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焚风灼心>第31章 31 伤口

  

  聂山律需要白珩的恨意,在他不敢面对的自私心下,还需要些微的理解和原谅。

  但他不需要同情,他也配不上一份同情。

  山中的小径没有植物能遮挡天光,只有疯长的灌木挡住来去之路,聂山律接受白珩如刀子般的眼神,也接受最灼人的日光。

  “我不甘心。明知道自己很惹人厌,还是会忍不住想要靠近你。”聂山律的视线错开的他的肩膀,终究没敢对视太久。“我想第二次机会如果再放弃,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把白珩和一辈子联系起来,这是大胆而偏执的,像个疯子。

  “和你重逢之前,我以为自己可以忍受生活。”聂山律沉入情绪深海之中,“那时候听说设计师叫白珩,我毁了一个雕塑,好多年拉坯没犯过这种低级错误。”他轻松得讲起一个笑话似的。

  实际上,他从那天起几乎看遍了白珩所有的作品,了解作为建筑师的白珩,他想借着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去填补缺失的时间。

  但是从白珩坐在他面前起,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他做任何事都填补不起十年的空缺。

  至少,他们之间应该拥有一点体面。聂山律如释重负地说:“走吧,再不下山真的要来不及了。”

  聂山律兀自转身,想要快点从狂风暴雨般的情绪中抽身。只要一遇上白珩,他的伪装就会被击溃,就连平静的生活也被焚风蒸干、燃烧,大雨也无法熄灭。

  白珩拽了他一把,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没曾想,他这一拽让心神不宁的聂山律差点被自己绊倒。

  聂山律朝一旁错步,却估算错了距离,直接摔下这条杂草丛生的泥路。好在白珩一直没松手,凭一己之力将失去重心的聂山律拉回小径上来。

  聂山律爬起来,没有关心自己是否受伤,他抓着白珩的手查看伤势。

  刚才,白珩为了稳住两人,一手按在地上,没注意植物的荆棘。现在左手掌心有一处血洞,手指上也有不少细长的伤口。

  聂山律想也没想就拉开冲锋衣,将自己的棉质T恤撕出一块布条,硬生生给白珩手部做了个止血包扎。

  白珩感受到聂山律的手在轻微颤抖,动作却丝毫不乱,他似乎是花了很大力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他脸色煞白地将一瓶没喝过的矿泉水递给白珩,“你休息会,我和导游联系。”

  聂山律虽然着急,却是有条不紊地做着安排,一心都挂在白珩身上,完全没管自己T恤变成开衫的光景。

  白珩喝了水,不太自然地转开视线,不再看聂山律。

  他后知后觉有点疼,才压下了不着调地旖旎幻想。

  “我们回到主路上,他们派了车来接。”聂山律看他拧瓶盖困难,立马又接了过去,才说:“车上应该也带来了医疗箱。”

  他们站在路边等车,聂山律完全把他当病号对待,举着背包给他遮阳,怕他晒得难受。

  主办方的车及时赶到,没想到竟然是一辆设备齐全的救护车,白珩以为自己多少得断了手才能有这待遇。

  护士一边了解情况,一边拆了布条,再冲洗伤口,“会有点痛,忍一下。应该是不用缝针,冲洗好再看看。”

  心善的护士或许怕他紧张,又接着聊天,“包扎是你朋友做的吗,处理得挺专业,及时止血是有必要的。”

  白珩回答时也在观察聂山律,他上车后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离他们有些距离,现在也是一脸平静地看着窗外,只是那无意识紧握的拳头,出卖了他的紧张。

  聂山律朝他这边看了一眼,刚好撞上他的视线,短促地笑了一下,看了一眼他的手就继续盯着窗外。

  整个人都很不自在。

  伤口处理完毕,白珩的掌心包裹了层层纱布,手指的多处伤口已经被碘伏染黄。他像没事人一样,还想再看看反常的聂山律,护士嘱咐道:“伤口别沾水,如果发烧了就吃点消炎药,高烧不退就要去医院。每天记得换药,自己做不方便就近找医院。”

  聂山律又远远地看着他,先是看了一会白净的纱布,再望进他的眼里。那眼神不像是看伤口,是在确认他是否还存在。

  无须多言,只是这一眼,聂山律就坐到他身边来了。

  “还疼吗?”聂山律问。

  “本来就不疼。”白珩低声说:“你给我包扎好,就不疼了。”

  “嗯,那就好。”聂山律一直情绪不高,不是很想讲话的样子。

  白珩便靠着车窗睡觉,他这个伤都不至于睡担架。

  没一会,他就感受到聂山律将他靠到了肩头。他不需要再枕着冷硬的玻璃窗,聂山律给了他一片温暖的肩头。

  跟车返回集合点,他们并不是第一批返回的人,不意外的是穿着短袖短裤的人,多少都添了几条口子。

  高马尾一行人也到了集合点,彼此相视一笑,没有过多交谈。

  阳光毫不吝啬地照耀着所有人,即使有着或大或小的伤口,大家脸上都是兴奋的神色。小岛不应该被埋没,就连海风裹挟着希望,重启建设是所有人共同的心愿。

  聂山律抬手遮阳,却又固执地看了一眼太阳。

  “我去抽烟,你去那边休息吧。”聂山律指了指远处的遮阳棚,似乎是以前码头留下的。

  白珩显然不会那么听话,跟着聂山律去了废弃的垃圾桶,有的是免费的海景和海风。

  “病号不能抽烟,也不要吸二手烟。”聂山律朝他摆手道。

  白珩没有离开的意思,站得笔直。

  聂山律感受了风向,朝着风来的方向点了烟,尽量不让烟吹到白珩那边。

  “给我一根。”白珩说。

  “够了啊,护士看到会骂人的。”

  白珩就那么看着他,直到他败下阵来。

  聂山律叹气道:“我是真拿你没办法。” 他找烟,准备拿一根给白珩。

  白珩却直接拿过他抽了一半的烟,还用那过分凉的指腹擦过他的唇。

  多了几分唇齿相依。

  从远方飘来的云挡住了阳光,天色暗了片刻,白珩从始至终不看风景,只看着聂山律。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聂山律。

  你很怕见血吗?

  为什么刚才包扎的动作又那么毅然决然?

  聂山律没和他对视,他目光低垂,漫天的阳光照不进他的眼里,有的只是化不开的沉闷。

  面对这样的聂山律,他一个问题也讲不出来。

  “家政阿姨放假了,不知道最近有什么新的外卖没。”白珩突然感慨道。

  “外卖没什么营养吧。”聂山律灭了烟,重新又看着他,“你毕竟需要恢复身体。”

  “我自己做饭也不方便,临时找阿姨也没这么容易。”

  聂山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负责你三餐,厨艺肯定赶不上你家阿姨。”

  白珩笑了笑,也靠近他一步,“那多麻烦,不然你住我家来吧,或者我住你家也行。”

  聂山律显然是没料到他有这样的打算,迟迟没有答复。

  他便继续加码:“而且我们住在不同方向,你两头跑太累了。不会麻烦你太久,一周多就好了。”

  “医生说了得要两周时间,就住你家,你上班更方便。”聂山律结束了推拉。

  结果比白珩预料得更好,他清楚聂山律对他受伤是有着愧疚的,虽然利用别人的愧疚很不耻,但是聂山律总是被动,他只有出此下策。

  聂山律为了送作品方便,是自驾来的明城,他想让白珩坐飞机回去,却根本拗不过白珩。两人回到家时已近午夜。

  忙活一天刚到家,聂山律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意思,“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菜。”

  “不急,你开车那么久,休息一会。”白珩跟着他进了厨房,这个家不像他的,聂山律反倒成了主人。

  聂山律看了一圈,炖汤的食材足够消耗三天,没什么要紧的。“我的手艺你别抱太大希望,也就炖汤还可以。家常菜我看能不能联系一个餐馆送餐。”

  “不用那么麻烦,我们也吃不到几个菜。”白珩斜靠着冰箱,似乎很享受看他忙里忙外的样子。

  聂山律从地图上抬眼,像是听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他记得光是早饭,阿姨就做了四种不同的面食给他吃。并且分量刚好,一点也不会浪费。他怀疑白珩很难适应一顿饭只吃一菜一汤。

  “阿姨休假多久?”聂山律没忍住打听道。

  “至少一周。她家里有点事,处理完了才能回来。”白珩狡黠地笑着,“这还没开始就后悔了?”

  “我想看看你要是营养不良会不会影响恢复。”聂山律不和病号斗嘴,转身出了厨房,“我还是住上次的客房?”

  “你看上哪间都能住。”白珩还语义不明地提醒道:“二楼也有卧室。”

  “我就住这间。”聂山律执着地走入住过的客房。

  白珩没说什么,耸耸肩回了自己的卧室。

  今天太晚了,聂山律并没有回家一趟拿行李,短途出差的行李刚好够他撑到明天。

  即使是膝盖的淤青已经消散,他看见置物柜还是会膝盖一痛。随即,他想到白珩只用一只手怎么洗澡?

  聂山律叹口气,认命地拿上保鲜膜上了二楼,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主卧。

  他轻敲门几下,就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白珩应该正准备洗澡,上半身赤裸着,展露着不用力也清晰可见的肌肉线条。他还穿着徒步的工装裤,裤腿上还有暗红的血迹。

  “你准备怎么洗澡,好歹也要包一下手吧。”聂山律揭开保鲜膜,一副他今天必须包上了才会放过他的样子。

  白珩少见地没有嫌麻烦,抬着手任由他处置。

  聂山律低头忙活,他能感受到白珩犹如实质的眼神逡巡在他颈间,安静的空气逐渐沸腾。他开始没话找话说:“明天去哪换药,还是你有家庭医生?”

  聂山律虽然没见过,但是觉得他应该是有家庭医生的。

  “约了李医生上门,不过时间没定,得看我明天什么时候下班。”

  “你明天上班方便吗,会不会有影响?”聂山律还是低着头,他已经不记得缠了多少圈,只要足够厚,就能掩盖自己的心思。

  白珩轻笑一声,迟迟没回答,聂山律终于裹好保鲜膜,抬头看着他。

  “你怎么说得像我断了一只手,没那么麻烦。”

  他们离得太近,明明身处温度适宜,窗明几净的卧室,聂山律却没由来地想起上一次他们站这么近,还是在工坊的储物间。那里阴暗逼仄,令人缺氧,但是现在他依然心跳加速,大脑充血似的。

  他隔了一会,才听清白珩在说什么。

  “你这么放心不下,要不要帮我洗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