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从医院醒来，周祁珞看着熟悉的天花板缓缓眨眼。
大概过了一两分钟，他的意识才逐渐回笼，昏睡前的最后记忆是他竭力睁眼去看忽然出现在帐篷里的人。
“沈…沈淮之。”他嗓音喑哑，偏头转向那人。
意识到他醒来，沈淮之回走至病床前，“祁珞。”他声音清淡，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你醒了。”
他按下床铃，嘴角牵了牵，眼里不自觉染上笑意，“笨笨刚才还赖着不走，是知道你要醒了吗……”
他话还没说完，“我怎么了？”周祁珞抬手握住他手腕，哑声问。
“感冒了。”沈淮之说。
被冻的，都烧得晕过去了，事先竟毫无察觉。
周祁珞眼睫颤了颤，他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却不着痕迹地悄悄松了口气，“哦。”
沈淮之拉高被子，帮他掖好被角，“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周祁珞摇头，见他快要挣脱手腕，又反手扣紧，这回用了点力气。
沈淮之保持着倾身的姿势，略略抬眼，“怎么了？”
周祁珞抿唇不说话，只沉默地注视着他。
不知怎么，沈淮之忽然轻轻笑了下，在周祁珞还没回神的时候，蜻蜓点水地在他唇上碰了碰。
周祁珞懵了瞬，耳朵尖却率先作出反应，霎时染绯。
似是很意外这么轻易，又莫名觉得这一吻有些熟悉。
身后病房门突然被打开，医生带着护士鱼贯而入。
沈淮之直起身，站到一旁。
周祁珞乖顺地任由护士量体温检查信息素波动，眼睛始终盯着床尾的沈淮之。
他已经完全退烧，只是还有点低血糖。
陈声声和陆辙打包了粥返回，见他醒来，松了口气。
“祁珞宝贝你醒了！”陈声声来不及将粥放下，随手塞给陆辙，便飞奔过来，“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都烧到……”
他话总是很密很急，周祁珞听着他喋喋不休地念叨，视线仍然越过他看向沈淮之。
沈淮之接过陆辙手里的粥，弯腰按下自动升降按钮，让他上半身半坐起来。
“先吃点东西。”他说。
陈声声闻言顿了下，被陆辙从后面拽了一把才想起退开，“对对对，祁珞宝贝你先吃点东西。”
沈淮之上前升起床上桌板，骨节分明的手拆开外包装袋，耐心地倒粥，试温，又细致地摆放整齐。
陈声声张了张唇想再说点什么，被陆辙拖着转身离开。
周祁珞手上还打着点滴，他试着抬起左手，勺子却被沈淮之捏住。
“不是很烫。”沈淮之轻轻吹了吹，将勺子凑近他嘴边道。
周祁珞愣愣地张嘴，大脑已经不能准确思考，也完全说不了话。
他们当晚便启程回了A市。
周祁珞昏睡了一整天，明天便是除夕，沈淮之没有再让明参送他们。
回去是陆辙开车，陈声声坐在副驾。
周祁珞这两天睡多了，精神十足，一直听陈声声讲话。
陈声声从下雪封路沈淮之和陆辙来接他俩讲到发现他发烧，又说到柯尹他们看见沈淮之。
“柯尹当时比我还惊讶，哈哈哈，我们都没想到沈总会突然出现。”柯尹之前在学校见过沈淮之。
陈声声真的很吵，也很闲，不仅说了柯尹的反应，还详细说了其他人的反应。
“颜宁知道你发烧后，第一时间就去找了药，她竟然随身带了便携药箱，不愧是经常露营的人……”陈声声絮絮叨叨，话语不曾断过。
周祁珞握着沈淮之的手把玩，忽然感觉手心的指尖动了动。
“颜宁是？”沈淮之看向后视镜。
陈声声说话声卡了一下。
沈淮之当时急着联系救护车急着联系医院，对柯尹几人只短暂点头示意了下，并没有过多留意。
“柯尹Omega的闺蜜。”周祁珞捏了下沈淮之的指骨，解释道。
沈淮之“嗯”了一声，没再开口。
陈声声看看后视镜，又扭头看了看陆辙，见陆辙点了下头，才又叽里咕噜地重新说起来。
车里光线昏暗，周祁珞牵了下唇，往沈淮之身边凑了凑，继续把玩他的手指。
笨笨一只狗独占了后座的大半位置，睡得正香。
回去时已是半夜，陆辙来不及好好打招呼，便匆匆将车开走。
陈声声靠着椅背睡得昏天暗地，完全没想过自己怎么回去，又怎么跟家里交代。
沈淮之也困了，他揉了揉眉心，伸手按电梯。
笨笨倒是很兴奋，周祁珞费了番力气才将它抱在怀里，又强制地捂住嘴，以免扰民。
“回去就睡觉吧。”沈淮之忽然道。
“嗯？”周祁珞才瞪完笨笨抬头，“哥哥你刚说什么？”
沈淮之和他对视，被他目光锁定捕捉，才惊觉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已经很晚了，回去本来就会睡觉，但他突兀提起，莫名像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邀约。
周祁珞的反应显然比他迅速，那双漂亮澄澈的眼眸里已经漾了浅浅笑意，嘴唇也愉悦地翘起。
沈淮之几乎慌乱地别眼。
电梯门打开，也先一步走出去。
平时明明很快便解锁成功的大门反应迟钝，周祁珞牵着小狗从后贴上来，抬手覆盖住他的手才被打开来。
笨笨的牵引绳一被放开，它便撒欢似的往里面跑。
周祁珞手不知什么时候已贴上沈淮之的后背。
沈淮之还没来得及打开屋里的灯，就被掐着腰反压在门上。
屋里黑暗，脚边墙上的应急感应灯并不能完全照亮两人的身影。
沈淮之看不清周祁珞的脸，只觉得面前人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他尝试挣扎，“祁珞，现在太……”但话还未说完，就被擒住了唇。
嘴里的空气陡然变得稀薄，他几乎是无力地伸手抓紧眼前的衣服，又被带着慌乱地踮脚圈住周祁珞的脖子。
沈淮之闻不到周祁珞的信息素，却能感知到他的侵略。
周祁珞终于做了在医院睁眼看到他时便一直想做的事。
他还记得他从前数次从病床上醒来，问护士问明参问傅斯扬，问他的Beta在哪，然而这一次终于不需要再问别人，他的Beta就在他面前。
身上还带着他的信息素。
Alpha的信息素能短暂地在Beta体内留存十几个小时，他离开不止两天，沈淮之身上却仍然有他的信息素。
不是很浓烈的葡萄香，酒味寡淡得几乎没有。
“我就知道。”周祁珞轻笑，他趁着怀里人意乱情迷，轻易便解开了他的外套，连着最里面的衣服都诱哄着脱下。
“哥哥你偷穿了我的衣服。”周祁珞贴着沈淮之的耳廓轻舔。
沈淮之软倒在他怀里，已经完全不能靠自己站稳，他眼神迷离，染上些许雾气，手指紧揪着周祁珞的衣服，咬了咬唇。
周祁珞拥着人转身打开灯，在刺眼灯光亮起的瞬间，又及时遮住怀里人的眼。
沈淮之脸颊绯红，靠着他不受控地颤抖。
周祁珞没有逗弄太久，便打横抱起他进了卧室。
一室旖旎。
凌晨闹得太晚，两人醒来时都恍惚了一会。
手机一直在震动，沈淮之伸手推了推，周祁珞才放开他，下床从地上的一堆衣物里找出手机。
来电显示爷爷，沈淮之看了眼，还算有理智，递给了周祁珞。
他的手机应该是落在了外面客厅，老爷子一定是先给他打了电话，始终没能打通才转而打给周祁珞。
今天是除夕，按照从前的习惯，也按照今年同老爷子商量好的，他会带周祁珞回沈宅吃晚饭，至于中午……
沈淮之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看着还坐在床上摆弄手机的周祁珞。
“祁珞，中午我们要回家吗？”
周祁珞跳下床接过他手里的毛巾，“你说回哪？”
“回……”沈淮之顿了顿，“今天要去周家吗？”
“不去。”周祁珞满意了，“周妗给我打了很多电话，还发微信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你把她怎么了？”
周祁珞大致能猜到一点，不外乎是公司利益问题。
“抢了南周一个项目。”沈淮之不瞒他，如实道。
“哦。”周祁珞点了点头，“那个项目对周妗很重要？”
“嗯。”西郊那个项目开发权最后没落到南周手上，他又动了点手段，让南周资金链出现了很大问题。
“你这几天都在忙这个？”周祁珞问。
沈淮之抬眸看他一眼，“嗯。”
周祁珞得到答案，心底忽然释怀，又转瞬提起其他的，“我上次跟你说我没有安全感，你还记得吧。”
他话题偏移得太快，沈淮之认真观察了下他神色才点了点头。
周祁珞指间穿过他柔软的头发，“我随便说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沈淮之顿了顿，刚想好的话忽然无从开口。
周祁珞却觉得自己已经想通了，他和沈淮之之间和别人不一样，他们是他们，别人是别人，只要他在乎沈淮之，沈淮之在乎他就行了。
他可以不计较沈淮之对他那些小心翼翼的过度保护，想让明参跟着就跟着好了。
他也可以不计较沈淮之不说爱他不说喜欢他，他喜欢他就好了。
两人中午在家随便煮了点孟姨包的饺子，吃完又一起补睡一个觉。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才提着东西回沈宅。
沈宅过年也是一贯的冷清。
佣人半数都被放了假，晚上的年夜饭虽丰盛，数量却并不多。
饭后两人陪着沈丛千看了会春节晚会，沈淮之便找借口带着周祁珞起身出去。
A市这两天虽然没有再下雪，但气温仍然很低。
周祁珞出来时被沈淮之拉着又戴上了那顶毛绒帽。
帽子是白色和棕色交杂的混色，周祁珞戴着实在是可爱，沈淮之终于亲眼见到，忍不住弯了弯唇。
周祁珞手上也被套上手套，他撅着唇不是很高兴地隔着手套握住沈淮之的手。
两人沿着别墅前的小路往外走。
其实并没有走多远，主要是天气太冷了。
沈淮之出来一会便担心周祁珞受不住。
但周祁珞硬拉着他，弯腰捡起了一根枯树枝。
“沈淮之。”周祁珞每次喊他事先都没有征兆，沈淮之拿不准他叫他名字是想要做什么。
“我们今年还没有一起玩过雪。”
沈淮之愣了瞬，反应过来温声答，“等下次下雪，我们一起。”
“真的？”
“嗯。”沈淮之点头。
“那明年呢？”周祁珞突然转头冲他笑。
沈淮之看他，忽然明白什么，握紧他手。
“也一起。”他答。
周祁珞弯了弯唇，嘴角上扬，脚步踢踏，牵着他也不好好走路，走着走着就转身反过来和他面对面。
沈淮之对两人的未来，从未有过这般清明，他也想起来，他好像有很多事很多话都还没有说给周祁珞听。
包括外界一直传言的两家联姻，也包括那一纸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他和老爷子间的隐秘协约。
说来也好笑，他原本就是沈家唯一的孩子，沈氏唯一的继承人，却因为分化失败被外界反复编排揣测。
他的父亲至今没有被沈丛千寻回，那那些所谓的能分割家产的私生子必然是不作数的。
三年前他坐上沈氏集团总裁位与老爷子签的那份协约在如今看来也不过一张废纸。
即使在他被迫答应接受与南周的联姻时，那纸协约还尚有效力，但现在已然无用。
老爷子希望沈氏的继承人能后继有人，希望他能有一个孩子。
他目前虽尚且排斥，但并没有完全否决。
他的腺体已经痊愈修复，也许会有幸获得一个自己的孩子也说不定。
而南周对于周祁珞，想必周妗此时已经知道答案。
周祁珞可以是周祁珞，也可以只是周明明。
“祁珞。”两人又走回别墅门口，周祁珞手里仍然拿着那根枯树枝。
树枝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的起眼和特别。
沈淮之却忽然主动伸手接过，“我是不是还没说过我……”
“嗯？”周祁珞心脏漏跳一拍，从沈淮之朝他主动伸手的时候就仿佛预料到什么，忍不住抬眼。
他的视线在冬夜里太过炙热。
沈淮之弯唇，清浅地笑了下，很自然地说出了那句两人都期待已久的话。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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