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阵风,雨又急了几分,打在伞面上都能听见声音。
“参数没问题。”白珩说。
聂山律随即就继续蹲着安装相机,沾满雨水的树干并不容易固定稳松紧带,他就多花了一些时间。
等他忙完,除了手上淋了雨,其他地方都是干爽的。反观白珩比他惨多了,穿的竖条纹衬衣,肩部都深了一个色号。
聂山律握上伞柄,把一包没拆过的纸巾递过去,不容置疑地说:“你擦一下。”
白珩不置可否,用纸巾随手按了几下,并不怎么走心地执行命令。
“我这风衣又不会被淋湿。”他半开玩笑地说,又有点小埋怨。
“嗯。”白珩收起软塌塌的纸巾,看也不看他,接着填表:“我也差不多。”
显然并不把他的抱怨当回事。
聂山律没和他计较,安静等着。白珩一低头,眉眼间的轮廓又加深一轮,看得人都没脾气。
白珩操作着相机拍了一张记录表,才终于将目光又落在聂山律脸上。“走吧,你如果不放心,下周可以来看。”
聂山律答应下来。白珩太了解观察新人的心理,根本不需要他开口。
“请你吃饭,谢谢你愿意和我组队。”聂山律带着被拒绝的觉悟,发出邀请。
白珩侧目想了一会,也同意了。
下雨天阴沉的天光,总让人心情欠佳,此时,聂山律眉眼带笑,也让伞下多了晴朗。
关于吃什么上,聂山律征询他的意见无果,只好自己决定。
两人回到各自的车上,聂山律划了会手机,浏览多年以来的餐厅收藏夹,又抬眼望向对面。
他只能看见白珩模糊的面容,却多了很多遐想空间,就连时间都模糊了。
最后他选了一家泰式餐厅,发给白珩就见他启动了车。
聂山律记得他是喜欢吃微酸的食物,不知道现在有什么变化。
他们一前一后进入商圈停车场,空位不剩多少,车就很难停在一起。聂山律终于找到位置停车,就接到白珩已经上去的消息。他顺手点进白珩的朋友圈,然后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看。
之前工作太忙,完全没想起这茬来。
白珩的朋友圈倒没有第二个人格,规整、平淡和他本人很像。带图的朋友圈都不会超过两张图,透着冷淡。夜场滑雪看到的夕阳,精致餐厅的推荐,帮忙宣传的品牌发布会留影,参加环保项目的宣传……每一条好似只能看到他的影子,凑不出明确的喜好。
聂山律刚乘上电梯,就收到排队的消息,白珩大概是刚取到号,小桌还需要等待12桌。才刚过六点,就排上队,里面的人也都刚吃上,这等位注定艰难。
餐厅位于商城的角落门面,由于生意红火,店门外等位区摆着五六十张板凳。
白珩坐在二排靠边的位置,他脱了衬衫,里面的白T恤也有淡淡的水迹。衬衫放在靠里的凳子上,占了个位置。周围的人都是几个人凑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他垂头看手机的样子,就有点落寞的影子。
然而和他隔着一个位置而坐的人,正在小心翼翼打量他,然后终于朝着他说了什么。
只见白珩礼貌地笑笑,小幅度摇头,薄唇微动就转开视线看手机。
聂山律走过去,站在他身边,白珩的视线由下至上扫到一双目光沉沉的眼里。
“要不换一家?”聂山律问。
白珩起身让出他进去的通道,“有什么备选?”
聂山律坐下后,将手机凑过去,“你随便选。”
“口气不小。”白珩面无表情地接一句。
“你要愿意今天一家接一家吃,你看看是你胃口大,还是我口气大。”
白珩笑着把手机还回去,“那还是等着,今天胃口不大。”
聂山律笑逐颜开收了手机。
“我去洗手间。”白珩起身走了,但是莫名地,聂山律觉得他是找地方抽烟去了。
闲来没事,聂山律登录工坊的官号微博,刷着评论挑着回复几条,又筛出私信里的业务咨询,一刻钟就不知不觉过去了。
服务员突然喊道:“有人愿意拼桌吗,现在四人桌有空位。”
大家都在四下打量周围人,试图通过眼神沟通找到临时饭友。
聂山律没这打算,继续刷微博,有人却在喊他。
“山律,这么巧。”林沧像是刚来等位,都还没入座。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有一个聂山律没见过的人,直觉告诉他,这人就是花瓶的另一个归宿。
聂山律微蹙眉,他没打算和出轨的人维持表面和平,冷淡地点头回应。
“要不要拼桌,你和朋友来的?”林沧显然是看到了他领座放的衬衣。
他仍然坐着,抬眼看着面前的两人,眼神装满锋芒,除了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似的。
“你是不是有病。”聂山律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了出来。
等位都是人挤人地坐,他这么一说,众人就明目张胆地眼神吃瓜。
白珩不过是接了个工作电话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处于视线中心的聂山律,仿佛被那俩玩意儿霸凌了。
服务员也压力挺大,一边留意他们别剑拔弩张得过分,一边领着四人进店。
白珩走到聂山律那边,有意无意地挡住聂山律的视线,“这么热闹,许牧青你不介绍一下?”
许牧青一向好面子,此刻被点名就有点挂不住,他尴尬地碰了碰林沧,像是在催促他离开。
白珩的血压也按不下来,“我以为你们这种不要脸的人,也不需要吃饭。”
聂山律像是看他发挥够了,也站了起来,统一战线地接话道:“别人饭还是要吃的,不然去吃屎啊。”他真诚建议般,还附赠一个关爱戏精的眼神给林沧。
围观群众也差不多听懂了,现在看戏得更兴奋。
很难想象出轨的人,反而在这种时候好面子了,家丑不外扬地闭嘴领骂。
聂山律觉得无聊,拉着白珩就想走,一下还没拉得动,他就像钉在原地,“走了,看多了影响食欲。”
白珩一笑,抓上衬衣就望着聂山律,那澄澈的眼神,让他足以忘掉周遭无关的一切。
他牵着白珩没走出几步又站定,“喂。”他不太友善地招呼林沧,“之前你说你总有好的一面,现在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出轨,让我重新遇见初恋。”
等他们走后,林沧和许牧青也坐不下去,被明里暗里地围观,着实丢人。
更有甚者,坐他们旁边都要挪远一点板凳,生怕血溅到自己身上。
一走到电梯口,聂山律就仿佛血液终于回到了大脑,才发觉他这么抓着白珩不放,疑似不妥,马上放了手。
白珩也收敛了情绪,却问:“你是被他们气到了,还是想气他们?”
“有区别?”
“生气可能是心疼自己,但是过于在乎就是不放过自己。”白珩的潜台词就是旧情难忘。
聂山律当然能听懂,又觉得莫名其妙地窝火,他真是理智还没归位,又呛了一句:“我怎么可能是分了手还恋恋不忘的人。”
电梯到了,发出叮铃声,也如洪钟敲醒了聂山律。
他这么说好像也不完全对,但他已经来不及再解释。
“我想也是。”白珩作为同样被他分手,再也没收到过任何联系的人,对这事还挺有发言权。
白珩进了电梯,聂山律闭了闭眼,暗骂自己口不择言。
比起高中时,他早已经没了不善交际的一面,但还是容易说错话。而白珩可以轻而易举获得所有人的喜欢,聂山律和他始终不是一类人。
私立高中就会有很多课外活动,每年上半年的商业挑战赛就是最重要的活动。初高中部共同竞赛,比赛在商业街举行,每个班级一组参赛。小组设置游戏,准备礼物,从参与游戏的客户手里获得印花。印花就相当于是货币,用于评定比赛结果。
为期三天的挑战赛从周五持续到周日,几乎是商业街客流量最大的时间段。而且学校选定的商业街还是城市热门旅游景点,也算是给学校赚足关注度。
“有同学能负责摊位设计吗?”窦南星又在苦口婆心张罗。
摊位就好比门面,出彩的设计也一定能吸引更多人参加游戏,班里有美术基础的人现在都面面相觑,这涉及制作物料,并不是手绘就能解决的。
“如果没人,我来吧。”聂山律主动请缨,“设计软件我会一些。”
“太好了,这就交给你,等商品定下来我们一起讨论。”窦南星仿佛看见救星,最难的工作也有着落。
挑战赛意义重大,白珩也站在讲台上主持动员会,现在他也朝着聂山律投来鼓励的眼神。
他随后开口道:“商品供应联系我来负责,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和我一起。学校规定商品单价不能超过一百,大家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
“我们考虑卖小饰品吗?周末游客多,说不定感兴趣的很多。”一女同学说,她妈妈是珠宝设计师,最近也有年轻品牌线,生产好看又不贵的玉石手串。
白珩在黑板上记录,也示意更多同学发表意见。
“酒能不能卖,逛的年轻人多肯定有人想喝酒。”他说得特激动,还比划起来,“你们想想玩累了喝酒多舒服。”
动员会选择自习课时间,老师也不过多干涉,所以大家都有点放飞自我。
章尧接话道:“那就再来烟,一手烟一手酒。”
有女同学看不下去了,喊了一句:“能不能靠点谱,等会老蔡把我们全叫去谈话。”
“有谁会从中学生手里买酒,这个提议我们先放放。”白珩终结讨论。
大家又七嘴八舌说了一些,写了半个黑板。
“我们等会匿名投票,如果还有想法的同学最好现在提出来,不然等会投票开始就不好拉票了。”窦南星提醒道。
最终决定商品为冰淇淋。
聂山律算题的笔一顿,脑海中已经有了大概设计风格。
挑战赛组员也确定下来,大家约定周末实地考察,再开会讨论小游戏形式。
回到座位上的白珩,忽然说:“老蔡说下周月考后要调位置。”
他的声音很低,课间又免不了吵闹,这消息只有他身边的聂山律能听清。
聂山律免不了又是一阵感慨,嘴上却说:“哦,你决定了吗?”
“不知道,我可能要往前面坐几排,最近不知道是不是用眼过度,有点看不清黑板。”白珩半真半假地说。
聂山律也确实留意到他最近多了按揉眼睛的习惯。
可是班里选位置都和成绩挂钩,按照排名先后依次选,成绩靠前的同学都在教室前半部分。唯独白珩是个例外,即使班里都是年级排名靠前的人,他依然优秀得突出。
聂山律现在月考能在年级七八名,也无法紧随白珩之后选位,但凡他往前坐几排,那同桌铁定换人了。
一番脑内纠结之后,聂山律却真诚地说:“那班长您得去看看眼科,近视了可是大问题,不能再拖了。”
白珩找着试卷,漫不经心道:“说不定往前坐就自然好了。”
“不一定,这毕竟不是小事。”聂山律忽然一动,从抽屉里拿了好几样东西放到白珩桌上。
没开封的眼药水,复合维生素片,还有一个苹果。
“这都是我妈准备的,我天天吃,护眼效果一流。”聂山律盯着他特认真眨巴眼睛,试图身体力行证明视力保护成果。
殊不知他这样看人的眼神让白珩完全没心思听他在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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