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的马车上, 舒起云带着昨夜的疲惫靠在角落。
想起昨夜封无晔无奈的表情,和他闹得如此不愉快,应该以后不会再经常来找他了吧?
心里庆幸和失落的感觉交加, 明明这对他们二人来说都是最好的距离, 可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封无晔, 舒起云又有点难过。
毕竟那是他恋慕了整整十年的人。
摇晃的马车颠得人困倦, 舒起云闭上眼不准备再想那么多, 事已至此, 或许是上天对他们最好的安排。
一整夜没睡好, 此时的他很快睡着。
这几日果然没有再见到封无晔,就连崔毅的身影都看不见。
舒起云低头盯着桌上精致的菜肴, 经过了几天他也开始感觉到奇怪。
他们四人的伙食完全和普通随行人员不一样, 这不符合常理。
就算是南阳王的恩惠, 也不至于这样。
饭后居然还有冰镇甜点,冰块对于普通人来说属于珍惜物品,热天平日里想吃都得花大价钱去最好的酒楼才能享用到。
舒起云皱着眉头,该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暗中接济。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封无晔,但又有些不确定。
万一是别人…
舒起云思考问题一向心思缜密,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他们好。
他准备留意一下到底是谁。
回想起每日前来送餐的人, 每次都是不同的人,看来对方有意隐瞒。
这次随行的人员里也有御膳房的大厨,御膳房的人他远远见过,由于长期服侍皇族,他们有一套自己习惯性的动作。
而这几日来送餐的人, 没有任何人的习惯与御膳房的人吻合。
很快御膳房被排除在外。
这种精致的菜肴从御膳房那边过来很容易被人注意, 其他大厨负责几千人大锅饭根本没时间做出这样的菜品。
仔细一想他马上把封无晔排除在外,封无晔没有带厨师出门的习惯, 他的吃食都是御膳房安排,他若是接济自己,肯定会让御膳房安排。
低调又有时间烹调这种食物,还能在路上动用冰块,就算是朝中权力最大的大臣也不敢在围猎的路上这样明目张胆。
暗中之人或许是某个自带厨师的皇天贵胄。
一想到这,舒起云下意识觉得危险,他不肯再动筷。
莫名被好吃好喝招待,这让他感觉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若是因此卷入斗争漩涡,一不小心万劫不复。
“起云,天气这么热,这冰镇丸子可好吃了,你怎么不吃?”一旁的钱医官问道。
舒起云摇摇头:“我已经饱了谢谢。”
“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钱医官把那碗没有动过的丸子吃掉。
之后用餐时舒起云下意识避开这些精致的菜肴,他有意观察了别人吃的是什么,默默地跟着吃大锅饭。
刘孟然最先发现舒起云的不对劲,他在宫里立足多年,这点眼力见也是有的,难不成舒起云发现了什么。
他刚开始就觉得这些菜肴有问题,只是一直没想通,舒起云聪慧异常,一定是查到了什么,他立即跟着放下碗筷拿起一旁的大锅饭。
精致的六菜一汤只有钱医官和周医助吃得起兴,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舒起云和刘孟然的动作。
直到晚餐时才发现两人对这些菜不动筷子,有点脑筋的都发现了不对劲,更何况是在宫中这种看人眼色的环境下谋事的人。
“刘院使,这食物…”钱医官问。
刘孟然不敢妄加评论,“没什么问题。”嘴上这么说,可他根本不看一眼,只顾着吃碗里的简单素食。
见他这样钱医官也不敢多问,刘院使一定有他的道理。
之后四人默契地再也不动这些送来的加餐。
负责回收食盒的太子亲信发现了问题,他立即上报。
苏巽:“怎样?他有察觉到孤吗?”
亲信跪在塌下不知该怎么开口,他一路上都在纠结,这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孤在问你话!”
“回太子殿下,那边已经察觉了,但是…”
“怎么?说来听听?”苏巽有些好奇舒起云会对他的行为多么感激涕零。
“那边察觉后再也没有动过我们送去的食物。”
苏巽好奇的表情瞬间垮下,没想到这舒起云如此小心翼翼,这才三天不到就发现了端倪。
这种拒绝恩惠的行为,着实很不容易碰上,刚好证明了舒起云不是一个无头脑之人。
“罢了,餐食继续送,派人暗中盯着,有机会我倒想亲自见见。”苏巽说得云淡风轻。
亲信跪在地上应声:“遵命。”
狐眼盯着未抬头的亲信,苏巽突然想到自己贵为太子,现在皇帝那边对皇位的安排并不明朗,虽然他已经是太子,但这种紧要关头下,指不定他做错事就要立马换人。
他深知该小心行事就算他私下多么铺张浪费也不该在部下面前表现出来。
“若是他们还是不肯吃得话,那些菜肴就分给你的部下吧。”
“谢太子殿下…”
*
疮疡科的四人相当有默契地不再享用那多出来的菜肴。
而暗中那人却顿顿送来,就算他们做得如此明显也从未停过。
他们甚至把菜肴放在一边并不打开。
直到别人来把食盒收走。
舒起云庆幸这几日他们跟着南阳王的队伍,这边用膳时人不多,通常都只有他们四人,并不会被别人察觉到不对劲。
他猜想估计就是因为这样,那幕后之人才会屡次接济。
估计也是生怕被人发现。
舒起云也试着套过话,不过每次送餐的人口风极严,根本得不到什么信息。
与他有过交集的只有三皇子,若是按照三皇子的个性,估计早就明目张胆派人过来了,也不至于低调成这样。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现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行宫中三皇子所在的宫殿。
“你是说有人偷摸着在拉拢舒起云?”苏羿徘徊在宫殿中央。
“回殿下,没错,而且已经持续好些时日了。”
苏羿愁眉莫展,“查到那人是谁了吗?”
“并没有。”
“啧…”苏羿摸着下巴,现在的情形可就难办了,谁获得舒起云的青睐可就意味着有了一张保命符。
宫里的龌龊手段太多,不少太医都分别被不同势力拉拢,只要上头的人有需要,甚至动动手脚就能轻易要了别人的命。
舒起云这样的人才现在还没偏向任何人,正是拉拢的时候。
若是被别人捷足先登,那就损失极大。
“不行…我们也该做些什么,现在皇叔已经和那边交好,若是再慢人一步岂不是错失良机?”
“属下悉听殿下高见!”
“你这样…”
“遵命!”
*
无比寻常的用餐时间,这次多了另一个食盒,看着地上摆着的两套精致食盒,舒起云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新出现的食盒上明显刻着三皇子的记好,想会错意都难。
几人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钱医官:“刘院使,该不会是有人想要拉拢你吧?”
刘孟然当然知道这不是送给自己的,而是沾了舒起云的光,不过身为领导他理应挺身而出保护舒起云。
“这事别瞎猜!”刘孟然皱着眉头道。
“我们疮疡最近风头正盛,还攻克了背疽,有这种待遇真是涨脸了。”
“行了,这些东西别碰,小心引火烧身…”
“好好好…知道了。”
“周医助你也是!”刘孟然向一旁的下属嘱咐道。
“明白了…”
“现在出门在外,有不少不安定因素,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危。”刘孟然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地看向舒起云。
舒起云会意了他的目光,两人多次合作已经有了默契。
“行了,快吃饭,还有几天就到猎场了,到时候有得忙。”
“…”
晚上行宫中。
苏羿:“怎么样?那边有吃本宫送去的吃食吗?”
幕僚摇摇头,“并没有…”
“啧…”苏羿一向是急性子,他这一日越想越觉得危机感十足。
“看来还得是亲自去比较有诚意。”
夜晚南阳王宫殿院落角落处的随从寝屋外。
所有人都睡下了,舒起云正独自坐在花坛边清洗长发。
屋内被隔开成小间,他怕动作吵到他人,一直都是夜晚在外洗头,完事后才回屋擦洗身子。
就这月光侧着头认真梳洗的他并没有发现危险靠近。
三皇子苏羿大晚上偷摸着离开宫殿,他这几日早就摸清了舒起云的行动轨迹。
此时的舒起云定然在院子里。
和随从一起躲在树后围观着舒起云的一举一动。
月色下,美人半弯着腰侧头梳洗,莹白月光打在那张精致的脸上,长睫微微颤动,就像夜里的蝴蝶。
手上的动作缓慢而轻柔,俨然一副完美画卷。
苏羿看得眼睛都直了,舒起云长得这般好看,不能收入后院简直可惜。
他默默等候直到舒起云擦干长发准备回屋时才大剌剌出现。
舒起云端着木盆准备去倒掉污水,一道身影挡在他的面前。
“舒公子,好久不见。”
一抬头发现是自己不想见到的人,舒起云退了一步,由于地位悬殊他默默行礼,“这么晚了三皇子有何贵干。”
“本宫此次前来一是想对之前冒昧的行为致歉,二是看着近日舒公子这一路条件艰苦,不如搬去我的宫殿。”苏羿这次并没有拐弯抹角。
此话一语双关,舒起云顿了一下,若是回不好估摸要得罪人。
不过比起前些日子与他闹矛盾的封无晔,相比起来他更不想见到的反而是苏羿。
“多谢三皇子好意,起云心领了,南阳王爷恩惠起云铭记在心,怎会觉得艰苦?”
这句话挑明了他站在南阳王这边。
不过苏羿并没有因此生气,毕竟南阳王比起他们更早接触舒起云,取得信任是正常的。
“舒公子莫要多想,皇叔的安排当然好,皇叔随行人员颇多,我那边更为空旷一些,只是想让舒公子更自在些…”
“起云不过小小医助,多谢三皇子关心,王爷既已安排好起云,起云又怎能中途背信?请殿下莫要让起云为难。”
“看来是本宫欠虑了,那本宫便不打扰公子了,若是今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寻本宫,本宫一定帮忙。”苏羿第一次对别人说话这么客气。
虽然舒起云没有答应,但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刚刚短短交流下来,并未感到舒起云的厌恶。
“那本宫就先行离开了。”说完苏羿一刻也不敢多留,身怕被别人发现。
等苏羿离开,舒起云平淡的表情明显变得冷漠,甚至有些嫌恶。
他对着月光嘀咕,“哎…最不想遇见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次秋猎注定不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