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寄上了车才知道释传被送去了一个更远但医疗条件更好的私立医院, 更远一些,但安全性和隐私都会比普通医院强很多倍。宋寄不置可否,没吭声也没反驳明明有更近的医院。

  有钱人总要注意这注意那, 他早就习惯了。至于医疗水平他更没置喙的立场,毕竟除了送他妈进医院,他自己都多少年没进过医院了,穷得要死的人不敢病, 也病不起。

  下了车没太见过世面的宋寄还是不由得怔了一下,从外观上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医院的样子, 要是他路过只会以为是个豪华的度假山庄。还小的时候他还蛮喜欢这种风格的建筑, 要是换个时间换个心情, 说不定宋寄要忍不住掏出手机来拍两张照片。

  可他现在别说拍两张照片,他连多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才打开车门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医院始终是医院,就算外观再怎么豪华,进了里面就还是那股刺鼻让人不适的消毒水味。

  都还没见到释传宋寄的心就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眼面前又是先前在客厅里扭着头看见他嘴角挂着血丝的画面。

  穿过一道又一道的走廊,宋寄终于看到熟悉的面孔。

  齐言一看也是从睡梦中被抓起来的, 一直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这会像个鸡窝一样顶在头上, 满脸的倦容眼睛都迷迷瞪瞪的。宋寄觉得要不是自己脚步走得太快发出了点动静,齐言都能在走廊的沙发上睡过去。

  齐言在这里宋寄一点都不奇怪, 和释传重逢后齐言就像释传的尾巴一样, 宋寄对齐言的不客气, 很大程度上也算另一种吃味。

  他奇怪的是门口也仅仅只坐着齐言一个人。

  收钱办事的下属都能半夜顶着鸡窝头来看老板,反倒是更该出现的家里人却不见踪影。

  宋寄脸更黑了些, 在心里暗暗啐了句活该。小的时候嚣张自傲的, 估计是越活越过分, 混到现在连家里人都不管了。

  妈的,真心烦。

  齐言困得七荤八素的,出门太匆忙连鞋子都来不及换,蹬着拖鞋就来了。他头低低地垂着,晃眼看到黑脸煞神朝他走来,瞬间瞌睡醒了一半。

  “……来了啊,坐吧。”他屁股往旁边挪了点,让出个空位来,又朝沙发上拍了拍。

  宋寄没心情坐下,但又不知道能干点什么,沉着脸站在走廊中间像个大傻子。

  好看的大傻子。嘴唇紧紧抿着,白皙的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要不是眼里还有点慌神,当真局势个冰冷的玩偶。

  宋寄迟迟不肯坐下,齐言这么抬着头看着他总觉得下一秒他铁拳就要落下来了,想也不想直接一把将他拉过来坐下。

  这几年释传突发情况进医院已经是常事,齐言已经习惯了,这会也言语平常地安抚身旁的小粉毛:“安啦,已经没事了。”

  突然想起什么来,齐言笑了下,也不像说给宋寄听,倒像在喃喃自语:“这才哪到哪儿,你是没见过他头一年的样子,我都快把医院当家了,也就偶尔回去换个衣服洗个澡。那才吓人呢……”

  他困得不行,说话慢不说,还打了个呵欠。看样子是真没有多紧张,宋寄没见着释传心安不下来,但听到释传以前的事情又不想开口打断,只静静地听着。

  就算不想承认,宋寄也非常清楚他十分想知道释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怎么伤的,怎么病的,家里发生了什么……这些他通通都想知道。

  也曾动过心思去问,但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直没开口。至今知道的也只有在童家门外那会那句言简意赅的车祸。

  齐言说话慢腾腾的,他声音本来就有点沉,这会还带着睡梦中的沙哑。加上心中又所想,到了后面根本没听进去,只顾着发愣。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齐言早就没说话了,也怔然地看着他。

  “看我脸上有花?”

  先前的愣神褪去,宋寄的眉重新皱起,又是那个不客气的小鬼。

  齐言气乐了,这人学的不是昆曲吗?怎么还把变脸这门绝学也学了个透彻。

  “管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不想来,我寻思着有你在还用得着我?当时管家说你不来我就不信,你怎么可能不来?”说到这齐言顿了下,“口是心非的小鬼……这不还是来了么?”

  宋寄脸腾地红起来,不耐烦的回瞪一眼齐言:“你话怎么那么多?你是唐僧变的吗?”

  到这会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宛如个脑缺,齐言让他坐他就真坐下来,齐言和他说瞎话他也傻愣着听着。

  都到了多久了还没见到释传,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他偏着头看着旁边房门紧闭的病房问道:“他在里面?我能进去吗?”

  里头没什么动静,齐言没让宋寄进去。

  释传被送到医院的时候就直接被推进了抢救室,才被送出来没多久,宋寄进去干杵着也没多少用。

  他按下要起身的宋寄,没忍住又打了个呵欠,“让他歇会吧,等醒了再进去。你这会进去说不定都挤不到他床边去,有什么用?”

  齐言本来都做好了拉不住这个小鬼头的准备了,没想到小鬼出奇地乖,把他按下后竟然也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他算是发现,释传对这个小鬼头念念不忘是有原因的。小粉毛没那么多戾气的时候总是显得很乖,这种又听话又漂亮的小崽子最适合释传他们这种脾气性格的了。

  他这人就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看到宋寄乖下来又忍不住去招惹。这会更越发嚣张,直接抬手搭在宋寄肩膀上,一脸过来人的嘴脸问道:“和你的小释哥哥吵架了吧?”

  “你这小孩,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聊,就非得搞得自己跟个黑脸煞神似的。你哥哥可是说你小时候乖得跟个小兔子没什么差别,怎么现在那么易燃易爆炸呢?”

  宋寄乖乖坐下的原因不是想在这听齐言说废话,他更多不知道进去能做什么,又或者是不想看见释传太虚弱的样子。

  他很矛盾,这种矛盾不能仅仅在释传知道这么多年他怎么想的、他怎么过的就能破解。甚至说释传知不知道对整体来说意义都不大。

  来的这一路上他好几次想要折头回去,自认为自己和释传要不就结束算了,把钱还给释传,以后别再见面也别再去想。但一想到释传出门前那副样子,宋寄又怎么都没办法开口说不去了。

  喜欢是一种能力,喜欢上一个人是一种甜蜜。

  但是喜欢上一个无望的人,就变成了一种带着甜味儿的痛苦。

  小粉毛头发毛茸茸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齐言趁热打铁接着说:“我不是比惨啊,我就是就事论事。这几年你确实过得糟心,但是释传也过得很差,甚至可以说比你还差……”

  “停!”宋寄偏过头打断齐言的婆婆妈妈,一针见血地反问:“他过得差,是我害的?”

  还真不是……

  见齐言闭嘴,宋寄眉毛上挑,“不是我害的,就没必要。同样的,我也不是释传害的,所以你们今天去找我妈就是一个错误。要是释传不知道这些事,兴许他就不会那么激动然后进医院了。”

  怕齐言接着唠叨给他上思想课,宋寄立马站了起来,准备去释传病房里躲会。在里头就算什么都做不了,也好过听齐言叨叨。

  转身手刚搭在门把手上的时候,齐言又抓紧机会抢着问宋寄:“就不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真没你想象得那么一文不值。”

  宋寄:“……”

  就他妈无语,释传都没开口,这人搁这着什么急?现在私人助理还得帮老板牵红线?

  “这话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

  说话的时宋寄不看齐言,也没急着拧开门锁,不过声音还算坚定,不像先前那样在愣神。只是走廊太过空旷,传到耳朵里总有那么点缥缈的感觉。

  宋寄觉得自己那天在酒吧走向释传,就开始陷入一种戒不掉的瘾。

  甚至在某个释传已经睡去的夜里,他都还想过一年以后这段关系结束了,释传是不是又就把他扔下了。

  他对自己不自信,也不相信释传,扔掉幻想后释传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要在心尖上绕几圈,然后再半信半疑地咽掉。

  “那谁说了算?”

  宋寄拧开门把锁,在踏进病房前淡淡扔下一句话:“做了才算。”

  原以为释传该是昏迷着的,没想到穿过那个没什么用的玄关,视线投到病床上就能对上释传的目光。

  不过应该是太过虚弱,就算眼神对过去了也没什么用,他眼神都没太聚焦。不晓得是听到门口有动静才缓缓睁开眼睛的,还是这么长时间他都是处于这种涣散的状态迷迷蒙蒙地半梦半醒着。

  明明病房里人还更多一些,但却比走廊还安静很多,宋寄后知后觉地将先前同齐言在一起的那些烦躁和戾气往回收了收,连脚步都放轻很多。

  早就有人帮释传清理过身子了,嘴角那些带血的涎液没了,连额角鬓边的冷汗也擦干净了,只剩额前耷拉下来的碎发上还洇着点湿气。

  两个胳膊倒是没闲着,一个胳膊的内侧扎着输液的针头,一个胳膊上绑着实时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

  宋寄靠近了才看清释传右手手背肿得很高,和平时干瘦发白的鸡爪子截然相反,这会像个剃了毛的蹄髈,还泛着青紫。记得出门前都没有这块淤青的,他指腹轻轻按了下那块浮肿立马陷下去小小一个坑。

  精绝的眼眸睨向护工,射出凉飕飕的小刀。护工们面露尴尬地看看彼此又看看宋寄,必要的医疗措施或者是痉挛时磕碰到都会变成这样,实在不该责怪谁。

  要说要怪谁,大概宋寄该挨第一刀。

  顺着这个思路想通了,宋寄耳朵红红地收回视线,再不看别人,只坐在床边替释传捂着冰凉浮肿的手腕。

  释传身体的知觉不剩多少,不管宋寄怎么按怎么揉他都不会有感觉,昏昏沉沉睡了一夜,中途倒是眼皮半睁半阖地往四周看了两眼,但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太长,但并不安逸。胸口的憋闷还有周遭说不清具体是哪里的疼痛都让他无法安睡,但眼皮就像千斤重一般怎么都无法抬起来。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看到了宋寄向他走来,下一刻又冷着脸快步走开。而他半点办法都没有,被禁锢在原地,连追上他都不能。

  醒来时天光已大亮,释传都分不清只是短短过了几个小时,还是已经过了一天一夜。艰难地转过头,宋寄坐在他旁边,身上还是昨天那件灰色的卫衣。小鬼枕着胳膊睡着了,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有点疲惫。

  释传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慢腾腾地搭到宋寄的额前,软糯的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宋寄的头发。

  虽然旁人看不出来什么区别,释传的手好像随时都是这样有气无力地耷拉,腕骨突出,指节不受控制地向里缩着。但他自己能明显地感觉到不同,被长时间按摩和舒展过的手就算蜷着也比寻常时候要好使一点,至少不会那么僵硬。

  谁在身旁,谁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不过始终没什么实际的用处,力道掌握也不可能和常人相比,头几下还能做到轻轻的,后面就不行了,手翻挪着才碰到宋寄发旋就重重地掉了下去砸在小鬼头顶上。

  动静不小,把睡着了的宋寄弄醒。

  先前睡着还一脸乖相,这会被吵醒又立马冷下脸来了,眼角往下绷着床气不小。

  “醒了?”宋寄坐直身体缓了几秒钟,用微沙的声音继续道:“醒了就行。”

  说着宋寄站起身来,下意识地甩了甩被自己压麻的胳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整个下半夜他心都慌得不行,问了好几次护工释传什么时候会醒。特别是每次释传睁开眼睛又无意识地闭上的时候,他都要觉得这怕是回光返照。

  没想到心慌着也能睡着,该说一句心大。

  这会见释传醒过来心缓缓从嗓子眼放回原位,连带着低沉了一夜的情绪都舒缓了很多,脸上不好表现出来,但眼睛又藏不住情绪。

  亮亮的,挺好看。看得释传心痒痒。

  他才醒没多久,还没多舒服,说话还是断断续续有点喘:“不是……不是不来么?在这睡……多难受。”

  他就没想宋寄过来,条件再好的医院始终比不上家里。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释传发现宋寄睡眠很差,睡得少不说每天晚上还会惊醒好几次。昨晚两个人情绪都太激动,宋寄肯定心情差,比起来医院陪着,他更想宋寄好好在家休息。

  虽然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宋寄这件事会让他很开心。

  释传才睁开眼睛就有护工发现了,专业素养摆在那,都不需要吩咐立马就叫了医生进来。宋寄都还没来得及说话医生就敲门进来了,释传床前又变得很热闹,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围着释传做这样那样的检查。宋寄被隔在他们身后,抿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释传。

  宋寄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真的不聪明,甚至已经不聪明到有些直肠子。很多事情想不明白,那些纠结和矛盾是他这辈子都解不开的心结。

  当初宋清荟说的话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一时气急脱口而出的。但不管怎么,貌似都一语成谶。

  宋寄确实变得和她没什么区别。又爱又恨,欲罢不能。

  他骗不了自己,其实也骗不了。就像齐言说的,他昨晚不可能不来,夜里看着昏睡不醒的释传也不可能不害怕。

  和释传认识八年,但这个人已经存在他的生命里将近十八年,就算中间分开的这十年里,也在不留余力地向着有释传的方向奔赴。

  这种在意和奔赴,已经刻进了他骨血里,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了他还坚韧活着的一种动力。

  所以他当然会怕,当然会心慌,当然会在意。

  医生眯笑着说释传已经没事了,但是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车祸让释传命悬一线的不仅仅是瘫痪,肺部的创伤也很严重。这些后遗症也就这样了,好好养着总不会出错。不晓得是不是医生知道点什么,叮嘱释传情绪不要太激动的时候其中岁数最大的那位医生还转过头看了眼宋寄,眼神意味不明,看得宋寄耳尖有点烫。

  但总归是好消息,宋寄就算被看得很不舒服也没说什么,只眼神闪烁地站在一旁默默听着注意事项。

  一边听一边告诫自己以后不要老是想着把释传的头打穿。

  对金主动手动脚的,未免也太没职业。

  再说……

  他是释传。

  人潮褪去,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医生临走前说病人刚醒过来,要先喝点水再进食。宋寄立马像乖巧的小学生一样拿着柜子上的水杯去接水给释传喝,重逢后的宋寄话不多,但比念书的时候要细心很多。照顾了那么多年宋清荟,有些事做起来得心应手。

  他将床头摇起来一些,方便释传喝水但又不至于让释传因为体位的变化而感到晕眩。

  确实是太久没喝水了,释传嘴角有点发白,宋寄把吸管递到他嘴边的时候不放心提醒道:“你喝慢点,呛死我不管。”

  连刚刚医生检查的间隙释传都在看着宋寄,小鬼身上好像有魔力一样,不管做什么都十分好看让人移不开眼。偏偏说话又夹枪带棒的。

  这么多年口蜜腹剑的妖魔鬼怪见多了,这种口是心非的反而显得可爱。

  他笑容愈大,扯开嘴角咬着吸管喝了口水。水温刚好,顺着口腔进到身体里舒服很多,连喉头里那些血腥气都散了很多。

  水杯重新放回柜子上,释传满足地开口:“抱我。”

  宋寄屁股还没落回椅子,扭过头震惊地看着释传。这人脸皮得他妈的厚成什么样?病的是肺还是脑子?

  他眼睛瞪得老大,本就发红的耳尖更是红成一片。

  正要咬牙骂人的时候释传喘着笑了两声,“抱我重新换个姿势,我靠不住了。”

  尼玛……

  宋寄觉得释传在存心逗他,但是眼看着释传的身躯越来越歪,又不像是开玩笑。无奈只能弯下腰双手穿过释传腋下托着他背重新帮他靠稳,身体摆正后又托着释传的脖颈在他颈后多放了一个较薄的软枕,这样释传能更舒服一些。

  释传看着瘦,其实不然。搬动身上毫无知觉的人其实蛮费劲,就像捞面条一样软绵绵又沉得很。宋寄动作不敢太大,怕扯到释传哪里会让他更难受。为此动作放得很慢,好一会才帮释传调整好姿势。

  明明只不过是照顾释传时最常见不过的动作,但两个人贴在一起的时候释传微弱的鼻息就呼在宋寄耳边,他鼻底的氧气管都擦都宋寄耳垂了。

  宋寄觉得自己的耳朵烫得不行,觉得这耳朵实在不老实,干脆剁了算了。

  因为肢体动作有所改变,垫在他身下的那些垫子也得重新放一遍。特别是垫在他的那个高枕,夜里输液太多,释传的脚肿得像个馒头,护工特意把他垫子换成了高的。这会掀开被子帮他调整,发现脚还是肿,心里有些不满,觉得这种方法一点用没有,下垂的脚都看不出来原本该有的形状。

  直起身他毛毛躁躁揉了揉耳朵,绷着嘴角骂道:“坐不稳就坐不稳,不要说话只说半截,再有下次就摔死你。”

  释传笑了下,眼角向下垂着,“这不是难受……想少说两句话嚒?生气了?”

  因为脸色发白,他这么说话的时候还真有那么点委屈相,宋寄又说不出反驳的话了。声音低低道:“没有,难受就好好歇着,别我才骂两句就又不行了,搞得别人以为我要弄死你一样。”

  宋寄没觉得自己说了太多太凶的,但也很清楚自己态度不算好。不过也正常,没谁能在发泄情绪的时候还言语平和。

  只是谁都想不到就这么点刺激就能让释传进医院,想到这个宋寄脸又冷了一点。

  发自内心来说,宋寄一点都不希望释传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这点就算抛开他喜欢释传也能立得住脚。如果还加上喜欢释传这点,他就更不希望释传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

  他可以收的住自己脾气,压得下自己耐性。但宋清荟不行,所以释传以后,绝对不能再跑去宋清荟跟前。

  他更贴近床边一些,居高临下的看着正仰着头朝他望过来的释传。

  “释传我再说一遍,不要去打扰我妈,不要给自己找麻烦。再有下次,我真的不会来看你了,你死在医院这三十万我当白捡的,连夜抱着钱就跑。明白?”

  “好。”没想到释传回答得还挺干脆,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点头同意了。这种事情其实不用宋寄叮嘱,他自己也有分寸,事情弄清楚了以后见不见的意义都不大。

  比起这个,释传更在意别的。他将手腕翻转过来,露出瘫软的手心和没什么血色的手指,然后缓缓抬起来往宋寄的手背上覆盖过去。

  随即温温开腔:“那你呢?”

  “我?干我屁事啊?”宋寄没明白释传的意思,他啧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我虽然不想和你在一块儿了,但是我有职业道德,收了你的钱我肯定陪你一年。但是你要是再惹我,我就连夜抱着钱跑路,反正你又追不上我。”

  当时收释传的钱,变成了包养关系宋寄还有点难过,本来两个人的地位就不平等,加上了金钱关系就更一言难尽。

  但现在好像有这么道关系就又觉得万幸。

  感情不再,但金钱不变。退一万步说,还能用这笔钱来做文章,合约期里释传不会让他走,他也可以借着这个理由留在释传身边。

  去看看释传到底怎么做的,也仔细听一听自己到底怎么想的。

  用坦诚的心去面对自己还喜欢释传这件事太难了,毫无顾忌地放下芥蒂和释传重修旧好这件事太难了。

  不过好像又没有那么难,既然想不通,就不去想。何况这种事情也不能他一个人想。

  他消除不了一朝被蛇咬的顾虑,也看不透释传到底对他怎么想的,那就如对齐言说的那句话一样。

  做了才算。

  窗外阳光正是最好的时候,光线投进宋寄琥珀色的眼睛里看起来像一片深邃但清澈的汪洋。释传垂下眼眸无声息地笑了笑,宋寄不会那么快放下所有回到曾经认识的那个小鬼。他也不奢望宋寄变得和原来一样,能留下来就是好事。

  抬眼他顺着宋寄的话挑着眉回道:“行,我不惹你。你也说了我不方便,所以你也乖点,不然我都追不上你。”

  他行字拖得很长,像哄小孩一样,加上手不老实一直瞎蹭,搞得宋寄抽手不是,由他蹭着也不是,只能梗着脖子站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且这个追,听起来也有深意。宋寄觉得自己就不该说,弄得现在那么暧昧下不来台的还是自己。

  余光向旁边的护工瞥过去,还算好他们有点眼力见,努力地把自己当空气,不然宋寄觉得自己现在干脆原地消失算了。

  可能是动作太大,扯到了绑在释传手上的仪器管线,柜台上的仪器响了一下,宋寄立马反手握住释传的手腕。

  “不要乱摸!烦不烦啊你,吵死了。”骂骂咧咧把释传手放回床上,又拧着眉毛凶巴巴地说:“你追啊,我看你追出什么花来。”

  宋寄可能不知道,他现在这样真的很像当初在车上释传亲在他额头上那会。连脖子都是红的,眼睛眨个不停,脸上大大地写了个慌字。

  明明慌得想拔腿就跑,偏偏还要装做什么大世面他都见过的样子。

  释传背有点疼,艰难地耸了耸肩膀想换舒服点的姿势。他笑了下,很快笑容又收了回去,先前看得不真切,这会对着光线才发现宋寄眼底是真的在隐约泛青,手肘抵着床面,下垂的手腕晃了两下:“你先回去吧。”

  不光宋寄变得和以前不一样,释传也变化很大,就比如现在宋寄就摸不透释传在想什么,前一秒还蹭来蹭去,下一秒就语气平淡地赶人。

  但更奇怪的还是宋寄自己,本来他就是想着看到释传醒过来他就走人的,这会听到释传赶人他又不想走了,怼人的话脱口而出:“就你这样还想追?这种态度追狗都追不到。”

  和瘫子相处总是有这样或者那样不合时宜的意外,释传的身体又开始悉悉索索地抖了起来,不过不碍事,这种程度的痉挛一会他自己就能消停下去。

  护工刚要凑过来就被释传的眼神吓了回去,换到宋寄这边眼神又变得柔和,“回去睡会,晚上再来。”

  倏然间释传想到什么,还加一句:“不喜欢楼下去睡我房间,或者让管家给你重新找个房间。”

  宋寄不想回去,恰巧恰巧齐言敲门进来,也是个没眼力见的,忽略了两个人奇妙的氛围径自开口:“醒了?正好有事跟你说。”

  他才开口护工就很懂事地退了出去,前段时间在家的时候也这样,只要是有正事释传身边的看护都会离开。有了先前的经验,宋寄也不好再固执地呆着。

  工作上的事情宋寄听不懂,也没资格听,只能嘱咐齐言释传才醒不久,不要聊太久。临走前他还是不放心,真说起来要嘱咐的有一大堆,但想想又觉得没必要。

  他向来被照顾得精细,这大半个月来释传身体犯毛病或多或少都和自己有关,这么一想就觉得或许自己不在这里释传还能休息得更好。

  临到门口,宋寄又站定往回看,释传还和先前一样半躺半靠着,目光仍旧停留在他身上。

  他不知道释传看了他多久,也不知道释传的视线会在他身上停留多久。

  宋寄抽了口气,“释传,我现在已经没那么好骗了,有些事说了不算,做了才算。”

  作者有话说:

  已经修好了,明天就正常更新了,抱歉实在对不起。闻人蓄那本请移步专栏,感谢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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