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雪深,春山居的两棵腊梅树结了花苞,暗香浮动,为冬日里增添一分蓬勃生机。

  “公子,热水已经备好了。”

  屋内暖如春日,贾环去了披风靴袜坐在榻边,手上捧着一盏甜牛乳茶,“知道了,我就去。”

  乌云和雪球两个月没见薛玄,显得有些激动,嗷呜嗷呜直往人身上扑,“汪。”

  “明日再陪你们玩。”他呼噜了一把小家伙的脑袋,把它们往外推,顺手解了身上氅衣,“我得去沐浴了。”

  贾环嘟嘟囔囔地,“外头冰天雪地的,你若是还去楼下洗澡,着了风寒怎么办,到时候肯定要染给我了。”

  他放下茶盏,伸手将发间玉簪取了下来,青丝倾泻铺了满背,“今日就勉为其难带你一起洗好了。”

  薛玄挑了挑眉,有些意外,“这是在邀请我?”

  “明知故问……那你去楼下好了,冻死你。”贾环骂骂咧咧推开琉璃隔门就往浴阁去了。

  房内两只小家伙似是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生气了,呆着狗脸扒拉薛玄,“嗷呜……汪汪。”

  “没事……哥哥没生气,这是在撒娇呢。”

  薛玄轻笑道,“现下我可是真没功夫跟你们闹了。”他抬腿绕过两个小东西,手上一边解开腰带一边往外走,衣裳落了一路。

  浴阁内,贾环正泡在撒了香药的热水里玩浮板拼图。

  他泡澡的时候喜欢吃些东西,池边的托盘内还放着点心和软酪。

  隔门被拉开,薛玄走了进来,浴阁内热气氤氲,还有一股很淡的栀子花香,“环儿。”

  贾环回身拿了一块芋栗糕,感觉到身旁有人入水靠近,他将咬了一半的糕点抬手喂过去,“尝尝。”

  随即他才注意到,薛玄人都进了池子里,身上居然还穿着一件轻薄的素衫。

  贾环双眸微睁,语气不可置信,“我都没穿衣裳……”

  “你还矜持上了?”

  他伸手去扯薛玄的脸,“你给我等着,我也不给你看。”说着就要起身去拿衣裳穿。

  “好了好了。”薛玄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得将人抱进怀里拘着,低头亲了亲他被热气熏红的脸颊,“环儿想看,我脱了就是。”

  “谁想看了。”贾环撇撇嘴,两只眼睛水盈盈地写着‘想看’二字。

  两个人离得这么近,他索性直接在水里将薛玄身上的素衫扣子解开了,入目仍是那片胸膛,往下是被水掩住若隐若现的腹肌……

  直到衫子被完全扯下,左臂上突兀横生的伤疤猝不及防露了出来。

  “这……”贾环心头一颤,双手握住他的手臂,指尖轻轻抚过那粗粝的疤痕,“怎么……弄成这样了。”

  薛玄揽着他的肩膀,从背后将人拥进怀里,低声安慰道,“没关系,已经不疼了。”

  他垂着脑袋,目光还是放在那道疤上,双眸忍不住有些发热。

  不知何时,二人的左手已经紧紧地十指相扣在一起。

  贾环身上的皮肉细嫩,肌肤又白,触觉也十分敏感。那手臂上的伤疤摩挲在他手腕间,擦出淡淡的粉红,“痒……”

  他后背紧贴着薛玄光滑的胸膛,便忍不住微微侧过脸来,“你的心跳好快。”

  “因为现在……是和环儿在一起,我自己也克制不住。”

  薛玄垂首吻过他的肩头、侧颈、耳垂,“你身上好烫……这里也是。”

  贾环只觉整个脑子都成了浆糊,也分不清身上的到底是水还是汗,“克制不住,那便不要克制了。”

  得到他的同意,薛玄的动作更加顺理成章,也变得逐渐放肆起来。

  “啊……”一声小小地惊呼,他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只得伸手紧紧攀住面前人宽阔的臂膀,声音都有些发颤,“别、别咬。”

  迷迷糊糊听到耳边传来薛玄的声音,“好环儿,等会儿水凉了,咱们到榻上去。”

  他感觉身上被裹了厚软的披风,但又实在没心思去想别的,只能咕哝着应了一声。

  琉璃隔门被打开又关上,床帐也胡乱放了下来。

  在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贾环的双眸都是湿润的,泪痕划过脸颊,他的嗓子也变得沙哑,这是欢愉的象征。

  “环儿……看着我。”

  贾环的视线水蒙蒙地,但还是依言望了过去,欲求之下含情脉脉。

  薛玄拨开贴在他脸边的发丝,再一次亲了上去,“真乖。”

  他的双足绷紧,指尖在薛玄后背挠出几道小猫似的抓痕,最终没甚力气的垂下。

  …………………………

  睡醒的时候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屋内烛影摇晃,映得床帐一片温暖。

  身上某些地方酸痛不已,但贾环无暇顾及,更多是觉得肚子扁扁的,“饿。”

  薛玄在外间吩咐了话给芦枝,推开琉璃隔门进来就见他坐在床上发呆,“环儿,可是身上不舒服?”

  贾环摇了摇头,其实已经比他预想的好很多了,毕竟薛玄顾忌着他的身子承受不住,并不敢做得太过分。

  “我再给你上些药好好养一养。”他从螺钿匣子里拿出一个小银盒子,“腰疼不疼,我给你揉揉。”

  话音才落,一阵‘咕——’的声音就从贾环肚子里传了出来。

  两个人同时一愣,这动静在冬日里尤其稀罕。

  他自己也有些不可思议,即便是下值回来没吃东西,也不该饿成这样……

  但事实就是贾环现在真的很饿,“我要吃饭。”

  薛玄捏了捏他的鼻尖,伸手将人从床榻上抱起来,“已经让人去传了,来,先穿衣裳。”

  芦枝和李素很快拿了两个大食盒上来,在外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卧房内有辟寒犀,贾环身上穿着柔软的罗衫小衣坐在软榻上,薛玄拧了热帕子给他擦脸擦手。

  李素将饭食摆在他面前的炕桌上,“又下了一场雪,厨房专门进了滋补的羊汤,给三爷暖胃补身。”

  香蕈梨煨野鸡、八珍豆腐、青虾卷、口蘑盐煎肉、烩银丝还有蜜渍山药……都是他素日喜欢的菜式。

  贾环从未觉得自己的胃口这么好过,他用了半碗羊汤,又就着菜吃了一碗碧梗米饭。

  薛玄见他食欲大好,心里也高兴,“我让厨房做了酥酪,可还吃得下?”

  “唔……”他感受了一下,轻轻打了个饱嗝,“应该还能吃点罢。”

  今日做的是山楂杏仁酪,酸甜滑润,奶香浓郁。

  怕吃多了不好受,薛玄就只喂他吃了一半酥酪,便伸手掀起了他小衫的衣角,“来,我看看。”

  他几乎从未一口气吃进过这么多东西,肚皮随着呼吸伏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发出满足的声音,“好饱啊。”

  薛玄只觉得这样可爱极了,便将掌心贴上去给他轻轻揉了揉,权当消食。

  贾环这才看到自己的腰间、腹间、甚至胸前,都有薛玄留下的痕迹,“你果真是属狗的吧?”

  “环儿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罢,好不好?”

  他哼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说,保证下回不会了呢。”

  薛玄如实道,“那我不能保证。”

  “……”贾环伸腿踹了他一脚。

  ……………………………………

  六角亭各处都挂上了挡风的毡帘,雪地映光耀目,亭内不用点灯便已经足够明亮。

  桌上放了炭炉烹茶,壶中是冻海棠的酒,贾环身上披着墨狐裘衣,半点也感觉不到冷。

  乌云和雪球一早就吃饱了,正趴在桌下打瞌睡。

  “上回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芦枝拿着铜钳在炭盆内拨了拨,“已经打听清楚了,兵部侍郎乔钨家中有三子一女,只有夫人所生最小的儿子乔清致还未娶亲。”

  “听闻家中溺爱,但此人性情温和,读书也颇为用功,只可惜考了三次院试都未中。”

  贾环闻言便放下了手里正看着的书,“三次院试都没中,那不就是六年,他今年多大了?”

  芦枝给他剥了两个栗子,“二十七了。”

  “二十七。”他蹙起眉头,“比我三姐姐大这么多……”大也就算了,毕竟在这里都是寻常,年长说不定更会疼人一些。

  但三次院试都未中,何况院试之后还有乡试、会试、殿试,谁知他何年才能金榜题名。

  裴录在这个年纪都已经高中状元了。

  “那另一个呢?”

  芦枝挠了挠了脸,“佥都御史乔昱泉家中五子三女,有两个都还未娶亲。次子乔葵今年二十五了,是个纨绔子弟,我前两日去打听的时候他还在聚雅轩喝花酒……”

  贾环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心态平和,“还有呢?”

  “那个乔苇倒还挺有名声,自小饱读诗书,现又帮着他父亲打理家业。今年才及弱冠,已是秀才了,只是他生母早年去世,听说一直养在祖母院里。”

  他往嘴里塞了颗粽子糖,“若从这三个人里头选,倒是乔苇最好。”

  只是孩子太多了,实在不是嫁过去能省心的人家,而且……

  “但是官媒为贾府说和的不是乔苇,是乔葵。”芦枝也不明白,这乔葵哪里配得上三姑娘,乔家也是真够厚脸皮的。

  贾环心道果然。

  赵姨娘所说的有一户好人家,大概就是乔清致了。

  家中幼子,品性优佳,念书也用功,祖上虽不是勋爵之后,但与荣国府也算般配了。

  “要我说,都不好。”

  探春不是迎春那样的性子,若是嫁得如此,往后日子过得也不会痛快。

  薛玄从暮雪园拿了账本回来,闻言便笑道,“什么都不好?小脸儿这么不高兴。”

  贾环靠在铺了兔毛毯的太师椅上,把这事给他说了个大概。

  “其实我的打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