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瞳深水>第34章 复盘茶话会中 答疑

  长幼有序,待长辈们落座后,两个小的方才拉开椅子坐下。屏退左右,茶话会以一杯馥郁暖香的正山小种正式开场。

  茶杯底磕到木桌上发出浅响,席路元垂眸思忖。他觉得有必要正式将棠坊介绍给两个小辈,虽说先前温流星因为机缘巧合已经同他有过交集,但对于席九汀来说应该是第一次。即使是同样就职于事务司,像稽查司这种专职监察督守的部门,若不是滥权渎职还真没机会被请进去喝茶。尤其像棠坊这种身居高位的一司之长,很多部员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次。

  “棠伯伯。”

  一语温和的亲唤,把席路元纠结的思绪彻底打散。席九汀抚袖起身,从糕点塔上端下一小碟点缀着玫瑰花碎的方糕,放到棠坊面前的茶盏旁。

  “这是我外公最喜欢的玫瑰糕,只有贵人登门,厨师们才会就地取材,现摘取这园子里的玫瑰花碾碎蒸制。清甜不腻口,配这茶刚好,您试试。”

  棠坊嘴角盈着笑,满目欣喜,他把叉子横着,切下一块软点送进嘴里。轻轻一抿,瞬间即化,清甜的花香在唇齿间绵润静淌,他不自觉的就微眯起了双眼。

  “味道确实不错,我也很喜欢。”棠坊笑答道,话语间,他端起杯子润了口茶。

  席路元忍住嗤笑,余光一直投在棠坊身上,意思是说,我看你早就吃腻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多新鲜呢?

  整张茶桌像是被情感划分的空间次元,没人能逃脱这玫瑰园中的旖旎美好。长辈们的爱语情长也很好磕,一个也字直接让温流星破了大防,他匿笑着用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去勾席九汀的小指头,粗糙的指腹摩挲着慢慢爬到掌心,打圈,再揉捏。

  席九汀当然懂他的意思。

  觉察到些许微妙,席路元清了清嗓“今天把你们两个叫过来,主要是想问清楚你们对彼此的心意,另外也觉得有必要解答一下你们心里的疑惑。”

  “想问什么就直接说吧。”

  席九汀同温流星对视一眼,思考着该如何开口。整个事件在他们看来就是有人企图以温家为基点撬动整个事务司。期间,敌人多次煽动构陷,以此挑唆几大家族间的连结壁垒,促使其相互猜忌,好从旁坐收渔利。

  但又好像远不止这些。

  一个偏执到近乎癫狂的研究博士,真的有能力去策划如此庞大的计划吗?面对席九汀时,他的一举一动都映射出了内心狂热痴迷到极致的变态占有欲。

  自恋,自负又自视甚高。

  这样一个痴迷学术,被困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如同困兽般挣扎证明自己无所不能的卑微可怜虫,怎么可能会去谋权,僭踏甚至征服某一种族。

  他既不是才思敏捷,运筹帷幄的谋略家,也不是驰骋疆场,霸气威武的凛凛枭雄。一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更像是纵横棋局上的一粒微茫白子。不过是有人投其所好,利用了他对席九汀的顽固执念,顺势让他做了这谋局中的一把烂枪。

  根本不值一提。

  “外公,您和那个吸血鬼有什么渊源吗?”温流星顿了一下:“之前您和他两个下属的对话,听着像是旧相识了。”

  席路元指尖摸索着下巴,哦了一声:“白染吗?我跟他不算熟。”

  扑的一声,棠坊猝不及防,喷出口热茶:“白染?你…认识!”话语间他连咳了好几嗓子。

  席路元赶忙递了张餐巾给棠坊,边替他顺背,边嗔怪道:“看看你,岁数也不小了,还这么冒失。至于这么惊讶吗?”

  棠坊轻捂着嘴,说“你们…咳…怎么认识的?”

  “最初是在拍卖会上,那小子很喜欢收藏古董瓶子和翡翠,出手豪横,看上什么就一定要弄到手。他那张脸,生的太矜贵了,之后一直让我印象深刻。”席路元抿笑着观察棠坊因吃醋而黑沉下来的脸,刻意顿了一会儿后才继续说道:“后来,我从协会老友的口中得知了他的光辉事迹。说有好几次,他都先发制人的捣破了异能犯罪集团,带走了当中最厉害的骨干成员。事后还会把一系的核心犯罪资料曝给协会的相关案件负责人,说是补偿。气的人是牙痒痒,又拿他没辙。”

  席路元呵笑两声:“非要论我和他的渊源,应该就只是生意上的了。这次嘛,纯粹是因为某人知情不报,还想玩儿什么舍身取义的深情戏码,我才会请他卖我一个人情。”

  “我…”棠坊哑语,原来席路元什么都知道。自知理亏,他嘴唇无奈的张了张,愣坐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温流星当然不知道他俩在打什么哑谜,但席九汀很快觉出关键。

  立马问道:“那,棠伯伯和白染又有什么渊源呢?”

  该来的总会来,棠坊捏喏着,终是叹了口气,他说:“13年前,我在国外执行一项抓捕任务,野地搜索的时候碰巧发现他晕倒在了一处水潭边。”

  再叹一口气,他继续说道:“哎,孽缘啊!那小子当时呼吸微弱,要死不活的,身上却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外伤。他聪明的地方就在于,气息掩藏的很好,任谁看都像是个普通人,我当时根本没多想。”

  “现在回想起来,就算知道他是S级,我大概率也还是会救他。”

  这下换成席路元心有不悦了,他说:“笑话,弄了半天,你比我还要更早结识他。”话音一落,桌上的氛围瞬间变得有些微妙,说那话时,席路元甚至端着椅子朝旁边挪了半个身位。

  事实摆在那儿,棠坊也知道自己不占理,再多说就等于狡辩了。他满脸心神不定的样子,只能去悄悄拉席路元的袖摆。

  自家外公的脾气,席九汀是知道的。他赶忙把茶杯递上,话锋一转随即开口道:“外公,您刚才说白染卖了你一人情,这话怎么说?”

  谁想到会是精准踩雷,席路元看着比刚才更气了,他一把挥开被拉住的衣袖,说“棠坊,你自己跟他们解释。”

  温流星赶忙续了杯茶,递上。棠坊整个人滞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浅抿一口,他说:“一个多月前,白染来找我,说让我帮他一个忙。他亮出自己的身份后。我才知道,他原来是罗斯维尔家的小儿子。我大为震惊,当即就拒绝他了。但他有备而来,又才思敏捷,实在是个很好的说客。”

  “多年前,我在抓捕犯人时不慎被释放的异能感染,罪犯当场自尽。事后我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治疗,但始终无法根治。经年累月,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想到自己命不久矣,我索性招揽贩卖药剂的那帮人,假装被策反,打算将他们一网打尽。”

  说着说着,棠坊嘴角难免有些苦涩:“期间他们给我下药,那是一种比Dima还要厉害的神经性毒剂,他们称之为PTX3。只要我按照约定为他们提供流通环节的庇护,他们就会定期给我解药。”

  温流星眼底的懊悔不是空穴来风,他之前一度怀疑棠坊被人收买贿赂。回想起那些胆大妄为的猜词,他真恨不得当场凿个地缝往里钻。

  “棠伯伯,我…我混账,我之前说的那些疯话,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错了,您打我吧!”温流星倏地起身,膝盖一弯就想跪。

  棠坊一掌挡在他身前,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跪什么跪?你叫我一声伯伯,我应了,咱们就是一家人。知错就改,犯不着这种门面功夫。”

  温流星说:“谢谢,棠伯伯教诲。”

  席路元难免动容:“性命攸关的大事,你随随便便就擅加决断了,你考虑过…”

  他下面那半句“我的感受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棠坊打断了。

  “我考虑过,正因为我无法面对,所以才自私的认为哪怕是让你觉得我是在任务中殉职,也是好的。”棠坊端起椅子坐近席路元身边,低声絮语:“别气了,怪我还不行吗?”

  席路元摇摇头,但他脸上的表情明显的是心疼:“白染给我看了你的体检报告,还有各种证据,我不得不信。他说他可以救你,代价是——”

  “是什么?”三人几乎同时发问。

  “戒指,一枚在孟远之手里的戒指。”

  席九汀恍然,说:“是之前我让崔然带回来给您的那个木盒子吗?爷爷说是给您的回礼。”

  席路元点点头,继续说:“是,是我找他要的。那枚红宝石戒指据说是罗斯维尔家先祖的戒指。基于这点,我觉得白染的行为还算是人之常情。”

  棠坊紧蹙的眉心霎时舒缓了很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白染对你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

  随即他话锋一转:“那小子,算盘打的可真精,同样的说辞,他在我这里也承诺过。”

  “所以,棠伯伯还是答应了白染的请求。”席九汀说这话时,尾音没带半分疑问。

  棠坊点头“嗯”了一声,却不展开细说,那意思就是不可说。

  一股莫名笃定的直觉告诉席九汀,这事儿肯定和事务司之前逮捕的某个谁有关。他抿唇低眸,脑海里快速搜寻着那不合理的线头。多如牛毛证据点,逐渐被串联在了一起。

  “之前我们在班布酒吧抓获了一个A级吸血鬼,他寻衅滋事,当晚连杀了两个管理司的中层。在没有任何的移交手续的情况下,直接就被刑狱司的人给带走了。或许…”

  听到这儿,温流星再也坐不住了,这分明是他爸之前挖空心思不惜劫狱也要提审的人:“那个人…是长老院的通缉犯!他很有可能…和我姑姑的被杀有关。”

  “棠伯伯,求求你告诉我,白染到底跟你做了什么交易?为什么…孟老爷子不让我爸提审犯人?”

  棠坊:“???”

  这小子在说什么,怎么又扯到孟远之了?

  “流星,你先冷静。”席九汀语调温软,抬手去挽温流星的手臂“坐下来,听棠伯伯慢慢说,好不好。”

  艰难仰头,温流星吐出一口浊气。他缓缓坐下,把头脸埋在掌心里,指尖难以抑制的颤抖。

  任谁都能看出,这个不幸罹难的姑姑在温流星心里的分量有多重。

  席路元适时的递了个眼色,本身棠坊心里也在犯难,他感觉温流星似乎有什么误解。斟酌再三后,他开口道:“刚开始白染只是找我要了几个事务司里的叛徒名单,那些人都是内部审查的重点对象,一旦被刑狱司批捕,就必死无疑。随着事态的发展,我才明白过来,白染是要把那个被通缉的吸血鬼藏起来,以绝对合理但又隐匿的方式。”

  温流星猛地抬头,说:“狼人和吸血鬼本就是宿敌,事务司不会容忍任何一个吸血鬼在我们的地盘上屠杀同僚,即使这个人【罪上加罪】还是长老院的头号通缉犯。他会被羁押在刑狱司的大牢内,只为受到我司的裁决,且判决权绝不会让渡给长老院。简直是一石二鸟,换句话说,他被事务司变相的保护了起来。事后只需要假死,或者换个身份便可以金蝉脱壳。”

  “长老院根本不会怀疑事务司是有心包庇。”

  “聪明!”棠坊实在欣赏,这小子根本是一点就透:“白染显然是和俞仲濂交涉过了,所以才会那么顺利。”

  “俞仲濂?刑狱司长?”温流星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发问。

  一旁的席九汀真怕他是脑子激动坏了,特地抬手试探了一下额温,说:“嗯,你没发烧啊,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那你爷爷是?”

  “管理司长。”

  温流星“啊”出一声,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可没一会儿,他又像个神经病一样,兀自哂笑。

  棠坊润了口茶,说:“这件事有一点很值得推敲,如果那个通缉犯真是凶手,那白染不可能把他藏在事务司里,这对想要申讨的温家人来说简直是触手可及。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他是替罪羊,而且很有可能目睹了杀害你姑姑的真凶。”

  席路元接过话茬:“白染费尽心机的把知情者藏起来,说明真凶要么权势滔天,要么不适合在眼下被披露。真相可能是危险且残酷的,恐怕不只是长老院,还严重到足以威胁整个事务司。”

  “流星你要明白,俞仲濂跟你爷爷是八拜之交,他不允许你父亲提审知情者,明显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这显然不是以你一己之力就可以承担的。”

  温流星目光如炬:“是,我会三思而行。”

  一个接一个的疑团被揭开,席九汀有个问题却不得不问。他恭敬地给棠坊续了些茶水,说:“棠伯伯,或许您知道白染为什么会把药剂安的主犯交给事务司来处理。如您所说,白染是个精于谋略的人,数量如此庞大的一批药剂他能心甘情愿的拱手他人?”

  “你小子,明知故问啊。”棠坊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算是对席九汀的亲肯了。他继续说:“于远峰就是个杂碎,用来试探事务司的踏板而已,坏了丢掉就是了。谁才是真的Dima药剂研发者对白染来说并不重要,他手里有茶悦,那是名绝无仅有的异能治疗师,包括他本人也精通医术。他不像我们会下血本去试错,他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至于为什么要把人交给你,只是礼尚往来罢了。之前他的手下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临阵退缩,你好心去顶替,结果溺水。这个只是他还给你的歉礼。当然,也是报我的救命之恩。他知道我想退休,也猜到我要培养你成为下一任的稽查司长。”

  “这样说,你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