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骤雨猛烈地击打着世间万物, 古辛出去不过一会儿全身都被淋湿了,她从兜里拿出塑料雨衣,给自己披上,又打开手电筒, 光芒颤动着为她照亮前方的路。

  古辛怀里还有一件干净的牛仔外套, 被保护得好好的。

  那天从晏双霜的房间里出来, 古辛再也没有穿过这件衣服,但古辛也不想将它装回行李箱,实在找不到地方放, 便暂时挂在了椅背上。

  自此以后,它好似被遗忘了般,一直在椅子上安静的耷拉着, 毫无存在感。

  下午出门的时候, 古辛看着外面的天空,总觉得有些许的冷意,她迟疑了一会儿,顺手将这件外套拿上了。

  像是某种坚定的信号。

  古辛选择了这件衣服,也选择了出来救人。

  她触碰过的外套, 被古辛带到雨中,去往她的方向。

  孤独的人影踩着满地的泥泞, 她走得很辛苦,踏出去的每一步都是在与老天搏斗。

  无论任何人来看, 这样的情况出门, 无异于找死。

  可古辛真的像她说的那样, 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路虽然泥泞, 自然灾害也让人寸步难行, 但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 古辛都有一种近乎野兽一般的直觉。

  她避开了所有危险的地段,又能发现地形改变后冒出来的捷径。

  即使步行速度变慢,但她竟然跟之前上山时的进度差不多。

  即使是最有野外经验的人都没法挑刺,没有人能做到比她更完美了。

  古辛沉默地走着,呼吸逐渐加重加快,她一直在进行计算和判断,连后脖颈的疼痛都被她全然忽略。

  肾上腺素节节攀升,心脏发出咚咚的声响,大脑在这一刻专注到了极点。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古辛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变化。她的四肢运动更加灵活,挥开障碍物的力气变大,眼睛在黑暗里竟然也能隐约视物。

  但最厉害的还属听觉,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像被安了喇叭一样,骤然放大。古辛作为接收器,第一时间没缓过神来,但大脑处理信息已经成了本能,它直接分析处理情况,立即替古辛指向更轻松的道路。

  ——好像真的变成只剩本能的野兽一般。

  可是古辛却在这样的空当里,想起了一件久远的事。

  离婚那天,正好是清明节,她跟晏双霜分开后,去了趟墓园,见到了自己陌生的两个母亲和哥哥。

  照片保存得很好,每个人笑得灿烂,好像她们还鲜活地存在于世界上的某个角落,说不定哪天旅游回来,就会给她一个惊喜。

  古辛跪在放了鲜花的墓碑前,看了很久很久,将名字、生卒年月、甚至碑上的一丝缝隙都牢牢得记了下来。

  直到有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下来,她跪着的裤脚全部湿掉,古辛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雨水混杂着泪水滴落,如果这时有人看见,会发现古辛的哭泣意外得空洞,她好像失去了悲伤的情绪,但还保留着哭泣的本能。

  迷茫的兽不知自己为何落泪,可眼泪的钥匙藏在未知的地方,整个世界都是地图。

  她仿佛被放了线的风筝,再无牵挂,只留遗憾。

  从那天起,古辛偶尔会感受到一种阴冷的孤独。

  它悄无声息,毫不起眼,却在她快要忘记的时候,突然刺痛,告诫还有它的存在。

  并如蛆附骨得在她每个噩梦中反复重现。

  此刻,这个末日一般的雨夜,世上仅存的能握住她线的人,不见了,失踪了。

  孤独是比雨还要冷的东西。

  晏双霜或许还活着,那古辛一定会找到她,保护她。

  她如果死了。

  古辛想到这里,思绪顿了顿,夜风在咆哮,在怒吼,它从耳边呼呼刮过,将人的情绪抛得很远很远。

  古辛平静地决定,如果晏双霜死了,那她就把自己仅剩的这条命,还给她吧。

  这是她欠她的。

  *

  晏双霜自那条不起眼的缝隙里掉下来,已经快三个钟头了。

  这是一个长而狭窄的深坑,初步预测至少有三米,她一脚踩空滚落下来的时候,只感觉到天旋地转,伸出手去抓不住任何可以自救的东西,几秒后,背部剧痛,她已经躺在了坑底。

  等缓过劲来,能动的时候,晏双霜首先在黑暗里确认了自己全身上下除了腿部有点擦伤,背部有点疼痛外,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流血。

  不幸中的万幸。

  再之后晏双霜试图理解自己的处境。

  深坑底下潮湿的枯枝落叶很多,但因为坑顶角度刁钻,以及遮盖植物非常多,雨反而全部被引到外面。

  被淹没的风险大大降低,这算幸运之二。

  但当晏双霜想起泥石流滚落下来的恐怖时,她的脸色骤然苍白。

  这样的坑,泥石流一旦经过,她不会有活命的机会,只会被不停倾倒下来泥流淹死。

  谁都说不准这么大的雨,会不会来第二波。

  她得自救。

  但是紧跟着晏双霜就发现了不好的情况——两边的壁上长满了滑不溜秋的苔藓,她完全不可能不借助外力,就踩着苔藓上去。

  因为在脚踏上去的第一时间,她就会因为摩擦力不足摔下来。

  而当她试探着把手探进苔藓里时,发现苔藓下竟然是坚硬的岩石,她用手是挪不动的,地底也只有一些被浸湿了的软趴趴的树枝,甚至找不到相同硬度的落石。

  情况陷入僵局。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晏双霜试验了各种方法试图自救,但尝试的结果是,光靠她一个人,想在有限的空间里攀爬上去,简直痴人说梦。

  地面时不时传来震动,晏双霜不知道这到底是哪里塌了,抑或是下一轮泥石流又来了。

  随着心惊胆战的次数多了,紧张的情绪也会消耗殆尽。晏双霜无力再分出精力来害怕,当人力无法对抗现状时,晏双霜能做的,只有努力求援。

  更重要的是,她已经感受到饥饿了,她如果不想体力耗尽饿死,那最好在还算安全的时候保存有生力量,等待黑夜过去。

  晏双霜内兜里有一个小小的硬物,她擦了擦手,把它从里面拿出来。

  那是一个黄色的塑料口哨,上面已经有了磨损的痕迹。

  晏双霜在黑暗里凝视着它,拿身上还算干净的布料一点点的擦拭着。

  犹豫了很久,她把它凑到嘴边,吹响了时隔多年的音节。

  伴随声音而来的,是一串长长的回忆。

  这支口哨,是古辛追求她时,送的第一个礼物。

  晏双霜还记得,古辛当时还是个小屁孩,分化期都还没来,却摆着一张僵硬的表情,把她拦在校门口,问她的电话号码。

  晏双霜提着行李箱顿住,从高中到大学,遇上搭讪的,微信号倒是给出了不少,电话是一次都没有过。

  很新鲜的体验。

  晏双霜当然拒绝了。

  小屁孩时候的古辛还是个喜欢争强好胜的未成年人,继续拦着她问为什么。

  晏双霜十九岁,看十六岁的古辛就像看小妹妹一样。

  她彼时淡淡地对古辛说:“小朋友就好好回高中上课,努力学习,来大学谈恋爱,搞错了吧。”

  古辛愣了一下,晏双霜趁她愣神的功夫,直接错身走了。

  再一次见到古辛,是晏双霜去往学校外面常去的健身房锻炼,而健身房旁边是一家儿童乐园。

  晏双霜满头大汗地出来,看见一只可爱的小黄鸡人偶在儿童乐园门口发传单。

  天气炎热,小黄鸡人偶肉眼可见的蔫巴巴的。

  晏双霜喝着矿泉水靠在门口休息,看着它有人来了就走来走去勤勤恳恳地发,别人接过传单,它还会礼貌地鞠一躬。没人的时候就狗狗祟祟,啪叽啪叽找阴凉的地方摊着歇会儿。

  ……有点可爱。

  晏双霜喝完最后一口矿泉水,捏扁,转身去了自动贩卖机旁边。

  她扔掉空水瓶,犹豫着,还是买了两瓶一样的矿泉水,但这次她选择了冷藏过的。

  走出去的时候,小黄鸡正好噔噔噔地跑着给一个家长递传单,但家长看都没看一眼,冷漠地牵着孩子走了。

  惨遭拒绝的小黄鸡呆愣在原地,肉眼可见的沮丧。

  晏双霜没忍住,把矿泉水伸到小黄鸡面前:“嗨。”

  小黄鸡转过头来,看见晏双霜的瞬间就站着不动了。

  晏双霜说:“我在那边的自动贩售机买水,多按了一瓶。今天天气好热,我看你还在发传单,要不把头套摘了喝两口水先?”

  小黄鸡先是点头,晏双霜正要把水递过去,哪知它突然又捂住头套拼命摇头。

  晏双霜茫然地看着它的动作,只见小黄鸡急的团团转,又想接过水,但就又死死捂住头套不肯摘。

  晏双霜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好像懂了,她把水试探性地放到小黄鸡摊着休息的阴凉处,说:“我把水给你放这儿吧,没人、咳,你方便的时候再喝。”

  小黄鸡顿时连连点头,晏双霜硬是从可爱表情的头套里看出了感激。

  然后那只戴着可爱手套的手,在旁边的兜里掏啊掏,一下子掏出来一支黄色的口哨,递给她,跟小黄鸡同款黄。

  晏双霜说:“这是跟我交换吗?”

  小黄鸡点头点头。

  “谢谢你,好可爱。”虽然只是一个普通又小巧的口哨,但晏双霜还是非常认真地接过,然后真诚地道谢。

  最后晏双霜思考了一会儿,又抽走它的几张传单,轻笑着说,“你的礼物好可爱的,一瓶水不够换,这样就公平了。”

  小黄鸡又呆住了。

  晏双霜轻轻摸了摸它的头说:“要是撑不住,就及时进去跟老板讲。千万不要为了工作把身体搞坏了,不值得的。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更重要。”

  小黄鸡呆呆地看着晏双霜收回手,对它做了个打气的动作,又呆呆地看着她穿上防晒衣,冲它打了个招呼说再见,最后呆呆地看着她远去,发丝在风中飘扬。

  老板从里面出来,发现小黄鸡被点了穴一样一动不动,奇怪道:“你在看什么?怎么不工作?”

  小黄鸡骤然脱下头套,里面露出一张被蒸腾得通红的脸,汗湿的头发一缕缕地贴在脸颊旁,好不狼狈。

  这张脸赫然是少女古辛,她唇角带着不自知的笑意,一把将头套和传单都塞到老板手里。

  “老板,我不干啦!”

  “什么鬼?!”老板震惊地看着古辛迅速把人偶服也脱了,汗淋淋的少女脸上是快乐的笑容,老板终于意识到情况好像发生了变化。

  他焦急地大喊:“你现在撂挑子走了,这么多传单,我不可能现找人来发吧!小朋友,做工作得善始善终,不能半途而废啊!”

  “我已经发过很多啦,剩下的其实不多。老板我相信你,你一定比我更厉害,很快就能发完。主要是这个玩偶真的太热了,有人关心我,怕我中暑,还给我送水呢。”

  “哈?”后半句关他什么事?但眼看着廉价劳动力真要走了,老板立刻说,“好好好,不穿玩偶服,你就这样把传单发完行不。”

  “不行。”古辛哒哒哒地跑过去,把水抱在怀里。

  老板见状直接翻脸威胁:“你要是走了,工资一分也别想要!”

  古辛冲他举了举手上的矿泉水,一脸的高兴:“没事,我有这个就行了。老板拜拜~”

  “喂!”竟然真的走了!

  后来古辛跟晏双霜描述起这段往事,晏双霜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说:“这个老板肯定在想,神经病吧,就为了一个破矿泉水不干了。”

  古辛轻哼一声,带着小小的骄傲扬头:“本来也不是为了钱。”

  晏双霜似笑非笑地去捏她的脸:“嗯哼?那么热的天,就为了见我一面?”

  古辛顺着晏双霜的力道把脸凑过去,含糊不清道:“对啊。”

  “别的事情上怎么不见你这么努力。”

  古辛睁着无辜的狗狗眼,湿漉漉地看着她:“谁说我不努力,我对待每件事都可努力了,今天教授才夸我来着。”

  晏双霜哼笑一声,松开指尖的软肉,又摸了一下变红的部分说:“臭屁小鬼。”

  晏双霜后来总是拿那个廉价的口哨取笑古辛,但古辛完全不觉得难为情。

  她说:“这可是本世纪最伟大的天才——古辛老师!向本世纪最漂亮的演员——晏双霜影后主动迈出的第一步!虽然便宜,但很有纪念意义,晏小姐一定要好好保存!等我们白头到老,我功成身退,你也是个漂亮老太太了,但你还是能拿出来,跟别人炫耀说,看,古辛这个家伙当初追晏双霜多用功啊,比她发论文都用功。”

  回忆里古辛故意搞怪的语气还在回响,晏双霜已经颤抖着嘴唇吹响了第二次。

  小黄鸡给的口哨,她有遵守诺言,好好保存到了现在,将口哨随身带着甚至已经成了习惯。

  但如果不是今天再一次吹响,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记性不比古辛差,小黄鸡的一举一动,它的每个可爱的瞬间,晏双霜都记得好清楚。但做出“白头到老”承诺的小黄鸡,却早已不记得。

  晏双霜在心里机械性地数着拍子,每隔半分钟,就吹一次。

  规律的口哨声越传越远,在到达声音极限的边缘,有一个影子蓦然回头。

  她的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骤然亮了起来。

  *

  哨子声接连不断,晏双霜嘴皮都快吹到麻木,但她能听见外面的雨在逐渐变小。

  即便疲惫,她也不敢停歇,毕竟多坚持一会儿,被发现的可能性就会上涨一分。

  待一声哨声停歇后,晏双霜正在数着秒数,外面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晏双霜仔细辨认,发现这个声音很像人类在一步步探过来走路。

  救援队吗?

  可如果是救援队,怎么听着只有一个人?还不喊的?

  难道是野兽?

  出于警惕,该到哨声响起的时候,晏双霜选择了沉默。

  来自上面的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有人吗?”

  是人类!

  晏双霜立刻又吹响口哨,拼命向上面示意自己的所在地,她一边吹一边喊:“这里!有个坑!小心脚下!”

  “晏双霜?!”来人的声音急促起来,“是你吗,晏双霜!”

  “是我!”

  晏双霜激动之下,拼命朝上面挥手:“这里很深!小心别掉下来!”

  “好。”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那人终于找到了这隐蔽的缝隙,拨开上面层层叠叠的灌木。

  重见天空的同时,雨也一同哗啦啦地落到晏双霜脸上,她抹了把脸,闭着眼睛说:“这下面全是苔藓,我一个人爬不上去,你有绳子吗,放下来,另一头栓树上,我试试能不能自己爬上来。”

  那人蹲在地上,仔细勘测了周围的地形,又看了眼坑底的晏双霜:“我没有绳子,但旁边有个藤蔓丛,你等我去取几根结实的来。”

  “那你小心着点!”晏双霜现在的心是一瓣分成两瓣急,一半急自己的处境,一般又急来的人一定要平平安安。

  夜色太深,她甚至都没看清未来救命恩人的脸。

  过了又快十多分钟,那人终于回来了,她抱了一大丛的藤蔓过来,徒手拆卸,看的晏双霜目瞪口呆:“你是把它们一家老小连根拔起了吗。”

  那人甚至还仔细思考了一下,嗯了一声说:“算是吧。”

  还留了几根老弱病残的,没什么用的就没拔。

  晏双霜真心实意地感慨:“你力气真大。”

  那人没有再说话。

  晏双霜听着她快速地将粗壮的藤蔓一根接一根的缠好,然后试了下松紧后,慢慢慢慢地放下来。

  每放下来一点点,她就会问一句:“能够得到吗?”

  晏双霜也不厌其烦地回答:“还不行,再下来点。”

  这样的对话重复了五六次,确认藤蔓高度刚好,也没有打到晏双霜后,那人让晏双霜抓住藤蔓,她再把藤蔓编到另一边去够树桩。

  又是漫长的二十多分钟,晏双霜能听见那人踩在土地上,反复多次地确认藤蔓是否结实。

  雨比之前狂暴的模样要小,但仍旧称得上大雨。

  晏双霜的心情在这样的天气里煎熬着,直到那人站在坑顶,拉着藤蔓说:“来,上来,我拉你。”

  晏双霜立刻拉着藤蔓,刚准备往上,就听见噗通一声——刚刚说要拉她上去的人,自己掉下来了。

  猝不及防地砸在了她身边。

  晏双霜吓了一跳,立刻放开藤蔓去看。

  将人翻过来的时候,晏双霜心里的惊吓达到了最大。

  怪不得不是救援队,怪不得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

  小黄鸡给的黄口哨,真的把小黄鸡带来了她身边。

  摔下来的人半闭着眼睛,迷迷蒙蒙的,看着晏双霜近在咫尺的脸,还有些愣神:“我还没拉,你怎么就上来了?”

  晏双霜眼眶湿热,她的手刚碰到古辛的脸,就被滚烫的温度给烫回去了。

  她立刻问:“你怎么在发烧。你摔下来了,不知道吗?”

  古辛摸着额头,慢半拍地回答:“好像是有点。我摔下来了吗?但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晏双霜再也顾不得其他,她摸上古辛摔下来的部位:“这里按着痛吗?”

  “不痛。”

  “这里呢?”

  “不痛。”

  “腿呢?”

  古辛这次思索了一会儿,她动了动腿,老老实实道:“不痛,但好像动不了了。”

  晏双霜声音嘶哑:“你骨折了。”

  “啊?”

  古辛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她现在不仅感受不到一丁点痛,甚至连神智都不太清楚。

  晏双霜说:“还有你的手,被划出那么多道口子,流了这么多血,你没感觉吗?”

  “……嗯。”

  “你!”晏双霜又急又气,“你以为这样摧残自己过来救我,我会好过吗!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古辛没有回答,但她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颤抖着一步步往上,最终轻轻碰到了晏双霜的脸。

  古辛的手很脏,可晏双霜并未躲开。她感受到古辛轻柔得不可思议的触碰,从她的眼睛,到鼻子,最后到唇角。

  古辛说:“见到我,笑一笑啊。”

  “……”晏双霜勉强抿了一下嘴角。

  古辛又说:“我过来还挺容易的,你看,没碰上事,顺顺利利的就找到了你。”

  “……算你命大。”

  “我一直都命硬。”

  “……”

  剧烈的疼痛延迟蔓延上神经。

  古辛的声音微弱了下去,她闭着眼,蜷缩着身体,逐渐发出痛苦的喘息,声线颤抖着:“好痛……”

  晏双霜立刻喊她:“你别睡,哪里痛!你先跟我说!”

  高热和疼痛带来的耳鸣让古辛的思维一片混乱,她听不清任何声音,也分不清幻想与现实。

  这一刻,她只能对着记忆里恬然笑着的晏双霜,轻轻的,哀声的。

  她说:“老婆,我好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