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用过膳后,皇帝和姚桓便上山了。
皇帝自是不用爬山的,顺着一早开凿出的车道,八个内侍稳稳抬着轿辇将他送到了山顶,姚桓随侍在后,因为一直随父亲南征北战,体魄强健,到终点也只略出了些汗。
山上冷,风也凉爽了不少,太阳斜挂在天穹上,带来的热度也有限。皇帝一派惬意悠然地从轿辇上下来,微笑着看向身后的一干人道:“朕要同梁王在这里待些日子,此间无需你们伺候,便下山去吧。”
然而侍从们自是不敢当真将天子丢在这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一个也不敢迈开腿。皇帝见他们不动,仍旧笑眯眯的:“怎么,此处护卫有梁王安排,尔等还信不过梁王么?”
说罢这句话,他见一名哑仆已经拉开了门,低眉顺目地在门后侯着,便不再多说,索性直接往院子里走去。他身后的姚桓同自己的随侍使了个颜色,也立刻跟上。
等两人一进了院,哑仆便立刻将门拉上,也不再给别人窥探的机会。侍从们留在原地,既不敢上前,又不敢真如天子所言直接下了山去,僵持好一会,到底还是姚桓带来的侍卫队长担了责,做主打发他们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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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桓跟着皇帝愈走愈深入,心中的疑云也愈浓。
这别院大到影壁小到盆景,处处都透着考究精致,每一重院门后,陈设都越发奢华,待到了内院,入目所及,简直处处僭越。
且不提那些宫中才有的器具,单说檐角的走兽,就足以将僭越犯上的帽子扣得稳稳的。
他倒不怀疑父亲的胆量与野心,只是好奇——好奇何等样的神仙人物,才能让父亲造这样一座金屋,藏在此处呢?
再来,就是皇帝的态度——
姚桓看向走在自己身前的那道玄色身影,眸光渐渐深了深。
怪,太怪了,从走进大门到现在,皇帝的脚步就始终未见迟疑,好像对这别院的一切都相当熟悉,已然来过许多次一般。可在他记忆里,除非秋狩春耕,皇帝从不远行,夏日……夏日……
他悚然一惊——自某年夏日患了头疾后,皇帝每年就总有那么一个月是以帷幔遮面,只说不能见风,原来竟是在父亲安排下离开了皇宫?
他不由暗自心惊,然而心惊之下,又颇有一种别样滋味在。
曾经的“桓公子”谨守本分,事事不敢越线,只在某些时刻在恰到好处地展露野心,以讨得父亲喜欢。可当桓公子成了梁王,那些过去不可触碰的种种禁忌,如今都不过是书案上的一卷卷帛书,任他取阅。
身份未明的庶母,还有眼前皇帝的奇怪态度,都为这座华丽到僭越的别院蒙上了层层迷雾,不过无妨,这世间没有梁王不可知的秘密,他很快就能得知真相。
原来这便是权柄在手的滋味。
他这厢默默思忖着,那边厢忽然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压抑着惊喜的呼喊。
“伯和!惟让!”
这声音清越,却是男子的声线。
姚桓当即顿住脚步,抬头,脸上的表情是实打实的惊诧,自己的庶母——竟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