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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温瞪大眼,怔忪的看着那道血迹。

  心底升起无助的惶恐,他一遍遍的检查自己的身体,没有半点异样。

  或许是中午吃了太多羊肉上火了,他安慰自己,大门忽然被推开,他慌张的把月饼往灵袋里一收,转过身。

  “你慌里慌张的藏什么?”方应棠皱起眉。

  “没什么!”陈温努力若无其事,“只是被你吓了一跳,差点把月饼打翻了而已。”

  方应棠站着没有动,眼底是深深的探究。

  陈温害怕这种目光,对于一个不会撒谎的人而言,这种目光过于可怕。

  “到底是什么事情?那时在无极深渊你就不对劲,我顺着你假装不知道,可你不能总把我当傻子。”

  “我没有!”陈温抿紧嘴唇,“我没有把你当傻子,可是,人总有不想说的事情,方应棠你不能勉强我!”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

  因为方应棠眼底划过一抹受伤,半晌,他自嘲的笑了笑,“其实我发现了,太迟了,我在你心底早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看他们两人是什么样的眼神?看我又是什么眼神?”

  陈温不知道。

  可他知道自己让方应棠难过了。

  “对不起。”

  “陈温,你我二人,只有我对不起你,从来没有你的过错。”

  *

  团圆夜陈温喝了许多酒,方应棠的话、那道血像是两块重重的的石头压在心头。

  远方有人放烟花,他突然想到那次烟花下,方应棠送给自己的红绳,可惜被他放在匣子里留在凌源了。

  醉的朦胧中,他感觉自己被人背了起来。

  淡淡的冷香传进来,他茫然的蹭了蹭,嘀咕道:“师尊,师尊!”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剑魄给我,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为什么要收刘花中为徒?为什么那时候对我视而不见?为什么要囚禁我要强迫我,为什么!”

  他哭的泣不成声,连自己都不知道心底积压了这么多委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早点说?为什么要骗我!”

  “我不喜欢你。”

  “我不要喜欢你了!”

  “我……嗝……我好难受,师尊……明明大家都平安无事,我该高兴的,可是……我好难受啊……”

  背着他的人把他抱到身前,温热的嘴唇贴在他的额头,无尽的温暖在二人相贴源源不断。

  *

  次日,陈温睡眼朦胧的醒过来。

  发现自己正缩在上清的怀里,白色的发垂在枕上,银白色的眼眸在晨光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手掌抚过他的额头,“喝的烂醉,还难受吗?”

  陈温有点不好意思,“我还没有喝醉过,是不是很吵?”

  “没有,很乖,和小猫一样。”

  这时,房门被敲响,魔王懒洋洋的声音传进来,“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床。”

  陈温连忙下了床,手腕一紧,上清拉住他,看了他一会儿,目光里仿佛承载了千言万语,到最后只是笑了笑。

  “慢一点。”

  清冷的人笑起来,任何风花雪月都无法比拟的温柔。

  陈温怔怔的穿好衣服,刚出门,就被魔王指使道:“你买早餐,本王要吃城西的豆浆城北的油条城南的包子,不许偷懒,听见没有?”

  “好。”

  陈温好脾气的应下,踮起脚帮他把翘起来的一缕头发压下,被魔王抓住亲了口掌心。

  再一回头,方应棠也在看着他,陈温莫名有点尴尬,“要不……给你买城东的桂花糕?”

  “好。”方应棠动了动手指,最终什么也没做,“早去早回。”

  陈温走后,三人之间温馨的气氛荡然无存,只留下冷如寒冬的霜风。

  “本王不想和你们聊,只想揍你们一顿!”

  上清平静道:“虽然你的死活与我无关,但我不会和你打。”

  “这件事不是你们打架说了算。”

  方应棠眼下乌青,疲惫的看着两人恨不得杀死对方的姿态,“他说了才算。”

  而他,大概不会是被陈温选择的一个。

  方应棠心底涌起无限的酸楚,他闭上眼睛,低声道:“无论你们谁受伤最后难过的都是他。”

  魔王收回蠢蠢欲动的魔力,冷哼一声率先离开,徒留下方应棠,他看向屋内白衣清冷的真人 ,突然说起了很早以前的一件事。

  “你还记得陈温和我离开凌源的那次吗?其实是我给他酒里下了药,将他绑走。”

  银白的眼迸发出强烈的杀机,桌椅顷刻间化为碎屑。

  方应棠却笑了,“上清,你误会他,对不起他的可不只有你知道的那些事。”

  *

  陈温没有立刻去买早餐,而是来到一处庙宇。

  庙里供奉的原本是上清,可现如今,雕像残破,布满了道道裂痕,一进门,灰尘在阳光下飞扬。

  他抓到有小孩想往雕像上尿尿,被他抓住了还不服气的挣扎,“娘亲说了,他心术不正,和自己的徒弟搞那等不知羞的事情,恶心死了!”

  陈温气的两眼发红,却也不能对一个小孩说什么,等人跑后,他看着破落的庙宇,猛然跪了下来。

  本该整整齐齐的签子散了一地,他捡起来一根根放进签筒,闭上眼睛,脑中浮现过去的一幕幕。

  签在哐当声中掉出。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放回去,反复了数次,最终他放下签筒,悲伤的垂下眼帘。

  能求什么?

  无论怎么选,都会伤害另外两人。

  他始终会成为一个罪人。

  *

  回去已经过了一个时辰,陈温不仅买了早膳,还带了许多带灵气的肉和丹药。

  丹药是给方应棠和上清的,肉是给魔王的,他其实一直知道魔王偶尔会吃生肉,只是当着他的面从来不会这么做而已。

  四人沉默的吃完饭,陈温心神不宁的准备回屋,就一把被魔王拉住。

  “晚上,本王带你去个地方。”

  陈温愣了愣,继而笑着点点头。

  回到屋内,陈温拿出一张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纸,上面写着用鲜血染红的字。

  【以心头血肉为主,施咒时须得亲身……】

  买那些东西是其次,他主要是为了这张咒术,足以替人承受一次命劫的邪术。

  以防万一,他在屋内设了结界。

  银盆,长刀。

  他化为半妖身躯,只见蛇尾上鳞片残缺了好几块,露出深红色的血肉,是用来和鼠妖换方子的代价。

  陈温咬住帕子,长刀刺进赤裸的胸膛,鲜血流出打湿了地面,汗水打湿了眼睫,他猛地一用力,一滴两滴三滴,金色的血液从胸膛处飞出来,装进了一个瓷白色的瓶子里。

  帕子从口中掉出。

  陈温唇色苍白如纸,他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如今,他只希望自己能活的久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