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起云的担心并不是毫无依据, 三皇子三番五次来找他,他并不想因此卷入斗争之中。
这才出来几日就已经不安生,也不知之后会发生什么。
皇家秋猎的队伍继续前行。
初秋的太阳毒辣, 一到中午最热的时候就会出现不少人中暑的情况, 方脉科忙得不可开交。
钱医官看着忙碌的医疗队, 他感叹道:“还好我在疮疡, 可没那么多事…”
刘孟然:“少说几句, 小心一会拉你去做事。”
听到刘孟然这么一说钱医官马上捂嘴缩头。
午休过后队伍继续进发, 自从三皇子来找过一次后, 再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经过十五天的赶路,终于达到皇家猎场。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毕竟一直都在赶路, 坐车的都还好, 那些跟着队伍走路的早就唉声载道,又不敢说出来。
猎场的行宫修得豪华无比,一行皇亲国戚和政要大臣们陆续入住。
整个行宫可以容纳上千人。
但这回出行包括驻扎在猎场的军队足足有上万人。
为了避免不够住,军队在猎场附近扎了许多备用帐篷。
大多数随行的御医们都被分进了行宫安顿。
而不受待见的疮疡科则被分到猎场上医疗队的幄帐,住在驻扎的军队附近。
四人提着行礼找到分配的幄帐。
场地最中间有一个很大的圆形幄帐,负责进行治疗, 而随行医务人员则围住在附近,分配到这边的大多是军医。
一个个小小的方形幄帐扎在草地上,太阳直射下来里面相当闷热。
舒起云四处观望了一眼,附近有一条清澈的小河,风景不错, 一阵风吹过河面感觉相当凉爽, 幄帐按照人数一人一个,还算是能接受。
刘孟然, “走吧,选个住处。”
四人挑了离河边较近的幄帐,初秋天气炎热,有河风吹拂也会凉爽些。
到达第一日所有人整顿休息。
舒起云进入自己的幄帐,四方的幄帐里空间不大,只摆的下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不过对于他来说已经够用。
把箧笥放在地上,舒起云去到河边打水。
他用布巾打湿水,把幄帐中的折叠竹床和桌子擦拭干净。
然后打开箱子拿出自己干净的床单铺在床上。
经过舒起云的一番布置,小幄帐中充满生活气息。
刘孟然和军医的主医官关系不错,两人在外有说有笑。
此时正值午时,疮疡科四人和军医们一同围坐在树荫下用餐。
随行军医有二十几人,而疮疡只有寥寥四人。
由于人生地不熟,虽然都是医疗队的成员,两边人都还很腼腆。
军医们一直与军队随行,他们除了研学交流,平日很少有机会接触到宫中的御医。
不少人偷偷开始打量对面四人的方向,军医们跟着军队风餐露宿,很少见到舒起云这样好看的医者。
周医助发现对面人的目光,他偷偷拐了一下舒起云,“别人都在看你呢…”
舒起云拿着竹杯懵懂地抬起头,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钱医官把他拉开:“去去去,少凑热闹。”
“我们疮疡就只有舒医助这么个门面担当,可别把舒医助吓坏了。”
“我只是提醒一下嘛…”周医助道。
见他们两个咋咋呼呼,刘孟然出声,“你们两个少说几句。”
“舒医助你别理他们。”
舒起云点头,他已经习惯了别人异样的眼光,尤其是他这头栗色长发本就与寻常人不同。
午餐过后,终于不用再赶路,所有人都感觉惬意起来。
钱医官和周医助两人约着去小河滩边玩水消暑。
舒起云坐在树下看书,河边的风吹过,带来一阵清凉。
京城里生活忙碌,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自然的宁静,手中的书页被风吹乱,发出哗哗声响。
把书翻回之前那一页,舒起云低着头认真阅读。
到达猎场后封无晔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打探着舒起云的情况。
自从那一夜后,两人已经十多日没有见面。
封无晔这些时日心中愧疚难当,想起那晚他说的话确实有些过分,冷静后他换位思考才知道自己当时激动说出的那些话有多么伤人。
现在不知该怎么与舒起云和好。
他在寝宫中焦急地等待着,一个时辰前所有人都到达了行宫,现在差不多已经安排妥善了。
终于等部下来通报后,他才知道舒起云被分到了行宫外的幄帐。
“怎么会被安排在宫外?”封无晔再也忍耐不住,他大步迈出寝殿,直接前往军队营帐。
当他到达时就远远地看见树下的那一幕。
舒起云表情轻松,正微笑着低头读书,那画面就像唯美的山水画。
他的神情看起来并没有对住宿的安排有什么不满。
舒起云越是这样封无晔越心疼,还是少时孩童时舒起云就很懂事从来不吵不闹,就怕给人添麻烦的性格导致他相当独立。
再恶劣的环境都能坚持下来,想到几年前舒起云为了治好自己的腿,五次三番亲自潜入险地采药的经历,封无晔垂在身旁的双拳紧握。
现在行宫中拥挤,若是住幄帐也不一定是最坏的选择。
“带我去军医的幄帐看看。”
“是!”
随从带着封无晔参观了几个无人居住的幄帐,其中空间窄小,仅仅只够一人起居睡觉而已。
“库房比这大的单人幄帐还有多少?”封无晔问。
“回将军,还有上百余只。”
“把这一片的都换了!”
“是!”
*
舒起云还在聚精会神看书,几柱香的时间远处就开始喧闹,他低头不闻,一心沉浸在书本的世界中。
等他起身走回幄帐准备歇息一会时,发现自己的帐篷不见了。
他有些慌张,怎么附近的帐篷都变了样?
他下意识向自己幄帐的方向走去,发现原本小小的幄帐变大了,从门口看,他的行李就在里面,内里的物品一样没少,甚至摆放得井井有条整整齐齐。
难道刚才的吵闹声是在换帐篷吗?
没想到军队的做事效率如此之高,他不过就看了一会书,附近的帐篷都被换完了。
走进帐篷,方形的帐篷天顶很高,站在里面可以随意直立行走。
甚至布面上还开了窗,比刚才只能弯腰进入的小帐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此时才刚过午时,舒起云探头,隔壁的刘孟然已经回帐中午憩。
刚才看书眼睛疲劳有些难受,倦意席卷而来,舒起云关上帐门也准备小小休息一下。
能开窗的幄帐并不闷热,风能够很好的吹进来。
躺上折叠竹床,舒起云很快睡着。
“怎么样,那边的人都有住进去了吗?”
“回将军,已经妥善安排好了。”
封无晔点点头,“随时注意那边的安全保障。”
这一觉睡了一个时辰,再一次醒来已经酉时。
这次出行以来舒起云从未觉得哪一次有今天这样睡得舒服。
虽然地方简陋,但好像所有的烦恼都抛之脑后。
打开帐门对面就是宽敞的景色和蜿蜒的小河,他很久没有体会过如此心旷神怡的感觉。
“壁草绿枝隐溪声,疏影靛色染郁苍,闲来无事听花落,俯首行路拒南枫。”
舒起云忍不住感慨,这些日子的不快都被这林间草原的优美景色治愈。
就在他深呼吸林间空气时,一旁传来钱医官的赞叹声,“舒医助,没想到你的文采居然这样好…有空也教教我吧…”
舒起云颔首,“钱医官见笑了,起云不才,吵到钱医官还请见谅。”
“哪里哪里,我说真的…”
钱医官本来对舒起云不咸不淡,当时他以第一名考进太医院只是觉得他是个比较有天赋的医者而已,没想到今天又见识到舒起云的另一面。
这几个月相处下来,舒起云不光长得好看,为人也有礼有度,现在还能出口成诗,心中对舒起云的印象变得越来越好。
“看来这回我们疮疡科真的是走大运了,招进你这么个人才!”钱医官忍不住赞赏。
“钱医官您说笑了…”
“我是认真的,不信你问刘院使!”
恰好这时刘孟然打着哈欠从隔壁帐篷出来,“怎么?你们在说老夫坏话?”
刚刚的话其实他都已经听见了,此时只是在装傻。
对于舒起云能来疮疡科,他一直觉得是他们疮疡科的屋顶冒青烟了,自从舒起云来了以后,疮疡科蒸蒸日上,从备受排挤,变得逐步在太医院有一席之地。
就连他自己也能逐渐在院使的小圈子里抬得起头来。
钱医官:“没没没…”
某处帐篷背后一道瘦弱高挑的神秘身影快步离开。
*
当晚皇帝在行宫中设宴,政要大臣皇亲国戚们都在行宫中庆祝。
宫外军医们围坐在草地上,他们面前生着篝火。
军医们坐在一起有说有笑,时不时有士兵小伙凑过来说胳膊疼腿疼的,想要帮忙诊诊。
可他们凑上来时眼神都不自觉偷瞄月色下的舒起云。
这帮血气方刚的小伙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了。
舒起云坐在草地上,篝火的阴影在他莹白的皮肤上跳动,盯着天空的双眼就像星辰般明亮,惬意地听着夜晚的蛐蛐声,头顶繁星满天,夜色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