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检查,办好手续,两个人坐候诊室门口等着,苏焱举起手中刚拿到的片子反复地看,骨头没有错位,好像也没有裂缝。

  看他眼睛都要贴上去了,顾严理好笑道:“没事的,估计就是扭到了。”

  苏焱还是目不转睛:“要医生确定了才能放心。”

  等诊室里的上一位患者出来,苏焱立马推着顾严理进去了。

  医生是位挺和蔼的大叔,瞧了片子又仔细查看了顾严理肿起的脚踝,见他身上穿的篮球服,拍了拍小伙子肩膀笑着说:“没事,没伤到骨头,就是运动损伤,不过撞得可不轻呐!”

  苏焱心里提着的一口气总算降了下来,接着问道:“要住院吗?”

  医生大叔在电脑上输着病历,目不斜视地回答:“得静养段时间,建议在医院先住两天。”

  听了他的话苏焱连连点头: “好。”

  顾严理在病床上刚安顿好,篮球队一行人就赶来了,并不宽敞的病房挤进来一群人高马大的大小伙儿,场面颇为壮观。

  大家显然还在气头上,小流忿忿道:“什么破冠军,背地里玩阴的,丢人!”

  “苏焱打得好,我都想上去给那黑胖子几拳。”成田咬着后槽牙举起拳头。

  大个拍了下他头,“这是比赛,又不是打架。”

  “今年真可惜,没拿到冠军就算了,还让顾严理受了伤。”

  有人关心地问顾严理:“你怎么样?”

  “我没事,没骨折也没骨裂,只要静养段时间就行。”顾严理态度轻松,还安慰了他们几句,“比赛尽力了就行。”

  “你,你们,探望完了就请回吧。”门口进来了位年轻的小护士,看见一屋子帅哥红着脸打断道,“病人需要休息,人太多也会打扰到其他人。”

  “好的。”苏焱应声,转身对队友们说,“打比赛挺累的,你们先回去吧,这有我就够了。”

  他将大伙儿送出去,走到医院门口时,双臂搭上成田和小流的肩膀,沉声说道:“这个黑胖子我以后有他好看的。”

  回去时他顺道买了饭,这会儿吃饭还有点早,不过他俩都饿了。苏焱将袋子放到病床边的柜子上,把饭盒一个一个取出来,脱下来的那套人偶服堆在一边。

  顾严理问他:“今天的造型哪弄来的?”

  “郭子家超市的。”苏焱边将小餐桌在病床上架好边说,“他那什么都能弄来,就是我的篮球服套不上,我偷偷把我哥的翻出来套上了。”

  程林挺宝贝他这套队服,平时都珍藏在衣柜里,要知道他弟将这身套在了一只熊身上铁定得抓狂,一想到这苏焱就乐了,嘚瑟地问:“我今天的拉拉队当得不错吧?”

  何止是不错,简直凭一己之力带动全场气氛,顾严理给予了他充分的肯定:“不愧是篮球队吉祥物。”

  只是没想到后来会变成这样,苏焱望着顾严理的伤脚眼神稍暗了下,不过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遗憾,因为这可能是顾严理最后一次参加联赛了。

  但顾严理总能感知到他的情绪,他用很平淡霍达的口吻对苏焱说:“我觉得能有这样的成绩很不错了,我挺满意的,没留什么遗憾。”

  苏焱轻轻点了点头,等吃完饭丢完餐盒回来,又惦记起他的伤来,受伤的脚踝被包得严严实实没什么可看的,苏焱却看得很认真。

  顾严理被看得颇为别扭,随口问道:“你晚上要在这里吗?我自己也可以。”

  苏焱抬了抬眼皮:“你确定你可以?那我走了。”

  “嗯,你走吧。”顾严理垂下眼眸。

  苏焱将脸怼了过去,看到他明显暗淡的眼神一笑,“骗人,明明就不想我走。我给我妈打过电话了,这两天就由我照顾你。”

  说完手支下巴认真道:“是不是得给你炖猪蹄汤补补,以形补形?”

  “啊?”

  “我小时候学动画片,和小伙伴要撑伞当降落伞从高处往下跳,到了地方又觉得太高了害怕,就撺掇个小胖子跳,他不敢跳我就举起拳头威胁他,他只好哭着跳了,结果腿给摔骨折了。我爸把我一顿好打,连着炖了好多天的猪蹄汤给小胖家送去,说是以形补形。”

  顾严理可以想象他小时候霸气外露的样子,点头说:“可以,但你会做吗?”

  “这有什么难的,手机上一搜就会了。”苏焱自信满满。

  “好吧。”顾严理不怎么相信他的样子。

  苏焱拍着胸脯打包票:“没问题。”

  “你们俩关系真好啊,是亲兄弟吗?”隔壁床拉上的床帘打开,床上躺着的老爷爷和他们搭起了话。

  “不是。”顾严理回答,“是同学。”

  听到这两个字苏焱心里莫名泛起点失落,他和顾严理的关系用同学来概括太生疏普通了,他不喜欢。

  那该怎么形容呢?

  兄弟?他俩显然不像他和程林那样,他也从不把顾严理当哥哥。

  那是朋友?可顾严理在他心里完全不和郭子小飞划等号,虽然他与他们认识的时间比顾严理要长很多。

  反正顾严理对于他是特别的一个,特别到这种关系不好怎么被定义。

  苏焱愣神的功夫,顾严理已经和老人说上话了:“不好意思,刚才人多打扰到您了。”

  老人爽朗地笑道:“没事,我年轻时也爱运动,看着年轻人心里高兴。”

  苏焱被他们的对话拉回心神,看到老人腿上厚重的石膏,关心地问道:“您这是怎么受伤的啊?”

  老人摆手叹道:“老了不中用了,早上刚一站起来就眼一黑摔倒了。”

  “爷爷您家里人呢?”苏焱注意到从他们进来到现在老人都是自己一个人。

  老人很无奈地笑了下:“老伴走咯,家里就剩我一个,摔倒的时候我就想这次要能跟着一块走了多好。儿女工作忙,我和老伴帮他们把子女照顾到上学,想着终于能过几年老两口自由自在的清净日子,没想到我老伴先走了。”

  老人说得平静,苏焱听着却不是滋味,不想老人想起伤心事难过,他转了话题问道:“爷爷,到饭点了,您想吃什么我给您带。”

  老人缓缓摇头,“谢谢你,我女儿给我请了护工,他有事出去趟,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好吧,爷爷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

  “诶,好。”

  护工来了后,一位有点年纪又十分优雅的阿姨也来到病房,对他俩微微点头以示招呼后问老人:“爸,您感觉怎么样?”

  “就这样吧。”

  “老杨也想来看您,但他工作实在是忙走不开,洋洋就要高考了,我们怕他分心,没把您摔倒的事告诉他,我还得上班和照顾洋洋,希望您理解。”女人为难地解释道。

  “没事,你们有你们的生活,我挺好的。”老爷爷宽慰她。

  “我弟他来过没有?”女人又问。

  “他有他的事要忙。”

  阿姨沉默了几秒后张口:“出院后您还是过来和我们住吧。”

  老人拒绝:“我不去,我和你妈在那住了一辈子,我哪也不去。”

  “您年纪大了,万一再出这样的事身边连个人都没有。”看得出来阿姨很担心他。

  但老人很固执,“我想你妈了,我只盼着早点去见她,我们在一起四十来年,她一个人会不习惯的,我不能让她等久了。”他的态度很坚决,阿姨只好作罢。

  那边的病床拉上了围帘,老人和他女儿的声音并不大,可病房很安静,苏焱能清晰地听到他们说的每句话。

  不知道怎么的,可能因为今天决赛失利,顾严理受伤,他心情本就不太好,听到这些情绪便更加低落了。

  手被碰了下,苏焱低下头看到是顾严理握了下他的手,说:“推我出去散个步吧。”

  “啊,好。”

  苏焱推着他退出病房。

  医院小花坛里人不多,夜风将少年额前的碎发轻轻托起,暮色被衬得分外温柔,苏焱难得地沉默了。

  顾严理轻敲了下他脑袋,问:“想什么呢?”

  苏焱仰头望了会暗淡的天,低声说:“我想我外婆了,我老是忘记给她发视频,她每次发过来我也说不了几句就挂了。”

  顾严理瞥了眼时间,并不算晚,于是说:“既然你想外婆了,就给她打个电话或者发个视频,她会很高兴的。”

  在他的提醒下,苏焱拿出手机给外婆发送了视频邀请,那边很快就接了,屏幕里出现了老太太惊喜的面容:“焱焱!”

  好心情是能相互传递的,见到外婆的笑脸,苏焱霎时也弯起了眉眼,他这次主动发视频过去,和外婆说了很多很多话,还拉着顾严理入镜,给外婆介绍了顾严理。

  通话结束后,苏焱的那些坏情绪就全部一扫而空了。

  为了照顾老年人的作息,他们俩也早早回到病房准备休息。苏焱架好陪护床,脱下外套盖在身上躺下。

  “被子给你,夜里会冷。”顾严理将病床上的被子递给他。

  苏焱又推了回去:“都快夏天了不冷,再说我有外套,还有你的外套。”他拎起身上的两件衣服说。

  然而天气说变就变,夜里下起了雨,气温随着夜雨骤降。

  正睡着的苏焱感到凉意,下意识拉紧了身上盖的外套,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他迷迷糊糊睁眼,病床上的顾严理侧向一边掀起被子示意他过去,苏焱迷迷瞪瞪就上了病床。

  被子里就是暖和啊。

  寂静的病房里,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老爷爷和陪护大叔的鼾声此起彼伏,两个少年在一个狭窄的病床上紧紧挨着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