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的医院,希挽从病房退出来,沈淮之独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沈总。”希挽上前拾起一旁的外套展开。

  沈淮之按了按眉心,抬手制止她的动作,“医生怎么说?”

  希挽将外套搭在臂弯处抱好,视线缓慢掠过沈淮之缠绕着纱布的脖颈,低声像平日里汇报公事一样将刚才病房里医生说过的话对沈淮之重复了一遍。

  沈淮之轻皱眉,“短时间内也许无法苏醒?”

  “是。”希挽顿了下,“夫人的情况比较特殊。”

  沈淮之面无表情,声音带着久坐后的低哑和冷淡,“是么?”

  希挽眼观鼻鼻观心,沉默。

  当她带着抑制剂和酒店工作人员进去包厢时,周祁珞已经咬伤沈淮之,沈淮之的后颈一片血淋。

  沈淮之动了动麻木僵直的腿,站起身,“陆总呢?”

  “陆总打了一针抑制剂后已经无碍,我安排人将他送回去了。”希挽说。

  沈淮之嗯了声,“其他人呢?”

  “在场的Alpha和Omega都受到了夫人信息素的影响,Alpha们当时用过抑制剂都已经没事,Omega们在送到医院简单恢复意识后,我按照他们的意愿分别安排了病房和从Omega帮助中心过来的义工Alpha,但……”希挽说到这忽然停顿。

  沈淮之看她一眼。

  希挽垂眸,斟酌着语气继续道,“但余总带来的那位Omega意识还没恢复,帮助中心过来的Alpha的信息素对他无用,我已经让人去联系和夫人信息素相似的Alpha。”

  沈淮之很轻地笑了下,“和周祁珞类似的信息素?”

  希挽心里咯噔一声,那位Omega出于某种昭然若揭的心思,临近发情期依旧出来陪客,并且没有做任何有效的措施,只在腺体处张贴了一张劣质的阻隔贴,然后喷了大量的香水掩盖信息素,而周祁珞最近又刚好处于即将分化的敏感期。

  希挽想到这突然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僵直背,不敢抬眼。

  “记得多找几个。”沈淮之却轻笑着道。

  希挽松了口气。

  “说不定我以后也需要。”

  希挽猛地抬头,沈淮之脸上哪还有半分笑意,那薄而浅淡的唇毫无血色。

  “派人送我回去,周祁珞完整的检查报告出来了立马发给我。”他边说边迈步往外走,路过周祁珞的病房门口,完全没有要停下看一眼的意思。

  希挽踩着高跟快步跟上他,半晌才想起回复“是”。

  沈淮之后颈的伤口经过一晚上后看着更触目惊心,他对着镜子面不改色地揭下纱布。

  伤口在他半夜回来洗澡时不小心沾到水,然后因为没有得到及时处理,现在看上去已经有些感染。

  沈淮之扔掉带血的纱布,拿着碘伏棒擦拭后颈,他没有任何感觉,可能是昨晚被咬时就已经痛到麻木。

  他不过是被狗咬了一口。

  沈淮之冷着脸想。

  但被狗咬了他还得去打破伤针,沈淮之皱眉,忽然扣上医药箱,没有再管后颈的伤口,转身换过衣服后,出门又去了医院。

  希挽忙了一晚没睡,沈淮之让她先回去休息,此时跟在沈淮之身后的是沈氏总裁办的另一位助理。

  “沈总,这是今天的行程安排,一会九点半开发部有个汇报会,您看是推后还是取消?” 助理将平板递给沈淮之。

  沈淮之接过后看了眼,“通知他们改为视频会议,下午和陈总的见面取消,你带着礼过去一趟。”

  助理垂着头应下。

  沈淮之走到周祁珞的病房门口,推门进去,助理妥帖的在外面关上门。

  周祁珞还没醒,手背上挂着营养液,闭着眼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他被打了强效的抑制剂,可能是药效太强,所以副作用不少,他目前还无法靠自己的意识清醒过来。

  沈淮之不知道别的Alpha分化是什么样,但是周祁珞这个SS+的Alpha分化让他开了眼。

  沈淮之无声嘲弄,周祁珞的检查报告一早便发到了他的手机上,分化结果显示为Alpha,然后检查单上的身体各项机能指标数值后面都用星号注明出他和一般的Alpha不一样,所以分化过程才会这么漫长,先是和Beta分化症状类似,腺体修复长合,再是信息素味道重,不可控制。

  沈淮之刚开始得知时还略感诧异,过会后便尽是恍然。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老爷子和周妗应该比他更早看到这份检查报告,有可能还要更为详细,周祁珞的分化显然是在他们的可控范围内。

  沈淮之想到老爷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和周祁珞好好培养感情,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医生今早有没有说他可能什么时候会醒?”沈淮之站在病房门口看了周祁珞一会,就转身开门出去。

  助理始终守在门外,听见他问,忙摇头回答道,“沈总,医生没有说。”

  沈淮之转了转腕表,忽然又问:“老爷子让人来过吗?”

  助理稍顿,“沈董似乎还不知道夫人在医院。”

  沈淮之仍旧低头把玩着腕表,“让人去通知他。”

  助理应下。

  沈淮之又声音淡淡地补充一句,“南周那边也一起通知了。”

  助理点头,走到一旁拨打电话。

  沈老爷子得到消息过来医院时,沈淮之正在周祁珞的病床前开视频会议。

  病房门被推开,沈淮之听见动静合上电脑起身。

  老爷子拄着拐杖精神矍铄。

  “爷爷。”沈淮之平淡招呼。

  老爷子先去看了躺在病床上的周祁珞,然后视线才落在沈淮之身上,“你给我出来!”

  沈淮之神色如常地将电脑交给助理,让他继续主持会议。

  老爷子等在病房外面,沈淮之看了眼他身后的长椅,掀了掀唇,“爷爷,要不您坐下慢慢说?”

  老爷子猛地高举拐杖回头,“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

  沈淮之声音冷而寡淡,“您想我和您说什么?说周祁珞怎么会分化成Alpha?还是说您为什么要我娶一个Alpha?”

  “你!”老爷子他这一串问话气得险些动了肝火。

  沈淮之说完也自知过了头,冷着脸一言不发转身往走廊另一边走。

  老爷子不知是心虚还是觉得没必要再见他,沈淮之再回病房时,人已经离开,周妗借故忙没有来,只派人拎了一堆营养品过来。

  沈淮之抬手系上衬衫的第一颗纽扣,他在来医院的第一时间就去重新处理了后颈的伤口。

  助理拎着收拾好的电脑包和文件袋从病房出来,沈淮之接过他手里的西装外套和领带,淡声吩咐,“A大那边找理由请假,请假天数越多越好,医院这边让希挽安排人过来守着,有事直接报给她,我们先回公司。”

  助理应声。

  沈淮之说让医院直接找希挽后,就再没过问周祁珞每日恢复的情况。

  这周末秦述喊吃饭,去的是秦述最近新开的饭店。

  秦述这人吃喝玩乐一向在行,比陆辙和沈淮之两人都要闹腾,说要请客吃饭,便叫了一堆朋友作陪。

  沈淮之是被陆辙拉来的,用陆辙的话说,他不想一个人面对秦疯子。

  不过沈淮之已经习惯,他和陆辙大概在交朋友这方面天生缺失某种能力,陆辙比他好点,长大后自己开公司创业,好歹嘴是愿意往外张了,性格也收敛不少,但沈淮之还是那副平淡温和对任何事都不关切的高高在上样。

  秦述的确弥补了他和陆辙缺失的不甚活跃的那面情绪。

  “哎哟,阿淮你总算来了,盼星星盼月亮终于见到你。”秦述一见着两人就扑了上来。

  陆辙嫌弃地躲开,“前两天你俩不是才在一宴会上见过吗?”

  秦述及时刹车,在距离沈淮之十公分处站住,“哪比得上跟你天天见。”说到最后他开始咬牙切齿。

  陆辙听出他的阴阳怪气,“敢情投资失败就关我一个人的事?”

  秦述听不得他说这事,他秦二少第一次脱离他哥的掌控,兴致勃勃掏空自个私房钱跟着陆辙创业,结果陆辙那小破公司亏了,还亏了不少。

  “要不是你那破公司……”秦述又要开始如果不是陆辙放着陆家的公司不要,偏要撑着骨气自己创业,他的钱怎么会打水漂那一套歪理了。

  沈淮之这段时间听他俩为这事绊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好了。”沈淮之在两人吵起来前叫了停,对陆辙道,“回头你把你俩想的那个方案计划书发给希挽,从沈氏内部走一遍评估流程。”

  秦述嘴巴长成了圆鸡蛋,和陆辙对视一眼,他有些不敢相信沈淮之会主动插手,又扭过头和陆辙对视两眼。

  陆辙还算冷静,“阿淮,我们上次谈的那合作……”

  “一起发过去。”沈淮之说。

  陆辙闻言看了他一眼。

  沈淮之似乎不觉得自己刚说的有什么问题,他神色淡淡地问,“还不进去吗,阿述的朋友已经等不及了。”

  三人堵在包厢门口,秦述刚才出来将门打开后,说这么半天话也没想起来带上门,包厢里坐着的,不管沈淮之认识还是不认识的都已经听了一耳朵,还有人支着脑袋,好奇地在往门口张望。

  秦述轻咳一声,转身带着两人进去。

  沈淮之话很少,非工作场合的应酬他更是连敷衍都懒得敷衍,陆辙坐他旁边,眼看着他一连拒了好几杯送到他面前的酒。

  “今天心情不好?”陆辙移开他面前一口未动的酒杯。

  沈淮之伸筷夹了一只虾尾,“没有。”

  陆辙扫了眼他脸色,“都是阿述朋友,你担待着点。”

  沈淮之嗯了一声。

  “希挽这两天是被你派去出差了吗?怎么没看到她。”陆辙忽然问。

  沈淮之的助理最得意的便是希挽,希挽从大学毕业后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一路陪他坐到沈氏总裁的位置,沈淮之平时去哪,身边都带着她。

  但陆辙前两天去参加宴会和沈淮之碰上没看见希挽,今天也没看到。

  见陆辙开口问,沈淮之也不瞒他,“周祁珞还在医院,我让希挽在那边照看着。”

  陆辙吃惊,“周祁珞怎么还在医院??”

  沈淮之揉了揉眉骨,他一时半会难以和陆辙解释清楚周祁珞的情况,他只简单解释道,“周祁珞情况有些复杂,现在还没醒。”

  陆辙持续惊讶,他那晚受到周祁珞信息素压迫后,后续有过短暂不清醒的状态,等他清醒后就被希挽安排人送回了家,第二天又想着以沈淮之的状态应该也没心情跟他说周祁珞的事。

  于是他就一直按耐着没提起关于周祁珞出于意料分化成Alpha这事,他也没和秦述提只字半句。

  沈淮之最近被周祁珞分化的事搞得脑子有些乱,他还没想清楚周祁珞醒来后两人怎么办,当下也没法和陆辙细说。

  “我没事。”沈淮之顺着陆辙的视线摸了下后颈,“伤口都已经愈合了。”

  陆辙点了下头,不再多问。

  饭局散后,秦述还带头闹着要换地方玩,沈淮之没兴趣再去干坐着,打了招呼,和陆辙一起离开。

  陆辙今天开车来的,两人都没沾酒,陆辙说先送沈淮之回去。

  沈淮之这几天没住江御公馆,在市中心他自己的房子里待着。

  那是和周祁珞婚后他另外购买的房子,陆辙还没去过,沈淮之搜索出路线图后将手机递给陆辙。

  陆辙顺手就把手机放在了方向盘旁边的支架上,声音开的外扩,音量加到了最大。

  半路上,沈淮之手机响了,上面显示是希挽来电。

  沈淮之瞥了眼,没动,让陆辙帮忙按了接听。

  希挽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传来,一时有些失真。

  陆辙一脚踩下急刹,沈淮之以为他听错了,“你说什么?”他问电话那头的希挽。

  希挽竭力冷静地重复,“沈总,夫人已经醒过来了,但情况不太好,医生说他现在……宛若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