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完烟花，苏焱洗漱好回到房间，一开门便闻到丝若有似无的烟味，窗户没有关严，冷风沿着缝隙往里钻，程林已经躺床上睡了。
苏焱早就觉得他哥这几天不对劲，表面上轻松谈笑着，但眼里闪过的落寞怎么能瞒得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亲弟。他特意留意了，他哥回来后都没和季萌姐打过电话发过视频，情侣怎么可能这么久不联系？
但大人问起程林的感情情况，他哥总是说：“挺好的，很稳定。”
他不想讲，苏焱便不好问太多，然而今天望着他哥陷入黑暗里的背影，苏焱走到床边拍了拍，还是没忍住问了：“你和季萌姐怎么了？”
程林躺着的姿势没动，想用装睡蒙混过去，苏焱更加用力地拍了他一巴掌，“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多大的事啊，和你弟都不能说？”
房间里传来声轻叹，程林转过身坐起，背靠着床头开了口：“外婆可能看不到我结婚了。”
沉默几秒后，他说：“分了。”
即使已有预感，但苏焱还是很意外，“什么时候的事？”
“有阵子了，正式分手是今天，”程林说得更精确了些，“就刚才。”
苏焱一时无话，停顿了阵才问：“为什么分的？”
尽管已无法挽回，但毕竟是真心对待过的感情，程林的心情除了解脱更多的是无奈，这事在心里憋了太久，心闷得难受，他哑声问苏焱：“我能抽根烟吗？”他其实很少抽烟，只是今晚特别需要。
见苏焱点头，程林从包里掏出盒烟，抽出一只点了，黑暗的房间里燃起一簇小火点，随着他的一抽一吸明明灭灭。
“我们感情出问题不是一两天了，季萌是个好女孩，是我配不上他，”程林在他弟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软弱，“她很优秀又很上进，从进大学就在努力考证准备考研，想将来在北京工作结婚稳定下来。”
“她对我也抱有一样的期望，但我和她不同，我年轻气盛时为了兑现对她的承诺，狠狠拼了一年考到北京，但我不喜欢那。”程林是个简单的大男孩，喜欢散漫轻松的生活，爱打篮球，爱交朋友，不过普通家庭的年轻人想要留在北京就得特别努力，他试过，但是觉得很累，那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与季萌的相处中他越来越察觉到两个人并不适合，但毕竟是他一心追求好好爱着的女孩，他为她努力过，最终却还是不得不放弃。
季萌对他很失望。
两个人都说给对方一段时间冷静，程林回来后却没有给季萌联系过一次，季萌最终心灰意冷，晚上打电话来说了分手。
程林是个成年人，自己的选择苏焱没法说什么，只能安慰他道：“既然不合适就不要勉强在一起，你们都会找到更好的。”
小小的火光到了尽头，程林灭了烟，吐出的一口烟雾在昏暗中慢慢散了，像他这段有始无终的感情。
他说:“这事先别和爸妈说，外婆还想着参加我婚礼。”
苏焱应了声:“好”。
话题就此结束，程林复又躺下，不过苏焱知道他哥很久后才睡着，他也跟着失了眠。
他还记得三年前，成绩过得去但也没多好的程林，放弃打篮球和所有娱乐活动，一股脑扎进学习中，只为与心爱的女孩去同一个城市读大学。
跟季萌在一起后，苏焱能从他哥的状态中感受到他的欣喜与幸福，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苏焱也不免唏嘘。
第二天顾严理要启程回家了，每年过年家里都只有他和他爸，如果他不回去，就只剩他爸一个，不知道顾绅在不在意，但他到底不落忍。
临走前，苏焱他妈他大姨给顾严理塞了满满几大袋特产，外婆送他到了门外，拉着他的手很舍不得，嘱咐他:“下次再来啊！”
顾严理点头，对老人说：“您保重身体。”
***
今年的年过得晚，收假回来后都二月中旬了，好吃好喝好玩了一个假期，同学们普遍进入不了状态，但是一开学连着几次模拟考将大家拉回了现实，很快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就到了100天。
这个数字令紧迫感空前袭来，这之后每撕一页大家都心里一紧，撕到倒计时十天时，教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声。
不过太紧了也不行，最后几天，为了稳定考生们的情绪，老师建议大家不要再刷题，只需要看看书巩固巩固知识点就行，更多的是调整心态。
这天天气特别好，阳光明媚，微风习习，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没有安排讲题，老师鼓励同学们走出教室去散散步，再将学习生活了三年的校园好好看一看。
三人组来到操场，蹲坐在主席台边，以前他们常在这像小学生一样拉扯打闹，如今却都沉默了。
他们仨认识很多年了，一起上学放学，一起逃课打架，一起插科打诨，一起成长成熟……几天后，这样每天混在一块的日子就要结束，再往后，他们就要各奔东西了。
郭子望着操场上追逐着跑过去的学弟，打破了沉闷的空气：“真要毕业了啊？”
小飞说：“你可以复读。”
郭子歪头斜他一眼：“会不会说话！”
小飞拍了把他反戴着的棒球帽，说：“我这不看你舍不得吗，再说了，我们仨里你的成绩最危险。”
郭子耸耸肩，不以为然道：“反正我也不想跑远了，就在本地念个市场营销什么的，毕业了接手我家超市，扩大规模当老板。”
小飞的爸妈感情不合，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天天不是吵就是闹，夫妻俩只对一件事高度一致，那就是儿子必须考进体制内，所以小飞的目的也很明确：“我学会计，这个考编机会多。”
说完各自的打算，该轮到苏焱了，两个人都将目光转了过去，苏焱说：“我考警察学院。”
这个他先前也透露过，郭子点点头，之后又替他担心起来：“你妈会同意？”
苏焱他妈胆子小，苏焱磕了碰了都经不住吓，更别说苏焱要当警察，这个职业虽说稳定但还是有危险的。
苏焱抬头看天，语气有些低沉：“不知道，我还没说。”
在苏焱的明令禁止下，高考他没让顾严理过来，也不许他爸妈陪考，说是他们会让他有压力，影响他发挥。
考试这两天，苏岚和程登峰都在家，程登峰负责接送苏焱往返考场，苏岚负责做好后勤工作，两个人都是不露声色的紧张，苏焱倒是非常淡定自若。
考完试，苏焱走出考场第一时间给了顾严理电话，那边立即接了，第一句话问的是：“热不热？”
苏焱笑了，“你怎么不问我考得怎么样？”
“考完了，不管怎么样都没关系。”
苏焱故意叹了口气：“万一我没发挥好呢？”
顾严理肯定地说：“我的学生不会的。”
“放心吧，顾老师。”苏焱笑着说，“等着我。”
看来很有把握，顾严理完全放下心来，问他：“准备回家了？”
苏焱回道：“都解放了回什么家！今晚班上有聚会。”
“火火！”
郭子在人群里看到苏焱，朝他喊道。
他的嗓门大，顾严理也听到了，于是对苏焱说：“去放松下吧，注意安全。”
“好。”苏焱收回手机朝郭子走了过去。
高考结束后的聚会是每个毕业班的保留项目，只是各个班的形式不同，去年顾严理还有纪启星的班级是包别墅开趴，还有的是自助或者唱K，而苏焱他们班有些特别，是一场户外歌会。
体育馆的大草坪上，几十个青春洋溢的面孔围坐成个大圈，班干部给每个人发了荧光棒和小手掌还有发着光的发箍。
发箍的造型都挺可爱，苏焱戴上了给他的发着蓝光的猫耳朵，刚戴上班里的女生就激动叫道：“好可爱！”
郭子戴起同款绿色猫耳朵挡在了苏焱前面，笑着问她们：“我戴呢？”
几个女生客气地说：“你戴得很……很亮。”
苏焱拿起手机自拍了张戴猫耳朵的照片发给顾严理：怎么样？帅不帅？
帅。
顾严理又回了个rua猫头的表情给他。
苏焱看着小猫发笑时，他们班文艺委员拉着音箱和话筒走到了中央，女孩的嗓音干净清亮，熟练地当起了主持人并且先唱了两首带动气氛，她选的歌曲欢快活泼，大家一起跟着哼唱挥手，接着又陆续有人上台表演。
苏焱唱歌不行但作为气氛组特别合格，别人唱歌他跳舞，别人告白他起哄，别人害羞他鼓劲，一晚上玩得很开心。
最后，有人唱了首关于毕业的歌，歌声悠扬，歌词唱的是离别与希望，周围开始出现抽泣声，有女生抱着哭在一起，哽咽地说：“毕业了。”
“再见。”
“以后常联系。”
热闹过后，分离在所难免，但新的旅程也即将启程，未来是更广阔的舞台，更精彩的人生。
大家在亮着班级名的灯牌下合影留念，留下最青春洋溢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