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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青野走的时候也没说什么，只是告诉甘觅林自己寒假会回来，也没让甘觅林送他去镇上搭车，自己背了个书包头也没回地走了。
不过到了学校之后，倒是打了电话回来让甘觅林存号码，没说几句又挂了，对面传来一阵忙音。没过一会儿瞿青野又打了电话过来，说刚才军训紧急集合，没来得及跟他说再见。大一新生忙，要办各种手续和证件，又不太熟悉地形，天天跑来跑去的。
甘觅林听着对方的话，只是应了几声“嗯”，两人刚分开不久，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对面也沉默了一会儿，等了几秒又问：“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甘觅林想了想，还是说：“没有。”
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对话会不会让瞿青野觉得无聊，以后也会减少跟自己打电话的次数。其实甘觅林是想听听他的声音的，但隔着电话线，一时又想不出话题。尤其是当电话里只剩下嘈杂的背景音时，一种莫名的尴尬会让他有些沮丧。
然而对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气流声，是瞿青野在轻笑：“好吧，早点睡，别忙太晚，注意着点眼睛。”
“好。”甘觅林的心又放松下来。
他没怎么主动给瞿青野打过电话，觉得白天要上课，晚上要休息，况且电话机安在宿舍楼里，也不能天天让瞿青野占着。
每次打完电话之后，甘觅林就会下意识地望向墙边的日历，原来日子没过多久，寒假还远着呢。
手中的针线被放下，甘觅林盯着针尖，思绪却飞到九霄云外。
这不正是像他希望的那样吗，让瞿青野离自己远一点，最好不要再见面，慢慢淡了联系，少年的前方还有路要走。
可是自己又和许思佑有什么区别呢。虽然当时是许思佑跟他提的分手，但那种做法也无可厚非，甘觅林在潜意识中也觉得自己不该耽误别人。
但他发现自己似乎做不到像处理上一段感情那样果断决绝，每当少年喊他一声“林林”，他的心又瞬间软了下来，暂时回到对方身边。
他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抗拒的，正是一直以来所希望得到的，比如亲密无间的拥抱、无微不至的关怀与赤忱热烈的爱意。
有一次瞿青野跟他说：“我不知道可以打给谁，跟我有关系的人只剩你了，所以林林不可以挂我电话。”
是这样吗。甘觅林有些迷茫，他怎么舍得把少年仅剩的最后一份关系亲手斩断呢？
他们好像确实都只剩彼此了。
——
中秋节到了，甘觅林想起去年还是跟爷爷和瞿青野一起过的节。今年只剩他一个，就没怎么准备吃的，还和平常一样随便煮了碗面应付。倒是阿阳跑过来给他送了块月饼，莲蓉双黄的。
今天风禾村的人们阖家团圆，节日气氛也热闹。临近傍晚的时候听见铺前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然后是两个人影走进了屋子，甘觅林抬了头，却在看清对面两人的面孔之后，手中动作彻底停下。
“阿林。”面容慈祥的中年妇女叫了他一声，将手里提的两大盒月饼放在桌上。
甘觅林皱着眉，瞬间站起身来，说不出什么话。
旁边的中年男人也走近了些，一只手搭上他的肩：“我和你妈来接你回去过节，阿哥阿姐都在家等着你呢。”
“是啊，”女人笑着走过来，“准备了好多菜，全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在这边太冷清。”
甘觅林看了看那只搭在肩上的手，心中却有些不适：“回去？回哪儿？”
“回我们村。”女人的声音急了些，像是怕他会拒绝，赶忙握了他的手，“家里新建了几层，房间也给你布置好了，床垫买的是镇上最舒服的。”
“我不要。”甘觅林的目光忽地清明了几分，抽回了对方紧握的手，“我家在这里。”
女人的笑容僵了僵，身旁的男人立刻又打着圆场：“在这里过也可以，打个电话让阿伟阿凤他们几个下来，提几只鸡鸭。”
甘觅林摇着头，面上带着倦容，不想再跟他们浪费口舌：“这是我和爷爷的家，我今天不想招待客人。”
“阿林，”女人脸色悲伤，“阿爸阿妈知道错了。你也不要拿别人的错误去惩罚自己，开开心心地和家人团聚，才能让我们有弥补错误的机会。”
甘觅林看着女人说话时颊边也有梨涡，原来他们身上流着的血是有关系的，基因也是从她身上遗传来的。可这种感觉好陌生，他一点也不想去了解。
“你们觉得，他和你们在一起会开心吗？”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女人和男人同时回头，看见一个身形高大、面色冷淡、眼神略显阴沉的年轻人站在门口。甘觅林也怔住了，一时以为眼前出现了幻觉。
瞿青野穿过两人中间，径直走向甘觅林，将手中提着的月饼盒和水果递给对方，甘觅林神色愣怔地去接。
“他不需要你们的补偿，你们也不要再来打扰他。”
瞿青野的语气仍然毫无波澜，最后转头望向了甘觅林。
“你们想给的东西，我会给他。”
——
“不是说寒假回来吗？”甘觅林的声音很轻，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动作稍微大点就会醒。
他亲生爸妈也不再纠缠，被瞿青野的话赶出了裁缝铺，女人离开时还泪眼婆娑的。
瞿青野不知道现在该不该抱他，但还是凑近了，稍弯下身子在他耳边问道：“不想我回来？”
“想。”甘觅林立刻回答，伸手抱住了瞿青野。
瞿青野一愣，又赶快将人抱紧，笑着吻了吻他的耳尖：“我们林林受委屈了。”
“怎么这么晚，中秋节都快过了。”甘觅林还怪他，差点都要错过晚饭了。
“路上堵车，我下次注意。”瞿青野抱着人哄，一边把话题转开，“中午吃了什么？”
“竹升面。”甘觅林想了想，“你又不告诉我要回来，我都没买什么菜。”
瞿青野皱了眉，跟他对视：“自己在家也要好好吃饭。”
“一个人吃没意思。”甘觅林忽然往前靠了靠，亲了口对方，然后在少年有些意外与期待的目光下，再次与他进行了一个更为深入的吻。
什么保持距离，什么不再见面，当瞿青野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时，甘觅林什么都来不及想，只能顺应本心向他靠近。
“青野，”甘觅林终于明白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了，他有些失神地喃喃着，“我也好喜欢你，可是，可是……”
瞿青野落在对方颈间的吻瞬间一滞，虽然一直以来甘觅林确实承认两人在谈恋爱，但从来没像瞿青野一样大大方方地说过“喜欢”。他猛地抬起头，望着甘觅林犹豫的神色，心中如尘埃落定，他有甘觅林这句话就够了。
手被瞿青野握住，十指相扣，细碎滚烫的吻逐渐印在眉心、眼角、鼻梁、几粒稀疏浅淡的雀斑、耳垂、梨涡，最后是唇瓣。
“没有可是，林林，没有可是。”对方语气珍重，字字落在了甘觅林心上。
喜欢就是喜欢，喜欢能让他排除千难万险、跋山涉水地回到他身边。
——
瞿青野也待不了多久，他还是请了假才能提前坐上回乡的火车，第二天晚上就要准备离开了。不过这次回来，甘觅林对他的态度比以前缓和了很多，让他有种回到十九岁那年夏天的感觉，两个人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一起。
小雪这下就更不理他了，打量陌生人似地凑过来嗅了嗅，然后再次回到甘觅林脚边。
甘觅林将吃的塞进瞿青野的包里，拉好拉链，让他早点走，别错过了车，一边却又牵着少年的手，没放开。
瞿青野抱了抱他，目光中尽是不舍：“下次就真的要寒假才能回来了。”
“好。”甘觅林应着，将人往外推了推，“我送你去车站。”
他坐在瞿青野的自行车后座上，一路绕过蜿蜒曲折的山路，想起很久之前自己第一次上了瞿青野的自行车，当时天色未明，疾驰掀起的风有些冷。
原来风禾村的秋天只存在于清晨。
乘满人的大巴从眼前驶过，瞿青野靠在车窗上跟他挥手，目光渐远，最后只留下一个车尾的背影。甘觅林收回视线，骑上了瞿青野的车，这次是他自己回去。
原来瞿青野以前每天放学看到的风景都是这样的。路边没有行人，只有重叠绵延的山峦，几声鸟鸣更显空旷。
他一直都没能真正明白少年心中的孤独，直到爷爷离开，瞿青野也去了外地上学，甘觅林才了解到独自生活有多无聊。
那就在瞿青野不再需要自己之前，尽可能地对他好一点，让两个人的共同回忆减少不必要的遗憾。毕竟他们现在也还是恋人的关系，他就该做好称职的身份。
金黄的满月高悬夜空，自行车渐渐停下，他站在绿叶葱茏的白兰树下，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空气中只剩清冷。
甘觅林恍惚转身，土路间空空荡荡，没有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