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特小说>都市情感>高岭之花移栽指南(近代现代)>第51章 隐秘与威胁

  敏锐的心弦弹跳了一瞬,谢冲书忙探头去看她,又听女人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堆指桑骂槐的话,各种下三滥的字眼不停歇地往外蹦,你都无法想象本国语言里竟然还有这么侮辱人的词汇,简直是大开眼界。

  女人很会看人下菜碟,俗称蹬鼻子上脸,她见保安不敢沾自己的边,越发没羞没臊地说:“老娘年轻时好歹陪姓孟的老子睡过,现在他老子死了,我怎么说也还算是他长辈,我要进去看他,犯法了吗?”

  她越说越得意,似乎这是她将近四十年的人生里最值得夸耀的事,道德感、羞耻心这些东西在她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她洋洋自得的时候,忽然听到有道年轻男人的嗓音以一种嘲弄、冰冷的质地在旁边响起,“这位大婶,看您这副尊容也不像是当过这个小区业主父亲小三的人。您知道现在这里的房价么?”

  女人回头一看,发现是刚才那个开着豪车的小子,一手支着脑袋,靠在车窗边满脸玩味地盯着自己瞧。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在面对几个人高马大的保安时还无所畏惧的女人,突然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就像被一只凶恶的狼注视着一样,只要她敢轻举妄动,对方就会当场将她撕碎。

  她瑟缩了一下,又虚张声势地挺了挺胸脯,骂道:“你个几,把没长全的瘪三……”

  “大婶,”谢冲书像是没听到那些骂自己的话,冷笑道,“我蛮好奇你到底怎么给有钱人当小三的,那人的品味也不怎样啊。我正好有空,要不要上车和我聊聊?”

  他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让门口的女人和保安都震惊地愣住了,沉默蔓延开好久,才有个和谢冲书熟悉的保安小跑着过来,压低了嗓门劝他,“谢先生,您别开玩笑了,这人不好惹,您还是快回家去吧。”

  大家都觉得这个年轻人没事找事,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旁边拱火。

  谢冲书挑了挑眉毛,扒拉开车外的小哥,朝女人笑了笑,并投下一剂猛药,“您要找的是孟宏昭的儿子,对不对?”

  女人耳朵一下子竖起,浑身不由地拉响一级警报,落在谢冲书身上的目光充满了戒备。

  果然如此,谢冲书心想,嘴上又说道:“我认识他儿子,他这几天不在S市,你要是有事可以和我讲。你看这天这么晒,附近有家餐馆,我们去那里边吃边聊?”

  女人摸了摸干瘪的肚子,像是屁股上生了钉子再也坐不住了,一下从地上跳起来,连灰都懒得拍干净,朝着周边看好戏的人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跑过去打开后车座的门钻了进去。

  谢冲书掉了个头,将车停在附近的一家家常菜馆门口,和前台要了间包厢,就带着女人往里走。

  他随手点了四五个菜并一碗米饭,等东西上齐,对面的女人已经上手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谢冲书倒了两杯茶水,将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并不动声色地近距离观察这个可疑的女人。

  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脸上的妆容因为暴晒斑驳成了一块块,身上的裙子不管是款式还是面料都透着股廉价的味道,擦的香水也刺鼻得很。

  这是个被生活的残酷反复倾轧的女人,五官中带着风尘味和岁月的痕迹,可能是出于职业习惯,她不管看谁眼里都化着钩子,即便对面坐着的谢冲书在年龄上也只能勉强给她当儿子。

  她很饿,但在吃下小半碗饭后还是恋恋不舍地将碗丢在一旁,到了她这个年纪,代谢缓慢,她的职业道德迫使她总是半饥半饱地熬着。

  谢冲书给她递了张纸巾,女人擦完嘴又给自己补了下口红,才用一种尖刻的目光打量他,她的警惕并没有因为这顿饭放下多少,“你是谁?你说你认识孟宏昭的儿子?”

  谢冲书笑了笑,为了最快取得对方的信任,他将手机里一张在J城拍的合影给女人看,上面是他和孟辰安亲密地依偎在一块,背景是古镇的小桥流水和秀气的飞檐廊角。

  他毫不避讳地说:“我是孟辰安的男朋友。”

  也许是出于孟宏昭父子相似的棱角轮廓,女人即便之前没见过孟辰安本人,也顿时信了七八分。

  谢冲书将手机放在一边,然后问她:“之前我没有骗你,孟辰安近期都不在S市,所以你有什么话要对他讲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来替你转告。”

  女人作势要起身走人,又听对方说道:“你是第一次来找他吧?孟宏昭死了十多年了,你现在才过来找人是碰到了麻烦事,对不对?我是孟辰安的男朋友,我和他不分彼此,你的困难如果是能用钱解决的,我不介意暂代他给予你帮助。”

  在听到钱这个字的时候,女人的脚就被钉在了地上,她脸上出现挣扎的神色,最终还是屈服地坐回了原位。

  谢冲书又给她蓄满茶水,“你和孟宏昭是什么关系?”

  女人押了一口茶,陷入了回忆里,连凶悍泼辣的面容都缓和了不少,她用一种对初恋白月光耿耿于心的口吻自我介绍说:“我叫于卿禾,曾经和孟宏昭谈过,他当年就是……就是死在我……我的床上……”

  “你说什么!”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谢冲书打翻了茶杯,淡色的茶水顺着光洁的桌面纹理淌下,滴落在他膝盖上。

  可他完全被女人的话惊得镇住了,连茶水烫人的温度都没有感觉到。

  “你就是当年孟宏昭马上风时和他厮混的女人?”

  “是我。”虽然面前的男人脸色变得很可怕,让她开始不安,但她还是再次承认了这件事,就像战士的勋章、天才的奖项,是值得她炫耀一辈子的事。

  谁能想到呢,那样优秀俊美的男人最后是因为和她交,姌而死的。

  谢冲书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心里的滔天巨浪,他再次打量面前的女人,怎么也无法理解对方身上究竟哪里能够吸引到孟宏昭。

  庸俗的脂粉气,浅薄的性子,即便不同男人的审美存在差异,他也无法想象那样一个天之骄子竟然曾经看上过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

  他感到了耻辱,为母亲潘筱云感到深深的耻辱。

  他深吸了口气,才把心头的那把火按死在胸腔里,他声音略微颤抖,“你这样精彩的履历还敢来找孟辰安?”

  “为什么不敢?”于卿禾高声反驳他,她极力装成理直气壮的模样,但骨子里的怯意还是通过故意拔高的语调露了底,“我知道孟宏昭的秘密,我要和孟辰安谈判,如果他不肯,我就会把这个秘密公开,到时候,不管是孟氏还是他孟辰安,都不会好过。”

  “什么秘密?”谢冲书身体下意识前倾,他本就生的高大,一旦拉下脸来就褪去了大男孩的青涩,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于卿禾脸色白了下来,她咬住嘴唇,还在负隅顽抗。

  谢冲书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一点没有掩盖自己的厌恶,他不耐烦地重重敲了两下餐桌,“银行账号给我,现在给你转十万,要是你还不肯说或者有所隐瞒,大婶,我敢保证,你会立马回到阴沟里,就是用爬,这辈子都休想出现在孟辰安面前。”

  女人抖了抖,像是风中的芭蕉叶,她踌躇了会儿,才报出一串数字。

  谢冲书鼻腔里发出一声讽刺的气音,迅速在手机界面操作了一通,很快女人就收到了到账短信,她仔仔细细地将上面的零反复数了三遍,脸上才有了点血色。

  她翘着手指撩了下发丝后,说道:“我二十出头就和孟宏昭交往,书也没念完,就被那个男人的花言巧语蒙骗了心智,眼里心里只有爱情,明知道他有家室也甘愿当见不得人的小三被他金屋藏娇。我还怀过他的孩子,后来又打掉了……”

  于卿禾露出爱恨交织的神情,曾经的爱意有多么浓烈,伴随而生的恨就有多么长久,“他是个天生长在花丛的贵公子,身边从不会缺女人,我不过是其中的一个。后来我也懂了,他就是犯,贱,曾经唾手可得的没有珍惜,等那花被人连盆端回了家,他就开始后悔了,蚊子血都能摇身一变成为白月光,于是他身边的莺莺燕燕便都有了那个女人的影子。”

  “我知道孟宏昭的秘密,他曾经和那个女人有过一个私生子,那个孩子现在还活着。”

  谢冲书眼球充血,他攥紧了拳头,问:“这种事他会告诉你?”

  女人不屑地吹了吹指甲,“你也是男人,你们男人喝醉了在床上什么样子,你难道不清楚?还是说,小弟弟你还是雏儿?”

  “一个存在了那么多年的私生子能对孟辰安有什么威胁?大婶,你在夸大事实,就凭这种空口白牙的话想要敲诈孟家,你这些年也是光长年纪不长脑子。”

  “你!”于卿禾被他的牙尖嘴利气得呼吸不畅,她微眯了眼,眼角的鱼尾纹被所有的不怀好意推挤到一块儿,让她的面相变得更为刻薄,她冷冷一笑,“你吃了几年的米知道什么?那个女人生下孩子后就嫁给了别人,她的丈夫据说是S市有头有脸的人物,连孟氏那么大的公司都要仰仗他鼻息。如果我去告诉他这个秘密,你说他会是什么反应?我可听说近来孟氏日子不好过,要是让那个女人的丈夫知道了,他就不会趁机报复孟氏?”

  她自以为是地认为没有一个男人不会在乎妻子的过去。这样现成的理由摆到他面前,不信他不会气得拿孟氏开刀。

  然而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谢冲书实际是很失望的,他原以为这个女人能有什么手段和计谋要孟家好看,结果就这?

  他喝干了茶,将杯子重重磕在了桌上,然后起身整理衣摆,他给予于卿禾最后的忠告,“你这条路走不通,要是不信,你就去试试看,我期待你的下场。”他懒得再多说什么,径自推门离开了包厢。

  走到餐馆外,谢冲书浑身开始战栗,他废了好大的劲才打开手机通讯录,给近期雇的一个私家侦探打去电话,“喂,是我,帮我查一个女人,照片我待会儿传给你……偷拍的,不是很清晰……对,她叫于卿禾……”

  挂断电话后,他抬头仰望秋日刺目的高阳,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给所有的事物都蒙上了绝望的色调。

  他人生中所有的色彩都被一下抽干,只剩单调的黑和灰从脚尖处铺陈至未来。

  他不愿意再回到那栋充满他和孟辰安恋爱味道的房子里,逃避地躲回属于自己的公寓,顾不上家具上暗淡的灰尘颗粒,直接倒在久不见阳光变得冷硬的寝具上,蒙头大睡。

  醒来已经是凌晨,他睡意全无,只能靠酒精和尼古丁来打发漫长的黑夜,这样日夜颠倒、昏天暗日的时光一直持续了三天,这三天里孟辰安似乎和他心有灵犀一般,彼此都没有打扰对方。

  谢冲书无人节制,更加肆无忌惮,他每每在暗夜里自虐地回忆和母亲、和孟辰安的种种过往,灵魂被碾压成肉泥又在太阳初升的第二天重塑,如此反复多次,他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谢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