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释传这样的人做, 其实真的算不上痛快。什么都得自己来,还得时刻提防着会不会让他不舒服。

  就连过后清理都需要自己来。

  宋寄没急着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澡,反而是帮释传擦干净后整个人趴在释传的胸膛上。

  苍白的胸口还留有先前宋寄留下的痕迹, 反衬得明显,特别是锁骨处那道明显的齿印,宋寄都不太记得当时自己咬的时候有下那么大狠劲儿。

  面前的人是宋寄仰望了多年的太阳,是他在皑皑白雪中都要穿越河川去见得人。

  释传刚要偏过头去说点什么, 倏然间感觉到锁骨被柔软的嘴唇覆盖上,就亲吻在他先前被咬过的地方。

  他轻轻笑了下, 慢慢抬起手臂, 将已经转为冰凉的手掌努力挪高, 最后在宋寄的肩胛骨处蹭了两下。

  他体力自然不如宋寄,现下说话还有点喘, “去…去洗澡…”

  宋寄没听,身上黏腻,有点疼。不像有伤口时那种激烈的疼痛, 而是隐晦又密密麻麻的疼。他懒得动,也不舍得干脆利索地从释传的身上分开。

  也不知道在害羞个什么劲儿, 从释传的角度看过去, 宋寄脸色没什么变化,偏偏隐匿于发间的耳朵通红。

  那只快要掉下去的手又挨着蹭了上来, 温柔地引导着:“乖, 洗了澡身上就舒服了。还是让他们进来帮你洗?”

  听到要叫别人进来, 宋寄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小鬼抬头皱眉,想也不想拒绝道:“不要, 我自己会。”

  宋寄怕释传真的开口叫人进来, 像屁股着了火一般火急火燎从床上爬起来, 替释传将身体重新摆正,那些该垫的垫子重新垫回他关节处才抱着衣服进到浴室。

  ——

  浴室里水汽氤氲,大底是体质原因,宋寄虽然长得白,但是身上特别容易发红,被热气随便一蒸腾就红扑扑的,连同身上那些疤痕都更明显了些。

  他站在镜子前静静审视着做自己的身体。

  二十六岁,正年轻。算得上是最好看的一个年龄段,虽然不算特别高,但身形还算匀称漂亮。这么多年唱、念、做、打,基本功一日也不敢忘,时时刻刻练着,将他的身形练的高挑欣长。

  身上虽然遍布疤痕,但日常看起来也没那么显眼,更何况套上衣服也看不到多少。

  长得……还算漂亮,至少别人是这么评价他的。

  那是不是就还算得上还好,身体还好,年纪还好。

  即便是论到遭遇,那细细想来也尚算得上不差。

  虽然是私生子,但至少宋清荟还留着他了。学历没别人高,但好歹还有个傍身的本领不至于饿死。

  最幸运的是什么呢?

  最幸运的是幼年时认识了释传,少年时和释传互通心意。等长大了还能和释传相逢,还能和释传同睡在一张床上。

  这真的不算差了,他在还不错的年纪里,什么都还来得及。

  他敏感的心还能得以安抚,那些不好的脾气和毛病还有机会纠正。

  未来,应该不会再差了。

  宋寄慢慢穿上衣服,又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

  终于露出个笑容。

  十六岁的那场大雪,终于要在二十六岁这年化掉了,他的太阳,已经钻进了他的怀里里变成了只属于他宋寄一个人的光。

  等宋寄走出浴室,释传竟然还没睡。

  不但没睡,还让人进来过,身体被重新抱起来靠坐在床上。

  释传已经被护工帮助下重新穿好了衣服,只有纤长的脖颈还有一小半的锁骨还露在外面,脖颈下方的那个气切留下的小小口子跟着释传的呼吸一起微微地起伏着。

  他手下压着一块很大的毛巾,挛缩成鸡爪一样的手在上面没什么规律地抖动着,蹭得毛巾有些皱着。

  其实单看现在的释传是不比宋寄好看的,太虚弱了,连年少时那张俊朗的脸都因为太苍白而感觉上去没多少生气。

  可是他在笑,眼睛黑亮脉脉注释着宋寄。嘴角上挑,在宋寄看来怎么看怎么好看。

  回过神来,宋寄便听到释传在唤他,“过来,头发还没干,要擦一擦。”

  宋寄抿着嘴,走路轻飘飘的,他慢慢走到床边坐在,正要把释传的手抬起来抽出毛巾,却看到释传也抬起手来压了他的手一下。

  没什么力气,只能算是在宋寄手上顿了下。

  “这点事……应该能帮你。”

  什么都是宋寄自己做的,那起码这点事情,释传想帮宋寄。

  他两只胳膊努力抬到胸前,手腕没什么力气地垂下,等着宋寄帮他把毛巾搭上去。

  很默契的,宋寄蹲到地板上,头垂得很低。他等了一下,便感觉到释传的手颤巍巍地触碰到了头,隔着毛巾慢慢轻轻地替他擦着。

  自己做这些事情会方便很多,至少要比释传做会快很多。但宋寄就是很喜欢释传碰他,停停顿顿也好,慢腾腾也好,哪怕中途还要宋寄帮他把手重新抬上来放回自己头顶上,他也非常喜欢。

  后面宋寄腿蹲麻了,索性盘腿坐在地上。他的头发被擦得乱七八糟,毛茸茸地像只长毛小狗。

  他头搭在床边,眼睛亮亮地看着替他擦着头发的释传。

  又没忍住羞赧地笑了下,释传没当回事,只权当宋寄事后不好意思。

  “今晚怎么傻乎乎的?”释传累了,手停在宋寄的额前,用掌根蹭了蹭宋寄的额头,“还真是长大了。”

  他回忆说:“谁能想到小时候看着我架子上赛车模型的小鬼,现在能长那么漂亮?”

  说罢又笑了笑,“不过害羞倒是没改……胆子什么时候能大点儿?刚刚抖成那样……”

  男人头发干得快,这会就算不擦也没什么大碍,宋寄直起身来,莽撞地爬上床。“凶巴巴”地吻了下释传的嘴唇,还张开嘴用牙齿咬了下。

  “才没有,我要是怂比,我早死了。”说话间,还有点骄傲的样子。

  他晃了晃脑袋,将有些长已经扎眼的刘海往后拨弄了下,随后拉起释传的手替他揉着。

  “我今天……其实挺勇敢的。”抬眼间看到释传挑着眉调笑,眼底的玩味不言而喻。

  宋寄怕释传多想,忙着开口解释:“我辞职了。”

  “我早就不想干了,但一直顾虑都挺多的,今天没怎么想就说了,没什么可想的可犹豫的了。”

  释传的手僵硬,指关节挛缩连掰开都要小心翼翼些,宋寄注意力都在这双变形厉害的手上,连带着说话漫不经心的。

  他帮释传把手揉开,那些僵硬的指节慢慢变得柔软,手轻轻一晃还能伸开一点,然后又无力地缩了回去。

  宋寄笑了下,他想起来什么,又抬起头来对释传说:“两回了。”

  释传眨了下眼睛,一开始没明白,很快便知道宋寄指的是什么,“为了我辞职两回了。”

  手没那么僵硬后他舒服了很多,软拳在宋寄的掌心蹭了两下。

  宋寄点点头,很快又否认道:“为你辞职的又何止这两次?是遇到你后辞职两回了,等过了三十一号,我就真的是无业游民了,你以后可得真的养我了。”

  过去这些年宋寄经历释传早打听得差不多,现在联系这句话心里被戳了下,又疼又痒的。

  搭在宋寄手心里的手缓缓挪开,又慢慢抬起。

  “过来,让哥抱抱你。”

  宋寄跌入怀抱,背后的那只胳膊慢慢落下,一下一下地蹭着他的背脊,摸过他的脊骨。

  头顶传来温柔的呢喃:“不要有什么顾虑,也别去担忧了,以后都会好的。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剩下的有我呢。”

  “小寄,你要相信我。”

  不知道两个人抱了多久,释传只觉得自己从重重的垫子下滑落下来,然后又变成了侧身躺着。

  被子里的两条腿都交叠在一起,两只脚都不晓得扭成了什么样子。

  可他仍旧被宋寄抱着,抱得严严实实,一点没有起来帮他重新摆正肢体的意思。

  释传胳膊被桎梏住,根本没法动,想抽出来都没办法。

  时间太长了,释传都以为他睡着了,正想让人进来帮他才微微耸动肩膀怀里的人就抱得更紧了一些。

  执拗的这点模样,到也和年少时没多大差别。

  释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宋寄大抵是有什么事情想说但不晓得怎么开口。

  这么一想,今晚宋寄扭捏的样子也就都说得通了。

  这个理由冒出头来,释传便不再动了,由着宋寄抱着。

  他问:“睡不着?”

  怀里的人没说话,房间静悄悄的,只听得到两个人低缓的呼吸声。

  释传慢慢闭上眼睛,声音刻意放沉了些,“要我讲个睡前故事?”

  很多年以前,宋寄还小的时候有次宋清荟要跟着剧团去外省表演便把宋寄送到了释传家,拜托释家夫妇代为照看一夜。好死不死那天晚上一直打雷,宋寄怎么都睡不着,烦的释传问他到底要怎么才能闭上眼睛睡觉。

  睡在地铺上的小鬼婴儿肥都还没散去,露出一双眼睛,小手扒拉着床沿问:“要不小释哥哥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哄哄我吧。”

  释传从小就和父母分开睡,睡前都是自己看会书就能睡着,哪里会讲什么睡前故事?这句话讲出来差点被把他下巴惊掉,最后横着菜刀眼丢出一句“爱睡不睡。”

  现在他当然也不会讲什么睡前故事,也没觉得宋寄真的要听。

  果然,怀里的人顿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回绝道:“不,不听。”

  宋寄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松开了释传。他毛手毛脚地帮释传翻了个身,释传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侧卧过来,不再是扭着身子。

  重新躺下后宋寄也侧卧对着释传,两个人四目相对。

  良久,宋寄微不可闻地吐了一口气。

  “我会改。”

  没等释传发问,宋寄便自顾自地解释道:“我知道我挺凶的,脾气不好。这些年……”

  像是在组织语言一样,宋寄的眉毛皱了起来,“这些年,我脾气变了很多。说不上来,可能是我记忆出了偏差,又或者是我太敏感了,反正我总觉得要是不凶一点,我肯定活不到现在了。”

  很罕见的,他竟然觉得释传脸上有一抹一闪而过的惊愕,像是在恐惧一样。

  宋寄以为是自己的脾气真的很差,这么摸不着头脑地说起来都让释传有些害怕了。他抚慰般笑了笑,又凑过去亲了下释传的眉心。

  “别怕,我以后会改的,我以后肯定不那么凶了,我会乖的。”

  不晓得是释传刻意还是无意,总之他忽略了宋寄的保证。而是又折回到先前的那句话上,他喉结上下动了下,惊颤地问宋寄:“所以……小寄,你是想起来什么了么?”

  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他立马纠正道:“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记忆出现了偏差?”

  宋寄摇摇头,“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才说可能就是我自己太敏感了。”

  “释传,我跟你保证呢,你听到没?”他今晚实在开心,忙着和释传又重申了一遍,“没听到就算,我要睡了。”

  没想到释传却自己凑了过来,耸动肩膀,将手又搭回宋寄的身上,一边颤抖着一边上下蹭着,像安慰一样。

  “嗯,听着呢。”他的声线已经恢复了往日的低缓,但还是能听得出来还带着一些颤抖,“想不起来……又或者是觉得伤神,就不要想,什么都别想,以后都好了……”

  释传一边说着,一边也缓缓闭上眼睛,唯独瘫掌还一下一下地蹭着宋寄的腰肢。

  一直到腰肢上再没什么动静,宋寄才偷偷睁开眼睛。

  释传已经睡了,这个点太晚了,释传早该睡了。

  宋寄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可又觉得什么都不比让释传好好休息来得重要。

  罢了,不说也行的。以后总有机会的,更何况有些话说出来难免矫情,他不一定好意思。

  他手缩回被窝里,满足地握住释传的手,然后将他的手慢慢拉到自己唇边,轻轻啄了下。

  其实想说的话,也就一句。

  ——谢谢你,给了我你爱我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