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桓从不是个君子。
过去为了争夺世子之位，他非得装出一副克己守礼谦卑恭顺的样子不可，但如今既已大权在握，他便再不用刻意去讨谁的喜欢。
慕容辩同慕容协的兄友弟恭勾起了他的伤心事，那么他们就合该受着他的脾气，至于道理与对错——
朝野皆知，梁王从不会有错。
他端起酒杯抵到慕容辩唇边，唇边带笑，声调堪称轻柔地诱哄道：“来，张嘴。”
自到这别院起，他何曾展现过如此的好脸色？慕容辩被他这一笑晃了神，虽知道自己已有了五分醉，到底还是乖乖饮下杯中酒。
然而酒液刚刚入喉，新一杯酒便又送到了他嘴边，他刚想张口推拒，姚桓却抢先一步，将酒给喂了进去。
喝得越多，青梅的酸甜味便越淡，到最后只剩下辛辣的酒气，慕容辩勉强咽下口中的酒水，苦着脸摇头道：“不喝了，再不喝了。”
姚桓正在兴头上，如何肯就此放过他？当即又斟了杯酒，见慕容辩紧咬着牙关不肯就范，就撂下酒壶，伸手去掐他的下巴，趁着他吃痛张嘴牙关失守的功夫，又硬灌了一杯下去。
慕容辩反应不及，结结实实呛了口酒进了喉管，火烫辛辣的感觉随即充盈胸腔。他登时红了眼睛，待到姚桓松开手后便瘫坐在地上，捂住嗓子，咳得好似个痨病鬼。
慕容协看不过去想扶，可还没站起身，姚桓的眼神就冷冰冰地扫了过来，那意思不言自明——你若还想你哥哥受罪，就大可去扶。
生杀大权握在别人手里，慕容协纵有千般不愿万般不忍，也只能又坐了回去。
好在慕容辩是个疯的傻的，咳了个半死也不怨不恼，只是醉眼朦胧地对着姚桓讨饶：“惟让……我……我真是喝不下了……”
如此美人梨花带雨可怜巴巴地求情，任谁也要怜惜几分，姚桓却只微笑道：“不是说要替孤挡酒么？孤还没醉，你又怎能叫停？”
他话说得忒离奇，慕容辩就是喝光了全天下的酒，也轮不到他醉，但慕容辩听了他的歪理，呆呆傻傻地愣了好久后，居然颇为惭愧地点点头：“啊……也对……是……是我无能了……”
此情此景，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该心软了，可姚桓偏偏就是那个例外。听了这话，他反倒笑得更加畅快肆意，对着慕容辩勾了勾手指，仿佛不落忍似的：“瞧你，坐都坐不起了，来，孤喂你。”
慕容辩已然醉糊涂了，晕乎乎地勾了勾唇角，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就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姚桓怀里爬去。无奈气力有限，是连一步也没挪动，最终只能瘫倒在姚桓脚边，嘴里还在嘟囔着：“惟让……惟让……”
姚桓脸上笑意登时更深，一手逗猫一样来回轻抚慕容辩酒醉后分外火烫的双颊，一手则又拿来一坛还未起开的梅酒，拍开泥封后便作势要往他嘴边送。
也就在此时，斜里终于伸出一只手，稳稳拦住了那漆黑光亮的酒坛。
紧接着——
“廷臣，还是不要逼人太甚的好。”
慕容协的脸上头一次没了笑，也没了表情，连声音也压得极低极冷，好像腊月寒潭里浸出来似的。
姚桓笑着偏过头，与他对视，同样是第一次不再伪装，眼中尽是兴味与挑衅，一字一句道。
“假若臣今日就是要逼人太甚，陛下又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