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洗澡。”铁图扔过来一套衣服,用羊奶皂洗完晒干后,上面是淡淡的奶香味。

  花河累了一天,瘫在床上不想动。 “你俩先去,我睡会儿,晚上再去。”

  乌罗抱着紫豪梳毛,闻言道:“一会儿就宵禁了,再不去来不及了。”

  小兰王枕着胳膊,笑道:“我们现在跟常宁兄都这么熟了,还怕什么宵禁。”

  铁图斜他一眼:“你还是不了解霍将军,你就是他夫人,触犯了军规也得罚。”

  乌罗听了这话憨笑起来:“夫人像话吗?”

  没想到小兰王还真的顺着思路想起来,说道:“夫人啊,霍渊娶妻了吗,他那么好看,妻子也该是个大美人吧。”

  他一激灵坐起来,把紫豪吓了一条,嗷呜一声。

  “哎你们说,霍渊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我猜他肯定喜欢温柔的。”说完又惋惜摇头,“就他那张阎王脸,谁跟他过日子可真是倒霉,这得多无趣。”

  铁图和乌罗对视一眼,抱着衣服迅速溜了,谁也不想搭理这个话题。

  花河重新躺下,在脑子里幻想霍渊娶妻后无趣的生活,想着想着把自己逗笑了,帐子里其他人嘀嘀咕咕交谈着,小兰王迷迷糊糊便进入了梦乡。

  等他再一睁眼,已是清晨,天光从帐外透进来,隐隐照应出人影。铁图和乌罗正在他身边睡得熟,鼾声此起彼伏,紫豪一只爪子搭在嘴上,也睡得香甜。

  还没到起床的时间,他想接着睡,却觉得身上粘腻难受,翻来覆去半天,干脆轻手轻脚起身,决定去旁边溪水里冲个凉。

  小兰王步子轻,谁也没惊动,出了帐子抬头一看,这个时辰,连巡逻的卫兵都休息了,于是也不再躲藏,大摇大摆的往溪边去。

  经过霍渊帐前,因为一些玄学因素,小兰王特意放轻步子,弯着腰溜过去,整个人就差爬在地上,帐内熄灯,安静无声,霍渊应是还未起床。

  直到顺利出了大营,花河才放松下来,心里正想着可算有一次没被霍渊抓住,一抬头就在溪边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霍渊。

  霍渊背对着他,赤1裸上身,背上肌肉条条分明,一看就是勤习武之人,花河细看才发现,他那本该如艺术品般完美的身子上竟斑斑驳驳全是陈年疤痕,有刀剑的痕迹,更多的还是鞭痕,有些鞭痕还很新,刚刚结疤。

  他的动静自然没有逃过霍渊的耳朵,他转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异常尴尬。

  “晚好啊,常宁兄。”尴尬片刻后,小兰王决定率先打破尴尬。

  霍渊淡淡应了一声,随后道:“违反宵禁,明日校场罚跑十圈,私自出营,再加一等。”

  “不是吧,要跑二十圈啊,常宁兄,你我都这么熟了,就不能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吗?”花河哭丧着脸。

  “不能。”得到的是坚决地否定。

  “臭霍渊。”刚才还常宁兄叫的亲,眼见套近乎不成,小兰王立刻改口,一阵腹诽。

  “罚都罚了,你让我洗完澡再回去吧。”花河解下腰带,正要脱下外衣,霍渊竟刻意扭过头不看他。

  花河笑道:“你害羞什么,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

  霍渊咳一声道:“非礼勿视。”

  “什么是非礼勿视?”花河听不懂,歪头问道,他的汉文只能简单交流,碰上成语或是古语典故便不太能懂了。

  “不符合礼仪的事情就不看。”霍渊换了方式给他解释。

  “懂了,汉人规矩就是多。”花河脱下裤子,赤条条扑进水里,溅起好大水花。

  霍渊看着那人型狼崽子从水里钻出来,抖着脑袋甩水,平日里狗啃一样地头发服帖的贴在身上,衬得五官更加立体。

  花河的长相与中原人完全不同,异域血统给了这小狼崽英俊的资本,即使还带些稚气,但少年人的轻狂肆意,鲜活明朗却无法掩盖。

  小狼崽子边洗边玩,在溪水中游来游去,身子白的晃眼。

  花河最喜欢水,给他放在在水边能玩一天,夏日本就热的燥,清凉的往水中一泡,别提多舒服。

  “常宁兄,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大将军还有鞭伤吗?”花河踩着水问远处的霍渊。虽然他知道霍渊十之八1九懒得搭理他,却好奇心作祟,非问了不可。

  不出所料,霍渊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身上的纹身是什么?”

  从刚才霍渊就注意到,花河的腹部和前胸都刺着骇人的黑色纹路,那图样说不出的诡异,反倒像棺材里镇1压恶鬼的图腾,细看还刺着些狰狞的凶兽,一只呲牙咧嘴的黑龙从左肩盘绕而下,龙尾缠在腰上。

  以霍渊对柔北民族的了解,虽然确实有在身上刺印图腾彰显地位的传统,但大多也会以部落的图腾或是草原上猛兽为原型,在柔北人信奉的极乐天中,黑龙象征着罪恶与邪念,传说千年前极乐天庇佑草原,黑龙心生歹念四处作恶,引黑水洪流淹没草种,将草原变成万里湖海,牧民们只得躲入山岭,祈祷极乐天降世降伏黑龙,极乐天以一支金刚宝杵从天而落,将黑龙镇1压于寒山之下,自此草原生机勃勃,安居乐业至今,金杵降龙的美谈也成为草原民族代代相传的神话故事。

  正因如此,除非罪大恶极之人要需遭极乐天降罪,永世不入轮回,才会被迫在身上纹上黑龙,然后加以处死。

  花河年纪轻轻,在部落中的地位又不像是重犯,为何竟有如此诡谲的纹身。

  小狼崽子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纹身,笑道:“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都不说就是了。”

  霍渊没有再追问下去,人人都有不想背负的过去和不为人知的一面,彼此不言才是尊重。

  他继续坐在河边清洗伤口,他没有伤药,炎炎夏日,身上鞭伤好的尤其慢,就算是好了,也会因为多次裂开而留下终身疤痕。那人的目的就是如此,用这一道道鞭伤,让霍渊牢牢记住自己的身份。

  花河洗完了才想起来没带衣服,平日里都是铁图给他准备好的。不过军营里都是男人,他也不怕被人看见,从水里出来拿脏衣服擦了擦水便要走。

  “先回去了常宁兄。”花河招呼道,“你身上的伤口还是要用药才行,清水洗好得慢。”

  霍渊见他就这么赤条条站着,一愣道:“你就这么回去?”

  “对啊,忘带衣服了。”小兰王耸耸肩。

  霍将军一阵头疼,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能做到光着身子四处乱跑,现在已经是清晨,难保会被早期巡逻的人看见,于是从手边将自己干净的衣服扔过去。

  花河被衣服扔了满怀,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那你怎么办?”

  “我的帐子离得近。”霍渊起身,也未擦水,只裹上外披,“一会儿记得罚跑。”

  霍将军仍是不近人情,对于罚跑这事没半点商量,小狼崽在心里嘟囔:还真是夫人违军规都得罚,铁面阎王。

  花河摸着手里的衣服,很舒服的料子,上面隐隐还带着霍渊的味道,意外的非常好闻,小狼崽子抱在怀里嗅了半天。

  美滋滋穿上后,除了有点大没别的不妥,霍渊的衣服不像连清,素的不像样,唯一的特征便是领口袖口的鱼鸟图纹,花河见过几次,只当那是装饰,也没多想。

  等花河晃晃悠悠回去时,天已经快亮了,花河直接去饭堂吃了早点,由于到的早,还赶上了热乎乎刚出炉的大馒头,小狼崽子吃的美滋滋。

  吃完饭他便先去罚跑,草原的清晨美不胜收,天边金云如鱼鳞排列,每一颗草上都挂着昨夜的露珠,空气清爽好闻,泥土芬芳沁人心脾。惹得花河伸直胳膊,抻了一个舒爽的懒腰。

  霍渊早已站在校场等他,晨光微曦,霍将军身形挺拔,逆光而立。

  “吃饭了吗?”花河问道。

  “还没。”

  “你也太负责了吧,早饭都不吃来看着我。”花河震惊。

  “先跑。”霍渊朝校场扬了扬下巴。

  “把你衣服弄脏了别怪我,回头洗了还你吧。”花河指了指身上的衣服。

  霍渊点点头,瞧他一眼,花河平日里都穿着深蓝的骑射服,偶尔穿一次中原规矩的素衣,竟有种别样的感觉,朝阳金辉映在琥珀色的眼中,尤其动人。

  花河迅速跑完了二十圈,得瑟地瞧了霍渊一眼,此刻校场开始集合,人流涌动。

  “去集合,别迟到。”霍将军仍是不近人情。

  “行行行,都听你的。”花河蹦蹦哒哒跳进队伍里,身边人看他一眼都露出惊恐神情。

  ???小兰王摸不着头脑。

  “你干什么去了,等会儿,你身上这是什么?”铁图挤过来,满脸惊恐扯住他的袖子,上下打量。

  “醒得早就洗澡去了,没带衣服就借了旁人的穿,怎么都这么看我?”花河奇道。

  “居然还有人跟你一样大清早去洗澡。”乌罗惊讶。

  铁图咬牙切齿,换成柔北语:“是不是霍将军?”

  “啊对,你怎么知道?”花河震惊。

  铁图指了指领口袖口上鸟鱼图纹,说道:“这是玄鸟鱼纹,长安霍氏族徽,你说我怎么知道。”

  “啊……”花河抚1摸着袖口的图案道:“难怪是个人都看出来这是霍渊的衣服,我还以为这就是中原人的绣花图样。“

  花河的额头上还挂着方才跑步的汗珠,习惯性想拿袖子擦,却想起那时霍渊的衣服,于是低下头,在乌罗身上蹭了蹭。

  乌罗:???

  可怜的铁图又在祈求极乐天庇佑,只不过依然不会有什么效果。

  “你详细说说,又哪里惹霍渊不高兴了?”铁图抓着小兰王审讯道。

  花河又详细回忆了刚才的过程,铁图这才放心下来。

  “哦对了,我见到他身上竟然是鞭痕,奇怪吧,出征打仗哪里会有人使长鞭?”

  憨憨乌罗率先发表意见:“会不会是闯祸被罚了?”

  花河白一眼道:“你以为他是我,多大个人了哪里还会闯祸。”

  铁图哼一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不过确实奇怪,而且你说是陈年旧伤,说明不断有人在责罚霍将军,旧伤好了就再罚,身上总有伤口。”

  花河捏着下巴沉思:“旁人不说,常宁他身居高位,又是大名鼎鼎神威将军之子,战功赫赫,谁要罚他?”

  铁图道:“别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一会儿赶紧给我把衣服换下来,盾柯他们盯你半天了。”

  花河顺着铁图的目光看去,盾柯一行人正往这边瞧着,眼底写满了讥讽,隔着远虽然听不见,却能从口型看出对方正用柔北语骂他们。

  对着花河是“汉人的狗”,对铁图骂的是“没娘的野种”,对乌罗则是“没头脑的猪”

  花河和乌罗倒没什么,只是铁图脸色难看,紧咬着后槽牙。

  乌罗见铁图生气,正要冲过去,却被花河拦住。

  “算了,这么多年早习惯了,随他骂吧。”花河一声长叹,却也不吃亏,转身对着盾柯做了个鬼脸,比着口型骂了回去,把盾柯气的脸红脖子粗。

  “这种人动嘴就好了,”花河笑笑,“他拿我小兰王有什么办法,你也别往心里去,他盾柯又算什么东西呢。“他拍了拍铁图的肩。

  铁图苦笑一声,转过脸去。