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回去的一路上,温然都没说过话。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他过分的安静。不闹、不哭、没有表情、没有过激的情绪……

  白微将温然送到家门口,他走进去之后就反手关了门,从里面上了锁。

  往后四天的时间里,温然把自己锁在家里。依照原先的作息,早上洗漱做饭,晚上到点睡觉。

  他手机提示音已经开了,但却一直都没响过。

  他不会刻意去看,就像忘了手机的存在。

  脏衣篓里没有梁以霄的衣服,他就把衣柜的里衣服拿出来洗了一遍又一遍。

  他依旧每天做饭,蹲在空中花园的护栏边,看着梁以霄经常停车的位置。

  等附近住户的灯都灭了,就走回房间,洗了澡,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等天亮。

  他相信,梁以霄处理好所有事情,就会回来了。

  他只要乖乖待在家,梁以霄一定会回来的。

  原先家里的菜都是他每天去买新鲜的,第五天的时候,他再次打开冰箱,里面已经空了。

  担心梁以霄突然回来没有东西吃,温然穿好衣服出了门。

  他站在太阳下,被阳光刺的慌了神。走出去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好不容易走到超市挑选好食材,付了钱。

  正要走出超市的时候,口袋里的电话忽然响了。

  温然眼睛倏地一亮,慌张拿出手机看,眼中那星点的光又暗淡下去。

  是高言,不是梁以霄。

  电话铃声响了好久,快要挂断时,温然才摁下接通键。

  他已经许久没有开口说过话,刚一发声,沙哑的嗓音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喂,言言。”

  高言的声音很急:“然然,你在哪里?”

  “我在家门口的超市。”温然一边接电话,一边往超市外走。

  “你听我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要问。赶紧回去,不要一个人待在外面。祁青唯和白微已经在赶去你家的路上,我和贺兰马上就到。”高言一口气说了一大推。

  温然的心一紧,首先想的,是梁以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赶忙问:“发生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余光里划过一抹黑色残影,快的来不及看。

  额头猛地一痛,黏腻腥臭的液体就顺着额头流在了衣服上。

  温然被砸地怔愣在原地,眼看着一群人冲上来,将他围在中间。

  也不知谁推了他一把。

  他趔趄了两步,撞在了墙上。手臂一麻,手上提着的东西洒了一地。

  那些人围着他,骂着“小三”、“不要脸”、“第三者”……

  还有一些更难听的话。

  温然蜷缩着身子,被一个人推向另一个人,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有人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拿手机对着他脸拍摄。

  有人伸出手撕他的衣服……

  有人在嘲笑,有人在咒骂……

  他被吓傻了,连句“住手”都喊不出来。

  “吱——”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从车上冲下来,拨开躁动着人群。组成人墙,将人群逼退。

  温然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那些人虽然被逼得退后,咒骂声还是不断地传到温然耳朵里。

  新买的菜被踩的稀碎,糊烂的菜叶粘在地上。

  他抱着膝盖,蹲在地上不敢动。

  眼前倏地一黑,有人用外套盖住了他的头,将他拉进了怀里。

  一股浓郁的薄荷香传入鼻尖,温然抖的更厉害了。

  祁青唯带着口罩帽子,用墨镜将整张脸遮盖的严严实实。扣着温然的头,摁在怀里,在保镖的拦护带着人快速冲上了车。

  自动车门还没来记得关严,车就冲了出去。

  直到车子拐进小区,祁青唯才松开温然,将衣服从他头上摘下来。

  温然整个人呆呆地,鸡蛋液沾着灰混着头发,黏腻的贴着头皮。他看也不看祁青唯,只是在对方用纸巾给他擦脏污的时候,害怕地躲了一下。

  “别怕,我只是给你擦一下眼睛。脏东西进了眼睛,就麻烦了。”祁青唯对着温然柔声道,但心里压着怒火,让他真TM想骂人。

  温然偏过脸,没让他碰。盯着脚下,眼里却没有半点倒影。

  开口时声音又低又哑,听着悲伤极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是……不是的然然,你听我说,你什么都没做错,你很好,真的非常好。”祁青唯急忙解释,却知道他根本没有听进去。

  他们回到公寓,温然也不知道在找什么,绕着房间转圈圈。

  还是祁青唯提醒他,要不要先洗个澡。他才拿着手机,进了浴室。

  温然坐在马桶上,打开‘城市新鲜话题’的界面。

  他的照片清晰的出现在首页浏览页上,标题刺目。

  “新生代演员自爆被小三插足恋情。”

  “知名集团总经理与偷养情人,被未婚夫抓包。”

  “小三路会情人,知名总经理被仙人跳。”

  一时间樊子乐和温然的名字霸占了所有的头条话题。

  樊子乐在媒体面前哭诉的视频,登上了热搜榜。

  由他工作室放出樊子乐坐在梁以霄车里,伸手比耶的照片。

  那张照片清晰照出了梁以霄的侧颜,文案写的含糊不清。

  大致意思是,樊子乐一直和梁以霄秘密恋爱,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温然腺体缺陷的报告也随后被扒出。

  紧接着,更炸裂的消息在网上传开。

  温然穿着会所衣服,和会所主管小妖站在VIP包厢门口。

  小妖推开门,包厢里却没有人。

  温然跌跌撞撞地跑下旋转楼梯,在会所外拉住了即将离开的梁以霄……

  视频显然是被精心剪辑过,所有的不利“证据”都指向了温然。

  虽然很少有人认识温然,但是去过会所的人,认出了主管小妖。

  小妖也在媒体的采访视频里承认,温然是会所的员工。

  他们扒出温然的住址和名下的房产信息。

  这栋梁以霄转赠给他的房子,变成了他贪慕虚荣的证据。

  温然张着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对着手机使劲摇头否认,却只是徒劳。

  那些文字,变成一把把利刃将他刮的血肉模糊。

  他手抖的抓不住手机,眼泪顺着脸颊汇聚在下巴上,又滴在屏幕上散成细小的泪花。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手去关闭屏幕,却无意触碰到一条刚弹出的新闻。

  “V集团总经理梁以霄宣布和樊氏集团小少爷樊子乐的婚讯。”

  温然的世界瞬间变得好安静,他看着那个标题冷笑了一声。

  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嘲讽道:“我不信。”

  除了以霄,我谁都不信。

  他将手机放在一边,打开了淋浴的花洒。

  冰凉的水从头顶流下来,打湿了他的衣服,却冻不住他刺疼的心脏。

  祁青唯在浴室外踱步,听着里面一直不停地水声,也不敢进去。

  等到白微和贺兰夫夫赶过来时,温然已经在浴室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

  高言问祁青唯:“他拿着手机进去的吗?”

  祁青唯想了想,道:“好像拿着。”

  高言眸色一紧:“完了,赶紧踹门。”

  白微在高言还未说话前,抬脚“嘭”的一声踹开了浴室的门。

  温然垂着头,衣服也没脱,站在水龙头下面,露出的皮肤被水泡的发白。

  他一动不动,水顺着眼睫往下淌,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踹门那么大的动静,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几人手忙脚乱的冲进来,白微关了水龙头,祁青唯用浴巾裹住他,高言翻出吹风机给他吹干头发,带着他进房间换衣服。

  温然配合着他们的动作,像是任人摆弄的布娃娃。

  一番折腾后,他们才将温然收拾妥当。

  温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其余的几人或站或坐,脸色都不好看。

  白微不停地打电话,联系扯掉新闻。

  祁青唯联系公司压热搜。

  高言紧紧抓着温然的手:“然然,你说句话吧。”

  温然的目光颤了颤,他难过的时候就不想说话。

  梁以霄每到这个时候,都会跟他说:“然然,你跟我说句话吧。”

  他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刚一点开屏幕,就看到了他和梁以霄的合照。

  不知怎的,他的脑海中却是樊子乐坐在梁以霄车里,伸手比耶的样子。

  那张照片下有拍摄日期,那个时候,他确实还没有正式和梁以霄确定关系。

  他从通讯录里点下了梁以霄的电话号码,从事情发生到现在的五天里,这是他们第一次联系。

  电话响了七八声才接通。

  漫长地沉默后,电话那头才响起梁以霄沙哑低沉的声音:“然然。”

  “以霄……你要结婚了吗?”温然问,语气很平静,没有一点起伏。

  电话那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梁以霄断断续续地呼吸声。

  温然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难过,只知道这一次,梁以霄没有否认。

  “我知道了……”温然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

  梁以霄说过,有些事情哪怕是会瞒着他,却不会骗他。

  他知道了……以霄是真的要结婚了……

  温然的安静,让高言心都揪在一起了:“然然,这件事……”

  温然打断他的话:“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待着。”

  “我们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高言否决。

  温然站起来,他不敢去推高言。便将祁青唯先往外推:“让我一个静静……你们先走吧……”

  他将所有人都推出去,反锁了门。

  回身站在玄关处,觉得房间里的每一处都有梁以霄的影子。

  温然很想哭,他真的很难受。

  可是平日他这么爱哭的一个人,此时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伤心到极致,身体好像自动开启了屏蔽模式。

  他用了半天多的时间,将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将梁以霄每一件衣服都熨烫的平整,将他的皮鞋涂油上蜡,放进鞋柜里。

  给床上换了全新的枕套被罩。

  拿不走的东西,收进箱子里打包好。给白微留了纸条,让他帮忙处理掉。

  虽然不知道梁以霄的新伴侣会不会来住。

  但若是看到他的东西,应该会很不开心吧。

  他去物业要了一份房屋租售合同,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将房子还给了梁以霄。

  做完这些,他拉着行李站在玄关处,最后看了一眼住了将近半年的家,删除入户的电子锁指纹。

  从下电梯、走出单元门、出了小区,坐上出租车。

  他始终没有回过头。

  无论是他,还是梁以霄,都不可能在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