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小雨淅淅沥沥，即将入秋的A市，傍晚时的天色就已经要比之前盛夏暗沉得早。
沈淮之看着嘟了几声后自动挂断的电话，面不改色地又重新拨过去。
这次等待的似乎比刚刚还要漫长，副驾上的希挽不禁握紧手中的手机，“沈总，需要我……”
她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看到沈淮之从通话界面退出，关掉手机，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
她见状默默调低车内的音乐声，按照原本的计划安排，吩咐司机掉头开往秦述的俱乐部。
秦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去融资了一个俱乐部，美其名曰今天重新开业，又在好友群里四处邀约。
沈淮之也不能幸免，被他单独艾特出来，点名道姓要他今晚必须到场，见他始终不露面表态，还翻出上次聚会他和陆辙提前离开的旧账不依不饶。
表情包都刷了好几页。
沈淮之工作期间私人手机一向由希挽保管，而他今天下午一直在开会，等他开完会出来，希挽将手机拿给他以后才看到信息。
沈淮之到的时候，俱乐部里的气氛已经热起来，舞池里摇晃着不少人，五颜六色的灯光交错。
沈淮之下意识转身往楼上走，身后跟着他的希挽却忽然停下，“沈总……”
音乐声震耳欲聋，沈淮之只顾着埋头往电梯处，没注意到迎面过来一个人抓住了他的胳膊。
“阿淮，这边走！”秦述今晚梳着油头，身上挂着的链条晃荡发出的声音不比俱乐部里的音乐声小，他凑近对着沈淮之兴奋激动地大声道。
沈淮之被那声“阿淮”震得有一瞬间的耳鸣。
秦述说话间看了眼希挽，然后几乎是用吼着的声音继续对沈淮之道，“阿淮你可算来了，就差你一个了，陆辙那厮今天都比你来得早！”
沈淮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路拉扯着穿过舞池往卡座那边走。
今晚最中间的高级卡座都被秦述给包了下来。
沈淮之平日里是极为克制的人，除却必要应酬，很少进夜店。
秦述也是知道的，一般让他过来这种场合，最多也是找个包间安静地玩玩牌打打球。
这次倒是意外。
沈淮之跟着过去看到一堆不认识的人，也没说什么，任由秦述拉着他向众人介绍。
陆辙坐在另一边的卡座，听到动静，收起手机抬头看了眼，见秦述亲自接到沈淮之回来了，抬手对沈淮之招了招。
“怎么还是过来了，不是说临时有事不来吗？”陆辙递给沈淮之一杯酒，又让人拿了旁边的饮料递给跟着坐下来的希挽。
希挽对于他们这一圈人来说不算陌生，坐下后就一一和在座的各位打了声招呼。
“秦述后面打了电话过来。”沈淮之说。
陆辙闻言挑了挑眉，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沈淮之倒是不怎么在意，他一开始本来也是准备过来的，只是没想到秦述今天组的是这样的局。
见旁边开始吵闹，沈淮之指尖轻敲着杯壁，忽然问，“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陆辙顿了下，也不意外他会不知道，毕竟他向来不怎么注意群里消息。
他抬了抬下颌，示意秦述旁边的Omega，“秦述新找了个小网红，那边卡座坐着的都是她带来的好姐妹，你刚没听秦述给你介绍？”
沈淮之轻蹙眉，他还真没注意，看到一堆面生的人只以为又是秦述新认识的朋友。
陆辙又继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秦述那副尿性，那Omega跟他闹上一闹，就随随便便同意让把人带过来了。”
沈淮之听着陆辙这不赞同的话，没有接话。
谁知两人边上坐着的人却忽然笑着开口，“好久没看到沈总了，沈总今天怎么还是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起身正准备出去接电话的希挽顿住，陆辙也跟着表情微滞，两人作为在场唯二清楚周祁珞情况的人，眼神都难免晦涩地看了一眼说话的人。
沈淮之抬手给自己换了一杯酒，看也没看那人，却半晌没再出声。
后来还是秦述带着小网红过来坐了一会，卡座里的气氛才又恢复正常。
最后散局时，沈淮之神色清淡地站在旁边，看着秦述都把人全都送走了，才转过身，跟秦述和陆辙说了一声，上车离开。
宾利缓慢驶入主路，车后座的沈淮之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他今晚没喝多少酒，但还是被俱乐部里的音乐声震得耳朵发疼。
希挽通过后视镜看他一眼，“沈总，刚才夫人打了电话过来。”
沈淮之想起她好像中途是出去了一会，略略抬眼。
“不过电话那头说话的人是夫人的那位室友。”希挽其实也没听明白，她想了想，垂眸如实道，“抱歉，沈总，我没有听清楚说话的内容，只听见夫人的室友喊了一声夫人的名字。”
那声“祁珞宝贝”希挽是绝不敢向沈淮之复述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吵闹，她刚接起电话时只觉得很多人都在说话，可其中并没有周祁珞的声音。
沈淮之“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吩咐司机回江御公馆。
别墅里寂静，只客厅的玄关处留了一盏灯。
希挽跟着沈淮之走进去，刚走两步，她就识趣地说，“沈总，我去问问夫人有没有回来。”
沈淮之点了下头，没有管她，扯开领带往楼上走。
他虽然不在意周祁珞晚归以及不接电话，但总得有个理由为什么不回来。
沈淮之今天忙了一天，只有现在空闲时候才想起周祁珞来。
其实也不是，应该是在今晚有人话里话外暗暗提到周祁珞时或者更早以前，在车上没有拨通电话开始，他就开始想起周祁珞。
更确切的来说，是今早时候的周祁珞和昨天晚上的周祁珞。
他能感觉出两个周祁珞有些不同，但具体有什么不同，他也又说不上来，大概是因为周祁珞失忆了。
沈淮之胡乱想着，上楼后也没开灯，借着手机电筒微弱的光拐去次卧。
他本来是想直接去主卧室，但转念一想，他并不想类似于昨天早上的情况再次发生，万一周祁珞已经回来了呢？
去找佣人询问情况的希挽迟迟没有回复，沈淮之刚准备拧开卧室门进去，楼下就忽然传来脚步声，再接着是一声轻微低沉的闷哼。
没过一会，楼梯以及二楼走廊的灯全部快速亮起。
沈淮之看着周祁珞一瘸一拐地走上来的样子有些熟悉。
周祁珞看到他也是一愣，但随即想到什么，又忽然主动别开眼，躲避对视。
沈淮之手机响了一声，希挽低声向他汇报，“沈总，我出去时碰到夫人了，他正好回来。”
沈淮之挂断电话，抬眼顺着周祁珞走路的姿势看向他的右脚。
周祁珞接收到他的视线，忽然别扭着站住。
沈淮之见状想起他上次受伤，好像也是这只脚。
“脚怎么了？”沈淮之轻声问。
可能是意识到他没有生气，周祁珞又拖着脚向他走过来。
“刚才……在楼下开灯时不小心撞了一下。”周祁珞语气平淡。
沈淮之又看了他脚一眼，“卧室床头的抽屉里有你上次没用完的药油，你待会洗完澡睡觉前记得找出来擦一下。”
他说得自然，等说完后才反应过来，他看着周祁珞眼里流露出疑惑，顿了顿补充道，“你之前脚不小心崴伤过。”
周祁珞却依然困惑地看着他。
沈淮之在这以前从没有接触过患有失忆症的人，周祁珞是他遇到过的第一个。
他为此了解了不少相关的病例，即使已经清楚地知道他不记得这些事，但他此时看着周祁珞迷惑和茫然的表情，内心还是不可控地一软。
“早点睡觉，你明天还要上课。”沈淮之温声道。
周祁珞“哦”了一声。
沈淮之收回视线，推开房间门准备进去。
结果没想到周祁珞看到他开门，忽然走过来，推了他一下。
身后的人顺着推他后背的手，拥上来的那一瞬，沈淮之忍不住条件反射地绷直了身体。
周祁珞回来时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身上的衣服有些湿润。
他靠过来的身体温热发冷。
沈淮之稍怔后，僵硬地扭过头看他。
周祁珞却只是贴着他的后背，什么也没做，安安静静地挨着他。
“祁……珞？”沈淮之开口的声音有些颤，后颈被刺破时的疼痛感恍惚间被唤醒。
这次他没有闻到葡萄酒香，却猝不及防被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