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出分这一天。
尽管查分系统中午12点才开启，但从早上一起来，苏岚就拉着程登峰守在了电脑前，还命令苏焱哪也不许去，必须在家里呆着。
上一次大儿子查分那会也差不多是这情景，他妈心小，遇事总容易紧张，而苏焱仿佛是个局外人，这时候还能淡定地玩手机。
好不容易捱到12点，苏岚忙压着苏焱到电脑前进行操作，然而同时查分的人太多，系统出现卡顿，刷新了几次也没结果。
盯着屏幕上不停转动的小圈，苏岚紧紧揪住了程登峰胳膊，当屏幕上蹦出分数的刹那，苏岚惊叫着甩开老公，抱住了苏焱：“焱焱，这分稳了！稳了！”
程登峰揉着被掐红了的胳膊笑呵呵道：“焱焱好样的！”
这是苏焱有史以来最好的成绩，上个好二本绝对没问题，那么，接下来就该好好研究选什么学校与专业了。
苏岚把这当成了个重要课题来研究，提前就在网上查了资料，打了招生咨询电话，搜集了不少学校简章。
如今成绩出来了，她火速从一众候选里确定了几所。
“焱焱，你看这几个怎么样？”苏岚抽出几张简章放苏焱跟前，认真分析道，“都是本地或者附近城市的，专业你有喜欢的吗？”
其实专业的事她之前问过苏焱好几次了，可每次苏焱都打哈哈敷衍了过去，苏岚只当他年纪小不上心，所以她得帮他多费心，但成绩都出来了，必须得快点做出定论了。
见他眼睛不离手机，苏岚自说自话道：“计算机怎么样？或者学工程？这个以后万一要去工地的话太辛苦了，还是不选这个了……”
她说得越多，苏焱握手机的手就越紧，上午顾严理有两门考试，他将分数发了过去，那边还没回复。
他妈继续说着：“我跟你说，你不要不当回事，选学校跟专业很重要的，这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你以后的职业，走什么样的路，过什么样的生活，妈妈对你要求不高，只要你安安稳稳的，你呀，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呆爸妈身边就好，别想着往外面跑……”
“妈，你别操心了，我都想好了。”苏焱放下手机，没忍住还是说了。
“是吗？那好啊，你跟妈说说你想报什么？”苏岚转过头看他，脸上挂着笑，眼里都是期待。
“我要报宁城警察学院。”苏焱开口，这事迟早要和他们说的。
“什么？”也不知道他妈是真没听清还是装听不见，苏岚又问了遍。
苏焱看着他妈，认真地重复道：“我要考宁城警察学院。”
“你要当警察？”程登峰也很惊讶，这事苏焱从没在大人面前透露过。
“不行！”苏岚直接亮出她的态度。
早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苏焱拖长声音喊她：“妈~”
苏岚负气地把摊了一茶几的各种资料拢起来收到手中，抽出其中一张说：“报这个。”
苏焱看她拿出来的是本地一所学校，不满道：“我这分可以去更好的……”
苏岚冷冷出声：“就这个。”
先前她绞尽脑汁想帮苏焱选出他分数能上的最好学校和专业，现在她改主意了，越近越好。
“我要报警察……”
“不许再提这几个字！”苏岚高声喝止了他，将手里抓着的资料猛拍向桌面，发出一声闷响。
程登峰忙去拉她的手，对苏焱严肃说道：“焱焱，这事你不能一声不吭自己就做了决定。”
苏焱无奈：“我就知道和你们说会这样才没说，我两年前就定下这个志愿了，我想当警察！”
苏焱的话语表露了他的决心，可苏岚更加坚决，“不行，这个专业我不同意。”
当警察有危险，这是她对这个职业的直观认知，她明白这个社会需要挺身而出的人，需要冲锋在前的人，需要守护他人平安的人，但那不能是她儿子，她没那么伟大，如果苏焱当警察，她将每天提心吊胆，会不由自主地往最坏的情况想，她不能接受那万分之一的可能。
“妈，这是我的理想。”苏焱明白他妈都是为了他好，但他不想放弃，他迟早要说服他妈，“这个没你想的那么危险，你不要信电视上那些……”
苏岚起身，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苏岚的目光随之瞟了过去，瞟到屏幕上显示的顾严理三个字，苏焱心虚地划了拒听。
下一秒手机就被他妈拿走了，苏岚在他面前将手机摁了关机，拿到手里，抛下最后一句：“填志愿前不许出门，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跟我说。”说完进了房间。
苏焱就这样与外界失了联系。
他不怕他妈骂他打他，就怕她妈和他冷战，苏岚出奇得冷静，只是没再和他说一个字，苏焱了解他妈是真生气了。
苏岚将试图说情的程登峰赶回了单位，也不接大儿子打来的劝和电话，自己请了假守在家里，到提交志愿前都不让苏焱出门，苏焱一谈起相关话题她就充耳不闻。
她的强硬态度和不讲理的固执让苏焱也来了脾气，苏焱开始绝食。他将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苏岚这次也铁了心绝不让步，母子俩的斗争没有战火却硝烟弥漫。
这期间，郭子和小飞都来过，苏岚没让他们进门，一两句话打发了他们。
苏焱两天多滴水未进，之前他妈会将做好的饭菜送进来，看他没吃又端出去，今天早上他听到苏岚在门口说：“既然你不吃，那我也懒得做了，我和你一起绝食。”
都说青春期的叛逆可怕，但他妈显然更胜一筹，她用自己的身体陪他耗，看谁能犟得过谁。
外面一整天没丁点声响，苏焱觉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为什么他妈这么固执？为什不能让他选自己想走的路？
门口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苏岚问：“谁啊？”
“阿姨，是我，严理。”
熟悉的声音传到苏焱耳中，他本能地猛然起身，却差点摔了回去，他用手撑住床铺坐了起来。害怕他妈会让顾严理走，他想出声，嗓子却干哑地发不出声音。
好在他妈开了门。
“阿姨，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见到苏岚，顾严理吃了一惊，苏焱不论是外形还是性格都遗传了他妈，每次见到苏岚她都是漂亮精致有活力的，此刻却显得格外憔悴。
苏岚摇头说：“没事。”又问他：“你怎么来了？”
顾严理回道：“我给程林打了电话。”
那天电话被挂断，他以为苏焱当时不方便接，他便等苏焱回过去，可等到晚上也没等到，他又打了很多遍，都显示无法接通，意识到应该是出什么事了，他给程林打了电话，才听说是因为志愿的事苏焱跟家里闹翻了。
考完最后几门，顾严理立刻就动身赶了过来，看这情形，这场争吵可能比他想的还要严重，顾严理问：“阿姨，苏焱在哪？”
苏岚往后退了一步，说：“在房间。”
“我可以进去见见他吗？”顾严理问她。
苏岚点了点头，在她心里顾严理是靠得住的，在顾严理走向苏焱房间时，苏岚喊住了他，拜托他道：“严理……你帮我劝劝他。”
顾严理停顿了下，之后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苏焱立在床边，嘴唇干裂，脸色也苍白，望着他的眼底发红充血，委屈地说：“你来了。”
“我来了。”顾严理过去握住他的手。
“我妈不同意我当警察，”苏焱拉他在床边坐下，他头有点晕，站着的腿也没什么力气，“她收了我手机，不让我出门，郭子小飞来了也不让他们进来，我……”
“所以你绝食抗争？”顾严理从他的状态看了出来，眉头不由蹙起，神情显得很严厉。
苏焱没底气地“嗯”了下，“我妈也……”
顾严理看出来了这母子俩的较量，他叹了口气，“你和你妈这样互相折磨有用吗？”
苏焱矮下身去，低声回道：“我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办？”
“相信我，会有办法的。”
顾严理抬手揉了揉苏焱的头发，问他：“饿吗？”
久未进食的胃像停工了的机器又运转起来，夹杂着隐隐的疼，苏焱捂住胃说：“饿。”
接着痛处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摁住了，顾严理的语气带了点儿哄，说：“你妈也饿了，不要跟她较劲了，好好说。”
苏焱点头。
苏岚在客厅里的不安地望向苏焱房间，关着的门内只能漏出一点说话的声响，却听不真切具体的内容，苏焱一向很听顾严理的话，这样的情况下，顾严理来了无疑是个转机，也许他能说服苏焱。
听到房门开启的声响，苏岚立即抬头，苏焱缓慢地挪步出来，望着她说：“妈，我饿了。”
一直蓄积的眼泪瞬间跌落，苏岚连忙别过脸擦了，点头说：“我给你做吃的。”
“我来做。”顾严理说，“你们都休息下，很快就好。”
说完他走向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