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心情不好。”许知暮说, 但是说完，他也觉得自己这句话很无力，他虽然有些时候很能够掩饰自己的情绪, 但是现在，是没有办法做的那么完美的。
许知暮找补道：“可能是我有些困吧。”
他站了起来, 走到床梯的位置前, “我想睡一会儿。”
贺鸣舟定定地看了他几眼, 然后向他伸出手。
许知暮一愣, 贺鸣舟温凉的手背落在了他的额头处, 贺鸣舟感受了两秒钟后收回手：“不烫。”
许知暮努力让自己脸色显得挺好看, “本来就没有不舒服。”
他脱掉了拖鞋, 踩着床梯爬上了床，然后对贺鸣舟说：“我要睡了。”
许知暮的床是有床帐的, 淡蓝色的暗纹款，说完这句话，他就解开了挂在挂钩上的床帐。
倏然间，贺鸣舟就只能看见床帐了，看不见床帐里的人。
贺鸣舟站在原地, 盯着许知暮的床帐看了好几分钟，才放轻了动作离开。
许知暮身体僵硬地躺在床上，直到听到一道很轻微的离开的脚步声, 他翻了个身，蜷缩身体，面对着墙壁。
许知暮觉得自己很累, 坐着, 站着, 和别人说话, 或者是任何其他事，比如看一看手机，他都觉得很累，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只想就这样躺着，什么都不想，但是脑子里不受控地全是贺鸣舟的影子，许知暮烦躁地在空气中抓了一把，接着拿起被子捂住了脑袋。
要不睡觉吧，睡着了可能就没有贺鸣舟了。
他强迫自己睡觉，可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甚至脑袋里还出现了一个模样漂亮的女孩子挽着贺鸣舟的手，贺鸣舟笑着向他介绍，这是他的女朋友的画面。
许知暮掀开了盖在脑袋上的被子，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个时候，床栏被人敲了敲，于莫的声音隔着床帐传了进来：“暮暮，你是不是醒了。”
许知暮深呼吸了几下，等呼吸变得平稳后，他想说声是，但是喉间干哑滞涩，好一会儿，他滚动几下喉结，发出一个不好听的音节：“是。”
“那你饿了吗？要吃点东西吗？刚刚贺鸣舟送了你很喜欢吃的甜品过来哦。”于莫说。
许知暮猛地翻身坐起，掀开了床帐，就看到了于莫手上拎着的甜品袋子，袋子上有很明显的标记，周乐的标记，他非常喜欢的老校区周乐甜品的标记。
“而且都是你喜欢的。”于莫拎高了甜品包装袋，“爆浆芋泥，开心果厚奶油贝果，柠檬酸奶小贝。”
“你快下来吃吧。”于莫说。
贺鸣舟盯着于莫手上的袋子看了会儿，垂下眼睫道：“我不吃，你吃吧。”
于莫啊了一声，“可是我最近增肌，不吃甜品。”
许知暮说：“那你自己处理吧，送给别人扔垃圾桶都可以。”
于莫有些不明白，“暮暮，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这个吗？而且你没吃中饭，现在应该饿了吧。”
“现在几点了？”许知暮问。
于莫转过身，跑到自己的书桌前，拿了手机看了看时间后道：“三点四十六。”
“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我想等会儿去吃晚饭，吃了这个就不会想吃晚饭了。”
于莫倒是能理解，毕竟这袋子甜品吃下去，五六点肯定不想吃晚饭了。
“那我送给别人了。”于莫说。
许知暮又看了眼于莫手上的甜品袋子，但是最后还是嗯了一声。
结束完和于莫的对话，许知暮又躺在了床上，他今天有些不知道时间的流速，就是躺着，不知道是过去了一分钟还是十分钟，十分钟还是一个小时。
直到，于莫踮起脚，掀起他床帐叫他，“暮暮，你的手机在书桌上响半天了，嗯，给你。”
他的手机有响半天吗？许知暮愣愣地想，他接过于莫递来的手机，然后看清楚来电显示。
是贺鸣舟打来的电话。
许知暮深吸了一口气后，按下了接听键，接着，贺鸣舟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许知暮，五点半了，去吃晚饭吗？”
都已经五点半了吗？许知暮彻底掀开了床帘，他侧眸往阳台的位置看，发现透过阳台玻璃门射进来的光已经带点橘色了。
贺鸣舟久久没听到许知暮的声音，又叫了他一声。
许知暮深吸了口气，对着话筒说：“你去吃吧。”
不等贺鸣舟说出下句话，许知暮就先说道：“我等会儿和莫莫一起去吃。”
贺鸣舟愣了下，道：“不一起去吗？”
许知暮跪坐在床上，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正常，“我们俩的宿舍楼其实还是有很长一截距离的，而且吧，我们上课也不在同一栋楼，其实每顿都凑在一起吃饭还挺麻烦的，我们以后……以后还是分开吃吧。”
话说完，许知暮好像听到贺鸣舟的呼吸重了一瞬。
他这是不满意自己拆伙吗？但是最开始，只是因为过敏了，贺鸣舟觉得他有责任监督自己好好吃饭养身体，后面就，后面就……
现在，应该是拆伙的时间了吧？贺鸣舟有喜欢的人了，他主动性那么强，应该会去追她的吧，然后他会和他女朋友一起吃饭吧，他不想当他们之间的背景板。
“好了，就这样，我挂了。”许知暮提醒自己要当断则断，毕竟和贺鸣舟做了大半年的朋友，有了很多美好的回忆，他应该满足了。
许知暮挂断电话后，枯坐了一会儿，接着他看着坐在他床对面那张椅子上正在玩电脑的于莫道：“莫莫。”
于莫转过头来问：“怎么啦？”
许知暮笑了一下说：“五点半了，去吃晚饭吧。”
“好啊。”于莫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问，“是不是贺大帅哥给你打电话，叫你吃晚饭了？他是不是已经在我们宿舍楼下等了。”
许知暮踩着床梯下床，听到于莫的话，他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下，不过很快，他就很自如地双脚踩到了地面上，“是他打的电话，不过……”
“不过什么？”于莫问。
许知暮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以后不和他一起去吃饭了。”
于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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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京大收假的第一天，但其实不能算作正式的第一天，因为只是晚上要上晚自习，辅导员交代一些事情，把新书分发下去。
他们班今晚晚自习的教室在弘德楼B栋309，许知暮上学期都没来这栋楼上过课，不过他对这栋楼不陌生，贺鸣舟在这栋楼上过课。
发现自己脑袋里又出现了贺鸣舟，许知暮烦躁地捶了捶脑袋，低下头，在新书扉页写上自己的班级姓名。
新书发完，辅导员做了个上学期总结，交代了一些新学期的注意事项，这场晚自习就可以结束了。
许知暮背着黑色的书包，和于莫一起走出教室，下楼，回宿舍。
但是刚刚走到教学楼下，许知暮就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搜寻自己，许知暮抬眸向那道视线看去，刚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许知暮握紧书包带子。
贺鸣舟大步走了过来，到他面前后，伸出手道：“书包给我吧。”
许知暮将书包带握得更紧了一些，他拒绝道：“不用了。”
贺鸣舟定定地看了他几眼，倒是没强求。
这时候，于莫拿着手机道：“暮暮，我得先去学生会了，你和贺大帅哥回去吧。”
许知暮想叫住于莫，但是于莫如风一般，噌地溜走了。
今晚基本所有的班级都上了个晚自习，不过大家下课的时间不固定，而且来许知暮所在的这栋楼上课的班级挺少的，他和于莫本来就走在班级最后，这一会儿耽搁的时间，已经让其他同学渐行渐远了。
一时之间，楼下只剩下了贺鸣舟和许知暮。
贺鸣舟说：“走吧。”
许知暮微微吐了口气，并肩和他往宿舍楼走去。
七点半的京大教学楼这边还是挺安静的，晚冬的风已经没有那么冷冽，变得稍稍和煦。
许知暮沉默地和贺鸣舟走在马路上，倏然，贺鸣舟冷不丁地问：“是我今天做了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吗？”
“没，没有啊。”许知暮说。
贺鸣舟的脚步倏地停了下来，“那你为什么拒绝以后和我一起吃饭？”
许知暮竭力正常地笑了笑，“不是说了吗，我们两个专业不同，上课的教学楼不同，宿舍也不同，一起吃饭的话，其实挺不方便的。”
“去年两个多月你都没觉得不方便。”贺鸣舟直戳正题道。
“那是……”许知暮绞尽脑汁想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毕竟他是想慢慢拉开和贺鸣舟的距离，没想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想了半天，他没想到一个完美的说辞，但是想到了一个不那么合适，但是贺鸣舟又无法辩驳的理由，“我这学期觉得不方便了。”
“我不想和你……”许知暮语气顿了顿，说出了很违心的一句话，“和你一起吃饭了。”
最后几个字，许知暮都不敢看着贺鸣舟。
贺鸣舟的呼吸一窒，似乎没想到许知暮会这样说，他怔愣了两秒钟，低下头，有些失落地说：“那好吧，反正以你的感受为准，你觉得和于莫一起吃饭，更方便，更自由，更快乐，就和他一起吃饭吧。”
许知暮听着这话，心脏忽然一抽，他按捺着眼眶里的酸涩，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然后迈步向前。
但是这个时候，贺鸣舟又叫住了他，“不过明天晚上，你可以和我一起吃饭吗？”
明天晚上？许知暮一怔，他侧眸望着贺鸣舟：“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二月十四，情人节。”贺鸣舟说。
许知暮还挺伤心的，不过现在伤心之余又多了一丝丝烦躁，这个贺鸣舟的情商那么低吗？既然都知道明天是情人节了，请他吃饭干什么啊？
“你都知道明天是情人节了，那你应该去约你喜欢的人吃饭啊，你约我吃饭干什么啊？”许知暮恨铁不成钢地道。
贺鸣舟有些怀疑自己的听觉系统出问题了，“约我喜欢的女孩子？”
许知暮的脑袋微微往后仰了仰，竭力不让酸涩从眼眶里流露出来：“是啊，你喜欢的女孩子。”
“我不是故意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是今早上，有个同学问，”许知暮把有人撞见文学院院花向他表白的场景的事情说了一下，接着，许知暮克制着情绪道，“你喜欢的女孩子是谁？我们学校的吗？我认识吗？”
“不是女孩子。”贺鸣舟倏地道。
不是女孩子？许知暮还没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贺鸣舟紧接着说，“我喜欢的是男孩子。”
“而且，我现在正在约我喜欢的男孩子在情人节吃晚餐。”
***
许知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里的，是走路回来的吗？还是飘回来的，还是被人抱回来的，他统统都没有印象。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贺鸣舟说他喜欢他，贺鸣舟说本来他是打算在明天晚上正式表白的。
贺鸣舟喜欢他？
贺鸣舟喜欢他？
这个念头疯狂地在脑海里闪过，许知暮感觉自己一团乱麻，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理智后，许知暮拿起手机，呼吸急促地给宋青青拨了个电话过去，他必须得找人帮他梳理梳理现在的情况。
电话刚拨出去，一秒钟都不到，宋青青就接通了电话，而不等许知暮张嘴，宋青青便迫不及待地说道：“暮暮，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那个周涛和徐子豪分手了。”
许知暮一懵：“分手？”
宋青青爆了句脏话，“MD，直男就是不靠谱，那个周涛和徐子豪谈了一段时间的恋爱后，发现他其实还是更喜欢女生。”
宋青青滔滔不绝地吐槽了周涛半晌后，她才喘了口气道：“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许知暮说：“贺鸣舟今天向我表白了。”
“哦，贺鸣舟今天向你表白，”说到这儿，宋青青才猛然意识到许知暮是向她投下了一颗怎样的霹雳炸弹，“贺鸣舟向你表白了？”她声音陡然高亢了很多分贝。
许知暮站在宿舍外的阳台上，将电话拿远了一点，“嗯，他说……”许知暮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变得很快，非常快，几乎都快蹦出嗓子眼了，“他说，他说他喜欢我。”
“草草草。”宋青青一口气说了好几个脏字，才激动地说，“我就知道贺鸣舟对你心怀不轨，正常朋友去旅游，怎么会因为朋友病了就在医院里陪他三四天，那天我说我留在医院你他还不爽，暮暮，你答应他的告白了吗？啊啊啊，别这么急着答应他啊，先钓他几天，男人啊，就是在求偶这顿时间最靠谱了。”宋青青气都不喘地撂下一长串话。
许知暮安静片刻，道：“可是你刚刚不是都说，直男不靠谱吗？”
“那是周涛，又不是贺鸣舟。”宋青青不假思索地说，说完，她音量忽然变小了一点，“暮暮，是不是我刚刚不应该给你说周涛的事，你现在……现在有点犹豫了。”
许知暮说：“我，我不知道。”
“那你喜欢贺鸣舟吗？”宋青青问。
许知暮叹了口气，“你说呢，我当然是……”他望着对面灯光盏盏的京大宿舍楼，声音变得很轻，也很温柔，“很喜欢很喜欢他。”
“那你纠结个屁啊。”宋青青语速很快，像是怕许知暮错过什么百万大奖一般，“你不接受他，那你就没办法和你喜欢的人谈恋爱，你接受他，虽然有可能会分手，但是也有可能会在一起很久很久啊，但是不管是分手还是在一起，你都可以先和你喜欢的人谈恋爱啊。”
“暮暮，你想和贺鸣舟谈恋爱吗？”宋青青问。
“我，”许知暮闭了下眼，根本掩饰不了自己内心最激动最迫切的想法，“我想。”
“那就和他谈恋爱呗，先爽了再说啊。”
挂断和宋青青的电话后，许知暮还是久久没能回过神，就这样和贺鸣舟谈恋爱吗？
和贺鸣舟谈恋爱？
他拿着手机，心情有些复杂地回到了宿舍。
回到宿舍后，许知暮坐了一会儿，接着他一咬牙，点开了某个人的微信，给他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boat：【在？】
贺鸣舟秒回：【在】
许知暮舔了舔嘴唇，手指落在键盘上打字，【我问你一件事】
贺：【什么事？】
boat：【你真的确定你喜欢我吗？】
boat：【你以前不是直男吗？】
这两条消息发出去后，许知暮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加快了，他握紧手机，等着贺鸣舟的回答，他觉得他还是不能太仓促地和贺鸣舟谈恋爱，万一贺鸣舟其实没想清楚呢，万一……万一他以后会后悔呢？而且虽然现在网上对同性恋很友好，尤其是两个长的好看的男同性恋很友好，但是现实生活中，能接受的人根本没那么多。
许知暮握着手机，等着贺鸣舟的回答，但是手机右上角的时间跳了三下，贺鸣舟都没有发来消息。
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还是说，贺鸣舟就是没那么明白自己的心意，他那个表白的可信度不高。
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手机屏幕上终于弹出来了一条新消息，【下来，我在你宿舍楼下】
许知暮愣了下，连忙抓起外套匆匆跑下了楼。
一下楼就看见了站在那颗腊梅树下的人影，许知暮看了他两秒后，放缓了步子，缓缓地走到了他面前。
贺鸣舟站在路灯下，盯着一步一步走近他的许知暮，直到许知暮距离他只有一米的距离了，直到许知暮抬起头望着他了，贺鸣舟才说道：“有些话我想当面和你说。”
许知暮今天的脑子老是混乱的，包括现在，他含糊不请地嗯了一声。
贺鸣舟盯着他说，“许知暮，我很能分得清我对你的感情是不是喜欢。”
贺鸣舟的语速不快，但却绝对的真挚和诚恳，说话的时候他还一直望着许知暮的眼睛，“对于你，我会出现很多面对其他人都没有的情绪，比如想时时刻刻见到你，不管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觉得很开心，不想你喜欢别人，还想讨你欢心讨你开心，你快乐的时候我会觉得我也很快乐，而看到你不开心的时候，我也会觉得很难受，还有……”
贺鸣舟语气忽然顿住了。
许知暮挺想听下去的，听到他顿住了，许知暮好奇地问，“还有什么？”
贺鸣舟的眼神先落在许知暮乌黑的发上，然后逐渐往下，饱满的额头，精致的眉眼，挺秀的鼻梁，接着是饱满红润的唇瓣上。
贺鸣舟的喉结很用力地滑动了几下，他克制住身体里的燥意道：“我还想亲你，吻你，抱你，做情人之间一切能做的事。”
许知暮：“……”
许知暮：“！！！”
贺鸣舟的瞳仁是漆黑的，幽深寂静，看不到底，也看不出里面的情绪，但是现在许知暮却好像忽然从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下，看到了努力压制的翻涌情绪。
许知暮喉结忽然泛干，身体也不自觉地开始发热，他用力地攥了下拳头，才恢复了些理智，他避开贺鸣舟的眼神，问了一个比较纯洁的问题：“那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贺鸣舟想了想，回答了这个问题，“我对你，应该是一见钟情。”
作者有话要说：
对，就是一见钟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