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他从云端坠落>第32章 野心欲望,是他罪名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香水有毒,有毒,便有罪。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蜘蛛有毒,有毒,便有罪。

如果都没有,那,有没有人跟你说过,野心有毒,欲望有毒,有毒,便有罪。

如果有了野心有了欲望还接受不了攻讦,那便是罪上加罪。

身怀美貌的人总会让人想去垂怜,可若这名美人添上了一点凌厉倔强的欲望,再露出一副不服输的姿态,那千万人就会想让他绝望不甘,让她破碎无奈,让他身陷于局外人高高在上的指点迷津,让她服膺于他们认定的绝不可逆的命运。

他们认为,美人就应该像一朵衰败于枝头的花,最高傲红艳,也最苍白破灭。

是的,他们总这样认为。

许朝云闭起一只眼,想。

许朝云挑起一支烟,想。

许朝云咽下一口酒,想。

画面切叠,他看到了一只蜘蛛,和他的身影重叠了。那是他自己啊,许朝云才知道。

他为什么要当蜘蛛呢?

他以前是当飞鸟的。

鸟儿翅膀断了,飞不了了,所以他当了蜘蛛。

爬,总行了吧。


许朝云依稀记得,自己在现实世界逃离谢家后出院的那一天。

整个世界,阳光普照。

医院外的记者和狗仔眼力都很不错,许朝云一出来,便像是闻到食物芬芳的蚂蝗一样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即将要升官发财的兴奋,手里的话筒如刀子般怼上人的脸、脖颈,又或是后脑,肩上扛着的摄像机如狙击枪般瞄准了它们的敌人,不对,许朝云应该被称作它们主人升官发财的秘籍宝藏。不过,已经没有人会去在意这些小细节了。

许朝云抬头,只觉得今天的阳光混着闪烁的灯光,异常诡异而刺目,让他有些想干呕,不过他不能这么做。

他的眼睛对上,一双双见猎物没有反抗能力,便想要将他拆吃入腹的豺狼饿眼;他的耳朵溢满,一句句洪水遇到岌岌可危的破损大坝后,便将底线也冲破了的质问。

没人关心他的身体。

所有人都在关心他的身体。

许朝云知道,这些人想把他的衣服扒开,用放大镜仔细搜查他的身上有没有什么暧昧得能够令他们大肆书写的痕迹;想把他的伤口伤疤捅开,再伸手探进血肉里抠挖搅弄,看看其中有没有被罪犯留下一星半点的肮脏残余。如果有,那便是他们的胜利。

只是很可惜,许朝云在面对豺狼时总是表演得太过完美甜蜜,简直是无懈可击。他看上去跟没事人似的,左挥挥手右看看人,半点憔悴都没露出来,好像是那些社会新闻根本就写错了主角。

许朝云笑着和媒体打过招呼,圆滑地回答了一两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便在保镖的护送下上了来接他的车,活衬得那些留在原地举着话筒扛着摄像机的人像一群聚众表演的小丑。

媒体什么劲爆的消息都没得到,回去后只能在干巴巴地在版面上放上几张近照,在配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便将一天的白工糊弄了过去。

后来又有许多博主闻味而来,对许朝云在视频内的几分钟表现尽心竭力地分析了一通,再递出心理障碍事后创伤应激综合症等等异常专业的病情通知单,最后添一句“愿他能够平安走过这次困境”作为人道主义关怀结束了他们这次的慰问,连最专业的心理医生和心理咨询师也不能挑出他们的错来。


回到住所后,许朝云拒绝了所有人,只选择一个人默默地呆着。

没有人来打扰他,很好,现在他可以开始计算这次交易的得失了。

得了谢家的不追究,还有自身名誉相关的售后,得了一笔能让母亲在疗养院里安度晚年的钱,得了许许多多的资源。很好,还挺赚。

不过是将一身血肉变得狼狈了些,将一个男朋友变得可憎了些,将一些名誉糟践了些……啊,这个没关系,这个可以忽略不计,同他合作的谢亦珘后续会为他补回来的,不补也没事,反正他很早就被泼了数不清的脏水。

衡量过左右天平,许朝云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没亏,没亏就好。

可一只手又不自觉抚上胸口那颗心脏。

为什么,他的心脏被沉沉地压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呢?

从地狱里走一遭,他早该明白要舍去他那一身剐。

可是,为什么,他好像没有劫后余生,也没有感到快乐?

多年不见的旧友“叮咚”一声发来一条消息,似乎是嫌打字慢,直接发了条语音,不长,只有四秒。

许朝云无意义地动了动手指,点开听了。

“你……人还好吗?”

“你人……还好吗?”

许朝云愣愣地听了两遍,然后开始转动有些生锈的脑筋——它们自半个月前从谢家出来后就有些不太好使了,谢亦珘还建议过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想了许久,许朝云平静地思考出了一个结果。

说实话,不太好,作为一个人的体验感来讲。

许朝云现在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累恹恹的。自他在法庭上走了一遭后,他渐渐地把很多事情都忘了,比如他在谢家所遭遇的那些。

嗯,那他的容貌还在吗?许朝云突然对自己现在的模样很感兴趣,舍了手机起身走进卫生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大体没变,他之前长年累月的健身可不是瞎糊弄的,只是瘦了些些,皮肤变差了些些,眼睛下面也多了几条纹路。

这可不行,许朝云连忙洗去脸上半指厚的妆,拆了袋老贵的面膜敷了起来。

水润的面膜上脸,许朝云忍不住这里按按那里捋捋,不能容忍面膜与皮肤间每一个残忍的气泡。

照着镜子,许朝云忍不住盯着镜子里的人出了神。

一张敷着白皮面膜的脸,看起来更像鬼了。

许朝云差点没被自己脑子里突然蹦出的想法笑死。咳咳咳,不行不行,面膜不能浪费,许朝云一边心里默念这面膜老贵了老贵了,一边狠狠压下嘴角的笑意和与它一道打褶的面膜。

眼睛旁边没有,不用管了。

许朝云看着那张敷完面膜如同劫后余生的脸,心里满意地为商家打了个一百分。

等会就去给好评!许朝云乐呵呵地想着,眉眼弯弯。

手机“叮咚”“叮咚”的声音又响了,许朝云转身朝它走去,想必又是媒体寻上门,要和他合作了吧。

“喂,请问是许朝云先生吗?”

“是的,我是。”

“您好,是许先生吗?我们是绿藤疗养院的。非常抱歉地通知您,您的母亲连璋女士于2023年11月9日中午12点21分在我院去世……”后面的话许朝云有些听不清了。

嗯,为什么?他放过谢凌了不是吗?

哦,不对,那是梦里的事。

是穆幼庭帮他幻想出来的发展轨迹。

现实世界里,他和谢亦珘联手把谢凌送进监狱了,他还上了次法庭呢。

原来他没屈服啊。

所以,他现在没亲人了?

毕竟连母亲都走了的话……许朝云翻看着自己手机里的通讯录,终于确认了这件事:

嗯,他好像,真的没有家人了……

许朝云沉默着低下头,用手按住胸口,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这里突然酸酸的,堵得他有点难受。

当他抬起头,泪早已不知不觉缀上他的脸庞,配合那双通红的眼,无端端让人感到绝望。可许朝云自己却没发现。

不过是候鸟覆巢,他早就习惯了。

所以,他还演什么呢?

面上的悲伤逐渐褪了下来,许朝云嗤笑着,随手抹去脸上渐冷的水渍,转身把自己扔在沙发上。

打把游戏吧,好久没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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