猝不及防的切到了顾念因身上,她握着的笔一下就停下了。
句点画下,顾念因不紧不慢的抬起头来,对钟笙的话点了下头:“的确。”
她的脸上还架着那副眼镜,银色的边框让她的平静看起来像是一个研究学者,接着便总结道:“烙饼问题在感情问题上并不可取。”
“!”
林惜心上一震,耳边是刚搭建起来的楼房坍圮的声音。
顾念因不仅全都听到了,还间接否定了她昨天的行为。
想起秦灼女朋友的反应,林惜不由得转头看向了顾念因,想看她有没有也在生自己的气。
可这人太过平静了,情绪从来都没有写在脸上过。
林惜偷觑过去,只看到了一池平静的湖水,玻璃折过日光,粼粼纹路流淌在顾念因的侧脸,静水流深。
“大神!”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有人喊了顾念因一声。
林惜做贼心虚,被吓了一跳。
倒是顾念因淡定,转头看去:“有事吗?”
“有人找你。”那人指了指门口一个陌生男生。
“好。”顾念因定眼瞧了那人一眼,继而起身离开教室。
全程跟林惜都没有任何交集。
林惜不知为什么,莫名觉得心里不踏实。
她就这样目送顾念因离开,觉得她应该,大概,也许,没有生气吧……
她可是收下了她送她蝴蝶了呢!
总不能昨天晚上一通操作,还在良心上谴责了自己好久,结果却是华丽的拿了个负分?
怎么她引以为豪的烙饼问题解决方法,在这种事情上反而不对了呢?
靠北,为什么这个世界不能在追人的时候自动生成个什么系统,让她可以看到被攻略人的积分……
感情经历干净的像一张白纸的林惜,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钟笙在一旁看着此刻偃旗息鼓林惜,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起来。
这家伙头脑总是用在不该用的地方,比如现在:“阿惜,你不会也这么干了吧?”
林惜无奈抬头:“以后这种八卦,麻烦你早点告诉我。”
钟笙摇摇头:“你们这些个直女脑袋啊,都不知道一个个怎么找到老婆的。”
林惜婉拒:“谢你吉言,我还没有老婆。”
“嘿嘿嘿,不也是快了吗。”钟笙从善如流,意识到林惜话里的意思,立刻表示道,“我这有好多个反面教材,你要不要我给你翻翻聊天记录,说给你听?”
过去林惜很不屑刷题策略,她自负天才,从不做这种事情。
可是这一次,她接受了钟笙的恶补课堂,开始刷题。
感情这种东西,真是没办法用理性判断。
林惜听着钟笙给自己讲的案例,感觉自己脑袋痒痒的。
“刚才看到了冷漠版大神。”
等到钟笙给她讲第三个案例的时候,秦灼一脸发现新大陆的样子走了进来。
这家伙看起来跟女朋友负荆请罪的顺利,丝毫没有刚才下课时的慌张。
林惜听钟笙讲课听得头昏脑涨,见秦灼这句话,不以为意的拖着长音:“她不一直这样吗?”
钟笙却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立刻从恶补中跳了出来:“你看到什么了?”
“我刚才路过西门,看到有个男的在给她表白!好像是二班的。”秦灼道,“那一通纠缠哦,非得大神答应他不可,老不要脸了。”
秦灼口中的西门指的是教学楼西边的出口,那处的门一直被锁着,地方偏僻,人迹罕至。
林惜回忆着这个地理位置跟故事情节,心上又升起一种好熟悉的感觉。
——她之所以知道顾念因是同性恋,不也是这么个场合吗?
“结果你猜人家大神怎么说的?”秦灼兴致勃勃的埋下了个钩子。
林惜心中冷笑,她早知道答案了。
倒是钟笙闪着双眼睛,格外捧场:“大神说什么了?!”
“她说。”秦灼说着就清了清嗓子,板起脸来,学起顾念因冷漠的样子,“不好意思,你挡我路了。”
“?!”
“噗——”
秦灼学得像,林惜的震惊被钟笙不厚道的笑声掩盖了下去。
“这是完全被无视了啊。”
“对啊,我在一旁都替他尴尬。”
“不愧是大神。”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八卦着,最后都落在了顾念因恐怖又稳定的人设上,谁也没注意到林惜在一旁安静的风中凌乱。
顾念因怎么会是那个回答,她不应该说“我不喜欢男生吗?”
就这样直接无视了?
她那个时候为什么不无视?
话说回来,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顾念因这句话的真实性。
像顾念因这样冷漠孤高的人,会对刚见一次的陌生男性直接公开性向吗?
她是蓝闪蝶外的那层枯叶纹路。
林惜思绪蓦地沉了下来,耳旁也一下安静起来。
倒不是什么别的原因,高三自习没有铃声,全靠课代表看着时间喊老师,老师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上课。
而现在,程建邦正优哉游哉的拿着卷子走了进来。
顾念因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林惜从她手里拿过了卷子。
少女的指温停留在纸页上,却又因为过凉,在林惜摸过的瞬间就消散了,连林惜自己都没有察觉。
这卷子上的数学题对林惜来说有点了简单,她一边演算,一边思绪纷飞,又勾回了刚才断掉的线。
——顾念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说“我不喜欢男生”?
——她明明知道更好的拒绝方式。
难道那个时候是自己的幻觉吗?
笔触落下,林惜轻而易举的算出了最后一个选择题的答案,另一条思绪却被绊住了。
她从没觉得一个问题有这样难解过,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
那这样她的计划岂不是又退回到了原点?
程建邦坐在讲台上,欣赏着班里同学解题的样子。
要说他最喜欢的表情,还得是学生困扰后的豁然开朗,这种变化让他身心愉悦。
可就在他端着杯子欣赏这幅美景的时候,扬起的唇角生生僵住了。
他最得意的学生,常年霸榜数学第一的林惜竟然眉头紧锁,面对卷子一副十分困扰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难道他这次卷子出的比开学考还难吗?
不可能啊!
南美洲热带雨林的蝴蝶扇动了几下翅膀,就在两周后引起了美国德克萨斯的一场龙卷风。
程建邦怎么也不会想到林惜的皱眉是为情所困,自我怀疑的重新审查起了他刚出的卷子。
就在程建邦低头的下一秒,林惜抬起了头。
她受够了自我怀疑,拿着自己酝酿好自己的台词,要试探顾念因一番。
可话没开口,就停住了。
明媚的日光通过窗户洒下,映照着顾念因平静写题的侧脸。
她看起来一如往昔,笔尖触碰纸张的节奏却算不上多流畅。
太阳能将世间一切照的清晰,却也能将不好伪装成好的。
所谓经验,就是托刑秀的福,林惜一眼就从顾念因计算的节奏幅度中发现了问题,而后是原本寡淡无色的唇瓣更加苍白,仿佛下一秒就能死掉。
准备好的话先往后放了放,林惜别扭开口:“喂,你怎么了?”
“生理期。”顾念因轻声回答道。
似乎因为身体不适,她平静的声音中带着点倔强的勉强。
寒性体质的人每一次生理期都像是在渡劫,顾念因早就已习以为常。
她包里常年备着布洛芬,可每次都要等着疼起来,疼的厉害了再吃。
算着卷子上的求极,顾念因写下了所求的答案。
她不紧不慢,好像疼不在她身上,这才低头开包拿出了药。
只是当她再抬起头来,干净的卷纸上就多了两抹独立包装的红色。
林惜没抬头,命令的声音却从她喉咙里发出:“吃掉。”
顾念因视线顿了一下。
她将拿东西拿到手里,品相极佳的红枣在日光下散发着暖人的温度。
“补气血的,跟你的药不冲突。”林惜又道。
顾念因轻勾了勾唇,苍白里有许多旁人看不出的情绪:“谢谢。”
她放下药片咬过了红枣。
在被脱水封印的原始的甜意随着唾液浸润复苏充满口腔的时候,顾念因又看向了林惜:“林惜。”
林惜的解题思路被打断,有些烦躁:“干什么?”
“你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顾念因问道。
这人声音一如刚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道了她生理期,显得更加楚楚可怜了。
林惜觉得这人好像很擅长蹬鼻子上脸,她只要一给她好脸色,她就立刻要提出别的要求,要她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道德绑架!
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林惜极度不屑这种行为,厌恶拒绝呼之欲出。
可顾念因正抬头看着她,日光打在她贫血的脸上,难掩苍白,只一双眼睛还干净透彻,却又随着微垂下的眼睫,透着股羸弱感。
……不过,女孩子生理期的确挺难受。
而且这种时候求人帮忙,还能是什么,不就是借姨妈巾,打热水之类的。
最重要的是,她还得刷这个人好感。
林惜瘪了下嘴,松口道:“说吧,你要什么。”
顾念因唇瓣轻吐:“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